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國明匆匆趕到了飯館,但葉蔓已經走了。
他們又趕去了老師傅家電。
這回倒是看見了葉蔓,正坐在柜臺前的那張桌子上喝茶,對面坐著一個三十來歲,穿著白襯黑西裝,頭發打理得整整齊齊,皮鞋上丁點灰塵都沒有的斯文男人。
這個男人是誰,莫非是葉蔓談的對象?難怪去了省城這麼久都不回來呢!
葉家人用挑剔的目打量了一番這個男人,除了年紀大點之外,挑不出什麼病,而那緩緩品茶的樣子,覺就跟他們這些大老格格不。
若他是葉蔓的對象,這錢恐怕沒那麼好拿!
大家心思各異,還是葉寶華最見機,蹭蹭蹭地跑了進去,歡歡喜喜地跑到葉蔓面前,親熱地問:“三姐,你這次去省城怎麼呆了這麼久,我好想你啊。你給我帶禮了嗎?”
不知的還以為姐弟二人多好呢!
葉蔓放下了茶杯,扯著角笑了笑:“對不起,三姐這次太忙忘了,下次一定!”
“那好吧,聽說省城有不新鮮玩意,你下次可別忘了。”葉寶華有些失嗎,頭一轉,目好奇地打量著對面的男人,笑嘻嘻地問道,“姐,這是你給我找的姐夫嗎?”
葉蔓一口茶差點噴了出來,摁了一下他的腦門:“胡說八道什麼呢,這是我的一個客人,陳律師。”
介紹完,又沖陳律師笑了笑:“陳律師,不好意思,小弟不懂事,胡說八道,你別放在心上。”
陳律師探究地看了姐弟倆一眼,淡淡地笑了:“沒事。”
聽到葉蔓的澄清,葉家人松了口氣,不是對象就好,一個三妮已經夠難搞了,要是再多個省城的對象,那更麻煩。
巧云走到葉蔓邊,討好地笑了笑,問:“三妮,上次跟你說的事你準備好了嗎?你弟弟可是等著結婚呢。”
葉蔓目掃了一圈,很好說話:“準備好了,你們來得正好,跟我走一趟吧!”
說著起,拿上了旁邊的包,對面的陳律師也跟著站了起來。
趙永安一直留意著這邊,看到葉蔓剛回來,話都沒說上兩句,就被葉家人著拿錢,心里很是不悅,他丟下鉗子,跑到葉蔓邊說:“葉蔓,你才剛從省城回來,要不要休息一會兒?”
對上趙永安關心和擔憂的眼神,葉蔓心底一暖,外人尚且知道心疼,可的父母呢?有時候人與人之間的,真的不能完全用緣去論。
“趙叔,無妨,我有準備。”葉蔓一語雙關地說道。
然后率先出了門,領著葉家人上了街。
葉大妮算是葉家這陣子跟葉蔓接比較多的人。看著葉蔓的背影,總有種不大安的覺,想了想,跟了上去,與葉蔓并排走在一塊兒,低聲說道:“三妮,谷家咬死了要三千塊,爸媽實在是拿不出那麼多錢,找到你也是沒辦法,你別怨他們!”
葉蔓敷衍地點頭:“我明白。”
“那就好。小弟結婚,也不是你一個人的事,咱們姐妹能分擔點的也分擔點,大姐現在手里頭不是很寬裕,先給兩百,以后有錢了再補償你,你看行嗎?”葉大妮主說道。
兩百不算多,但在這個人均工資就一百塊左右的年代,那也絕不了。
葉大妮能主提出幫分擔一些,葉蔓的心著實有些微妙。但還沒來得及吱聲,后面一直關注著們倆的葉二妮聽到這話就不干了,立馬撇清道:“大姐夫能干,你們家有錢,我可沒有,我們家在外面還欠著錢呢!”
為什麼這麼盼著葉蔓能夠早點回來,不就是不想承擔這筆錢嗎?葉蔓不回來,爸媽拿不出錢,肯定要兩個大兒。上次葉蔓悔婚,就出了兩百,惹得婆婆很不高興,這回再出錢,婆婆肯定有意見了,丈夫也會不樂意。
葉大妮聽到這話,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知道二妹一直比較有私心,但這個事畢竟是全家的事,三千塊讓小妹一個人承擔實在是太多了點。
于是勸道:“二妮,你有多出多吧,咱們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兄弟姐妹,理應相互幫忙照顧,三妮比咱們小,總不能讓一個人出這筆錢吧?”
