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盛瑤這事，一是因為那位老師向來是出了名的鐵面無私，最近學校也因為某些新聞正抓得嚴，二是因為……實在是太張揚了。

買一份完全不符合自己實際水平的設計，又對這種近乎作弊得來的高調績大肆宣揚。

別人又不是傻子。

流言越傳越烈，最后連院里領導都開始過問，據說盛瑤們可能要挨分。

那天晚上，盛瑤回家了。

第二天回了寢室，說媽媽要請我吃飯。

我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請我？要請也是請夏嵐熊雅們吧？」

也不知道盛瑤媽干了什麼，昨天還紅著眼圈六神無主的公主，一下子變得氣定神閑：

「我媽說你能從一個小村考到這里來，很了不起，很欣賞你。」

出于對長輩的禮貌，我答應了盛瑤媽媽的邀請。

在離學校很遠的一家餐廳訂了包間，開車過來接我們。

看到的時候，我心里有些酸。

我和盛瑤能做室友，我媽和媽媽的年齡也不會差太遠。

可疲倦蒼老的我媽，和連頭發都打理得一不茍的盛瑤媽媽比起來，就像是兩個世界的人。

「其實瑤瑤之前回家就提到過你，說你家境清貧，但為人卻很自強，我也很欣賞你這樣的孩子。」

盛瑤媽媽笑了笑，從包里取出一只印著一串英文的藍綠盒子，推到我面前，

「送你的見面禮，希你會喜歡。」

打開，里面是一條華璀璨的手鏈。

雖然我不認識這些品牌，但宋棠有一條，只是不怎麼戴。

價值大概在兩萬塊左右。

盛瑤媽媽喝了口茶水，慢條斯理地說：

「孟聽竹同學，你和瑤瑤是室友，大學四年都要一起住的，有點小打小鬧很正常。有誤會，說開就行，但有些謠言事關學業，還是不能隨便傳的。」

我笑了一下，把盒子蓋好，退回去：「您誤會了，那事跟我沒關系，建議再問問盛瑤真實況。」

輕輕挑了下眉，又拎出一個黑金的袋子：

「這套護品，你可以寄回去給你媽媽用。聽瑤瑤說，你媽媽一個人帶你很辛苦的，應該沒用過什麼好東西吧。」

「你是聰明孩子，孰輕孰重，你應該能判斷。更何況只需要你出面跟學校說明一下，你是因為之前的私人矛盾才傳謠言的。」

「你跟瑤瑤一起住，很清楚的作業都是自己做的，對不對？」

我聽懂了。

知道這事其實和我沒關系，但也不妨礙覺得只要一條手鏈加一套護品，就能收買我這個窮酸孩，出面替的寶貝兒頂鍋。

如果真像所說，我主跑去承認謠言是我傳的。

盛瑤當然不會被記過了，但我會。

我慢慢抬起眼，看著對面的盛瑤和媽。

兩個人那傲慢的表如出一轍，只是老的比小的更會掩飾而已。

「阿姨，謝您今天的款待，也謝謝您帶我見世面。」

我深吸一口氣，站起來，

「畢竟大清都亡了一百多年了，我沒想到還能再看到皇后和的公主重現人間。」

盛瑤媽媽臉上篤定從容的神忽然沉下來。

冷冷道：「果然是窮鄉僻壤沒文化沒素質的農村婦養出來的，教養真差。」

「是啊，當然不比您兒有教養。」

我點點頭，努力讓自己的表平靜如水，但指甲已經深深嵌了手心，

「畢竟我這窮鄉僻壤出來的只能自己做課設，您兒花高價作弊還要宣揚得天下皆知，我哪兒比得上呀？」

盛瑤跳起來就要破口大罵，被媽手按住。

「既然你這麼不識好歹，那就算了吧。」

盛瑤媽媽又恢復了那副高高在上的表，

「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做人說話還是留點余地，小心得罪惹不起的人。」

6

盛瑤的事，最終還是被下去了。

據說是另一個宿舍的某生站出來承認謠言是

傳的，因為嫉妒盛瑤。

最后學院里給了一個警告分。

不過看起來也不是很在乎，隔天就拎著一個酒紅的包，喜滋滋地出去玩了。

我不接那條手鏈，卻不妨礙有人覺得，一個包比自己的自尊和清白更重要。

盛瑤回到宿舍，又恢復了盛氣凌人的姿態：

「給臉不要臉！好像缺了你，這世界都運轉不下去了似的。」

沒指名道姓地說我，我也不好發作，全當狗。

