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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葬場》 第 21 節 帝星

棒打鴛鴦只會適得其反。

古人云:堵不如疏。

殿時,蕭裕正舉劍對著兩鬢斑白的老臣。

那是如今的中書令,亦是韓昭儀的祖父。

「陛下三思。」我擋在了老者的前,用手握住了劍刃,滴落在丹陛上。

蕭裕的眼里溢滿了戾氣:「前朝重地,何時到你一個后宮婦人來此?」

我請出了太后的懿旨,是奉命上殿。

「臣妾逾矩,陛下要責罰,絕無怨言。只是肱之臣不可殺,殺一人易,平人心難。還請陛下收劍,臣妾自有法子保全陛下心上之人。」

他目驚疑不定,最終還是慢慢地,收劍鞘。

離開時,我回首滿朝死諫的忠臣,還有那張龍椅。

今日,我在大殿之上救下了德高重的老臣,從此之后,我得到的,不會只有一個賢后之名。

而是,忠勇仁義,不輸男兒。

我離這里,愈發近了。

……

當日晌午,我便命出宮,去我的母家傳話。

請求父兄明日上朝時,力陳留下云珠公主的好

將異國公主納后宮,既顯我朝容人之量,又可安南詔民。

至于我這個皇后與我后的王家,大度得,為了陛下,自不會計較微末小事。

第二日,下朝之后,蕭裕很是開懷地來了我的椒房殿:「到底是皇后善解人意,命國丈為朕擺平了此等難題。朕定要好生封賞。」

我惶恐地下拜:「臣妾父親已是從一品的國公,實在不可再封,否則如何服眾。倒是中書令韓大人,殿前驚,為表陛下寬仁,需好生安才是。」

這一番話說得滴水不,蕭裕瞧了我許久,忽而大笑起來。

「皇后果然賢德,好,朕聽聞韓卿有個孫子擅武藝,就給他在京畿城防營里封個職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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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裕刻薄寡恩,又生多疑,這麼多年我的父親只有爵位,未有實權,他不會因此一事真正給予權柄。

我若此時求,只會令他生疑。

只是他不知,韓昭儀和韓家,已經是我的另一盟友。

8

蕭裕不懼千夫所指力抗群臣的深,云珠并沒有領

他在那兒了挫,便會賭氣去其他嬪妃宮中,引吃醋。

上一世的此時,他便專寵辛婕妤整整一月。

后來,辛婕妤有了孕,生下了宮中的第一位皇子。

可就在小皇子出生的第三日,云珠出現在了明月殿,將他從搖籃里扔下,活活摔死。

事后,躲在蕭裕懷里哭泣,綿綿的拳頭捶打著他:「我以為我不在乎的,可當我看到你和別的人在一起時,我無法控制自己不妒忌,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與別的人生兒育,蕭裕,我好恨你,我更恨我自己……」

蕭裕欣喜地摟著,溫聲寬:「阿云,朕就知道,你心里是有朕的,放心,往后朕只你一人,只會與你有孩兒。」

那一夜,風雨飄搖,電閃雷鳴,燈火明麗的暖閣里,他們意綿綿,如膠似漆。

而辛婕妤痛失子,哭得撕心裂肺。

小皇子的死,最終是以意外告終,蕭裕以看護不力為由,死了娘,事便算了了。

當夜,辛婕妤提刀去了云珠的寢宮。

清流世家出的千金,飽讀詩書,善知禮,卻也最是剛直不阿。

痛斥蕭裕昏庸無道,怒罵云珠委仇人不知廉恥,口中說著報仇卻只敢揮刀向弱者。

蕭裕擋在珠前,毫無愧:「是朕對不起你,與阿云無關。這個孩子本就是個錯誤,朕與阿云賭氣的錯誤,朕會補償你,晉你為妃,莫要再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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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辛婕妤中數刀,尸被抬了出來。

雨水沖刷著長樂殿外石階上的水,就像后來的每一次,死于云珠之手的那些嬪妃一樣,一沖便干凈了,好似這個人從來不曾出現過,了無痕跡。

他們之間的每一次分分合合,都是以旁人的命為代價。

不過這一切,今生都不會再發生了。

因為蕭裕此生,將不會再有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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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狩將至,南詔的刺客也將如期而至。

