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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 第 32 節 褪丹青

他端坐高位,目冰冷地打量我,半晌,嗤笑一聲:

「蕭景策,如果朕沒看錯的話,這個你所謂的,平軍的新將領,似乎是你新娶的夫人。」

蕭景策平靜道:「是。」

天子一拍桌面,震怒道:

「你莫不是失心瘋了?你母親那般的奇子,千百年來能出一個已是難得,你還指隨便找一個人能與相提并論?」

「能否相提并論,還請陛下一觀。」

蕭景策將我帶到了演武場。

在我一一展示過騎、劍與刀法后,皇上的眼神終于變了。

卻不像是喜悅,更像是某種自認居高位的人,在看到異軍突起的下位者后,產生的忌憚與厭憎。

「即便武藝高強,也并不代表就有將才,能夠行軍打仗。」

蕭景策擺,直直跪了下去:

「微臣愿薦臣妻一試,若此行不能在三月之徹底將北羌人趕出楚國,微臣愿出虎符,將平軍徹底由陛下吩咐之人統領。」

「微臣也,甘愿領罪罰。」

沉默片刻,天子淡淡道:

「朕準了。只是唯恐一介子,眼界有限,不能周全,朕會下旨,再安排一名副將隨軍。」

這個隨軍的副將,便是衛云朗。

顯然他并不覺得我能勝任此位,不然衛云朗不會一臉懶得藏的威脅之意。

出京前一日,他甚至專程上門,嘲諷地說:

「姚清嘉,莫非你以為行軍打仗,是有幾分蠻力便可以做到的事?平王也是愚蠢至極,竟想著讓你一個人統率大軍,還不如痛快地將虎符予我……」

我懶得聽他廢話,猛地向前兩步,在衛云朗還未反應過來時,就出他腰間的佩劍,抵在他頸間。

「早就想給你一刀了,扭扭,小氣毒,你這種玩意兒也配瞧不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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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失了臉面,神瞬間變得鐵青:「姚清嘉!分明是你從前一直癡我!」

「瞎了些日子,后來治好了,不行嗎?」

我揮劍斬落他一縷頭發,利落地扔回劍鞘,「還有,記得以后我姚將軍,衛副將。」

出行前,宮中又下來了一道旨意,命姚家放我小娘自由之,玄羽專程上門,將人接到了平王府。

紅著眼圈,不放心地瞧著我:「清嘉,刀劍無眼……」

「富貴險中求。」

我握著冰涼的手,安道,

「娘親不必擔心,我此行建功立業,必將為你求一道封誥命的圣旨。」

第二日臨行,蕭景策難得換了騎裝,系了披風。

他提著韁繩,利落地翻上馬,又抬眼沖我笑了笑:「這麼些年未再過騎,所幸并未生疏。」

這一日,京城落雪,他裝扮利落,墨發高束,瞧過去萬分英氣從容,我幾乎能從這道影中,窺見幾分他從前的驚才絕艷。

若非君心多疑,若非那場奇毒致使他纏綿病榻,蕭景策才該是如今京城青年才俊中,最出眾的那一位。

城門外,大雪落得愈發紛揚。

我抿了抿,看著蕭景策:「你回去吧。」

「回哪里去?我自然要與夫人同去北疆。」

蕭景策眨了眨眼睛,

「平王府有玄羽帶人鎮守,我雖不能上陣殺敵,但這些年來讀了這麼多兵書,總能給夫人做個軍師。」

「可邊疆苦寒,此行兇險,你的……」

他輕笑一聲,打斷了我憂心之言:「有夫人在一日,便能護我一日周全,不是嗎?」

15

深冬時節,我與蕭景策一路快馬加鞭,抵達北疆。

起先,即便有虎符在手,平軍也并不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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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著他們的面,徒手劈碎了一塊重逾數百斤的巨石,才算勉強鎮住了他們。

回到房中,蕭景策便微微側過頭,沖我笑了:

