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多次激戰,他的上已傷痕累累,力所剩無幾,卻渾不在意、不知疼痛地戰斗著,招招狠厲,仿佛要用盡里最后一靈力。
我心知不對。
他失控了。
城主夫人曾同我說過,方家獨有功法的修煉之路異常艱難,練之前,稍有不慎,便會被靈力反噬,心緒失控,為殺人利,直至死亡。
我必須讓他冷靜下來。
閃上前,我用劍擋住他的劍,喊他的名字:「方景辰。」
他立時看向我,手中力道不減,凌厲的劍氣斬斷我的頭發,劃傷我的臉頰。
不多時,我手中的劍應聲碎裂。
他真的連我也想殺嗎?
我沒有退后,直接抓住他的手,再次喊他:「方景辰,我是慕憐。」
他眸微,眼中閃過一遲疑,旋即出痛苦神,似在猛烈掙扎著。
僵持間,新的魔族涌上,攻擊如雨點集。
我腰間的收納錦囊微,鉆出一縷神魂,幻化一個虛影,是蘇瀾城城主。
自我十四歲起,城主便自封于后山,再未出關與我們相見,據說與方家功法有關。
他提溜起方景辰,順手捎上慕雪,帶著我沖出地底,找到一個僻靜之。
他急急問我:「你沒給他熬藥嗎?這藥,必須由你來熬。」
不是說要心之人熬的藥才最有效果嗎?
我熬有什麼用?
但回想前三世,即便是關系最差時,我也沒有放棄親自為方景辰熬藥,他一直按時服下,確實從未出現過靈力波的況。
或許是楚付寧的消息錯了。
我急忙拿出最后一點藥材,投藥罐中。
方景辰卻抬手一掌將我手中藥罐打碎,咬牙切齒拒絕:「不用熬藥,我不吃!我不要再如從前一樣被這藥控制,看不清自己的……我不要變得和你一樣,將心中牽念之人變陌生人……我會自己擺它……我會……」
我想起楚付寧曾說,這藥除了穩定靈力,還有另一種效果。
到底是什麼效果?
方景辰的聲音越來越低,神越來越痛苦,甚至狼狽到在地上打滾。
城主嘆著氣神魂消散,只留下一句:「都是命。」
方景辰的癲狂之狀持續了三天三夜。
我靜靜守了他三天三夜。
傍晚,方景辰終于安靜,搖搖晃晃站起,面慘白,眸卻清明。
「小憐,我沒事了,幸好有你陪著我……」
他激地抱住我,將頭埋在我的發間,作異常輕。
擁抱,曾是我多麼的東西,他人冷冷冰冰,懷抱卻著實溫暖。
可惜,太遲了。
我毫不留地推開他,并后退兩步。
他愣了愣,眸中閃過失落,似還有許多話要說,終沒有說出口。
慕雪傷得太重,已無生還可能,這幾日撐著一口氣,只為見方景辰最后一面。
坦言,是因覬覦慕谷靈石而被驅逐出慕谷的旁系,假扮慕谷靈是為了利用方景辰爭奪慕谷的力量,但是真心慕方景辰,若有來世,希能早點相遇。
聲淚俱下,深款款,令人容。
方景辰卻冷著臉,無于衷。
我靜靜看著,也沒有什麼話好說。
失去心后,我反而看穿,方景辰并不慕雪。
所有的溫、悉心與順從,不過出于保護慕谷靈的責任。
那些曾令我痛苦不堪的往事,如無數個笑話。
夜,晚風寒涼。
我和方景辰面對面坐在火堆旁。
忽然發現,已經很久沒有和他獨,竟有些不習慣。
方景辰問:「冷不冷?」
我說:「不冷。」
他又問:「不?」
我說:「不。」
他的視線過不斷跳躍的火牢牢落在我的上,面上沒有生氣,也沒有不耐,角還帶著一若有似無的笑,整個人溫溫。
這溫,與對待慕雪時的禮貌不同,更多幾分溫暖與親。
仿佛一下回到許多年前,我們朝夕相的時。
他低下頭,聲音也低了一些,似在問我,又似在問自己:「小憐,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你變得對我如此冷漠,無話可說?」
冷漠嗎?
