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會扯了半天皮,什麼結果都沒討論出來，縣長很不爽，沉著臉回去,剛到辦公室,就有工作人員報告：“縣長,老師傅家電的葉廠長來了,想見您,在會議室等著！”

縣長日理萬機,忙得很,老師傅家電只是個私人小工廠，他不可能天天關心,這會兒驟然聽人提起，他才想到：“羅書，小葉這廠子開了嗎？”

畢竟有親戚在老師傅家電上班，羅書對老師傅家電的大致況還是比較了解的,他笑著說：“五一前就已經開了,正式投生產了，不過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得問葉廠長。”

縣長腳步一拐：“那去聽聽小葉同志怎麼說吧。”

聽到腳步聲，葉蔓從書本中抬頭，見自己要等的正主來了,連忙將書放到包里，站了起來：“縣長，羅書,我又來打擾您們了。”

縣長聽到這話,擺了擺手,坐到椅子上，接過羅書遞過來的搪瓷缸子，仰頭猛灌了一大杯水，抬了抬下：“小葉啊，聽說你們廠子已經投生產了，怎麼樣？”

葉蔓大概說了一下況：“還好，生產線已經投了運行，如果工人們三班倒，晝夜不停工地生產，一個月能生產幾千臺彩電視機。不過咱們現在銷路還沒打通，所以目前還不敢開足了馬力放開手腳生產。”

聽到這個消息，縣長很高興：“不錯，你們廠子生產效率很高嘛。”

好像以前紅星比現在的老師傅多了近十倍的人，一年的產能也只有幾千上萬臺電視機。

葉蔓笑了笑，遲疑道：“縣長，產能不是問題，不過咱們老師傅家電沒什麼知名度，手里頭資金也有限，要打開市場很難。”

聽到這句，縣長明白了，葉蔓今天是來尋求縣里幫助的，可剛才開會，今年縣里的各大國營單位都很困難，縣里連幫助這些單位的能力都沒有，又哪還有余力去管一個私人小廠。

但縣長不好打擊葉蔓的積極，只能鼓勵：“小葉同志，你是個有想法，有干勁的同志，我相信老師傅家電在你的帶領下一定能夠攻克這次的難關，闖出去。”

從縣里再到省城轉了一圈，又詳細翻閱了最近幾個月的報紙，葉蔓已經意識到今年的經濟形勢會有多糟糕。也不指縣里能夠給多政策或是財政上的支持，因此對于縣長的這番表態，葉蔓半點都不意外。

點頭笑道：“縣長說得對，只要咱們同心協力，一定能打開市場。我今天來是有件事想跟縣長匯報，咱們廠子剛開始生產時出了點錯，生產了50臺有瑕疵的電視機，電視機屏幕左側邊緣的亮度要比其他地方稍微亮一點點，不仔細看不出來。這些電視機完全不影響使用，但畢竟是瑕疵品，投放市場也不好，所以我有個想法，想征詢一下縣長您的意見！”

縣長猜不葉蔓葫蘆里賣的什麼藥，被勾起了好奇心，微微前傾看著：“哦，說來聽聽？”

葉蔓笑著說：“兒節不是快到了嗎？咱們廣大的農民朋友家里都還用不上電視機，鄉下的孩子很多看電視都跟過年一樣開心。所以我就想，這些電視機放在倉庫里，時間長了也會生銹，最后為一堆破銅爛鐵，不如發揮一點余熱，在兒節這天作為禮，發放給全縣各村鎮的中小學，讓家里沒電視機的孩子也有機會通過電視接外面更廣闊的世界。”

這個說辭不算夸張，在沒有網絡，報紙無法普及到農村的年代，電視就是農村人了解外面世界最重要的窗口。

縣長遲疑道：“你的意思是，你們廠子要捐贈50臺電視機給鄉下的中小學？小葉，這五十臺彩電可不便宜。”

葉蔓認真點頭：“縣長，我知道，也想清楚了，咱們廠子也希為廣大農村的孩子們做點貢獻。只是全縣農村有多所中小學，該捐贈給哪些學校，怎麼跟校長聯系，我們廠子完全沒有頭緒，一個個學校跑，費力氣不說，搞不好別人以為咱們是騙子。所以我就想麻煩縣里幫忙牽線統籌一下，安排個時間，舉行個簡單的儀式，統一將這些電視發放給鄉村學校，縣長您看怎麼樣？”

這是好事，又不用縣財政出一分錢，縣長自然不會拒絕，他概道：“小葉同志真是個有社會責任的好同志啊。這樣吧，我讓羅書跟教育局那邊打個招呼，讓他們配合你們的工作，你看怎麼樣？”

