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秦渡想起了孟聽雨問他的問題。

你母親後悔過嗎？

他是怎麼回答的，當然不後悔。

現在再回憶起這一句「當然沒後悔」，如同閃亮的一掌扇在他臉上。他怎麼也沒想到,也許後悔的人不是他母親，而是他父親。

可是當年因為驚鴻一瞥而深不渝的人不是他父親嗎？

這幾乎顛覆了秦渡二十多年的世界。

在他看到的、聽到的故事中,他的父母一見鍾，他們至死不渝，所有人都為了這段而心生嚮往。

秦父老了。

他頹喪似地坐在椅子上,沉默了許久后,他語氣滄桑地說：「我只是一時氣話,行了,你的事你自己做主，我不會再過多干涉，你跟何小姐接的事也別說給你母親聽，很喜歡小孟，別讓為你們擔憂。」

秦渡卻像是看陌生人一樣看著自己的父親。

明明還是這樣關切的話語，明明依然擔心母親為此憂心。

可他只察覺到了撲面而來的虛假與陌生。

「希您說到做到。」秦渡慢條斯理地扣上正裝扣子,一臉漠然地說，「我與旁人不同,以前學下棋時,老師就說過一句話,落子無悔。既然做了選擇,就要承擔起後果來，我永遠也不會懦弱地將自己的失敗推到一段婚姻以及一個人上。您請放心。」

秦父神寡淡地坐著。

他只說了一句，「你是我的兒子。」

你是我的兒子，你今日所說的每一句話，我曾經都說過,甚至更聽更堅定。

你是我的兒子，如果你走上我走過的這條路，二十年後，你是否會後悔。

「今天所有的事，都別讓你媽知道。我不想為此心煩。這是我的底線。」

秦渡扯了扯角，對這虛偽的一番話也只是冷淡回應，「您放心，我比您更不希知道。」

孟聽雨並不知道秦渡跟自己的父親發生了這樣的爭執，他們再見面已經是兩天後了，而這也是給自己、給秦渡設定的期限。

秦渡已經恢復尋常。

父子倆的關係看似一如往昔，誰都沒再提這件事。

一些董事會的元老也曾聽到風聲，以為他在跟遠東集團的大小姐在接了解，對他的態度也比以前要客氣了很多，集團高層部也有了這樣的傳言，無論元老們平日裏是怎樣心懷鬼胎，但他們都有共同的目標，希秦氏越來越好、重現輝煌，這樣他們得到的利益也更多。

有好事者私底下跟秦渡開玩笑，以後是不是要在南邊安家。

秦渡面無表地澄清了這個謠言，甚至為了表達自己的決心，他將孟聽雨的照片直接擺在了辦公桌上。

很快地，集團部員工私底下都在討論——秦總的朋友好漂亮！！

元老們用實力演繹了什麼變臉比變天還快。前段時間對秦渡的客氣，現在都悄無聲息地收回，還是像過去一樣，該刁難就刁難，該質疑就質疑，該反對就反對。

再見到孟聽雨，秦渡心裏未嘗沒有委屈。

他不想將這些事說給聽，還這樣的年輕，也這樣的簡單，如果被知道他的境，他只會難堪。什麼都不用知道，只需要在他的後陪著他就好，所有的風雨他一個人承擔。

兩人窩在公寓裏。

秦渡為了項目的停滯不前煩惱，以前他遇到這種事時，他還會跟父親去聊幾句來排解，可現在，他只要看到父親，他就會想起那句話，在他心頭盤旋不去。

孟聽雨看著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秦渡依然沒有要向坦白的意思。

的心也一點一點下沉。

突然覺得，其實是沒有什麼期限的，他如果想說，他一早就說了，何必等到現在。如果非要現在才說，也許是「不得不說」。

可「不得不說」跟「主坦白」是完全不一樣的。

「最近太累了。」秦渡將擁懷中，語氣眷念地說，「如果可以，真的想每天都跟你在一起，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很討厭那些應酬？」

「沒有。」

孟聽雨默默推開了他，看向他，輕聲說道：「你也沒有告訴我，你前段時間在相親。」

秦渡怔住。

「什麼？」

「其實這段時間我一直在等你告訴我。」的視線放在茶幾上的盆栽上，並沒有看他，「我去馨鈴參加年會的時候，方總的外甥也來了，何沁，你應該認識吧？」

「秦渡，我想問你，你是打算以後再告訴我，還是說，」終於向他，目澄澈，「你本就沒打算讓我知道這件事？」

秦渡啞口無言。

他確實沒想到會知道這件事。

因為在他的認知中，的生活圈子沒有半點跟何沁重合的地方，邊也都是的同學朋友，平日裏聯繫得多的也不過是董曼以及一些同事，這些人本就不可能知道他跟遠東集團有接。

他確實也沒想過讓知道這件事。

因為他都會理好，何必讓跟著心煩呢？

孟聽雨見秦渡不說話，輕笑一聲，道：「秦渡，有沒有人說過，你這個人真的很自大。」

「如果你當我是你的朋友，你就不應該跟別的人相親，我知道你肯定有不得已的理由，那麼，」頓了頓，「你是不是應該知會我一聲？起碼讓我知道這件事。」

「沒有。」秦渡辯解，「我只是覺得這件事沒必要讓你知道，我已經解決好了，聽雨，你聽我說，我跟他們都說好了，以後再也不會有這樣的事發生，我們好好的，沒有誰來影響我們。」

