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就參。
怕你啊!
10
戶部的賬簿永遠算不完。
我離開帝都三年,三年舊賬堆積了小山。
侍已將班房的蠟燭換了兩,我還在研究下午時的一筆爛賬。
侍一邊換蠟燭,一邊笑:「您可真是勤政,散職都快兩個時辰,就您還忙著呢。」
我唔了一聲,敷衍回應。
「駙馬,您不急著回府嗎?」侍問。
「公主又沒賬本重要。」我隨口回答。
侍「呦」了一聲,不敢再說話,小跑著出去了。
蕭儀的惡名人人畏懼,怕不是很快能止小兒啼了。
面前五個算盤,我上下撥,默默計算著一國龐大的國力。
門被輕輕敲了幾聲,我抬眼看去:「易辭?」
長公主護衛直站在門邊,朝我施禮:「屬下接您回府。」
「今夜不回去。」我低頭繼續算賬。
易辭話,也不勸我。
翻了兩頁賬本后,我忽然一愣。
好香……
我吸了吸鼻子,猛地抬眸。
月上中天,照了一地銀亮,紅瀲滟的絕人笑走了進來。
啪。
錯愕之下撥了一顆珠子。
我啊地低頭:「完蛋了……」
算了好幾個時辰的賬,千萬可別因為這一眼驚艷……驚嚇,就白費了呀!
蕭儀見狀,頓時笑了起來:「駙馬慌什麼,本宮又不會吃人。」
仔細鑒別了半晌,我小心將其中一把算盤的珠子推了回去,才松了口大氣。
記好賬,我重新看向蕭儀,頭疼心累。
「公主,臣讓易辭帶話給你了,臣今晚不回去,要通宵理賬。」
蕭儀拿起一本賬,目瞄了一眼:「在駙馬眼中,賬本比本宮重要?」
「不然你以為呢?」我下意識問。
蕭儀冷笑,手挪了挪,那賬本離蠟燭火苗咫尺而已。
「別!」
我大喊了一聲,盯著那作惡的漂亮手指和那本無辜賬簿,想都不想就喊:
「賬簿沒有公主重要,全天下公主最重要,臣眼中都是公主公主和公主,沒有旁的,你別燒啊!」
慘聲中夾雜著惡劣的笑,蕭儀丟下賬簿,抬手將我從椅子上抱了起來。
「公主!」我驚喊。
「別。」蕭儀低頭看我,「外頭下雨了,第一場秋雨,你寒癥重,不宜涉水。」
我一怔:「公主還記得臣有寒癥?」
那是在燕州時得的,每每秋雨過后,渾上下就如同時節到了,一熱乎氣也沒有。
蕭儀笑而不語。
走到門口時,我掙扎起來:「不行,公主抱臣,被瞧見了怎麼辦?」
「本宮抱你,抑或,你抱本宮。」蕭儀睨我,「選一個。」
杠我?