葉二妮撇:“雖然小,可本事大,最有錢,咱們可沒錢,還要養孩子老人。你拿得出閑錢,我可沒有,要出你出,別拉上我。”
葉蔓冷眼看著們倆爭論。
雖然葉二妮冷漠了點,算計這個妹妹,但不得不承認葉二妮是三姐妹中最看得明白,最清醒的。葉大妮所說也沒錯,兄弟姐妹之間,確實應該相互幫忙扶持,但并不是一味地扶弟,姐姐沒有天生為弟弟奉獻的道理,人的也好,利益也好,都應該是相互的,你來我往。
出重男輕家庭的姑娘,像葉二妮這樣自私一點,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至不會過得太慘。葉蔓倒是希,像們這種家庭的孩子都學學葉二妮,而不要學習葉大妮。
葉大妮拿葉二妮沒轍,無奈地說:“你啊你,算了,隨你吧。”
然后又回頭歉疚地看著葉蔓說:“三妮,等大姐攢了錢,再補給你,今天就麻煩你多出點了。”
葉蔓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三姐妹這番話并沒有避諱著旁人,可后面的葉國明夫婦、葉寶華和谷小敏從頭到尾都沒哼一聲,躲在后面裝糊涂。
葉蔓譏誚地笑了笑,葉大妮也就會自我。
葉蔓也沒拆穿,葉大妮比大八歲呢,兩個孩子的媽了,還這麼糊涂,旁人能說什麼?
走著走著,巧云發現了不對,大聲住葉蔓:“三妮,錯了,銀行錯過了,該走這條路。”
葉蔓頭也沒回:“沒錯,咱們不是去銀行,跟我來吧!”
不是去銀行,那是去哪兒?莫非是去信用社,還有郵局有人給匯款回來了?
見葉蔓已經走遠了,幾人連忙跟上。
二十分鐘后,葉國明一家傻眼了,因為葉蔓竟然將他們帶到了縣委大樓,這可不是拿錢的地方。
“三妮,你這是干什麼?”巧云急忙上前拉著葉蔓問道。
葉蔓輕輕掰開了的手,笑盈盈地說:“別著急,你們一會兒就知道了。”
巧云還想問,葉蔓卻已經跑到門衛問看門的男人:“大哥,請問公證在哪里?”
公證?這是什麼?
巧云聽到這個新鮮的名詞,倍覺怪異,回頭看葉國明,葉國明也不清楚。
連忙悄聲問道:“三妮這是干什麼?該不會是要到縣委告咱們吧?”
“敢!”葉國明疾言厲地怒喝道,“老子就問要點錢怎麼啦?都是老子生的,的不就是老子的!”
后面的葉寶華聽到兩人的議論,有點慌了,打了個哆嗦說:“爸,媽,要不我先回家吧!”
巧云也擔心葉蔓會告發兒子,連忙點頭。
谷小敏在后面聽到不干了,上前一把拉住葉寶華的胳膊:“我爸媽和大哥來了,你怕什麼啊?這個事,我不出來作證,誰能說你耍流氓,誰看見了?”
這也是哦。
葉寶華看到半邊臉毀了容,只有一只眼睛,整個人沉沉的谷建城過來,了脖子,站到谷小敏邊不吭聲了。
那邊,葉蔓已經問清楚了,回頭沖葉家人和突然冒出來的谷家人笑了笑,說道:“問清楚了,走吧!”
巧云還有些不安心,過來拉著葉蔓的手問:“三妮,你……你不會是來舉報你弟弟的吧?”