葉蔓激地說：“真是太謝謝縣長了。有您幫忙，咱們省了不力氣。對了，這個工作縣長您可是幫了大忙，那天要是有時間，我想請縣長您親自過來給廣大的中小學代表發電視機，表示縣里對農村教育的重視，您看怎麼樣？”

時間還早呢，縣長現在也不確定：“你回頭跟羅書確認吧，若是那天沒什麼要的事，我就出席。”

“好，那我到時候跟羅書聯系了，謝謝縣長，那我去找教育局的領導們，盡快將這個事確認下來了。”葉蔓站起來，風風火火地說道。

縣長看了一眼時間，都快中午了：“小葉工作真是太有干勁了，好，我就不耽擱你了。羅書，你隨小葉走一趟吧。”

羅書點頭答應，領著葉蔓去了教育局，找到領導，對方聽說是縣長的意思，免費給全縣農村中學發放一臺14寸的彩電視機，哪有不同意的，還留他們在食堂吃了午飯，邊吃邊討論工作，當天就談好了，由教育局那邊篩選出50所中小學名單，通知其到縣里領電視機。

不過的時間還沒確定，因為縣長的行程不確定。

出了教育局，葉蔓說：“羅書，今天麻煩您了。縣長月底什麼時候有空，麻煩您通知咱們一聲，這個發放電視機活的時間，我們什麼時候都可以，這個看縣長什麼時候方便。”

羅書明白了，葉蔓千方百計就是想將縣長拉上船。他有些不明白：“葉廠長，你為什麼非要縣長參加？”

這本來就是一個榮的活，相信教育局的領導很樂意這個臉，葉蔓不用擔心請不到人。但很明顯把目標對準了縣長。

葉蔓跟他說了實話：“我是覺得這個活蠻有意義的，所以想請市里的電視臺和報社過來報道報道，咱們這個兒節的慶祝活肯定是全市獨樹一幟的，你說是不是？只是嘛，咱們長永縣畢竟是小地方，我怕電視臺的記者們不肯來，所以就想麻煩縣長個臉。”

羅書語塞了半天，最后說道：“葉廠長你這套路可真多。”

“咱們今年的六一兒節活，要是能上市里的新聞，那咱們縣也有面子啊。”葉蔓厚著臉皮說，“羅書，麻煩你幫幫忙了，有時間了就通知羅會計一聲，我立馬跟教育局的領導商量，將時間確認下來，再去請電視臺的同志們。”

羅書負責縣長的行程，只要他肯幫忙，肯定能挪出一兩個小時的時間，請縣長個臉。

羅書也明白葉蔓的意圖，而且還把自己堂姑都搬了出來，不幫忙也說不過去：“我回去跟縣長反映，看縣長有沒有時間吧。”

幫忙說可以，但這個事他可不會瞞著縣長。

葉蔓也聽明白了這句潛臺詞，微笑著說：“那就謝謝羅書了，我等你的好消息。”

羅書回去后，縣長問：“怎麼去了這麼久？事辦妥了嗎？”

“已經跟教育局那邊說好了，他們非常支持這個工作。”羅書頓了一下，又將葉蔓的打算和盤托出，“……我跟他說回來，問問縣長您的意思。”

縣長聽完失笑：“這小葉同志到底在想什麼？非得要我參加？”

因為羅會計這個親戚在老師傅家電上班的緣故，羅書倒是知道一些廠子的現狀。他約莫猜到了葉蔓的意圖：“葉廠長是想上電視，打開點知名度吧。他們廠子的電視機都沒什麼名氣，聽說葉廠長前陣子想在百貨公司鋪貨，都被那邊給拒絕了。他們廠子小，剛起步，手里又沒多錢，沒法大規模地展開營銷，葉廠長只能想這些辦法了。”

縣里很多國營廠子也面臨著同樣的困境，不過很多廠子沒有自己想辦法，自力更生，而是向縣里手。所以聽說了葉蔓的意圖后，縣長并不反，反而很欣賞：“小葉同志這種自力更生的積極態度值得咱們很多人學習啊！”

“是啊。”羅書點頭。

縣長想了一會兒說：“你看看，月底哪天沒什麼重要的事，騰出小半天，你提前通知小葉，那天我會準時出席。”