我氣不減:「臣抱公主!」
11
蕭儀比我高出兩個頭。
我雖在燕州時鍛出了些力氣,但要抱他……
被放下來時,我雙腳沾地,下一瞬就跑出了門。
「我才不抱你呢!自己走自己的吧!」
我就跟后頭有鬼追一樣,嗷嗷狂奔,跑上了停在戶部大門外的鸞車。
一進車廂,溫暖襲來。
呼~
我泄了口氣的同時,也了鼻子,全是蕭儀上的香味兒……
等蕭儀也上了車,我挪著屁,靠在車窗邊。
蕭儀不跟我計較,馬車
微微晃行駛后,他說:「把鞋了。」
我一雙步靴踩水了大半。
了腳,我干笑:「不用了吧……」
「嗯?」狹長的丹眼掃了過來。
惹不起惹不起。
我默默了一雙鞋,出穿著麻布的腳。
被微涼的手握住腳踝時,我差點跳起來:「公主,你干嗎!」
蕭儀不說話,褪掉麻布,拿了布巾干我的足,然后塞進新棉中,再塞進新緞鞋里。
錦緞鞋被提前熏過,暖意自腳底板直沖腦瓜門。
我打了個激靈,嘶了一聲。
「寒癥最怕足底涼。」蕭儀淡淡道,「明日起,你多帶幾雙鞋去戶部備著。」
我沒說話,只盯著那雙漂亮的鞋看。
看了半晌,忽然問:「這鞋,很貴吧?」
「不知道。」蕭儀理所應當不會知道一雙鞋的價格。
「……很貴。」我了鞋面,低聲說,「蜀錦一尺便要百兩銀子,絨棉一兩也要上百銀錢,單單這雙鞋,就抵了臣兩年的俸祿呢。」
「你想說什麼?」蕭儀睨我。
我雙臂抱膝,歪頭看他:
「臣是孤兒,寒門出,沒有家世依仗。
「一路走來,雖然困苦,但臣覺得臣是個正直君子。
「奢易,儉難。
「公主,臣不想被腐化,能不能讓臣只做自己呢?」
不是長公主的駙馬,不是皇親國戚,是我自己。
雖不富裕奢靡,雖然古板笨拙,但品行高潔寧折不彎的顧煜衡。
12
「易辭。」蕭儀面無表地喊人。
「屬下在。」易辭在車外回應。
蕭儀著我,淡淡道:「回府后,告知管事,駙馬飾,皆不特制。」
「謝謝公主!」我眼睛都亮了。
蕭儀手指驀地一,仿佛覺到什麼,冷笑道:「……你最好能給本宮一直保持這傻憨端正,哪天你若變了,本宮第一個殺了你!」
「公主,你別不就喊打喊殺的,權力越大,越要克制兇。」
我良心規勸:「不然死后容易遭報應。」
「本宮還怕報應?」蕭儀眉眼邪肆,「本宮只怕報應不夠,那就太無趣了。」
下車時,我先一步跳下來,想了想,回頭朝車門出了手。
一只夷搭上來,我抬眸便瞧見蕭儀含笑的眸。
咳。
忍著心中那一跳,低頭將人扶下車。
晚上我照例睡在榻上,翻時,看見床上模糊的影子。
一邊說著要折了我的傲骨當柴火燒,一邊又說我敢摧眉折腰就殺了我。
真是個矛盾又任的家伙。
這樣人,能當娘親嗎……我了小腹,很是發愁。
原本打定主意不要這個孩子,現在知道孩子的母親(?)是蕭儀,竟有些猶豫了。
或者,再等等?
反正戶部的事永遠忙不完,我也確實騰不出空來理這塊。
嗯。
那就,再等等!
13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我就醒了。
抻著脖子看床里還在睡的蕭儀,躡手躡腳穿好服,洗漱完直奔賬房。
將不太沉的小荷包遞了過去,我笑著說:「這是我為幾年攢下的俸祿,日后我的一應開支都按這個開銷。」
賬房恭敬收下。
我撓撓頭,說:「假如有剩余,公主也可以用……」
當夫君的,萬不能虧待了發妻。
秋雨過后,天氣驟地涼了下來,我打一會算盤,就一會手。
符鈺慌慌張張跑進來時,大氣都不勻:
「煜衡,出事了!」
我昨天在吏部發了狠,今早吏部參我的奏本便送到了閣。
吏部、戶部兩部尚書都被了過去。
「……我呢?」我指了指自己。
被參奏的人是我,怎麼去的都是旁人。
符鈺意味深長道:「此事牽連不小,你已是無關要的人了。」
小打小鬧一番,又算什麼大事。
只不過是有人小題大做,要趁機興風作浪罷了。
不顧符鈺勸阻,我沉著臉闖進閣。
兩部尚書、杜太尉、蕭儀,有頭有臉的都在場。
蕭儀噙笑著問:「你來做什麼?」
「臣來請罪,也來問罪!」我朗聲說道。
「臣請罪,是臣先的手,脅迫了吏部兩位管事。
「臣問罪,為何兩位管事為朝廷命,卻要惡意延誤臣的公事?
