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叔說的話,我一句也沒聽進去。
我只想起茶室初見,我飲下滾燙的熱茶,開口啞了嗓,鐘祁眼中一閃而過的。
還有深夜那一碗碗苦寒的藥。
石榴籽破了,水染紅了我的指尖。
我突然明白了,為何他把我關在這里,對我卻有種待客般的小心翼翼。
只因阿尋于他,是年相知的珍貴意,那樣好,一就碎。
原來一切,都早有預謀。
08
我不再跟鐘祁說話,不再理會他刻意挑起的話題。
無論他說什麼,我都只會微微一笑。
剛開始,他只是詫異,后來變得無措,仿佛一個做錯了事的年。
是的,在我還是姜檸的時候,他還能對我冷言冷語,狠著心威脅我,可現在我是阿尋的替,我的聲音跟那麼相像,他不舍得像對待姜檸那樣對待阿尋。
終于,冷戰的第十天,他敲開了我的房門。
「你到底想怎麼樣?如果你對我有要求,你可以提出來。」
他聲音很輕,一如以往的溫潤,語氣還有點委屈。
「我想見我的家人,我想見小久。」
我直直地盯著他,沒有任何妥協的余地。
我們站在一扇門的兩邊,這是一場博弈,我必須贏。
「這不可能,你絕不離開這里一步,你答應過的。」
「那我要跟我的家人通視頻電話。」
「不行,這會暴別墅的位置,和 IP 地址。」
他梗著脖子反對,神仿佛一個倔強的年,和那個外表溫潤心腹黑的鐘祁相去甚遠。
我來氣了:「你不可能連屏蔽 IP 地址都做不到吧?我想知道我家人的近況,這點沒得商量!」
「我可以安排。「他終于點頭,「但你必須答應我,以后不能跟我冷戰。」
「好,一言為定。」
鐘祁的安排很快。
兩天后,周叔遞過來一臺手機。
手機頁面顯示的,竟然是姜橙原來直播的那個語音友 APP。
一個主播的直播間里,ID 做「橙」和「檸」的兩個賬號,正在連麥中,而直播間里有幾萬名正在觀看的觀眾。
主播煽地介紹著:「相隔萬里遠在異國他鄉的姐妹倆,此刻正在我們的麥序上!們會聊些什麼,相信大家跟我一樣期待,就讓我們聽聽們之間的人故事吧!」
麥克風權限被打開,周叔示意我可以說話了。
但姜橙顯然更著急,搶先開口:「姐!姐!你還好嗎?你在哪兒?」
我一愣:我并不知道我在哪兒,而且鐘祁竟然選擇用公開直播的方式讓我跟姜橙說話,就說明他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他知道我不敢在這樣的形下過多的信息——不被相信倒是其次,這些觀眾是什麼份我不清楚,如果一些信息被人利用,以訛傳訛,不知道會對爸媽、姜橙還有小久造什麼影響……
「姐!姐你說話啊姐!爸媽都很擔心你!」姜橙著急道
。
「我沒事……」
麥克風那邊愣了一下。
「姐!你嗓子怎麼了?你還好嗎?你別騙我!」
我假裝咳嗽了兩下:「我沒事,就是冒了,嚨痛。你們還好嗎?爸媽、小久都好嗎?」
「我們都好,師哥很照顧我們,小久……小久也很好,只是……」姜橙言又止。
我慌了:「小久怎麼了?」
「常……姐夫找了律師,要奪回小久的養權。」
「憑什麼?!小久是我的兒子,我能照顧……」
我愣住了。
眼淚突然就流了下來。
現在的我……拿什麼去照顧我的孩子,保護我的家人?
