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應聲。
可卻又希,他能哄哄我,至開口解釋一下。
「不愿意回去的話,就在這里哭個夠吧。」
車門被關上。
好像把車里哭泣的我,和車外神冷漠的他,隔絕了兩個世界。
在一起這麼久其實我沒跟秦瑞鬧過脾氣,因為知道他家里的況,也知道他格郁又脆弱,即使一句玩笑話可能也會讓他不安。
所以哪怕心不好的時候,我也會努力在他面前扮演出開心的樣子。
他不說我沒關系。
他不送我花也沒關系。
在秦瑞上,我的似乎特別容易被滿足。
天完全暗了下來,倏然有雷鳴聲響起,接著又開始下雨。
漸的雨聲里,車門被拉開。
秦瑞撐著傘,蹲下來,靜靜地看著我。
「是我不好。」他說,「下雨了,我們回家吧。」
例如此刻,他只要稍微服一服,我心里的委屈就已經散去了大半。
下車后我下意識往右邊看了一眼,或許是因為大雨的緣故,小區門口的花店已經提前關了門。
我還是沒有等到我的那束玫瑰。
5
第二天徐樂在微信上跟我道了歉。
「抱歉小瑜,最近忙著做項目,我都忘了昨天什麼日子了。」
說,「我定了一大束紅玫瑰給你,秦瑞不肯送的花,我來補給你。」
果然沒過多久,我接到外賣電話,說有人給我訂了九十九朵玫瑰,送到了公司樓下。
晚上回家的時候我抱著那一大捧玫瑰,有些艱難地掏鑰匙時,門忽然從里面開了。
我從花朵的間隙里,看到了徐樂的臉,一時愣在原地。
「小瑜,今天不加班啊,這麼早?」
笑著把花接過去,遞到一旁的秦瑞手里。
而他接過去,作那麼自然。
夏天已經來了,穿著吊帶短,秦瑞也穿得很輕薄,房間里熱的氣息烘一團,猛地撲出來。
我怔了好一會兒,才問:「怎麼不開空調?」
「好像壞了,按不開。」
徐樂笑著應了聲。
我走過去,拿起茶幾上的遙控按了幾下,發現沒反應,于是彎下腰,從屜里找了兩節新的電池。
「啊,原來是沒電了啊。」
恍然大悟,抬腳踢了秦瑞一下,
「遙控有沒有電都不知道,好歹是你自己租的房子,我看是小瑜把你慣壞了。」
我站在原地,默不作聲地看著他們,直到手心傳來刺痛。
低頭看了一眼,原來是手攥得太,被鑰匙硌痛了。
秦瑞波瀾不驚地跟我解釋:「有些工作上的事沒理完,正好樂說想跟你說說話,我們就帶回來理了。」
我點頭:「那你們先忙工作吧,我去做飯。」
其實我的心,并不平靜。
只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一個是朋友,一個是男朋友,曾經他們彼此看不順眼的時候,我是那麼誠心誠意地希,他們的關系能緩和。
可如今,因為工作上的事,他們關系緩和了,我反倒不舒服起來。
也許秦瑞說得沒錯,我就是很虛偽。
我一邊漫無邊際地想著心事,一邊做好幾個菜端上餐桌,秦瑞和徐樂過來吃飯。
坐下后,目落在秦瑞臉上,我忽然怔了怔。
「天太熱了嗎?」我看著他上那一點鮮紅,「你都出了,要不要涂點藥?」
「……」
「秦瑞?」
他猛地抬手,手背用力過,聲音有些莫名發冷:「沒事,喝點水就行了。」
吃完飯,秦瑞去廚房洗碗,我坐在沙發上,和徐樂說了會兒話,然后送下樓。
站在電梯里,亮白的燈照下來,把細長脖頸上那條鉆石項鏈照得華璀璨。
我多看了幾眼,忽然覺得有點眼。
走出樓門的時候我順口問了一句,抬手過吊墜,笑瞇瞇地說:
「沒錯,就是我之前轉發微博說很喜歡的那條。秦瑞為了謝我牽線搭橋,專門買來送我的。」
我愣在原地。
「好了小瑜,你就送到這里,趕回家吧,我也得開車回去了。」
踩著高跟鞋,婀娜的背影漸漸走遠了。
樓道的聲控燈暗下去,我站在黑暗里,不知怎麼的,忽然想到兩年前。
那時候秦瑞的工作室剛有一點起,加上學校課多,他忙得不像話,好不容易出半天和我約會,在商場里試了一條水晶項鏈。
其實也不貴,一千多塊,但我知道他資金缺,于是故意裝出不喜歡的樣子,對著鏡子挑了一堆病。
店員在一邊說:「您想要效果好點的,預算肯定也得往上抬一抬。」
趕在秦瑞開口前,我連忙道:「但我也不喜歡戴項鏈,纏頭發,走吧走吧,我們去逛逛別的。」
出了商場的門,秦瑞問我:「喜歡嗎?」
「也沒那麼喜歡啦。」
我笑嘻嘻地挽住他胳膊,仰著頭撒,
「我喜歡的項鏈超級貴的,等你事業有那天,再買來向我求婚吧。」
6