「臣請罪,臣一個九品小吏,違規擅闖閣。
「臣問罪,為何臣區區九品,焚膏繼晷,恨不能將命也放在國事
上,而諸位一品,乃至超一品的高貴胄,卻有空閑勾心斗角?」
兩問兩請,每個字都說得無比響亮。
眼瞅著杜太傅蹙眉,蕭儀興,我卻毫不畏懼。
坦坦,清清亮亮。
14
夜涼如水。
我雙手揣在袖口里,沒個形象地著肩膀走出班房。
戶部衙門外,照舊停著鸞車。
蕭儀懶倚著,面前是不算小的棋盤,上面黑白錯著不棋子。
鸞車行駛了好一會兒,蕭儀也沒看我一眼。
在閣時,我對他毫不畏懼,單獨相時,我卻畏畏。
想來,我大約是有些懼的……
「咳。」
我清了清嗓子,沒話找話:「公主,自己與自己下棋忒是無趣,可要臣陪你一起下?」
「駙馬今日闖了大禍,還有心思與本宮下棋?」蕭儀垂眸問道。
「臣是闖了禍,可臣也領了罰。」
一人賠了半錢銀子,外加誠懇致歉。
道完歉,我認真補了句:「再卡公務,下回還敢。」
「駙馬是在與本宮說笑嗎?」
蕭儀笑著抬眼看我:「你今日那番話,是將自己所屬的戶部,與本就有齟齬的吏部,連同你的恩師杜老狗一同得罪了個遍。」
原來是在說這件事。
我沉默了一下后,說:「臣沒錯。」
他們抓住了一點由頭,無限放大,攻訐傾軋。
我若不知道便罷了。
但我知道了,且此事與我有關,便不能視而不見。
蕭儀低低笑了起來,發上華麗的步搖叮當作響。
「公主。」我定定看他,重復了一遍,「臣沒錯。」
他俯過來,一張臉埋在我頸邊,笑著,嘆著:「傻駙馬……真是個……」
是個什麼,他沒說。
但我猜大約是憨憨,古板之類的惡評。
也不是只他一個人這麼說過我,早習慣了。
我手臂了,猶猶豫豫中,還是摟上了他一把細腰。
「你說我今日得罪了恩師他們,不包括你嗎?」
……他肯定是理解我,支持我,贊同我,所以不怪我。
蕭儀倏地笑了:「本宮是你三年前便已經得罪完了的。」
我小聲地「呿」了一下,回手。
「嗯?」蕭儀拖長了聲音。
默不作聲又摟了回去。
蕭儀像只大貓,隨著馬車晃,薄薄的紅在我頸邊親不親,蹭不蹭。
「公主……」我想躲又躲不開,麻麻的。
「呆子。」他笑著罵了一句。
還不如憨憨古板呢……我默默不開心。
15
事實證明,蕭儀說得很對。
那日之后,戶部沒人搭理我,吏部看我更不爽。
恩師門下出,往日稱兄道弟的,見我都躲得老遠。
除了符鈺。
符鈺待我還是一如往昔,甚至比以往更親了幾分。
「你素來不與南派門閥親近,如今也徹底與北派撕破了臉,只怕再難晉升了……
「可惜了,壁月開國二百余年,唯一一個三元及第,算學無雙的顧煜衡……」
符鈺又是一聲嘆。
正說著,七八個侍魚貫而。
「閣奉陛下擬旨。
「查,戶部正九品,文書顧煜衡,燕州任上三載,政績卓絕,勤勉躬親,擢升為正七品,任戶部掌事,欽此。」
黃澄澄的圣旨鋪開,我與符鈺跪在地上,相互看了一眼。
就……有點蒙誒。
小皇帝還未親政,圣旨都是由閣擬定,換句話說……
我仔細看了看圣旨上的字跡,悄悄抿,樂。
是他的字沒錯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我那名字,尤其比旁的字工整好看得多。
「看來,做駙馬是有些好的。」符鈺淡聲說,「你在燕州的政績換了回帝都做的機會,如今又連升兩級。」
「與駙馬有什麼關系。」我渾不在意道,「我在燕州的功績,足夠做侍郎了。」
「哦。」符鈺淺應。
握著沉甸甸的圣旨,我難掩激。
從今天起,我不是九品小吏,是七品芝麻——頂頂好的一顆香芝麻!
