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厲害,偏生太醫不肯讓多吃,肚子里跟有幾百只惡蟲在咬似的,看著什麼都想咬一口,累了便睡,醒了就隨意抓起周邊的點心果子往里塞,裴鉞坐在一旁一面替拭角,一面扶著的腰幫力。
有那麼一瞬間,他后悔讓懷孕。
明明先前是那麼快活的姑娘,現在被折騰的人不人鬼不鬼,連吃一口米飯是奢侈。
等舒筠睡著,裴鉞招來華太醫,
“朕要你一句準話,如果皇后胎兒過大,你有沒有法子能確保皇后安虞。”
一旦母子病危,他已做好保大棄小的準備。
只是這個話他現在只能留在肚子里,不便與任何人說。
別看朝臣與太上皇現在極為寶貝舒筠,在子嗣面前,子的命如同螻蟻。
他不確定若他不舒筠,會不會做不一樣的選擇,但現在看著那目若朝的姑娘,眼底泛著紅神呆滯,將他當做救命稻草般依賴,他心底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讓出事。
華太醫侍奉裴鉞多年,幾乎已從這話里頭嗅出一些玄機,一個帝王為妻子做到這個份上,他為太醫很震,
“陛下,若萬不得已,臣便破腹取子。”
裴鉞還是頭回聽到這樣的說法,不由一驚,沉聲問,“破腹取子?”
“是。”華太醫道,“民間曾有先例,不瞞您說,三十年前,臣行走江湖時,曾幫著一難產的婦人破下孩子。”
裴鉞一想到舒筠肚皮上化開一道口子,心口猛地揪,他嗓音發,
“那后來呢?母子可平安?”
華太醫頷首,“還算順利,只是那婦人腹部從此留下一道傷疤,極其丑陋...”
裴鉞閉了閉眼,到那個時候,只要能保住舒筠的命,哪還計較一道傷疤。
他沉片刻,深吸一口氣,
“就這麼定了,你做萬全準備,切記,一切以皇后為先。”
華太醫定了定神應下了。
五月初一日晨,舒筠倚著床榻剛喝完一口參湯,忽的聽到腹部傳來砰的一聲響,嚇懵了,“怎麼回事?”心里開始發慌。
芍藥與蘇氏在一旁服侍,見如此,立即去喚太醫,與此同時也將消息遞去前朝。
裴鉞正在上早朝,聽得宮人暗稟,心頓時一沉,他鎮定地掃了一眼底下滿殿的朝臣,倘若現在將消息散出去,以這些老狐貍的手段,必定是想法子宮陪產,他不能讓任何人干涉他的決定,于是他語氣平靜道,
“皇后宮中來信,說是清晨又開始吐,正在鬧脾氣,朕不大放心,先去瞧瞧,今日廷議暫休,明日繼續。”
話落,他出了奉天殿,腳底生風往坤寧宮奔。
大臣陸陸續續回署區,唯有柳老尚書敏銳地察覺到不對。
他抓住正要離開的吏部尚書與戶部尚書,
“老夫約聽說皇后腹中胎兒過大,有難產的跡象,算算日子,離著產期也不過半個多月,提前生產也不是不可能,穩妥起見,咱們現在宮。”
柳尚書話一說完,吏部尚書與戶部尚書相視一眼,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裴鉞重皇后,萬一出事,裴鉞會保大棄小。
而這絕不是朝臣愿意看到的。
他們固然同皇后,可他們更看重江山社稷。
幾人合伙遞了折子去司禮監,要求宮探太上皇。
裴鉞早防著他們,自然不予答應,為了與朝臣周旋,他甚至下了一道暗旨,不許太上皇宮。
柳尚書久等旨意不回,曉得裴鉞策略,急得出宮策馬往萬壽宮奔。
裴鉞無暇他顧。
因為舒筠聽得那砰的一聲是羊水破了。
羊水一破,肚子疼得可厲害了,一陣一陣的,起先還能接,到后來幾乎咬破了下。
產房就安置在坤寧宮后殿,全城有經驗的穩婆都侯在此,太醫院一半以上太醫也隨時待命,華太醫,劉太醫,張太醫三人產房侍奉。
裴鉞不避諱產房的污,徑直來到舒筠旁,他將妻子給抱起,讓躺在自己懷里,蘇氏與芍藥守在另一邊,拽著兒蒼白無力的手默默流淚。
聲哭聲充滯整個產房。
從日出疼到日落,孩子也無下來的跡象。
舒筠數次暈了過去,的哭聲從最先的中氣十足到后來氣若游,裴鉞幾度失聲,差點以為要失去。
他從來沒有覺得一日有如此煎熬,漫長到沒有盡頭。
那種張忐忑和不安,排山倒海,摧枯拉朽地籠罩他周。
他無助地抱著虛弱的妻子,眼眶猩紅,面發獰喝道,
“華太醫,皇后撐不住了,快些破腹救的命!”