「原來從前在京城時,清嘉一直在藏鋒,可算是對我留足了面。」

我抿了抿,忽地探出,揪住蕭景策襟,吻住他。

輾轉反復,他被我親得不已,連眼尾都泛起一抹紅。

「夫人……」

他眸幽深地著我,那雙山泉般清澈又冷靜的眼睛里,漸漸有火焰燃起,「夫人,別撥我,我不住。」

我閉上眼睛,將下抵在他肩窩,輕聲道:「蕭景策,謝謝你。」

從前在姚家,我一直過著萬分不適的日子。

不只是姚清婉,嫡母也很會對付我。

說姚家一向勤儉,既然我力氣大,府中的柴火便都給我來劈。

這對我來說不過是小事一樁,因而發覺為難不到,便又尋些旁的法子。

比如數九寒天,命我跳湖中為撈回掉落的手帕;比如在做給我的中,細細一排牛細針;比如用我小娘的安危迫我,替酷配置毒藥的姚清婉試藥。

似乎在閨閣,嫁人后又困在后宅,連眼界都被消磨至不可見的地步。

那并非我想過的日子,因此在京中時總是千般不適,每一刻都有萬重枷鎖束縛,舉步維艱。

如今,到了北疆,總算天大地大,再無拘束。

三日后,我帶領平軍與北羌人在半月關外一戰。

軍本就是上一任平王帶出的一支奇兵,又因這些年來鎮守邊關,被北疆凜冽的風雪磨礪出一銳利的森寒。

我提著一柄長刀,一馬當先,連挑北羌三名大將,初戰大捷。

雖然勝了,衛云朗的臉卻十分難看。

我越得軍心,他日后想要接管平軍就越困難。

蕭景策聽了我說的話,挑了挑眉:「夫人不必擔心,如今戰事吃,他暫時不敢耍什麼手段。」

讀兵書,于兵法一道的理解上要遠勝于我,于是我與蕭景策形了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我領軍征戰,他布局謀劃。

不足兩月,便收回五座北疆城池,捷報頻頻傳回京城,連帶著衛云朗的神,也一日比一日沉。

他引以為傲的天才年的環,在我面前被悉數澆滅。

年關將至時,北羌人已退至草原的斷風關。

我與蕭景策的第一個新年,便是在北疆度過的。

除夕夜,他溫了酒,笑笑地舉杯祝我:「將軍天生就該建功立業,萬古流芳。」

這兩個月的戰場拼殺磨礪下來,我上染了氣,比起在京城時束手束腳的模樣,何止肆意了百倍。

掠過蕭景策執酒杯的手,指節修長,分外漂亮,許是因著喝了酒的緣故,他清俊出塵的臉上多了幾分

我覆住他的手,就著這個姿勢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笑了一下:「軍師亦是。」

夜深時分,我在簡陋屏風后沐浴,不知不覺倚著浴桶邊緣睡了過去,直到一的力道落在我發間,將我自夢中喚醒。

我啞著嗓子,懶洋洋地問:「咦……蕭軍師此番前來,所為何事?」

蕭景策漉漉的頭發,笑意輕淺又勾人,低聲道:「自然是來為將軍侍寢。」

那溫熱的指尖沿我脖頸一路往下,沒水面漣漪,又點起燎原烈焰。

北疆落雪的除夕夜里,我與蕭景策房中盛開了

第一個春天。

16

開春時節,最后一戰終至。

在蕭景策出其不意卻又妙絕倫的布局下,我領兵大敗北羌軍,對方退至斷風關外。

領頭的二皇子向我,目刻毒:

「姚將軍一介流卻有將才,金某很是佩服。只是你此生,怕是都不能離開北疆了。」

「今日之仇,我記下了。來日見你楚國之軍,必殺之而后快。」

他在一小支心腹之軍的掩護下,匆忙撤退。

我握韁繩,一聲冷笑,高聲厲喝:

