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舍得嗎?」
「別裝得一副深的樣子,不過是……」
星月的聲音戛然而止。
我意識到不對,拼命掙扎,瞬間手腳劇痛,如同生生斷裂。
凡人之軀,本抵抗不了任何法。
不會的!不會是我想的那樣!
但異常安靜的四周,似乎印證著我的猜想,雙眼不控制地流出淚水。
沐恒察覺到我的靜,手指一,走了錮我的魔力。
同時,用手掌捂住我的雙眼。
我從指中約看見了門邊的星月。
倒在泊中,雙目圓瞪,已沒有一生氣。
幾秒后,沐恒移開手。
我向門邊,那里干凈如初。
沒有任何打斗痕跡,也沒有鮮和尸。
我快速收斂好悲痛的緒,艱難坐起,輕聲問他:「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沐恒說:「你都聽到了?」
或許,我應該順著他的話,靠在他的懷里哀求他救救我。
只要說服他拿出陸臨雪的心,我就不會死。
但,我不怕死。
我只怕,得不
到他的。
我低下頭,神哀戚,再抬起頭時,卻帶上了笑意。
只是笑得勉強,說得憾不舍:「沒關系的,我不怕死。謝謝你救我離開青樓,給了我從未想過的生活。我本就知道,不可能和你一生一世的……」
我不哭不鬧,不爭不求。
果然讓他更為心疼。
他著我的臉頰安我:「你只是病了,很快就會沒事。」
我直覺他的話含有深意,卻來不及深究,昏昏沉沉又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我的已然大好。
甚至比原本更為健朗。
沐恒什麼也沒多說,待我一如往常。
但我知道,他真的取了陸臨雪的半顆心為我解毒。
他心保管了五年的陸臨雪的尸,也在我好轉的那一夜,隨風消散。
自那之后,我被允許在魔域隨意走。
所有魔族都知道我在魔尊心中的地位,明里暗里都沒有人敢招惹我。
比之當年的星月有過之而無不及。
平日里,我還是喜歡待在自己的小院。
種花、養魚、做飯、發呆,把沐恒當作一個人間的尋常男子。
從不多過問他的事。
沐恒也對這樣的生活樂在其中,盡可能多地出時間陪伴我。
我時常靠在他的口,聽著他的心跳聲,看遠百花齊放。
我知道,我離目標越來越近了。
一日午后,我百無聊賴,走進沐恒的院子。
院中一個不起眼的老妖,竟認出了我,認出了我的靈魂。
他從千百年前便盤踞在院墻一角,旁觀世事,消磨時。
他見過我與沐恒恩不疑,也見過我遭折磨至死,如今再見到我,語中滿是驚訝:
「傻丫頭,你既已逃出去,何必還要卷進來!」
我答他:「這是我生來的命。」
繼續往院中走,在一偏僻的藏書閣里,我翻到了沐恒珍藏的畫作。
全都是陸臨雪的畫像。
五年前我活著時,他從未為我過任何一筆。
那填滿整個書架的畫作,都是他在我死后所作。
每幅畫上都寫有日子。
我隨手理了理,發現這半年,竟是一幅新作也沒有。
傍晚時分,沐恒找到了我。
我看了看畫像,又看了看他眸中的自己。
「我們長得確實很像。」
「不,一模一樣。」
我沒有吵鬧,沒有質問,神平靜。
他卻反而慌了,直接否認:「不,你不是。」
意思是,我不是替?
生怕我不信,他當著我的面,親手銷毀了所有陸臨雪的畫像。
如同親手碾碎了他多年來的執念。
他親口說,一遍一遍地說:
「我的是你。」
?