現在真是不準這個閨在想什麼。
葉蔓笑看著:“哪能呢。再說了,我舉報有用嗎?我又沒親眼看見。”
這種事,本來就是民不舉不究。再說,要真把葉寶華給弄進牢房里了,葉國明兩口子得恨死,恐怕三天兩頭來找的茬兒,葉蔓可不想給自己找這樣的麻煩。
而且葉寶華留在外面,娶了谷小敏這個禍害,兩個人一起坑爹不是好嗎?也省得他們各自婚配,去害別的無辜之人了。
好像也對,巧云迷迷糊糊地跟著葉蔓進了縣委的院子。
后面的谷建城一家對視一眼,雖然不準葉蔓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但索要高額彩禮是你我愿的事,葉家要不樂意,可以不娶啊,他們又沒什麼錯。
三人跟在最后,也一塊兒進了縣委大院。
葉蔓據門衛的指路,去了旁邊一座四層的小樓,在一樓尾的一間辦公室門上看到了“公證”三個字。
這會兒法制不健全,百姓的法律意識淡薄,雖然公證已經在七十年代末恢復了,但很多人并不知道有這麼個單位,更不知道這單位有什麼作用了,因此公證的業務也得可憐。
十幾平的辦公室里只有兩個辦事員,他們驟然看到了來了這麼一撥人還驚訝的,連忙站了起來,笑著問:“同志,是來公證的嗎?”
這次葉蔓沒說話,一直沉默的陳律師微笑著從隨的黑皮包里拿出一個文件袋,遞給了辦事員:“同志,你好,我是來為我的當事人葉蔓士辦理公證手續的,這是相關的材料。”
辦事員接過一看,文件袋里的材料很齊全,證件也都準備好了。
不過,他們看了一眼葉蔓,眼底是掩飾不住的驚訝。這姑娘應該就二十來歲吧,這麼年輕,辦什麼囑,而且,還是捐給政府,想什麼呢?
“同志,是我們準備的材料有問題嗎?”陳律師微笑著提醒道。
兩個辦事員回過神,連忙搖頭:“沒有,需要繳納公證費五元。”
葉蔓從口袋里掏出零錢,數了五張一元的遞過去:“麻煩了。”
辦事員接過錢,開始辦手續,一個個的紅鋼印蓋在紙上,最后辦完了手續后,他將公證囑遞給葉蔓。
葉蔓卻沒接,而是問道:“公證可以幫我保存的吧?這份留在你們這里。”
“可以的,但每年需要繳納一定的保管費。”辦事員跟葉蔓說明道。
葉蔓沒有意見,痛快地掏了錢。
公證員將公正囑登記造冊,收了起來。
葉家人堵在門口看了半天,也沒看懂葉蔓在里面干什麼,只看到掏了兩次錢。
直到葉蔓走了出來,巧云才拉著的手問:“三妮,你到這里來干什麼呢?你看,谷家人都來了,趕將你弟弟的事辦了吧,小敏的肚子快藏不住了。你弟弟一天沒結婚,媽這心就懸著啊!”
葉蔓終于撕下了先前的偽裝,收斂了笑容,面無表地看著巧云說:“你可以問問兩個辦事員同志,我剛才辦的是什麼手續!”
巧云心頭一跳,有種不大好的預,抬頭著里面兩個辦事員,結結地問道:“同志,你們,剛才辦的是什麼呀?”
兩個辦事員對視了一眼,覺這家人恐怕有八卦,如實說了:“這位同志帶律師過來辦的是囑公證手續!”
“囑?我們家三妮嗎?辦什麼囑,今年才21歲呢!”巧云萬分不解。
葉蔓側頭對陳律師說:“陳律師,麻煩你替他們解釋一下。”
陳律師拿了錢,相當配合,給巧云解釋得明明白白:“立囑不分年齡別。我的當事人葉蔓士剛才已經在公證立下了囑,故后,名下所有的財產,悉數捐獻給國家!”
“捐了?”巧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回頭看葉國明一臉鐵青,才知道自己沒聽錯,一把抓住葉蔓的手,“三妮,你瘋了,你才這麼年輕,說什麼胡話呢。而且哪有把錢捐出去的,要留也是留給家里人啊。”
葉蔓但笑不語,不立囑,怎麼表達的決心,怎麼斷了他們的念想呢?
陳律師又道:“據我國相關的法律法規,公正囑有最高的法律效力,葉蔓士若故,其財產將按照該囑執行,你們一分錢都繼承不到!”
兩個辦事員默默坐在辦公室里吃瓜,并沒有出聲辯駁,無疑是證實了陳律師的說辭。
葉蔓揚起笑容刻薄地說:“你們都聽見了,就是我死了,你們也拿不到我的一分錢!”
“你反了!老子怎麼生了你這麼個逆,早知道當初生下來就該將你給丟進茅廁里!”葉國明氣得暴跳如雷。他白養這個兒了,不但不幫家里,還這麼戲弄他們。
葉蔓冷笑:“你又不是沒做過!”