我連我自己都保不住,我連我自己的聲音,屬于姜檸的聲音,都保不住。
見我久久不語,周叔關掉了我的麥克風。
「姐!姐!姐你還在嗎?!」
姜橙呼喚著我,但主播了的麥克風,然后尷尬地打著原場:「看來姐姐的網絡不是很好啊,姐姐出國工作把小孩托付給父母和妹妹確實不太適合,孩子還是跟著爸爸好一點……」
我不知道這些背景是誰告訴的,讓在這里胡說八道,但我知道這背后肯定是鐘祁的手筆。
但現在最令我生氣的是常歡。
我沒有一秒鐘的猶豫,赤著腳以最快的速度上樓,敲響了鐘祁的房門。
鐘祁開門的瞬間,我撲上去抱住了他。
我的眼淚浸了他的口,他明顯愣了一下,才慢慢回抱住我。
到后背上手掌的溫度,我才緩緩開口:
「我要小久的養權一直屬于姜家。」
「我要小久一直陪在我父母邊,代替我承歡膝下。」
「只要你辦到,想要什麼我都答應你。」
良久,我才聽見他的笑了。
「好。」
09
鐘家人辦事極講效率。
很快,常歡就放棄了,養權歸屬于我的父母。
而鐘祁承諾會派人關注小久在學校里的況,助理小秦會每周跟我匯報。
我終于松了口氣。
小久是我在這世上唯一放心不下的人,我只希他能平平安安地長大。
可就連這點愿,也是奢。
我還是沒能保住我的小久。
小久的死訊,在春天開學后傳來。
那是我來到鐘家的第二年,我陪鐘祁度過的第一個新年。
我和他的關系有所緩和,平時也能有說有笑地相。但我知道我們并非人,我不過是在維持他年時的一個完伴的意象,我們的關系畸形又荒誕可笑。
清明節前夕,我特意要來了艾草和糯米,準備親手做一些青團,讓助理找人給家里送去。
我正往糯米里倒著艾草,周叔和小秦突然急匆匆地跑過來。
我打趣道:「什麼事這麼急?」
「常爺出事了!」小秦搶著道。
「常爺?」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小久?小久他怎麼了?」
周叔和小秦對視一眼:「常爺被人綁架了……」
「綁架?!」
指尖的草滴在地上,我有瞬間的恍惚。
鐘祁已經派人關照小久了,還有誰敢去綁架他?
周叔遞過來一條溫熱的巾,我了手準備去打電話。
「鐘祁在哪兒?「
「爺在外地出差,現在應該在飛機上。」小秦道。
我冷靜下來:「綁匪有沒有送東西過來?對方有什麼要求嗎?」
「這就是奇怪的地方,對方好像是沖著您來的。」小秦遞給我一封信。
信上是各種印刷字拼的信息:
下午 4 點,建安路 74 號 3 棟廠房
姜檸,你一個人來
信紙里還夾著一張照片,是小久被捆著丟在墻角的照片。
特寫鏡頭下,他倔強地皺著小臉,不肯服輸的樣子。
這確實是我的小久。
我抬頭看向墻上的掛鐘,現在是早上 9 點半,我還有時間。
我突然想起件事,問:「這封信在哪里發現的?」
「就在外面的信箱里,和早上的報紙放在一起。」周叔答道。
今天的報紙,今天下午的信息……這麼及時地送到,很明顯,對方知道我在鐘家,知道我住在這棟別墅里,而且意圖很明顯,不要贖金只為尋仇……難道是常歡?可他是小久的爸爸,他沒有理由用綁架小久這種方式。那還能是誰?
我把知道我份和況的人回憶了一遍,除了鐘歆、鐘瑩瑩這幫鐘家人,就只剩鐘祁的一個死黨,姓曲。
我換了一方便活的服,從廚房里找了兩把切水果的小刀,用繃帶裹好,
放進口袋,還拿了一個噴瓶裝了點辣椒水。收拾妥當之后,我不管周叔和小秦的阻攔,就要出門。
果不其然,在別墅門口,被保安攔下下來。
「姜小姐,爺吩咐過,您不能出去。」
「我的孩子現在有危險,我必須出去,如果真死了人,你們一個個負得起責嗎?」
鐘家的保安和別的不一樣,他們都是走投無路的可憐人,只好把一條命賣鐘家,所以他們眼里沒有道德沒有法度,只有主人的命令。
我持刀以死相,和他們僵持、發瘋、打罵,做盡了所有不面的事。
三個時后,周叔終于聯系上鐘祁。
他只回復了兩個字:「不放。」
我眼前一黑,被人敲暈過去。
10
我在自己的房間醒來。
屋里一片漆黑,沒有半點人聲。墻上的鐘,顯示時間是晚上 11 點。
我有種不好的預。
我赤腳出了房間,靜悄悄的,沒有驚任何人。
奇怪,整個別墅也很安靜,仿佛沒有活人的氣息。
我聽見了若有若無的爭吵聲,我循著聲音的來而去。
是鐘祁的房間。
房間門沒關嚴,我蹲下來,蜷在門口,悄悄拉開一條。
「小舅舅,我知道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鐘瑩瑩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帶雨,臉上有紅腫的掌印,面前,鐘祁沉地看著。
「一句錯了就能挽回嗎?那是一條人命啊!人命在你眼里是什麼?隨便擺弄的玩嗎?我真要問問鐘歆平時怎麼教的你,讓你如此無法無天!」