學期末的時候，學校下發通知，讓填寫獎學金申請表。

我校有一項獎學金，是某企業家贊助設立的，金額很高，名額卻很，每個學院一個。

因為我的績名列前茅，我也就申請了。

結果最后名單公布，沒有我，卻有盛瑤。

的分數沒有我高，但企業那邊給的評語是：「全面發展，樂于助人，謙虛好學。」

盛瑤領了獎學金，發了朋友圈：

「謝謝趙叔叔贊助的獎學金~雖然每年給我的新年紅包都比這點錢多，但意義還是不一樣的嘛。」

這條朋友圈，好像是專門發給我看的。

其實上個月的稿費到賬后就有兩萬多塊，比這筆獎學金還要高。

它最后有沒有給我，我也不是特別在意。

但我一下子就想到那天在餐廳包廂里，盛瑤媽媽說的話：

「做人說話還是留點余地，小心得罪惹不起的人。」

這時候，盛瑤哼著歌，推門走了進來。

夏嵐和熊雅都在恭喜拿了獎學金。

斜了我一眼，笑著對熊雅說：

「其實獎學金倒是小事，主要是有些人啊，總以為自己一介小鎮做題家還能上天，整天一副假清高的樣子，看著就煩。」

「自己生在什麼樣的家庭，心里沒數嗎？不認命就活該被踩，以后這樣的事還多著呢。」

認命。

我想到小時候。

在我出生的那個落后村莊里，我媽因為生我傷了，落下病，不僅不能再生育，也沒法再干重活。

我爸很想要一個兒子，卻沒有錢離婚后再娶，于是整天對著我媽罵罵咧咧，喝了酒還手打人，甚至連我一起打。

我上初中后就開始勸說我媽離婚，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提出，村里的人們卻來番地勸。

們說：

「你看你，在福中不知福，有幾個男人是不打老婆的？你連個兒子都沒生出來，又傷了子，干不了活，他還養著你，這還不夠嗎？」

「咱人的命不就是這樣嗎？聽嬸子一句勸，想開了，認命了，就好好過日子，別折騰了。」

為什麼要認命。

為什麼要認命？

我不理解，也不認可，堅定地支持著我媽離婚。

帶我搬到縣上，開了家很小的裁鋪子，不服輸地逃開所謂命運的錮，用那些針線和布料一點一點澆筑出另一條路。

人生來就無尊卑貴賤，更遑論認命一說。

我豁然站起來。

一旁得意洋洋的盛瑤似乎嚇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著我：

「你想干什麼？獎學金的評判流程都是公平公開的，很多同學都說我格為人更好，是你太孤僻了，做人可不是全靠考試績。」

「慌什麼，怕我們匹夫之怒濺五步嗎？又膽小又要秀，真有你的。」

我笑了一聲，把心里的怒火和憤懣強下去，「一點獎學金而已，你想要就送你了。」

這世上的路，何止千萬條。

擋不住我。

7

那天下午，編輯突然發來消息，告訴我：「上個月完結那本書有影視公司看中了，正在談版權。」

我怔了怔，巨大的喜悅涌上心頭，連打字的手都在發：「真的嗎？」

「又不是愚人節，我騙你干什麼？」

說，「小竹，我記得你還在讀大學吧？真的很厲害哦。」

「現在市場懸浮得厲害，很有這樣刻骨還接地氣的作品，所以版權能談的可能很大的。等我好消息。」

自我行以來，編輯對我多有幫助，這一次也沒讓我等太久。

一個月后，告訴我，影視版權賣出去了。

按照之前簽的合同，再扣掉稅，我大概能到手一百二十萬。

這是一筆我之前想也不敢想的巨款，等它真的打到我銀行卡上那天，我激得出了寢室，在場跑了好幾圈。

風聲呼嘯著吹過耳朵，我在運后的酣暢淋漓中漸漸冷靜下來。

孟聽竹，別得意，別驕傲，這只是開始。

我從這筆錢里拿了很小一部分出來作為生活費，剩下的都存進銀行。

為了盡可能多掙點利息，我咨詢了宋棠相關事宜。

很詳盡地回答

了我，又笑著拒絕了我請吃飯的提議。

「晚上一起去食堂就行了。」說，「小竹，我一直覺得你比盛瑤好百倍千倍，不只是因為學習績。還有，你僅僅只靠著自己，卻并不比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差到哪去。」