上一世,他們便是奉了云珠的命令前來行刺。

而臨了,卻改了主意,助蕭裕逃,將死士引向營地方向。

代價便是留在營地的宗室眷悉數遭到屠殺,而大批的死士也在羽林軍趕到后,死于劍之下。

那時,我被蕭裕留在山中,眼看他們共乘一騎離開,看著淚水漣漣,自我:「原來到最后一刻,我還是舍不得他死。」

滿地的尸首,數百條人命,包括那些對忠心耿耿的死士,都是驗證心意的工而已。

云珠啊云珠,既然你喜歡行刺,我便幫你一把吧。

圍獵的當日,我以暑熱為由,沒有上場。

而殷梨好生嘲諷了我一番后,轉上馬,揚言今日定要拔得頭籌。

「臣妾聽聞,南詔臣民,無論老弱婦孺,皆擅騎擅,不知陛下可否允臣妾與云妃妹妹比試一番?」

勁裝,英姿颯爽,頗有幾分當年隨父出征時揚鞭策馬縱橫疆場的氣勢。

蕭裕今日心不錯,云珠雖然依舊是冷著臉,卻也沒有反對,隨即也上了馬。

三人帶著羽林軍離去。

而我安排的人,也該手了。

午時一刻,焰火升空,是云珠的信號彈。

片刻后,數百黑刺客從林里竄出,明晃晃的刀刃迎著日頭,刺目得很。

不過這一次,我早有準備。

除了羽林護衛,城防營的兵士也在山腰駐扎。

而今日帶兵的,正是中書令韓家的小公子。

我一早便傳了信,命他帶人上山。

一番廝殺之后,死士半數被截殺,有幾十人負傷逃,而在我的授意下,那位韓校尉刻意留了活口。

「暫且押送回京,由大理寺,記得把牙拔了,防止牙中藏毒。」我命令道。

「是。」那位俊俏的韓小公子單膝跪地,腫了半邊的眼睛瞅的方向,是我后的林人。

方才廝殺之時,是他宛若神兵天降,救下了飲酒夢周公的林人。

酒醒了大半后,誤將他當作賊人,一拳打在了他眉清目秀的臉上。

我心底暗笑,也算他倒霉。

此刻,樹蔭下布著的棋局還差一子,快要收網了。

到了晚間,蕭裕總算回來了。

意料之中,是被抬回來的。

中數刀,傷得不輕。

而同樣負傷的,還有殷梨。

「放心,死不了,」發白,顯然是失過多,卻還是在逞能,「我不點傷,又怎麼能撇干凈呢?」

是了,若毫發無損,難免引人生疑。

只是,這代價有點大。

一張俏臉上被枝丫劃破得一道一道的,雖說傷口淺不會留疤,但這模樣實在稽,跟只花貓似的。

我握住的手,心中復雜,不知如何開口。

「看什麼看,快給我拿些吃的來,死了,記住啊,你欠了我一個大大的人!以后你得聽我的……」喋喋不休。

「閉吧你!」

我命人拿來藥膳喂給,又用藥酒替理傷口,疼得嘶嘶直吸冷氣。

而與此同時,蕭裕的大帳里,圍滿了隨行的醫,個個額頭上滲著冷汗,抖得不行。

比起斷胳膊斷,令他們更不敢說的是,咱們的陛下,這是傷到了要害,往后怕是子息艱難。

9

回宮后,蕭裕昏迷了整整半月。

醒來時,他第一句話便是云珠如何了,掙扎著要起來去尋

「云妃娘娘伙同南詔余孽行刺陛下,現已被關押至掖廷,等候發落。」宦著聲,小心回道。

「一派胡言!」他摔杯罵人,推開攙扶的宦,要往外走。

「是真的陛下,刺客都已經招了……」

他在里頭鬧騰了好一會兒還沒消停,太醫令進來復診,順便艱難地將斷子絕孫的消息告訴了他。

他震怒,當即下令要砍了那醫的頭。

「你竟敢詛咒朕,朕看你是活膩了!」

正要大開殺戒時,我請了太后,款款而來。

「皇兒這是做什麼?你便是殺盡了整個太醫署又能如何?」

到底是大風大浪過來的人,比起蕭裕的暴怒和無措,太后倒是鎮定得多。

「你到底還年輕,這傷未必就不能治,依哀家看,民間能人異士眾多,不如派人下去,暗中尋訪高人,或許還有法子。」

說得懇切,儼然是一副慈母的模樣,又叮囑我,此事萬不可外傳。