這個字從他口中說出,多麼不容易。
我輕輕笑著,單純而燦爛,沖他撒:「你可以我小雪嗎?」
是小雪,而不是陸臨雪。
「小雪。」沐恒毫不猶豫地點頭,「你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小雪。」
我開心地抱住他,窩在他的懷里,笑容越來越燦爛。
這輩子,我從未有過這樣發自真心地笑。
多年艱難困苦,生死折磨。
我終于功了。
8
沐恒又一次進地。
也是最后一次。
出關后,他的魔功徹底大,魔族典的力量完全為他所用。
離開魔域前,他特地來見我。
著我的臉頰,聲說:「小雪,辦完這件事,我就能一直陪你,你想去哪兒我們就去哪兒,乖乖地,等我回來。」
他依舊一襲白,氣質溫和而清冷。
會對著我笑,會寵溺地叮囑我多吃飯,不要著涼,不要擔心他。
我卻覺到他上不斷翻涌的魔力和掩蓋不住的殺意。
我拉住他的手,撒著不讓他走。
他直直著我,不聲地將手從我的手心一寸寸離。
然后毫不猶豫地轉,消失在搖曳的花影中。
我很清楚,沐恒說的「這件事」,指的是和人間一戰。
多年來,魔域和人間的爭斗從未停止。
魔域有沐恒,有數位長老,有千千萬萬魔族。
人間有蘇瀾城,有陸家,有許許多多如雨后春筍般崛起的修煉者。
所以,誰都沒能將誰徹底毀滅。
但今天不一樣了。
沐恒已掌控了魔族典的全部力量。
只要他出手,翻手地崩山摧,覆手生靈涂炭。
再多的修煉者,都不過是他的掌下螻蟻。
一
切未開始,就將結束。
所以,不能讓他出手。
所以,我不能像以往一樣乖乖等他回來了。
魔族大長老最是話多,更因曾經的慘敗對蘇瀾城積怨頗深,故意集結了所有魔族到蘇瀾城的廢墟上囂,罵得盡興,才正式開打。
這是多年來,魔域和人間規模最大的一次爭斗。
雙方都傾盡了全力。
沐恒站在魔背上,飛在戰場最高,冷冷看著下面的一切。
一陣混戰,飛沙走石,滿目狼藉,魔族漸漸不敵。
沐恒得到了大長老的指令,準備出手。
下一秒,我出現在他前,雙手環住他,阻止了他的作。
他顯然沒料到我會出現,眼中不可避免地閃過驚訝。
在他意識到不對勁之前。
我將鋒利的匕首刺進了他的口。
他的有典庇護,本該刀槍不,卻被我輕而易舉地貫穿。
他滿臉不敢置信,下意識抬手想要一掌將我推開,卻在手掌落下時收住了力道。
他問我:「小雪,為什麼?」
我的手握著匕首,沒有分毫松懈,冷冷說:「因為,我陸臨雪。」
我從沒有忘記,我是陸家的天生靈。
陸家世代以守護蘇瀾城,庇佑天下蒼生為己任。
無一例外。
沐恒里的魔力迅速流失,面變得慘白,大片鮮染紅了他的白。
他看著我,卻沒有大怒,反而笑了。
只那麼一會兒,他已想明白了其中的來龍去脈。
「我原以為,我懷魔功,世間再無人能擋。蘇瀾城費盡辛苦,拼了命,也沒找到殺死我的方法,甚至放虎歸山。」
「沒想到,早在我被典選中的第二天,他們就已經想到了對付我的方法,并將之實施……」
他口中的第二天,清風微雨,他初到蘇瀾城,因份遭欺凌。
我在巷子里救下他,為他撐傘,為他療傷,問他為什麼長得這麼好看。
自此日日纏著他,步步深陷。
世人都說,陸家的天生靈是個蠢材。
魔族蠱,為了所謂的,背棄家族使命,最后落了個慘死魔域。
其實不然。
魔族不傳典的威力無人置疑,一旦修煉,不死不滅。
唯有一個弱點。
修煉者,必棄絕。
一旦,他的真之人便能輕易殺死他,令他神形俱滅。
所以,從遇見他的那天起,我便只有一個目的——不惜一切代價走進他的心。
他閉心門,防備警覺。
我不知他對陸臨雪是否有過真意,但……