臨近考試,學校那邊越來越忙,我干脆跟公司做了申請,實習暫時中止。
而我自己,也搬回了宿舍住。
秦瑞那邊的項目卻沒法停,他忙得不像話,連回消息的時間都沒有。
微信上滿屏都是我的絮絮叨叨,偶爾夾雜著他回復的一兩個字。
關于那條項鏈的事,我終究還是沒有問他。
我只是覺得,我們之間的距離以一種不聲的方式越來越遠,可我甚至找不到阻止它的辦法。
那天下午,最后一門考試結束后,我收拾了東西,抬眼在教室找了一圈,卻已經不見秦瑞。
給他打電話,響了好幾聲才被接起來。
我深吸一口氣:「終于考完試了,今晚去看電影慶祝一下吧!」
電話那邊安靜了片刻,秦瑞平靜的聲音響起來:「今晚不行,你先回家吧。」
「項目一期馬上收尾,有些細節方面的事需要再理一下,我要先去工作室一趟。」
我握手機:「樂跟你一起嗎?」
「嗯,沒開車,我得帶上。」
電話被掛斷了。
我茫然無措地坐在椅子上,直到室友過來拍拍我的肩膀:「你今晚回寢室住嗎?」
「不回去了。」
我到家的時候天還沒黑,從客廳的窗戶往外看,能看到天際大片火紅翻卷的云,是非常瑰麗的風景。
當初我陪著秦瑞過來看房子,正好也是這樣一個夕瑰麗的黃昏。
我站在窗口多看了幾眼,他就跟中介敲定了這間——即使它的租金比同等條件下的其他房子要貴好幾百。
我一直從日常相中發掘這樣的細枝末節,告訴自己,秦瑞雖然沒說過我,但我在他的生命里,是無比重要的存在。
可是。
可是。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這個微妙的平衡就被打破了。
在最后一片云彩消失前,我拿起手機拍了張照片,發給秦瑞后,鬼使神差點進了朋友圈。
十分鐘前,徐樂發了條朋友圈。
「小徐終于結束考試,買個包包獎勵自己,就可以開始愉快的暑假工作了。」
配圖是背著包站在 LV 專柜的鏡子前。
而鏡子一角,出一只悉的手,正幫拎著包。
我不敢置信地放大圖片,確認了好幾遍。
那是秦瑞的手。
他腕上的那只表,還是去年生日的時候我買給他的。
我整個人都開始止不住地發抖,指尖甚至點了好幾遍才點進通話界面,給秦瑞打了過去。
他很快接起來:「溫瑜?」
「秦瑞……」我死死咬著手背,好半天才出一句話,卻無法抑制地帶上了哭腔,「你現在能不能回家一趟?」
「我——」
他停頓了一下,然后問,「你在哭?」
我沒說話。
我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你在家等著,我很快回來。」
秦瑞回來的時候,房間里黑漆漆的一片。
他按亮客廳燈的開關,我在突如其來的明亮中不適地瞇起眼睛。
「怎麼了?」
他問我,嗓音發沉,除去擔憂之外,底下好像還鋪著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緒。
其實我有好多話想要問他:
比如你是不是一直在關注徐樂的微博,所以才能買到心儀的鉆石項鏈作為禮;
比如你們不是回公司理工作了嗎,又怎麼會一起去逛街;
比如這麼多天,在我們幾乎沒有見過面的這一個月里,你有沒有想我,還是已經徹底不在意了。
可這一刻,我什麼也問不出來。
燈下,秦瑞那張冷峻的臉好像有重影似的,綽約間我不能
很好地辨清他如今的緒。
只是忽然想到三年前,我們剛談的第二個月,我約秦瑞去一家私人影院,片連著放了好幾部,我卻心不在焉地想著如何開口。
直到他忽然抓住我的手,探過,盯住我的眼睛:「在想什麼?」
「我……」
我紅著臉,用小到幾乎快聽不見的聲音說,「想接吻。」
他輕笑了一聲:「怎麼不直說。」
話音未落,一個灼熱的、滿是侵略的吻就落在了我上。
從記憶中回過神,我仰頭看著秦瑞,很慢很慢地問:「你是不是快要離開我了?」
「不是。」他回答得很快。
「可是你騙了我,你說你要去理工作,實際上陪徐樂去逛街了。」
秦瑞怔了怔,臉忽然變得有點難看。
「我沒有陪逛街,回公司的時候路過商業街,說包壞了,要去買個新的用一下。買完我們就去公司了。」
他在我面前跪坐下來,抱住我,「以后不會這樣了,溫瑜,我向你保證。」
7
后來徐樂還專門找到我,說那天就是路過商場買個包,讓我別多想。
電話那頭,的聲音滿是誠懇:
「你跟我說過你和秦瑞的過去,整整九年的,沒人能搖,我也不會足的。」