升,此時此刻,有。
發財,俸祿上漲,有。
娶妻,壁月第一寡……瘋……人,有。
生子,正揣著呢,有。
我可真是古往今來最大贏家。
嘿。
咬著指甲的手指被不輕不重打了一掌。
我鼓著臉看蕭儀:「疼。」
「要笑便笑,別像個了了油的
老鼠一般。」瑰麗的長眸橫了過來,「手里還有墨漬,也不怕中了毒。」
「公主。」我腆著笑坐在他邊,「今日那圣旨,是你寫的吧?」
「你說呢?」他反問。
「是你寫的,你的字跡我認得。」我說,「燕州時,你寫信來罵過我,一看便知是你的。」
他握著我的手,拿帕子慢條斯理著墨跡:「是本宮寫的又如何?」
「也沒啥。」我笑嘻嘻,直白白,「就高興唄,特別高興。」
他向我,也笑了:「堂堂三元及第,只會說大白話?」
啊,要文雅的啊……
也容易。
我得意忘形地抱著他的手臂,晃啊晃地:「蓬山漫漫青云路,有來儀相顧,相顧,相顧,云中錦書來,誰寄?吾妻語,吾妻書,吾妻——」
我抿著角,小聲說:「吾妻,蕭儀。」
懷中抱著的臂彎繃又繃,那玉碎昆山的低沉聲音啞得厲害。
「……你哪里學來的這些?」
「燕州時。」我不好意思地把腦門抵在他肩上,「偶爾,會看話本子……」
蕭儀:「……」
良久后,他說:「以后,多看些,多說些。」
16
長公主聽甜言語。
尤其喜歡聽我說,他是我妻子這樣的話。
別有點錯位……但又覺合合理……
思來想去,可能是因為他那樣艷無邊的容貌,以及惡劣瘋批的格,就該被捧著被慣著。
千萬寵,當公主一樣對待——他本也就是最大的長公主。
甜言語對我來說不算什麼,張口就來,但我也有難以啟齒的。
肚子這顆蛋,孵了快三個月,再瞞也很難瞞得住。
我決定找個機會,告訴他。
可還沒等機會來,意外便先一步發生了。
秋冬際,碎雪混著冰雨,冷意刺骨蔓延。
我打著一把傘,瑟瑟發抖地站在廊下,手里一沓公文被水汽浸得發。
六部尚書的聯會,延時了近一個時辰。
我急于見兵部尚書,商榷冬后,要撥付前線軍士的糧餉冬。
可六部尚書歸屬不同派系,只要聚首,必然要針鋒相對。
言語間謀詭計,實際上不干正事。
「顧大人。」
門里走出了一個吏,對我說:「里頭還要好一會兒呢,你若是不急,最好明日再來。」
「眼下就要立冬,帝都已經這樣冷了,北境怕是更冷。」
我蹙眉說:「多遲一日,數萬的軍士便要多挨凍一日,你我上是棉,他們上是鐵。」
且國事繁冗,不理完這一項,如何有空閑推進下一項。
「砰……」少女的身體猛地墜落,絲狀的黏滑物體纏在腳腕上,一點一點收縮。她踹了一腳,張開嘴巴想說話,立刻嗆了一口水。嗯?阮清歌睜開眼睛,一連串氣泡從視線裡咕嚕嚕竄上去,才意識到自己不是在做夢!怎麼搞的,別人穿越躺床上,她一穿越掉水裡?還成了北靖侯府……郡主?
穿越前,她是又颯又爽的女軍醫,穿越后,她竟成了沒人疼的小白菜,從棺材里爬出來,斗后媽,氣渣爹。夫婿要悔婚?太好了!說她是妖孽?你再說一個試試?說她不配為后?那我做妃總可以了吧。只是到了晚上,某皇帝眨巴著眼睛跪在搓衣板上,一字一頓地說天下無后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