我溫順地稱是。

可是啊,那日蘭香山上,他被羽林衛抬回來時,群臣宗室多雙眼睛都瞧見了那一箭正中他關鍵

該傳的消息,早就傳出

去了。

況且,在滔天的權勢面前,即便是親母子,也會有所取舍。

太后可不止一個兒子。

比起蕭裕,子雍王。

若我所料不差,今夜傳信去雍州的令使便會出京了。

而更子時,我派出去的暗衛,也該得手了。

翌日,太后的令使死在了京外三十里,隨攜帶的信,也被城防營發現,呈到了前。

母子離心,便在這一刻。

二人大吵一番之后,太后被幽在了佛堂。

蕭裕連番遭打擊,痛苦不已。

他懨懨的,形容枯槁又憔悴:「為什麼?為什麼阿云背叛朕,母后也要背叛朕?」

隨后,又掩面而泣,哭得極難看。

那斷了他子嗣的一箭,用的是南詔特制的七彩山雀翎。

正是他與云珠公主在初遇時的定之箭。

他再如何不愿信,板上釘釘的事實也擺在眼前。

你瞧啊,殺他的嬪妃,害他的孩子,他都可以假作不知,可當這把刀刺在自己上時,也不是不在乎的。

蕭裕啊蕭裕,既然你這樣,那我便全了你,讓你為斷子絕孫吧。

他痛哭間忽而抬頭,雙手猛地攥我的掌心:「阿凝,你永遠也不會背叛朕的,對嗎?」

我依舊低眉淺笑:「自然,臣妾,永遠不會背叛陛下。」

從未效忠過,又何來的背叛呢?

是夜,他枕在我懷里睡,噩夢連連。

此后的一連幾月皆是如此。

他再無心批閱奏折,每每都喊頭疼。

所以,連月來的奏疏,都是由我念與他聽,以至于到了最后,變了由我批閱。

10

數月過去,蕭裕雖未對云珠作出罰,卻也未再見

而云珠那邊,顯然是坐不住了。

因為從來就不是真的避他如蛇蝎。

若他真的冷了心,那麼這出逃、他追,他千恩萬寵、心懷故國卻又控制不住他的戲碼又該如何唱下去呢。

短短幾月里,絕食、落水、自縊、中毒,什麼招數都演了一遍,而蕭裕始終,無于衷。

直到那夜大雨,云珠從掖廷里跑了出來,赤著腳,披頭散發,跪在椒房殿外哭喊著要見陛下。

「陛下可要出去?」

滂沱的雨聲里,云珠的聲越來越弱,被淹沒在了無盡的暗夜中。

我在殿中燃著醒腦的香,他輾轉反側,難以眠。

最終,他起拉著我,走出了大殿。

屋檐下,他牽著我的手,冷眼瞧著雨中虛弱的云珠:「滾回去,別擾了朕與皇后的清夢。」

話音落下時,云珠咬著下,滿臉的委屈,看向我眸,怨毒而復雜。

我十分配合地替他撐著傘,溫地催他回殿,臨走時,還不忘回首,沖云珠挑釁地一笑。

誒,真是晦氣,又當了一回人。

……

比起這后宮的恨癡纏,近幾月的前朝,可謂是天翻地覆。

蕭裕將養已久,神卻越來越差,子也不見好。

加之一國之君將永無子嗣的傳言鬧得沸沸揚揚,宗室之中,人心浮

朝中有老臣在殿外長跪不起,求陛下下旨,選宗藩嗣。

蕭裕怒摔了滿桌的茶盞和奏折:「這群老東西,個個都是墻頭草,這就盼著朕死了?」

怒吼間,他氣急攻心,嗆咳了起來。

這種時候,我自然不會自討沒趣。

我氣定神閑地在外頭為他煎藥,等到他發作完了,才悠悠地進去。

「皇后,你說朕該怎麼辦?他們一個個都背叛朕,朕的那些兄弟,皇叔,沒一個好東西,眼看朕沒有子嗣,都著想讓自己的兒子繼承大統,一群臣賊子!朕要殺了他們!」

他見了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陛下英明神武,其實心已經有答案了,不是嗎?」我輕輕吹著藥,聲道,「選宗藩嗣,雖是下策,卻是眼下唯一能安定人心之法,宗室之中人人都有此念頭,那是因為大局未定之前,誰都有機會,若人定下了,那人心便也定了。」