「的確沒有誰來影響我們。」孟聽雨說，「除了我跟你，誰也不會影響到我們的。」

秦渡不懂為什麼要這樣介意。

重要的不是結果嗎？

他的確在不知的況下跟何沁見過面，可他也清楚地跟自己的家人說了。

那麼，這件事就解決了。

都已經過去了，又有什麼好說的呢？

「我從來沒想過要跟除了你以外的人在一起，我向你保證下次不會再有這樣的事發生。」

「什麼事？」孟聽雨道，「你是說不會再跟別人相親嗎？」

搖了搖頭，好像第一次才真正認識他一般，「所以，到現在你也不知道我是為了什麼在跟你吵，我吵的不是你跟別人相親這件事你明白嗎？而是你做了，你沒告訴我。」

「這重要嗎？」秦渡依然不解，「我告訴你，然後呢，我們倆可能為了這件本就不會有結果的事爭吵嗎？這件事它沒有任何意義，我不會，也不可能在有朋友的況下，跟另一個人產生什麼關係。」

「可是我覺得是有意義的。」說，「你之所以說沒有意義，因為你把它當了你自己的事，跟我無關的事，可秦渡，你告訴我，我的男朋友跟別人相親，你覺得這件事跟我無關嗎？你知道在什麼況下這件事跟我無關嗎，我不是你的朋友，你也不是我的男朋友。」

秦渡只覺得頭疼。

他知道是一個很固執的人。

他今天真的不想跟吵，於是，他嘆了一口氣，想要跟承認錯誤。

這一次，孟聽雨卻搶在他說「對不起是我的錯」之前，說道：「秦渡，我給你的筆記本你真的認真看了嗎，當你覺得自己沒錯的時候，就不要跟我道歉，因為一點兒都不真誠。」

秦渡腦那繃的弦終於斷了。

道歉不是，不道歉也不是。

想要他怎麼樣？

「那你覺得我應該怎麼樣？聽雨，我已經很累了，公司的事家裏的事，我都沒跟你說，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糾結這一件小事。是，我是跟何小姐見面了也吃飯了，可我不喜歡，對我也一般，到這裏就結束了，我也跟你保證，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事發生。」

孟聽雨覺無奈。

也許他們此刻的是一樣的。

對面的這個還是人嗎？如果是人類的話，為什麼/他說的話/他聽不懂？

「秦渡，我們都冷靜一段時間吧。」終於開口說道，「這件事你有你的想法，我也有我的堅持，都是互相的，我們的觀點不同，如果現在不考慮清楚的話，以後這種爭執只會多不會。」

當然知道他的意思。

他覺得他理好了，那這件事沒必要讓跟著心煩。

可也有的堅持。

心煩或者不心煩，那是自己的事，不想被瞞。好的壞的，都想知道，也有知道的權利。

或許他們都應該冷靜一段時間。

「你就因為這麼一件小事要考慮跟我分開？」秦渡無法理解，他甚至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孟聽雨本來想跟他解釋的用意，可在聽到他依然將這件事定義為「一件小事」時，喪失了跟他通的興緻跟衝。

起，在他的注視下，從書包里拿了鑰匙出來，放在茶幾上，「這是鑰匙，我應該一段時間都不會再來了。這也不是我的房子，鑰匙還給你。秦渡，我們冷靜一下，不只是我，你也是。」

秦渡的視線從鑰匙緩緩地挪到上。

「聽雨，我不懂你要我怎樣做你才滿意。」他知道自己現在應該什麼都不說才是最佳選擇，可他忍不住。

公司的力，父母恩背後的狼藉，他其實也背負了很多。

這些他都沒告訴，也沒告訴，他拒絕聯姻對他、對他的未來意味著什麼。

為什麼看不到他的付出？為什麼非要揪著這點不放？

「跟遠東集團聯姻，我現在面前所有的難題都會迎刃而解，但我沒有這樣做，因為我想到了你，想到了我們之間的，所以我回絕了，我這樣的選擇，難道你還不清楚你在我心裏的分量嗎？」

孟聽雨猛地回頭，似乎也是忍無可忍了，「你想說什麼，你想說你為了我放棄了大好的前途嗎？我憑什麼要當你的選擇項，秦渡，你是為了我嗎？」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別了不起，就像當時，你在樓下等我那麼久，其實你是想帶我去你朋友的生日宴會，那現在呢，那此時此刻呢，你覺得你為了我放棄了聯姻，那請問，秦先生！秦總！在你心裏，我應該為你現在的「放棄」付出什麼你才滿意？」

人在吵架時，都會口不擇言。

孟聽雨也不會例外。

反覆都會想起做的那個夢。

「是不是以後當你不順心的時候，你都會說，如果我當時選擇聯姻就好了，是不是當我以後低到塵埃里時，你都會在心裏說，這是應該的。」

這句話一瞬間令秦渡想起了他父親說的那句「我怕你以後會後悔」相呼應。

他想辯駁，可腹腔像是灌了熔漿。

他一句話也開不了口。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離開。

*

男生宿舍。

徐朝宗正在收拾書桌上的課本。

殷明在臺上做，最近他們的應酬也多了起來，到折騰人的投資商，殷明也得上陣，幾次喝酒下來，他是每次醉得昏天暗地，見徐朝宗和王遠博跟沒事人似的，為此他深打擊，現在也開始注重素質了，可以預想到，他以後也會為養生達人。

聽到欄桿有聲響，他湊過去一看，樂了，趕忙招呼在刷牙的王遠博過來，「老王，你看，這是不是喜鵲啊？好兆頭啊，這代表那件事兒準，要不然喜鵲怎麼都來報喜呢？」

王遠博裏都是牙膏泡沫，探頭看了一眼，口齒不清地回，「這說不定是烏。」

「你瞎啊！！」

殷明大怒，拿手機對著那鳥拍照，像素比較模糊，還沒拍清楚特徵，那鳥就飛走了。

究竟是喜鵲還是烏，最後也沒討論出一個結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