別把自己說得那麼無辜,巧云可不止生了三個兒,還有幾個不是送人就是丟在了醫院的廁所或是馬路邊,也不知道是死了還是被人撿走了。
葉國明抬起手就想給葉蔓一掌。
陳律師冷幽幽的聲音響起:“葉國明同志,我勸你不要手。如果你打了我的當事人,我將向法院提起訴訟,申請民事賠償和神損失費!”
“你要告你老子?你還是不是人?老子怎麼生了你這麼個東西!”葉國明氣急敗壞,但到底沒敢手。這會兒的人對上派出所、法院之類的都非常敏,有種天然的畏懼。
葉蔓還是沒出聲,不跟葉家人吵,有理不在聲高,現在是法制社會了,有糾紛找法院,在縣委大院里跟葉家人吵架,丟人!要是讓縣長和楊部長看到了,怎麼想?
還是陳律師開了口:“葉國明同志,請你說話放尊重點,你若再惡意中傷我當事人,我可以向法律起訴你毀謗我的當事人!”
葉國明一噎,這死丫頭這麼玩他們,他罵兩句還不。
“,是我兒,我是老子,我罵怎麼啦?”葉國明不服氣。
陳律師淡定地解釋:“葉國明同志,如今是新社會了,法制社會,人人平等,葉蔓同志也是一個獨立的個,平等的人,有基本的公民權利,其中就包括了名譽權……”
葉國明完全聽不懂,但陳律師講得好像很厲害,很嚴重。
他不敢吱聲了,要是被親生兒告到法院,他的老臉都要丟,他葉國明丟不起這個人。
葉家谷家人都被這葉蔓這不按常理出牌的作給弄懵了,個個臉上都跟打翻了染料盤子一樣,神各異,真真是彩。連葉家的權威一家之主,葉國明都敗下陣來了,其他人更是拿沒辦法。
氣氛沉默了下來,有些凝滯。
谷小敏輕輕擰了一把葉寶華,用形示意:你想坐牢呀!
葉寶華一扭頭就對上谷建城狠的視線,他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趕沖到葉蔓面前,拽著葉蔓的袖子:“三姐,你就幫幫我吧,當我借你的,咱們倆關系最好了,你不是最疼我嗎?你可不能見死不救。”
他還試圖打牌,讓葉蔓心。
可葉蔓上輩子心的后果就是讓自己過了八年如煉獄一般的生活,又怎麼會重蹈覆轍。
葉蔓堅定地撥開了他的手:“寶華,你是男子漢,大丈夫,家里寄予厚的男丁,我相信這點困難難不住你,你會有辦法的。而不是著自己的三個姐姐砸鍋賣鐵,嫁人索取高額彩禮,幫你討媳婦,我說得對嗎?”
“不,不是的,姐,你幫幫我,算我借你的,我以后一定會還的……”葉寶華不肯松手,苦苦哀求。
葉蔓笑看著他:“寶華啊,不是三姐不幫你,三千元,一個工人幾年不吃不喝的工資,姐就干了幾年臨時工,哪湊得出這筆錢啊。而且,三千元的彩禮,你確定不是買媳婦兒嗎?寶華,買賣人口可是犯罪的!要不,我幫你舉報到婦聯和派出所,讓他們幫忙調查調查,看看你是不是被騙了?”
“確實該好好查查,要是涉嫌買賣人口,必須給公安機關罰!”一道嚴厲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幾人抬頭就看到楊部長帶著幾個同志站在后,目嚴肅地盯著谷葉兩家的人。
幾句話就要被扣上買賣人口的罪名,谷葉兩家都嚇懵了,這會兒也不敢提什麼錢不錢的事了,一個個極力搖頭,就連剛才悄悄鼓葉寶華的谷小敏這會兒也趕否認:“沒有的事,真沒有,我跟寶華是初中同學,我們是自由,要結婚的,對,大家都知道咱們要結婚了……”
楊部長沖和藹可親地笑了:“這就對了,上次的婚姻法、婦兒權益保障法,你們都白學了?婚姻自由,止包辦婚姻,買賣婚姻。這位小同志,如果家里人強迫你嫁人,有買賣婚姻的嫌疑,你不要怕,到婦聯來找我們反映況,婦聯和政府都會為你做主的。”
谷小敏有苦難言,哭兮兮地趕搖頭:“沒有的事,沒有的事,我自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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