華太醫已準備好,挽好袖子看了一眼外頭的天,天蒙蒙亮,東邊天際出一魚肚白,快要天亮了。
正當老太醫邁出沉穩的腳步時,簾傳來穩婆的呼聲,
“出來了,孩子的頭出來了,陛下,您等一等!”
“娘娘用力呀,再使一把力,孩子就出來了。”
沉悶的產房瞬間鮮活過來。
舒筠是無意識的,仿佛陷在泥濘里,也不知自己用力與否,直到最后覺到一暖流從下腹出,接著產房響起一陣歡呼。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是位皇子!”
“陛下,是皇子啊!”
穩婆剪好臍帶,將哭聲嘹亮的孩子抱給裴鉞瞧,裴鉞看著滿泥污般的孩子沒有半點反應,他還未從驚悸中回過神來,只深呼吸,盡量讓自己表現得沉穩,
“皇后沒事了?”
這個時候,跪在紅褥下的另一位產婆忽然驚一聲,
“還有,陛下,娘娘腹中還有一個孩子。”
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難怪肚子超乎尋常的大,原來是雙生子。
先是高興,接著麻麻的害怕踵跡而來。
裴鉞顧不上口氣,連忙吩咐太醫進來把脈,又親自給舒筠喂參湯水。
大家忙忙碌碌。
舒筠視線模糊,任由產婆按的肚子,憑著本能一呼一吸,小皇子出生半個時辰后,小公主在熹微的晨中呱呱墜地。
皇后誕下雙生子的消息傳遍朝野,眾臣歡欣鼓舞,視為祥瑞。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裴鉞還是那被舒筠扯得皺的龍袍,抱著懷里已靜靜睡過去的妻子神發愣,縱橫疆場十多年的帝王,在旁人看不到的暗眼底閃爍水。
他親眼看到一個活潑氣的姑娘在鬼門關走一遭,那種后怕在孩子出生后很長一段時日都揮之不去。
為了照顧舒筠坐月子,裴鉞將朝政給閣,幾乎陪伴妻子左右,怕孩子吵到舒筠,將兩個孩子挪去后殿住著,由蘇氏與宮里的嬤嬤照應。
舒筠初為人母,惦記著孩子,非要抱抱孩子,裴鉞只宮人抱來給瞧上幾眼,且大多是孩子睡著的時候,舒筠看著紅滿臉絨的孩兒,心里一灘水,新奇道,
“陛下,這真是我生出來的孩兒?”
裴鉞哈哈大笑,“當然,朕親眼看著你生出來的,還能有假?”
“我就是有點不敢相信....”舒筠還是覺得不可思議,竟然一瞬間了兩個孩子的母親。
“朕也不敢相信,我的筠兒如此勇敢。”
孩子睡得很香,雙拳穩穩拽,眼睫長長鋪在眼下扇形,一雙孩兒用同樣的襁褓包著,連睡姿也極像,舒筠一時苦惱,
“到底哪個是兒子?哪個是兒?”