「至于選誰,那全然在陛下的手里。雍王世子也好,定王世子也罷,都已年滿十歲余,且其父健在,往后難免要生事端。」

他眸,似在思忖。

我繼續道:「若是年,其父早亡,將其抱宮中養,那與陛下親生又有何區別呢?」

他沉寂著,沒有說話。

我知道,他是聽進去了。

一個月后,蕭裕下旨,選已故平山王的腹子嗣,立其為太子。

那孩子,不過四歲。

11

小皇子宮后不久,便落了水,大病一場。

而有人瞧見,那時云珠便

在他旁。

我依照宮規,對云珠施廷杖二十。

被打得哀號連連,我坐在庭院里飲茶,順便派人去請蕭裕。

果不其然,蕭裕震怒:「皇后,你這是做什麼?」

他跑過去摟住了,急切地大喊:「傳太醫!」

抱著離開的時候,還不忘撞了我一下。

我無趣地嘆氣。

非得我這個惡毒的人推波助瀾,他們這分分合合的戲才演得下去啊。

出了幾滴眼淚,在云珠的榻前懺悔哭泣。

太醫說,傷得重,最好去宮外療養,若有溫泉藥浴,便大有裨益。

蕭裕想也沒想:「傳旨,明日起行,朕要去松山行宮。」

臨了,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皇后便不必跟去了,留在宮中好好反省吧。」

哦,求之不得。

這一去啊,你怕是回不來了。

南方的叛軍,此時大約已經在起事了。

我命人將陛下離京的消息傳出去,傳得越廣越好,令叛軍直往松山而去。

臘月初八那日,京中風雨飄搖,皇帝被叛軍圍困在了松山。

他派遣令使向周遭求援,卻無一兵一卒前去救駕。

至于京畿的兵力,在救陛下和保江山之間,群臣都沉默了。

大廈將傾之際,我帶著小皇子,走上了宣政殿:「陛下要救,可京都乃國之本,更不能失,為今之計,唯有請云州殷家軍南下勤王,方有一線生機。」

此言一出,群臣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紛紛下拜,山呼娘娘英明。

…….....

元月初一,城中布,除了寥寥的幾戶人家了門神,竟瞧不出半分新歲的喜慶。

松山傳來消息,殷家軍大勝,叛軍被剿滅大半,落荒而逃。

可不幸的是,陛下中數箭,已然無力回天。

我下旨,令全城縞素,為陛下發喪。

同時,命京畿巡防營城,把守各宮門。

外有殷家軍,有巡防營,重重把關之下,順利擁立小太子登基。

我順理了太后,垂憐聽政。

……

殷梨出宮前,瞅著我的太后服制嫌棄了半日:「不是野心想當皇帝嘛,怎麼費這麼大勁才了太后啊。」

我笑道:「眼下時機未。倒是你,今日一別,往后山長水遠,怕是再難相見,千萬保重!」

笑得恣意而灑,一如當年縱馬長街時那般意氣風發:「放心,你真能坐上那個位置,我回來給你當將軍!」

「一言為定!」

12

我下了朝,往囚室里步下石階,那里頭關押著已經瞧不清面容的兩人。

正是蕭裕和云珠。

「阿凝?你快救朕出去,這群臣賊子竟敢把朕關在這里!」

我幽幽地笑,丹輕啟:「臣妾是來恭喜陛下的,太子即位了,將陛下風大葬,謚號,昏。」

「你說什麼?」他不可置信地撲了過來,鎖鏈擊打在欄桿上,鏗鏘直響,「一切都是你,是你算計的?」

我長嘆了一口氣:「陛下總說臣妾是最懂你的人,可陛下卻從來不懂臣妾呢,臣妾下了這麼大一盤棋,陛下竟一無所知,當真是,無趣極了。」

我似是想起了什麼,在他驚怒的目里,繼續云淡風輕地開口:「哦,后宮的姊妹們,陛下也不必掛念,們都過得很好,辛婕妤嫁給了新科探花郎, 二人志趣相投,琴瑟和鳴。林人回了江南,繼承父業, 韓家的小公子不知為何,竟追了過去。還有韓昭儀,出宮以后和心上人云游四海,撰寫游記去了!」

說話間, 我微微低頭,靠近了些,聲嗓依舊低:「陛下且安心,念在夫妻一場,臣妾定會替你守好這江山,畢竟帝王之位, 能者居之。」

他目眥裂, 雙眼紅得要滴:「難道你還要篡位不?你這個毒婦!」

前世今生, 毒婦倆字我已經聽厭了。

明明殺功臣嬪妃的是他, 戕害無辜百姓的也是他, 怎麼我就了毒婦了?

我懶得與他爭辯,目掃過在角樓里的云珠:「既然你們如此恩, 往后的歲月,便在此長相廝守吧。

「陛下可要活得長久些, 臣妾登基之日, 還要請二位喝杯喜酒呢!」

我歡快地走出了囚室,后面是蕭裕撞欄的聲音和惡毒的咒罵。

……

兩年后, 小皇帝下詔退位。

此時的六部之中, 皆已是我的心腹。

群臣擁戴,迎我為帝。

登基大典那日, 我看到了一,一桿長槍, 策馬在城樓下的殷梨。

出了手:「歡迎回來,朕的鎮國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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