「你北羌已然大敗至此,難道我還會放虎歸山?其他人清理戰場,收拾殘局,十三輕騎小隊,同我一起追過去——」

我的聲音落在北疆初春凜冽的風中,聚攏了一瞬才四下飄散。

「斬草除。」

我帶人追了三百余里,北羌二皇子的心腹一個個被殺掉,到最后,只剩我策馬追著他,一路奔草原深

幾步之后,衛云朗跟著我。

二對一,何況對方又是強弩之末,原本該是板上釘釘的勝利。

然而在我提刀刺向北羌二皇子的一瞬,衛云朗忽然調轉刀鋒,重重砍向我下馬匹的前

駿馬一聲慘烈嘶鳴,跪倒在地。

跟著往前傾,銳利劍尖迎面向我刺來,堪堪沒心口半寸。

也是這個時候,斜里忽然一支寒凜然的長箭飛來,用力之大,竟然將那柄劍從中斷!

我得了息之機,飛下馬,高高揚起手中長刀,用了十分力氣。

北羌二皇子的首分離,高高飛起的頭顱之上,還殘留著驚懼和不敢置信的表

爾后我猛然轉,從背后取下長弓,瞄準,利落地搭弓箭。

長箭自逃離的衛云朗后心穿過,他從馬上栽倒下來,滾落在草叢之中,沒了聲息。

急促的馬蹄聲漸近,一轉眼便停在我面前。

蕭景策翻下馬,面倉皇,步履踉蹌地到了我面前,死死盯著嵌口的那半截劍尖。

他在我面前,從來都是運籌帷幄的模樣,縱然從前在京城時命懸一線,亦是萬般從容。

我從未見過蕭景策這樣失態。

懊悔和痛惜在他眼底掀起巨大的風暴,聲音被風撕扯著,滿是驚惶。

「清嘉,對不起,我來遲了……」

我咧了咧,抬手將劍尖拔出來,輕聲安他:「沒有遲,蕭景策,你并沒有來遲。」

見他不肯信,我只好解了騎裝,翻開襟,將那枚荷包掏出來:

「看,我放在這里,珍而重之地藏好,原本是想等這一戰贏了,就送給你的。」

那枚繡工拙劣的荷包,卻替我擋下了這生死一劍,令我只了一點皮傷。

只可惜,上面辛辛苦苦繡好的鴛鴦和月亮,已然線散,不形狀。

盯著我,見我赤心口只有一點輕淺紅,顯然是真的并未什麼重傷,終于放下心來。

「看吧,我就說——」

蕭景策,猛地上前一步,將我死死抱住。

用力之大,甚至讓我覺到輕微痛意。

他附在我耳邊,嗓音微微沙啞:

「方才那一瞬間,我以為你傷在他劍下,險些懊悔至死。我想我不該為一己私心,將你置于這般危險的境地,若是你死在北疆戰場,我也定會與你合葬于此。」

「清嘉,我真的害怕,怕失去你。」

他難得示弱,這聲音里帶著劫后余生的慶幸。

糙的騎裝表面帶著初春未散的料峭寒意,蹭在我肩頭。

漸漸暗了,天上月落下來,鋪陳在滿地草葉之上,融在這個擁抱的每一寸隙間,拉扯出一片寒冷中氤氳的曖昧。

我還未反應過來,便有一滴溫熱的意滴落在肩上。

的草尖刺著后背,微微有些不舒服。

我卻顧不得許多。

「蕭景策,你一直在騙我……」

我一邊兇狠地吻他,一邊用發抖的聲音說,

「你能騎馬一路追來,亦能搭弓箭,一箭斷他的兵刃——你分明并非纏綿病榻,也絕不到行將就木的地步,又為何要裝病這麼多年。」

「若是不病,便是死,清嘉,我沒有第二條路。」

他頸線繃,包容地承一切,

「如今這樣,不也很好嗎?你有驚世之才,自然該被天下皆知。而我做你后軍師,助你守衛萬里河山。」

「姚清嘉,我要你青史留名,而我之名綴于你之后,已是心滿意足。」

這一夜仿佛格外漫長,遼闊草原上,曠野星河下,回程我與蕭景策同乘一匹馬。

他寬大的披風裹住我,顛簸間暗流,唯有那被披風包裹的方寸之地間,是我們二人難得的歡愉。

17

北地收復,副將衛云朗因勾結北羌人,被就地決。

而我與蕭景策帶領兩萬平軍,班師回朝。

一路上,百姓夾道歡迎,平軍沉寂多年的赫赫威名,終于歸來。

抵達京城的第二日,天子于宮中設宴接風。

上還帶著幾分北疆未褪的凜冽寒氣,進殿時不知為何,高高在上的天子竟然盯著我,恍惚了一瞬。

「姚卿巾幗不讓須眉,朕自當敬你一杯。」

回過神來,天子高舉酒杯,遙遙與我相

爾后變故陡生。

他喝下那杯酒,須臾便七竅流倒在地。

殿間,三皇子猛然起,拔出一旁衛軍上的長劍,劈手將面前的桌案一分為二,爾后高聲喝道:「肅靜!這般大統!」

六皇子一聲冷笑:「父皇才咽了氣,三哥這便等不及了嗎?真是好大的威風!」

七皇子亦是起,在幾個心腹手下的掩護下,警惕地盯著二人。

這三位皇子,恰巧便是爭奪儲君之位最有可能的人選。

我神冷峻地后退一步,想將蕭景策擋在后,他卻反手將我護住,低聲道:

「夫人戰場辛苦已久,這一仗,還是我來吧。」

那一晚,楚國皇宮燈火通明地亮了一整夜,幾近河。

三位皇子分庭抗禮,手中的勢力幾乎不分伯仲。

僵局之勢時,還是平王蕭景策帶領三千平軍出現。

誰也沒想到,一直以來都表現得極不對付的三皇子與蕭景策,竟然聯手破局,了最終勝者。

天蒙蒙亮時,蕭景策渾,拎著一把長劍,搖搖墜地站在了我面前。

不待開口,便偏頭吐出一口來。

我眼睫,在初升的日中看向蕭景策:「你又騙了我。」

「……是。」

「你與三皇子,從來沒有不對付過。」

「是。」

蕭景策了兩口氣,面上有痛楚之一閃而逝,「我與他,是同母異父的親兄弟。」

「先帝心儀我母親多時,卻因有赫赫戰功,忌憚占了上風。一直以來,他都想折了的羽翼,收回的兵權,將在深宮。我母親與他幾番博弈,生下我弟弟后,好不容易獲得一線生機。」

「因為南州有,他需要我母親前去平。」

整整九年,蕭景策的母親將楚國的大好河山一一收復,在民間威深重,先帝心中的忌憚卻愈發深重。

他既,又妒忌一介子,竟有這等驚世之才。

最終,在蕭景策的母親又一次表明不愿屈服、不愿長留在后宮時,他便殺了,又瞞下三皇子的世,隨便尋了個宮封作他的母妃,令他與蕭景策反目仇。

后來三皇子偶然得知真相,暗中聯系到蕭景策,這才定下來表面離間的漫長計劃。

「我母親死后,他仍不肯罷休,將當初的舊部一點點鏟除,令平軍的威名漸漸沒落,甚至十年后,京中再無人知曉我母親的功績與姓名——名為蕭卿玉,千百年后史書落筆,也該有的名字。」