裴鉞也極孩兒,撥了撥他們的面頰,指著其中眼尾更加和的一個道,“這個是咱們的公主,”又指著另一邊那個模樣明顯鎮定些的道,“這個是咱們的太子。”
小皇子出生當日,裴鉞下旨冊封兒子為皇太子,兒為寧碩公主。
舒筠咧笑著,“我還真分辨不出。”
輕吻了吻孩兒,著嬤嬤們抱走。
月子里裴鉞不許舒筠費神,很多時候親自給拭子,起先舒筠很不自在,“我是不是很丑?”人生了孩子相貌便不可同日而語。
裴鉞一面給拭撕裂的傷口,一面心疼地哄,
“是啊,你若是不好好坐月子,就會變丑。”
舒筠聽了這話,這才下定決心不管孩子的事,舒舒服服躺在塌上歇著。
打惡的藥湯喝下去,子五日便干凈了,唯獨就是口脹得厲害,有通的嬤嬤手法極好幫通,偶爾也會抱來孩子幫幫忙,裴鉞不打算讓喂,擔心傷氣,舒筠也沒強求。
尋常人家坐三十日月子,華太醫建議舒筠坐四十五日月子,舒筠照做。
蘇氏當年就是因為月子里氣,崩不止傷了子,舒筠格外注意,吃好睡好,華太醫教了一道健之法,舒筠也慢悠悠地學。
四十五日過后,氣幾乎恢復如常,開始賴著裴鉞撒。
裴鉞極了這模樣,“這都當上母親了,怎麼還這麼皮?”
舒筠有些不老實,“我想嘛,陛下....”
裴鉞沒有縱著,這一忍過去了三月。
舒筠子徹底恢復了,他才敢。為了避免再孕,他私下費了不功夫。
小公主與蘇氏極為投緣,這三月日日夜里非要外祖母陪著方睡,蘇氏擔心留在皇宮過久,招來非議,裴鉞卻是大方地揮手,
“您盡管在宮里住著,誰也不敢多。”
說白了蘇氏在府上也無聊,除了丈夫,舒家沒一個知心人,與有緣的皆在這皇宮,越帶越小外孫,也希能幫襯舒筠一把,舒筠便讓舒瀾風進宮陪伴母親,舒瀾風老臉掛不住,偶爾過來卻不敢夜宿,就這樣蘇氏兩頭跑,還別說,人一神子反而越來越好,再不是以前走幾步便氣的模樣。
兒命好,這一胎兒齊全了,往后可生可不生。
太皇太后與太上皇在孩兒滿三歲那年相繼去世。
兩重孝加起來裴鉞與舒筠要守喪三年。
待喪期滿,孩子已六歲了。
小太子無論模樣與裴鉞一個模子映出來的,小公主起先也像爹爹,越大越照著舒筠在長,到了六歲時,活一小人胚子,尤其那雙葡萄眼水汪汪的,靈氣十足。
模樣像舒筠,子卻大相徑庭,方才六歲就曉得品評京中年,見到漂亮的還會上前贈一個花環,京中世家年紛紛以此為榮,也有極個別認為公主十分頑皮,不同流合污者,這個人便是小公主一歲的將軍府世子錦。
別看錦,他也就是罷了,每每小公主塞他一捧花,他憋得面龐發紫,心中憤憤然,卻不敢違拗。
模樣又俊又俏。
太好欺負了!
小公主吃著百家飯長大的,今日在這位臣子府邸住,明日去那家吃席,還別說,小小年紀將京城世家了個門兒清,哪家廚子手藝如何,這小祖宗還能說出個七七八八來。
這副德令裴鉞很是頭疼。
倒有幾分太上皇的風。
到了一年一度秋獵,因著守喪,裴鉞與舒筠整整三年沒去行宮,一除服,百鑼鼓安排好行程,留下一半朝臣坐鎮京城,另一半臣子伴駕西山。
折子每日來往行宮與京城,不耽擱政務。
皇太子六歲個頭極高,自小被裴鉞教的文武雙全,他手執銀弓由京城年們簇擁往林子里打獵,小公主也不甘示弱,拖著不不愿的錦輟在后頭。
天朗氣清,行宮的人大半散去,只剩帝后留在乾坤殿,舒筠換了一湛藍的勁衫,套上一件為量定做的比甲,系上一條鹿皮腰帶,裴鉞換上行裝親自替整理領。
舒筠梳了一個凌云髻,烏的頭發高高盤起,出雪白修長的脖頸。
收拾停當,裴鉞牽著妻子離開行宮,順著后山一條長廊往山頂去。
二人手牽手沿著斑駁的影而,偶有一小撮秀發從脖頸過,那抹玉浸潤在幕里,連同整個人也得十分不真實。
夫妻不不慢爬山,說是去狩獵,卻不見半點著急,侍從遠遠跟著并不敢靠近,整個山頭鳥靜風幽,仿佛只有他們二人。
裴鉞帶著來到山頂鳥屋,指著不遠一顆魁梧的青松道,“這是朕十五歲那年手植,今已亭亭如蓋。”
舒筠放目去,風吹松浪,一陣一陣從腳底漫過,那顆高達十丈的青松猶如山海里的燈塔,巋然屹立,亦如裴鉞這個人。
“十五歲?”舒筠眨了眨眼,迎著炫目的笑道,“陛下,我很好奇,您十五歲不該要定親娶妻了嗎?何以拖至后來?”