我和秦瑞說好,等他的項目告一段落,我們就回老家待一段時間。
結果暑假開始沒多久,我的生理期就變得不太正常。
網絡問診后,醫生告訴我,可能得做進一步的檢查,而且因為要麻醉,需要有人陪同。
猶豫再三,我還是問了秦瑞,他第二天有沒有空。
「工作室那邊有個很重要的進度需要確認。」
他說,「不然你換個時間,改天我陪你去。」
「……好。」
我愣神片刻后,應了一聲。
但因為醫院的特需專家號很難預約到,最后我還是沒退,在網上雇了個人陪著我。
見了面,才發現被我雇的孩正好是同校的學妹。
很心地幫我拿著包,在門口等待,因為是特需專家號,外面的人不算多。
「學姐你先坐一下,我去幫你接點水。」
我點點頭,正要應聲好,目不經意掃過前方,整個人忽然僵死在原地。
幾步之遙的就診室,合攏的門被打開,接著一男一走出來。
他們后,醫生指著一旁的方向:「人流手室在那邊,你們繳了費就直接過去吧。」
「好,謝謝醫生。」
我張了張,明明是自己發出的聲音,卻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秦瑞。」
扶著徐樂的秦瑞猛然抬起頭,向我看過來,面一瞬間變得慘白。
醫院走廊亮著冷白的燈,消毒水的氣味傳鼻息,我幾乎有種被扼住嚨的窒息。
學妹察覺到不對勁,扶住我的手臂,擔憂地了一聲:「學姐。」
秦瑞丟下徐樂,大步走到我面前,我從沒在他臉上見到過這麼驚慌失措的表。
我們之間,一直以來,小心翼翼的是我,謹慎遷就的是我,委屈妥協的也是我。
「秦瑞。」我聽到自己木然的聲音,「你在這里干什麼?你們為什麼要去人流手室?」
「溫瑜……」
他出手來,就快要到我的時候,我猛地后退一步,避開了他的手。
「還能干什麼,當然是彌補過失咯。」
徐樂慢悠悠地走到我面前,看著我笑了一下,
「小瑜,真是不好意思,你還沒試過的男人,我已經提前幫你嘗過了,倒是不錯。」
「一時難自,忘了措施,只好這樣了。」
那一瞬間,我腦中忽然閃過無數支離破碎的畫面。
520 那天的白玫瑰花束,大雨中關門的花店,徐樂脖子上璀璨發亮的鉆石項鏈。
那個黃昏我抱著玫瑰打開房門,發現房間里又又熱,徐樂的真吊帶有些皺,秦瑞的頭發翹著,吃飯時還在流。
我什麼也沒發現。
什麼也沒發現。
一強烈的反胃沖上嚨,我彎下腰去,開始止不住地干嘔。
秦瑞要過來扶我,我幾乎是從嚨深出一道嘶啞的、滿是恨意的聲音:「別我!」
因為要檢查,我早上什麼都沒吃,這時候當然也是什麼都吐不出來。
眼前總是有東西晃晃悠悠的,好像是許多年前那個晚上,坐在單元樓門口的秦瑞,被月照出的影子。
學妹好像意識到了什麼,用力扶住我,低聲說:「學姐,我先陪你回去吧。」
我搖搖頭,慢慢站直了子,心底有什麼東西翻涌上來,然后像海面上的泡沫一樣四散開來,消失無蹤。
我很平靜地流著眼淚,很平靜地對秦瑞說:「我們認識了九年。」
「我一直希我能讓你開心一點,不要覺得人世間沒有任何期待,哪怕你爸媽都不你,我也會你。害怕你心不好,很多時候我遇到困難不會跟你講,會自己默默解決掉。你不給我買花,大概是你不懂浪漫,沒事,我買來送給你就好。」
「可是原來你什麼都懂啊。」
秦瑞的臉蒼白如紙。他什麼也沒說,就是那樣沉默地看著我。
好像那層脆弱又迷人的矯飾,這一刻從他上剝落下來,我眼里的他,不再是那個黑暗一隅也有照到的年。
原來褪去了喜歡的濾鏡后,他是這樣平凡的一個人。
「我們一起走過了這麼多年,走過了人生的至暗時刻,我以為今后的幾十年,我們也會這樣不可分。但現在,我要離開你了,我不想要你了,秦瑞。」
最后一個字說完,我轉過去,慢慢往電梯的方向走。
秦瑞并沒有追過來,事實上除了一開始那聲滿是頹氣的「溫瑜」,他就再也沒有說過任何話。
然而此刻,我要離開的時刻,他在我后輕聲說:「你說過,永遠都不會離開我的。」
我止住步伐,轉過頭,扯著角笑了一下:
「你又有什麼資格說這種話呢?我永遠不會離開的,是那個會在路燈下抱住我的秦瑞,是那個為了我改掉第一志愿的秦瑞,是高中翻墻出去幫我買痛經藥的秦瑞,可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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