天邊新日升起。

從蕭景策的寥寥數語中,我已經能聽出那名為蕭卿玉的奇子,跌宕起伏卻又傳奇燦爛的一生。

因著一個君王的妒忌之心,在塵埃中困頓許久,如今終于得以昭雪。

「我并非故意不告訴你,只是一切并未塵埃落定,何況王敗寇,若是這一仗是我與他敗了,你既對此不知,又有戰功與兵權在,便是即位的是旁人,也不會將你定罪。」

我沉默片刻,淡淡道:「你說過,我若死在北疆,你會與我合葬。」

「若你死在京城,我亦會同你殉——蕭景策,你本就不信我的心意。」

18

新帝即位,一切塵埃落定。

蕭景策仍為平王,只是平軍已在我麾下。

而我封嘉遠將軍,居正二品,另辭府邸居住。

衛云朗背負著通敵之罪死,周衡也好不到哪里去。

新帝登基后,他父親很識趣地告老還鄉,他也了一介庶民。

輿論徹底扭轉,京中眾人口中,我從之前那個心狠手毒的子,變了名震天下的第一將軍。

回府后,我娘見了我,忙不迭地迎上來,仔仔細細檢查一遍,確認我并未傷,才總算放下心來。

只是,我與蕭景策又開始了冷戰。

傳到宮里去,剛即位不足月余的新帝甚至專程來勸說我:

「姚將軍莫怪,瞞一事是出自朕的意思,與哥哥無關。」

「家事而已,便不勞陛下費心了。」

我起,跪下行禮,「臣想為家母請封誥命。」

從前見了蕭景策便橫眉冷對,冷笑連連的新帝和地說:

「小事一

樁,朕等下便回宮擬旨,封姚將軍的母親為正三品誥命。」

我很滿意。

畢竟我爹做了大半輩子,也不過堪堪從三品。

而且因為姚清婉的緣故,他如今又被降了職,連同姚家也一并沒落了。

過去在姚家那些被折磨、被戲弄挖苦的回憶,如今想來,也的確只剩下回憶而已。

離開前,他忽然想起什麼,忽然又折返回來:

「對了,姚將軍那位嫡妹因意圖謀害皇后腹中的孩子,如今被朕關在天牢之中,不日便要賜死,姚將軍可還有什麼話要同說的?朕可以安排你見一面。」

他說的,是姚清婉。

自我見過更遼闊的天地之后,那點后宅的私手段,在我看來便愈發無趣,甚至不值得多耗費一心神。

于是平靜地回了句:「不必見了。既然有謀害之心,殺了便是。」

新帝點點頭,終于離開。

他走后,蕭景策又一次出現,立在門口,可憐兮兮地著我。

可惜,我已知曉他從前種種病癥都是裝出來的,心毫無波,只是面無表著他。

「這兩日我回憶舊事,才算反應過來。上一次所謂的投毒和刺殺,都是你安排好的吧?目的就是為了讓我心?」

蕭景策沒有出聲,顯然是默認了。

我冷然道:「你下手也夠狠,不怕真的死在那一劍下嗎?」

蕭景策抿了抿,輕聲說:「你再也不肯原諒我了,是嗎?」

說不原諒,好像也不至于。

我只是有點生氣,心又不自覺地泛出一點酸,像是某些難以用確切言語表述的心事。

于是我暫時從平王府搬了出去,住回自己的府邸。

一連半月,只要是我不上朝、不去校場的日子,蕭景策便天天往這邊跑。

我不許門房給他開門,他便站在門口癡癡等候,引得路人駐足,議論紛紛。

沒辦法,我只好又把人放了進來。

我低頭研讀兵書,蕭景策就在旁邊笑瞇瞇地著我,仿佛一點都不覺得無聊。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到了我生辰那日。

