夜侵霜。街上有人跡。
繁華的盛京難得早早陷靜謐。梨園耀眼的火噼里啪啦的發著聲響。
沈婳圍著炭盆。給每人賞了塊金元寶。
“竟不想,那小娘是揚名天下的崔大公子之。”
沈婳興致平平,卻仍舊問了問。
“崔大公子很出名嗎?”
“崔大公子文能圣前辯論,武能戰殺敵。沒娶妻前怕是全天下的娘都前仆后繼。都說崔家二子如玉絕世,崔侯爺不負虛名,肖父,小郡主模樣難尋,可見大公子絕不會比崔侯爺差分毫。”
說著,微微一嘆。
“可他臨到頭卻娶了個名不見經傳的娘。世人皆嘩然。娘子許是不知,大公子離世時這小郡主尚未出生。自小沒阿爹,小郡主也怪可憐的。”
沈婳端起燙好的酒,高傲的翹起小拇指,又吹了吹。
小酌幾口。
“這也不難怪闔府上下寵著這小鬼。”
垂下眼簾:“也該寵。”
驕縱些如何?又有多娘有驕縱的資格。
只要本不壞,崔韞那種人,又怎舍得將兄長留下來的兒養廢。
在一點上,他和沈雉何其相似。只不過在無傷大雅的事上,無非是想讓小娘過得好些,再好些。
火搖曳,沈婳若有所思。將藥盡數飲下。想到小鬼那驕縱味,沒忍住笑出了聲。
倚翠見沈婳眉宇間的疲態,忙道:“娘子若困了,不若去歇息,奴婢幾人為您守歲,定然佑您一世平安順遂。”
沈婳卻是蹙了蹙眉。
“我總覺得……”
一頓,嗓音漸漸散去。最后化為無聲。
“有些不安。”
這種緒來的濃烈,消失的也快。也并未理會,起緩步朝屋舍而去。
盥洗一番,上了不已的榻,沈婳抱住生母留下的兔兒玩偶,如往常那般,將頭埋了進去,一夜好眠。
而平時安靜的小巷,在晨曦的一縷芒平掃大地時,異常的走吵鬧。
梨園大,再大的噪音也難以驚安穩沉睡的沈婳。等睡醒起,剛去小院坐下,就聽有人急促敲門。
倚翠忙上前。
是王嫂子。只見面凝重。
“昨兒夜里,嚴嫂子沒了。”
倚翠同嚴嫂子沒有集,可聽的風言風語多了,對這個同公公不清不楚的婦人,到底存一份鄙夷。
不過,再如何也是一條人命。
王嫂子擰眉:“嚴家外頭喪幡都掛起來了,這種日子死了人,也實在犯忌諱。”
“娘子有孕今日莫出去,以免撞見了不吉利。”
沈婳微微一愣。
哦。
險些都忘了,是個死了夫君的可憐婦人。
王嫂子說著,沒忍住唏噓多舌幾句。
“這人雖品行不端,但每次見著人也是客客氣氣。誰料一夜之間說沒就沒了。”
“剛嫁嚴家時,逢人就笑,誰曾想不是個能好好過日子的。平素也沒見有惡疾纏,要我看,是自個兒沒臉活了,嚴雄也慘,攤上這麼個娘子,眼下卻還能將的喪事辦的面面。”
今兒一早,還在那哭呢,被撞見了。
而嚴父更像個失了魂的。
實在荒唐。
別家的事,沈婳自顧不暇,不會去摻和。
邊伺候的人即便瞧不起嚴嫂子所為,但都是些規矩的,不會對之進行批判。
媽媽經歷過坎坷,遇著事總會多加思量。在王嫂子走了以后。
“娘子,此事只怕另有。那嚴嫂子昨兒可半點沒尋死的跡象。”
而且,
都說嚴雄為人老實,卻也不盡然。
別說什麼忠義兩難全,他無法對生父如何。
要知再老實的男人,也有,不能容許枕邊人同別的男子有染。更遑論此人是生父。
可偏偏,嚴雄唯一發泄只是喝醉酒的打罵。醉醒時,還要給嚴嫂子買傷藥。
沈婳嗓音淡淡,是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沉浮和穩重。
“嚴嫂子在煙花柳巷待過,那里的人,一種是看淡生死到自輕自賤,早已習慣了賣因此隨波逐流,一種是憑著信念用貞潔熬出的出頭之日。”
沈婳雖不知嚴嫂子屬于哪一種。
可再如何,這兩種人都不會無故尋死。
再艱難的都熬過來了,不是嗎?
見沈婳的語氣在篤定不過,凝珠驚愕:“娘子怎知是煙花柳巷出?”
不過,這話一出,便被媽媽斥。
“不可多。”
也不怪如此,實在正經人家的娘子,是極度忌諱談及這些的。
不管沈婳所言真假,亦是當真知道些什麼,做奴婢的當謹言慎行,甚至力所能及的勸阻,絕不該多問。
在州,娘子就同那口技超絕的笙兒花娘有,媽媽雖覺不妥,但沈婳不多提,便不多問。
多問即多錯。
凝珠連忙住,將頭低。
“這不值當什麼。”
沈婳倒真不在意。
“盛京的煙花之地當屬‘燕歸坊’為一絕。坊間子吃喝用度于閨閣娘子無異,詩詞歌賦樣樣通,凝脂,姿曼妙。”
“同別的花樓相比,燕歸坊玩的是雅。”
試問,這樣的花樓,哪個男人不心生向往?
嘗過了這樣的花娘,又怎瞧得起別的胭脂俗。
沈婳的視線閃過一瞬間的迷離。
“我記得……”
長長的溢出一口氣。
神淡到不能再淡,語氣也沒有半點緒。
“燕歸坊的娘手腕從進坊起,便要烙一朵艷無比的梅花印記。”
那日,嚴嫂子的袖子往上,無意間,便瞧見了。幾道傷痕下,那枚悉的卻又似噩夢的梅花。
是啊,又怎麼不是噩夢。
那是最恥辱的一段記憶。
前世,沈瞿同撕破臉后,特地尋人過來規矩。
說是規矩,倒不如說是床事。
沈瞿要將沈婳這個繼妹調教好,送去他本該喚一外祖的州判榻上。
而尋來的人,便是燕歸坊的教養嬤嬤。
“娘子子不好,以老奴看,卻是極好的,男人啊,就喜歡這種弱如柳的娘。”
“您啊,放心跟著老奴學,可別耍頭,恨我的娘多如牛,可伺候的男人多了,各憑本事嘗到甜頭了,回頭都得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