“好的。”羅書微笑著說。

葉蔓接到這個確切的答復后，高興壞了，連忙去找教育局的領導，跟他們說了這個事。

聽說縣長要出席活并親自送電視機，教育局的領導也重視起了此事：“那當天咱們舉行一場兒節六一匯演，縣里學校五支隊伍，鄉下學校五支隊伍，表演完后，再請縣長講話，葉廠長，你看怎麼樣？”

葉蔓笑著點頭說：“這個自然好，活這麼隆重，咱們聯系一下電視臺和報社那邊，請他們的記者同志過來采訪采訪，你看怎麼樣？”

教育局的領導當然覺得好：“葉廠長這主意不錯，回頭咱們聯系一下電視臺和報紙。”

葉蔓聽出來了，教育局這邊的領導應該是認識電視臺和報社的人。這也正常，市電視臺和報紙主要采訪的新聞就是全市及附屬幾個縣，黨政新聞是首要，其次就是經濟、教育、農業等相關的新聞，肯定要跟教育局打道的。

這樣倒是不用心怎麼去請電視臺的記者。

葉蔓笑道：“那就麻煩領導了。”

事比想象的要順利，不用去市里，葉蔓省了不時間，直接在縣汽車站旁邊開了一家門市部，牌子就是“老師傅家電直營部”。

開業后，直接在店里放了八臺電視機，播放著同一個頻道，從早放到晚，這樣一旦有顧客進店，可以最直觀地到電視的彩、畫面、音量。除此之外，葉蔓還讓人做了個招牌，直接矗立在門口，鮮紅的“999”格外招人眼球。

沒錯，將老師傅家電生產的第一臺電視機定價標在999元，市場最低價。目前市面上還沒有彩電價格不到一千塊的。

這個價格非常有吸引力，好些路過的人會進來看兩眼，但999元也不是一筆小數目，對于新出來的這個牌子，很多人還是抱著疑慮的態度，看的人不，買的卻沒有。

時間一晃就到了5月31日，星期三，六一兒節的前一天。

長永縣人民廣場上舉行了盛大的兒節慶祝活，在鋪著紅毯的主席臺上，最奪目的是后面擺得整整齊齊的電視機。其中最前面十臺已經從箱子里拿了出來，擺在紙箱上，后面是一個個印著“老師傅家電”字樣的大紙箱，堆得小山那麼高。

孩子們的表演結束后，縣長上臺講話：“孩子是祖國的花朵，是祖國的未來……今天我們長永縣老師傅家電特意向全縣農村中小學捐贈50臺14寸，售價999元的彩電視機。讓廣大農村的孩子也有機會接到電視，了解……”

隨著縣長話音的落地，下面傳來如雷的掌聲，戴著紅領巾的小學生滿臉笑容地走上主席臺，從縣長手中接過“獲贈電視機一臺”字樣的牌子，五十名學生站電視機前，跟縣長一起留下了珍貴的合影，而下面的幾臺電視機忠實地記錄下了這一幕。

晚上，葉蔓忠實地守在電視機面前。九點半，市里的晚間新聞開始播報，十分鐘后，總算播到了他們，新聞中，縣長將牌子頒給學生代表，然后是最后那張合影，畫面上還有主持人的解說：“慶祝六一兒節，長永縣舉行了熱烈的慶祝活，該縣一家電廠捐贈了50臺電視機給全縣50所農村中小學，幫助農村孩子……”

雖然沒點老師傅家電的名字，但新聞畫面里“老師傅家電”這五個字格外顯眼，這已經夠了。

新聞很短，只有不到一分鐘，就切換到了下一條新聞。

比起上電視，葉蔓更期待第二天的報紙。因為電視畫面，現在也沒法錄下來，不停地給人展示。

報紙上，老師傅總算有了牌面，不但報道了活，還原封不地刊登了縣長的那句話“14寸售價999元的彩電視機”。

葉蔓非常高興，回頭就找人，搜集了好幾份今天的這份報紙，然后放了兩份到門市部，如果有客人質疑老師傅家電這個牌子不可靠，就將新聞給他們看，縣長都認可的電視機能有問題嗎？同時，老師傅還推出了一項服務，凡是買老師傅電視機的，三天只要電視機無人為損壞，包退，七天質量有問題，包換新機，一年保修！

這個辦法擱在三十年后，那真是俗套老氣到不行的方案，可放在還沒有任何售后服務的今天，絕對是亮眼球的存在，原本還在糾結的顧客，這下也不猶豫了。黑白電視機都要五六百一臺呢，彩的還不到一千塊，買！

6月2日這天，老師傅實現了開門紅，店里的十幾臺電視機，包括樣機半天都被人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