他的真之人,不會是見過他最狼狽模樣,助他走出泥沼的陸臨雪,更不會是與算計同在,和他有利益糾葛的星月。
只能是單純天真,什麼也不求,更對他毫無威脅的,小雪。
我是小雪,也是陸臨雪。
吃的所有苦,的所有傷,都是為了這一天。
幸而,沒有辜負。
沐恒的心境引風云變化。
天驟暗,疾風暴雨。
嘈雜的雨聲中,他一字一頓地問:「你過我嗎?」
我不由憶起往昔種種。
我們相識于年,相伴許多個春秋,曾有過輕松快樂兩小無猜,也曾共同患難生死相隨,那些誤會爭執、痛苦折磨,更是我人生中濃墨重彩的一筆。
但此刻的我,心中無波無瀾。
我的回答簡單而堅決:「從未。」
「誰會一個冷無、殺人如麻、滿心算計,將真心踩在腳底的魔頭?」
沐恒聽完,竟不覺驚訝,依舊輕輕笑著,平靜地閉上了眼。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魔族不傳典的弱點,知道自己絕無生機。
他的魔力即將散盡,幻化出的魔消失無蹤。
無力地從空中墜落。
我也失去依靠,跟著他一起跌落。
重生耗了我所有天生靈的力量,如今,我已是一介凡人之軀。
這一次,我恐怕真的要死了。
一場大戰,盛大開場,結束得潦草而荒唐。
9.番外
我沒有死。
落地之前,沐恒用他最后一魔力護住了我。
我不知他是什麼意思,也不愿去深究。
大戰后,沐恒遭封印,魔族潰敗,人間迎來了難得的安寧。
人族收復了失地,重建了蘇瀾城。
我住在蘇瀾城最僻靜的小院里,日日與星月為伴。
星月的祖母是陸家的外嫁之,因此,也算半個陸家人。
我年時,曾因病到巫族暫住,早早認識了星月。
我們發現彼
此非常契合,心思幾乎相通。
我只需一個眼神,便知道我要做什麼。
所以,我們為了對付沐恒計劃里最好的兩面。
無須通,就能將一切演得無可挑剔。
所有的事都是哥哥謀劃的。
我的哥哥沒有死。
蘇瀾城的半城百姓沒有死。
那許許多多名字中帶「雪」字的子也沒有死。
唯有星月,因為我的無能為力,被燒傷容貌,損毀, 散去三魂六魄。
無法轉世回。
遭了比預想中多得多的痛苦。
是我唯一對不起的人。
好在,并不怨我。
一縷殘魄,還愿陪著我。
小院日復一日, 清凈寂寥。
星月自小活潑好,聒噪又八卦,扮演一個心機狠厲的人多年,真是憋苦了。
總忍不住和我提起沐恒:
「傳聞千年前,魔族帝和人間修仙者有過一段, 遭其辜負,生死糾葛數年。修仙者死后, 帝也自刎于地, 畢生執念與魔力凝結一卷棄之書,也就是我們所說的——魔族不傳典,擁有開天辟地之力。被典選中之人,必至至,卻又棄絕。」
「他若不修這典, 想來會是個你至深的人。」
「你真的一點沒對他過心嗎?」
我回答:「從未。」
生在陸家,自小被教育小小、個人生死都不重要。
我們的命, 只為天下蒼生。
被星月纏得煩了, 我借口出門散步。
不知不覺, 竟走到了一小巷。
和多年前與沐恒初遇的小巷有七八分相似。
「從未。」
我從不懷疑自己的答案。
只是有時, 也忍不住去想。
那一年, 那一日, 清風微雨。
他一襲白, 我一眼便見, 清冷倔強。
我一紅衫, 落在他眸中, 活潑明艷。
如果我們只是兩個最普通的男, 會怎麼樣?
如果沒有這命運的阻隔, 我們會怎麼樣?
不。
我立刻搖頭。
這世間,從沒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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