氣不過,撲上去抱住他的,俯在他的膝蓋上:「我……我就是生氣!姜檸那個賤人有什麼好?能在你邊待那麼久,過往的人來就來了,住不了兩三月就被你趕走。可姜檸,憑什麼特殊?小舅舅,你不會是真的上了吧?」
鐘祁的臉晴不定:「大人的事,你不懂。」
「我懂!」鐘瑩瑩打斷他,「我真的懂!我不小了,我年了,我可以……」
「夠了!瑩瑩我告訴你,姜檸是我的人,是我想真心共度一生的人,你以后別再找的麻煩,否則……」
「否則,你就要告訴媽媽,我策劃了一起綁架案,害死了一個六歲的男孩?」鐘瑩瑩抹掉眼淚,慢慢站起來。
臉上出殘忍的笑:「你不會的,小舅舅。」
「你如果真姜檸,你不會答應替我瞞。」
「你知道最牽掛的就是孩子,為了孩子可以不顧一切。」
「你自私,你不敢讓見自己的孩子……可現在他死了,你解了!」
「從今以后,姜檸只屬于你一個人,心里不會再有任何人,任何事牽絆住。」
「這難道不是你想看到的嗎?」
「小舅舅。」
……
十九歲的聲音清脆又殘酷。
像尖刺一下一下扎進我心里。
小久死了……
綁架案的主謀是鐘瑩瑩……瞞真相的幫兇是鐘祁……
別墅里的所有人,都是間接害死小久的惡人。
我站起來,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間,躺進被子里。
我好累啊,好想睡覺啊……
小久……媽媽,對不起你。
11
聽周叔說,我睡了很久,睡得很沉。
醒來之后,像是變了個人。
格開朗了,笑鬧,甚至飯量也比以前大了。
我干癟瘦小的臉,漸漸圓潤起來,氣也好了不,整個人看上去年輕了好幾歲,完全不像三十歲的樣子。
鐘祁看我的眼神里,有了更加驚喜的。
是的,屬于姜檸那部分的氣質,已經被我完全抹去。
那個孤僻驕傲的姜檸,消失了。
而留下的姜檸,靈、憨,腦袋里永遠有層出不窮的鬼點子
——那是鐘祁記憶中,阿尋的樣子。
而鐘祁陪我的時間也多了起來,他會推掉不必要的應酬,而且盡量把工作帶回來做。
周叔看向我的眼神充滿了不忍,小秦卻很為鐘祁開心。
別墅里的阿姨傭私下里議論我,躲在廚房悄悄討論上個月的新聞:
廢舊廠房的箱子里發現六歲男孩的尸,驗尸結果顯示,男孩是因缺氧窒息而死。警方判斷后死者系意外死亡,推測是孩子貪玩迷路后在箱子里睡著,致缺氧窒息。
們說我可憐,沒了孩子,人還傻了,把囚自己的人當做心上人。
我笑著推門進去,問們午飯準備了什麼,能不能在花園里野炊。
我又非纏著小秦陪我放風箏,他跑得慌慌張張,我大步流星,腳下不留神,正正好摔進鐘祁的懷里,我笑著喚他一聲「阿
祁」,在他臉上吧唧親了一口,又飛速跑遠。
然后藏在樹叢后面,看他手足無措的表,和臉上泛起的一片紅。
我彎起的角瞬間冷了下來。
鐘祁,這場游戲才剛剛開始。
12
晚飯之后,我敲開了鐘祁的房門。
他看見我很是意外。
我揚了揚手里的書:「找到了一本英文版的書,阿祁念給我聽!」
「好。」他接過書,隨意翻看著,「想聽哪段?」
我抱著他的胳膊,整個人靠在他上,指了指書中斜的英文。
他清了嗓,念道:「My dear Marguerite……Forgive me for the few tedious hours that I have given you, and be assured that I shall never forget the happy moments which I owe to you……」
「等等!」我打斷他,「阿祁,你這樣念好沒有哦,這是一封絕的書,你必須得戲啊。」
他紅了臉,半晌才開口:「Good-bye, my dear Marguerite. I am not rich enough to love you……」
「As I would nor poor enough to love you as you would。」
我接上后半句,特意把「love you」念得很重。
「Let us then forget, a name which must be indifferent enough to you, a happiness which has become impossible.」
我抬頭看他。
他眼里有閃爍的淚。
祝尋的嗓音,祝尋的表白,他當然會得一塌糊涂。
我看見他眼里的我,一副深無比的真誠模樣,令我作嘔。
呼吸疊,趁他,我順勢關掉所有的燈。
黑暗中,我吻了上去。
第二天醒來,我渾酸痛,耍了賴,不肯從床上起來。
「我不管,我要阿祁陪著我!」
鐘祁只好推了工作留下來哄我,恨不得把所有東西都喂到我里,舍不得我多一手指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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