我娘一早就開始辦,指揮廚房里做好菜,府張燈結彩,紅艷艷的燈籠掛了滿院。

從前在姚家時,因為份微賤,嫡母不許我過生辰,我娘能給我煮一碗長壽面,已是難能可貴之事。

「那次我想在你的面里加些新鮮的魚蝦,被小廚房的人發現了,稟報上去,那些人當著我的面,將碗里的東西倒給了府外墻的野狗。」

提及舊事,眼中便覆了層瑩瑩淚,「如今你已年滿十八,才算過了個像樣的生辰。」

我安:「娘親不必太難過,日子總是越過越好的。」

說話間,蕭景策來了,見狀二話不說,挽了袖子便開始幫忙掛燈籠。

一直到傍晚,天暗下來,初夏的暖意已經飄散在風中。

我多喝了幾杯酒,暈暈沉沉間,見我娘退了出去,還關好房門,將房間留給我與蕭景策。

修長的手指在我面前晃了晃,在我迷蒙的目中勾了勾我下:「還在生我的氣嗎?」

「我沒有……生你的氣……」

半醉半醒間,我腦子有些混沌,干脆將心中的話傾吐而出,

「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麼你明明那麼怕我死,卻又將自己的命看得那樣不重要……若是那毒并未被抑制住呢?若是我沒擋下那一劍呢?還有,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和陛下的真正關系,若你死了,我真的能心安理得獨活下去嗎?」

蕭景策沉默半晌,終于開口,嗓音有些然:「因為……我不敢去想那種可能。」

「什麼可能?」

「清嘉,我始終怕你不喜歡我,與我這些日子的相,不過是你之前所說的易。可我又不敢直接問你,怕得到的,是某些我不能承的答案。見你對我的臉、我的還算興趣,我只好用它們留住你。」

他說得十分可憐,醉意上涌,我腦子里混混沌沌,直覺有哪里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

「你為何會覺得我不喜歡你?」

「因為你并未說過。」

我沒說過嗎?

我努力地回憶了一下,似乎真的是這樣。

一直以來,都是蕭景策在毫無遮掩地向我傾表意。

我唯一說過的,也不過只有新婚之夜那一次演技拙劣的試探。

于是我張了張:「我當然喜歡你啊。」

「是嗎?」一溫熱的氣息漸漸湊近了我,響起來的聲音里帶著強烈的哄意味,「再說一遍。」

「我當然喜歡你啊,蕭景策。」

眼前天旋地轉。

燈籠里的燭出來,深深淺淺地穿過幔帳,落在我與蕭景策上。

我努力睜大眼睛,著面前的蕭景策。

一直以來,他都在我面前示弱慣了,如今終于現出幾分難得的強,引我共舞。

燈籠太紅了,紅得像是又一個新婚之夜。

不同的是,這一次我和蕭景策并未如從前那樣,命運在莫測的局勢中飄搖不定,反倒有了可以掌握在手的、難能可貴的力量。

我張口,重重咬住他肩膀。

「不許再不拿自己的命當一回事了。」我惡狠狠地說,「若是再有一次,我便與你和離,另尋新歡。」

「不會了。」

他用濡的吻輕輕安斷風關那一戰留給我的傷口,「蕭景策這條命,從此是你的了。」

(尾聲)

后來我與蕭景策又辦了一次婚禮。

極為盛大,幾乎邀請了滿京城有頭有臉的人家。

他說,是因為上一次親時,他要維持將死之人的人設,并未同我拜堂,因而留下憾。

好在這一次,是我一喜服,端坐在高頭大馬之上,去平王府將嫁華麗的蕭景策娶回了將軍府。

皇上甚至帶著皇后前來觀禮,來自東北的皇后忍不住嘆:

「這……平王與嘉遠將軍,玩得花啊。」

再后來,蕭景策拿出之前那枚救下我一命的荷包。

著那上面散型的線,有些心虛:「要不我再給你繡一個吧?」

「不必,這個就好。」

蕭景策說著,輕笑一聲,竟又從懷里拿出一枚繡工萬分巧的荷包,遞到我手上。

我很震驚地看著他:「你繡的?」

「自然。」

他笑得很是賢惠,

「將軍在外奔波,自然需要荷包裝好件,我閑來無事,便為你繡了一個。」

很快,平王蕭景策賢良淑德的名聲,漸漸傳遍了整座京城。

那天夕西下,我從校場出來,便看見他遠遠地騎在馬上,沖我招手。

「清嘉。」

金紅的芒倒映在他眼中,將那里面的笑意染一片逶迤的火焰。

我握韁繩,策馬,向我的歸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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