這個問題曾問過王君,隨著時如梭,越發想聽裴鉞親口解釋,想知道是什麼緣故讓沒有錯過這個男人。
“那時啊?”裴鉞角微微展平,站在后替擋住后面來的風,與一道極目遠舒。
“也想過娶一符合世家閨范的貴為妻,好好相夫教子替我拾掇后宮,我一心一意持朝政,可是挑來選去,總覺得差一點什麼。”
“差什麼呢?”舒筠往他膛靠了靠,得他更了些。
“那一雙雙眼睛,要麼平瀾無水,看起來城府極深,要麼充滿了算計與功利,朕一眼就能看穿,這些臉譜朕在后宮見多了,或許各有千秋,千姿百態,卻有一樣相同。”
“什麼?”
“沒朕的眼。”
舒筠輕笑,探出手去刮他下頜,“那我何德何能了陛下的眼?莫不是陛下被我親一口便賴上我吧?”
裴鉞呼吸驟頓,幽深的眼底忽然有一撮明亮的火焰在跳躍,
“朕這一生北驅蒙兀,南蠻夷,東絞倭寇,西掠川藏,算得上叱咤風云,死在朕手底下的人不計其數,朕心腸是的,每每夜半風聲,獨自一人躺在奉天殿蕪頂時想,這一生大概也就是個孤家寡人,些許就是太了,看到你這樣玉花的孩兒,眼神干凈地一眼能到底,朕便想能取你一瓢安放在心尖,也讓我嘗一嘗這人間牽腸掛肚的滋味。”
舒筠聞言眼眶驀地一紅,扭頭扎進他的懷抱,
“陛下....”
姑娘一如初見時笨拙腦熱,拽著他襟,將淚水蹭在他懷里,磕磕道,“我一眼見到七郎就喜歡上了。”
“是嗎?”裴鉞將心的姑娘攬在懷里,看著遠秋山盡染,疊翠流金,“你喚我什麼?”
舒筠心里頭熱浪滾滾,答答垂下眸,呢喃道,
“七郎....”
裴鉞閉了閉眼,一口山風灌他嚨,他深呼吸了一口氣,“筠兒,你不知,朕遇見你后,不敢輕易殺人,換做以前,裴江早已無葬之地,但朕重你到生怕你來到朕的邊,為朕殺孽所累,朕想為你積福,為你行善布施,換你一世安榮。”
舒筠眼眶一熱,踮著腳費勁地勾住他脖子,哽咽著,“七郎....”
什麼都不用說,僅僅是這一聲七郎足夠破開他堅的心房,讓他甘愿碎骨。
“別哭,朕帶你出游可不是害你來哭的,”裴鉞慢慢擁,安片刻,又將從懷里拉出來,指著山頭另一面,“瞧,那里有一個鳥屋,朕曾養了幾只銀雀在此。”
“是嗎?”
婚多年舒筠天真爛漫毫未褪,眼底泛著細碎的,“那我去瞧瞧。”
舒筠便要跑過去。
“等等。”
裴鉞忽然拉住,“你發梢沾了些枯葉。”
抬手將路上悄悄采下的一朵紅野花在發間,再放手看著俏生生離去,舒筠扶著木窗,小心翼翼往里探了一眼,果然瞧見一只七彩華羽的雀鳥停在屋,扭頭興地朝皇帝招手,眼底的笑要溢出來,紅的花瓣歪向眉眼,果真是面似芙蓉,人比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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