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落默默地看了一會兒那梅花，這才輕聲道：“三公子怎的又回鄖州了？”

他這會兒不是該在慶州，陪著小皇帝南巡嗎。

顧驍野淡淡道：“皇上已經從慶州回來了，今夜在鄖州城暫居一夜，明日一早啟行回京都。”

其實回京都本來不必再在鄖州城住一夜的。

隻是因為顧驍野想要逗留，所以，才力勸小皇帝在鄖州暫時停留了一晚。

許落有些意外：“南巡就結束了嗎？”

這才走了幾座城，怎麽跟兒戲似的。

顧驍野的語氣聽來雲淡風輕：“目的已經達到，自然沒必要再巡了。”

無論是他的目的，還是顧英奇的目的。

都已經達到了。

京都傳來報，楊賢已經伏誅，所以，該回去了。

本來按照原定南巡計劃，慶州之後，還有好幾個地方要去的。

隻是百裏長安的行太有效率，錦衛指揮僉事劉遠的調查，也沒有讓他失。

錦衛接到報，稱丞相楊賢謀反，在他的家裏，搜到了藏在暗櫃裏的龍袍。

錦衛抓人時，楊賢反抗，試圖逃跑，被當場格殺。

小皇帝昨日接到奏報，氣得紅著眼大罵楊賢狼子野心，自然沒興致再南巡。

而顧家父子此刻都遠在鄖州城，調查此案的是子向來中正的皇族之人劉遠，自然沒人將楊賢謀反一事，與顧家父子掛鉤。

楊賢先前想要設置大司馬分軍權的舉，也被視作是在為謀反做準備。

小皇帝已經下令，將顧英奇重新召回朝廷，再度任職大將軍。甚至，因自覺對顧英奇有愧，小皇帝還有意將丞相之職也封給顧英奇。

經此一事，顧家的權力不但沒有被削弱，反而更加固若金湯。

……

許落不由得深深看了顧驍野一眼。

這個人的心機與謀略，簡直了。

以龍袍栽贓楊賢，汙蔑他造反，再在抓捕中以拒捕之名殺害，這一招，實在是又狠又高。

當事人已死，便是日後有誰發覺什麽不對，也再難以翻案了。

最絕的是，他還給顧英奇和他創造了一個不在京的完證明，怕是沒有任何人會認為楊賢之死，與顧家父子有關。

許落心裏對顧驍野佩服的同時，卻也有種說不出的懼意。

這樣的人，萬幸，以後可以不用再和他打道了。

許落沉默了一會兒，“三公子，明早我就要走了。”

這次，是真的要走了。

在鄖州的一切至此算是徹底了結，以後，再不會和顧家扯上任何關係了。

顧驍野低低“嗯”了一聲，“我知道。”

許落踟躕片刻，決定臨走前，還是再多說幾句。

“三公子還記得去年冬夜，在地窖裏，我對三公子說的話嗎？”

孩著他，映著雪與夜的眸，黑白分明，又瑩潤澄澈。

輕聲說：“我說三公子以後，會是個很大的大人。”

顧驍野定定地看著，眸有些意味深長。

如果去年他對的話尚是嗤之以鼻，而今，他已然相信，隻要他想，他就可以是。

“你很希我為大人？”他問。

許落笑了笑，“不是我希，是你一定會是。”

顧驍野沉默了片刻，不知為何，此刻腦海裏想的，竟是當初蘆葦那一戰後，毫不猶豫拒婚的那一幕。

他凝視著孩，想到明日就要離開，盤桓在心頭多日的話，到底還是口而出：“如果我了你所說的大人，你會不會……”

會不會，嫁給我。

這三個字，到了邊，卻像是有千鈞重一般，怎麽也吐不出來。

許落側頭：“會不會怎樣？”

顧驍野嗓音喑啞了幾分：“會不會，為我歡喜。”

許落微微笑了：“我當然為三公子歡喜。不過如果三公子能殺點人，我就更歡喜了。”

顧驍野抿了抿，“有些人，非殺不可。”

比如侯氏。

“但也有些人，不是非殺不可。。”

許落認真道，“比如說，相士。相士其實也就是個職業，為了糊口謀生而已。不排除有個別人信口開河害人不淺，可大多數相士，還是兢兢業業認真負責的，比如說我……”

顧驍野啞然失笑。

當初他在山外，對說要屠盡天下相士、嚇唬的那番話，竟是當真了嗎？

他不聲地問：“還有嗎？”

“有。”許落猶豫了一下，“比如……對三公子忠心耿耿的人，再比如，家人。”喵喵尒説

顧驍野聞弦歌而知雅意，眸頓時微冷，“怎麽，你怕我殺了顧馳淵？”

許落納悶地看了他一眼，他的緒，變得還真快。

點頭，“不止是二公子，還有顧伯伯。”

書裏他殺兄弒父的悲劇，如果能避免，那自然是好的。

顧驍野臉黑了黑。

他殺侯氏，是因為侯氏害死了他娘親。

顧馳淵好歹年時對他多有維護，他雖然恨侯氏，可也不是恩怨不分的人。

顧英奇更是他親生父親，他誠然對顧英奇沒多大好，可就算他再大逆不道，也不會想著要弒父。

想不到，對他的偏見，竟然已經如此之深。

“在你眼裏，我就那麽好殺？”

顧驍野冷聲道，“我還沒有你想的那麽不堪。”

如果許落這會兒手裏有那本《魏末之爭霸天下》的書，肯定會翻到他殺兄弒父的那一頁，讓他自己好好看清楚，嚐嚐被打臉是什麽滋味。

但沒有書，所以隻能真誠道：“如果三公子這樣想，那真是太好了。”

頓了頓，又道：“殺人其實不是解決問題的唯一辦法，人隻有一條命，死了就不能再活。他日再後悔，也沒有辦法了。可活著就不一樣，你盡可以罰，可以罵，可以打，比殺了好可多多了，三公子是不是？”

顧驍野輕哼一聲，不悅道：“明天就要走了，你就跟我說這個？”

許落正道：“這是我最想跟三公子說的話。”

顧驍野冷冷道：“我今日來，不是為了聽你說這些的。”

許落歎氣：“那三公子想聽什麽？”

所以方才那番苦口婆心的話，都是白說了嗎。

顧驍野抿，“京都時你說過，會答應我一個條件。”

許落：“……”

還是來了。

果然該還的債，總是躲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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