「針對你，是因為真的嫉妒你。」

我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或者說，我和盛瑤的人生本就不在一條路上。

那天晚上回宿舍，盛瑤難得跟我打了個招呼：

「孟聽竹，我男朋友晚上要請宿舍的人吃飯，你也一起來吧。」

「不了。」我隨口拒絕，「我晚上還有事。」

「哎呀，重要的幾門課都考完試了，你現在也不帶家教，還能有什麼事？」

竟然湊過來挽我的胳膊，「你要是不來就是看不起我噢。」

一旁的夏嵐和熊雅也跟著勸說我。

好像們三個從來沒孤立針對過我，我和盛瑤的那些矛盾也沒發生過一樣。

因為想搞清楚葫蘆里賣的什麼藥，我最后還是答應了盛瑤。

晚上吃飯是在一家價格不菲的海鮮餐廳，盛瑤的男朋友還帶上了他的室友們。

聽盛瑤說，男朋友在一家學費奇高的大學國際班上學，同寢的幾個室友也是非富即貴。

見了面，就開始跟人家介紹我：「這是孟聽竹，我們宿舍最自立自強的生。」

那幾個男生宛如打量商品般的眼神讓我很不舒服。

盛瑤對男朋友旁邊一個看上去吊兒郎當的男生說：

「鐘巖，你不是就喜歡這種自強不息的妹子嗎，看我們小竹怎麼樣？」

說實話，聽我小竹，我簡直起了一皮疙瘩。

那被稱作鐘巖的男生沖我瞇了瞇眼睛：「加個微信？」

盛瑤竟然是來給我介紹男朋友的？

我心警鈴大作，表仍然平靜：「抱歉，不加陌生人。」

「怎麼能是陌生人呢？你跟瑤瑤是室友，我跟老周是室友，咱倆不也就算朋友了嗎？」

任憑鐘巖怎麼說，我就是不肯掏手機。

眼看氣氛僵住，盛瑤和男朋友換了一個眼神，竟然出來打圓場：

「剛認識，不想加也行。等會兒吃完飯我們去酒吧玩，了再加。」

最后一行人去了附近的酒吧。

我看著酒水單上驚心魄的價格，什麼也沒點，在沙發上坐了會兒就去了洗手間。

結果出來的時候，才發現鐘巖正靠著走廊的窗戶，指間夾著煙，若有所思地看著我。

我正要離開，他就住我：「孟聽竹。」

「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我停住腳步，淡淡地說：「如果你沒有失憶的話，我們兩個小時前的確在海鮮餐廳見過。」

他吸了一口煙，饒有興趣地看著我：「有意思，真有意思。我不打算下手了。」

我皺了皺眉，看著他。

「告訴你吧，你那室友，盛瑤，給了我一個任務。讓我勾搭你，爭取讓你上我，沉溺有錢人的生活，幻想嫁豪門后，再把你甩了。我本來對勾搭一個漂亮姑娘有興趣的，但見了你之后，改主意了。」

「別誤會，不是說你不夠漂亮，而是你一看就是全村的希那種類型，我可舍不得。」

我的心毫無波：

「雖然按理來說我應該謝你告訴我這些，但謀也是手段的一種吧？你是覺得坦白這一切，再貌似真誠地夸我兩句，我就會心？」

鐘巖愕然地看著我。

片刻后，他掐了煙大笑：

「盛瑤真是有眼無珠，安安分分當的小公主不好嗎，非要找你麻煩。」

8

介紹男朋友的計劃失敗后，盛瑤對我又冷淡下來。

一直到大四，由我的原著改編的那部大熱甜寵劇定檔播出，我被去吃了個飯。

臨走前，主演的助理追出來，塞給我一個大紙袋：

「孟小姐，謝您的作品，寫得非常出，我們家藝人很滿意飾演的角。」

回到宿舍后，我拆開那個紙袋和里面的盒子，發現他送我的是 prada 的一款包。

我正要拍下來，發給宋棠問問多錢，盛瑤忽然推門進來了。

看到盒子里的 prada，神猛然一變。

然后鄙夷地說：

「孟聽竹，我知道你很羨慕我的家境，但孩子要自尊自，不能走上歧路啊。」

「管好你自己吧。」

無視了我的不客氣，又問：「難道你敢說這不是別人送的包？」

「就算是別人送的，請問和你有什麼關系？」

盛瑤被我懟得說不出話來。

結果沒過幾天，學院里關于我的流言又甚囂塵上，說我不住金錢的，被人包養了。

這一次，連輔

導員都把我過去問了一下：「孟聽竹，到底怎麼回事？」

為輔導員，他很清楚我的家境狀況。

我猶豫了一下，決定說實話：「鄭導，這是蘇 xx 送我的，拍了我寫的小說。」

蘇 xx 就是那位主演的藝名。

鄭導震驚地看著我，我只好調出版權簽約的合同，給他看了一眼。

他看完，清了清嚨：「既然這樣，那你回去吧——」

「鄭導，沒這麼簡單，我要知道到底是誰在背后傳這些謠言，并且希學院能理造謠的人。」

回宿舍后，我眼瞅著盛瑤明明在看劇，眼神卻止不住地想往我這邊瞟，就覺得很稽。

于是干脆走到面前，掃了一眼：「這劇好看嗎？」

「鄭導你去是——」

我直接打斷了接下來要說的話：

「你不是發朋友圈夸蘇 xx 漂亮嗎？真人更漂亮，我那包還是送我的呢。」

盛瑤忽然嗤笑一聲。

「你這麼會胡說八道，怎麼不澄清一下你被包養的事啊？」

我也跟著笑：「這不馬上就要澄清了，鄭導你去他辦公室呢。」

學院辦公室里，鄭導看著他面前的我和盛瑤，低咳一聲：

「盛瑤，這次你過來，是想問問你，對關于孟聽竹同學被傳謠言的事知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