好像是的,我竟沒有察覺。
從前的我,會告訴他我很冷,想要和他靠得更近一些,會告訴他我很,想要吃他親手做的烤魚,會告訴他我很害怕,但有他在邊就不那麼怕了。
而現在,我已在不知不覺中學會了用近幾年他對待我的方式對待他。
他變了,我也變了。
回到許多年前,不過是抓不住的錯覺。
不知想起了什麼,方景辰皺了皺眉,出痛苦之。
猶豫許久,才將早已到邊的話說出口。
「失控那幾日,我做了很多夢。
「我夢見自己因得不到半心草沖你發火,失手將你打傷,夢見你落在魔族手中,我卻對你不管不顧,夢見你為我擋下致命一劍,死在一片火海中……
「幸好,那都只是夢,不是真的。」
我把干柴扔進火堆,看著飛起的火星,不看他。
我不會告訴他,那不是夢,是我曾真切經歷的前三世。
每一世,都因他而慘死。
好在都過去了,這一世,我絕不會重蹈覆轍。
方景辰不聲地起,靠坐到我旁,偏過頭來看我,眸中映出近在咫尺的我的模樣,很是認真地說:「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傷害你。」
頓了頓,又說,「明日,我們一起回蘇瀾城吧。」
我搖了搖頭:「不,我要再進慕谷。」
他的神更加嚴肅,問:「你來這里,到底因為什麼事?」
不遠的樹叢傳出窸窸窣窣的靜,很快,楚付寧從中走出。
方景辰下意識起,拔劍將我護在后。
楚付寧沒有攻擊,只向我出手:「慕憐,跟我走,我有辦法為你續命。」
方景辰眼中一驚,抓住重點:「續命?」
楚付寧輕笑出聲,嘲諷之意明顯:「你有什麼資格攔?這些年你何曾關心過?的近況、的喜怒,你了解多?續命的藥草,正是被你搶走的!」
我也站起,繞開方景辰,迎向楚付寧。
方景辰立時追上:「你不能信他,他是魔族!」
我說:「他不會傷害我。」
方景辰慌忙抓住我的手:「可你是我的未婚妻。」
「我們的婚約早已作廢,男婚嫁,各不相干,你忘了嗎?」
淡淡說完,我甩開他的手,跟隨楚付寧離去。
8
我問楚付寧,前幾日傷勢怎樣。
他說,他略懂醫,已經無礙。
我又問,如何得知我快要死了。
他說,他在蘇瀾城時便留意到我突然大量采購用以續命的藥材,后來趁我不注意用靈力查探了我的,得知了我的狀況,為我心憂。
他毫不顧忌地帶我進慕谷,進了魔族駐地。
方景辰在地底殺死了上千魔族,可現在慕谷中的魔族,只增不減。
我更加確定,他們在籌備著什麼極為重大的事。
看得出,楚付寧在魔族地位不低,有他的撐腰,沒有一個魔族敢我,只不過也不完全信我,對我提防,限制出范圍。
我試探著問:「不怕我做出什麼嗎?」
楚付寧輕輕笑了笑,暗眼眸讓人始終無法看穿:「你都不怕,我有什麼好怕的?等到這里的事完,我保證,有人能幫助你好好活下去。」
我在慕谷中住下后,在谷中巨石上午睡,在瀑布水潭中釣魚,在獨居小院里種地養花,悉的生活如同回到了十年前浩劫未發生時。
楚付寧待我很好,幾乎有求必應。
他直言,他早在幾年前就喜歡上我,一直留意著我的一舉一,試圖接近我。可惜我一門心思撲在方景辰上,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眼神著實太差。
「即便你注意不到我,我也會幫你。」他說得惆悵而堅定。
「我現在眼神變好了。」
我轉過頭細細打量他,眸微微帶笑。
方景辰沒有返回蘇瀾城,得知我進慕谷后,總來慕谷門前找茬。
他執著劍,五分醋意五分怒意,一遍又一遍呼喊我的名字。
他說
,從前都是他不對,一味追求修為忽略了我,但他從沒想過要傷害我。
他說,我是蘇瀾城養大的,不該與魔族為伍,及時回頭,才能得到原諒。
他說,我的那份婚書雖然撕毀了,但他的那份還在,我們的婚約依舊有效。
他說,他已經看清了自己的心意,只要我回到他邊,此生此世都不再分離。他會用盡所有辦法,哪怕付出生命,也要讓我好好活下去。
……
他屢次與楚付寧手。
雖在修為上勝過楚付寧一籌,但總被楚付寧懟得啞口無言。
我在谷中悠閑地嗑著瓜子看著他們,偶爾說兩句,但沒有踏出半步。
轉眼過去一月,我日日與楚付寧朝夕相。
魔族發現我始終安分,不隨意闖,不打探消息,對他們暗中忙碌著的事也毫無興趣,漸漸對我放松了警惕。
一日,月傾灑,晚風吹拂,無邊夜令人心曠神怡。
慕谷中異常安靜。
連楚付寧都沒有來找我。
我通過道潛地底,過層層疊疊的草木,看見魔族正在平臺上開啟陣法。
他們沒能得到慕谷的力量,只好獻祭萬千鮮,舉行復活儀式。
石柱之上,一個子的容若若現。
我立刻意識到,前三世,魔族帝就是這樣被復活的。
楚付寧口中能夠為我續命之人,想必也正是帝。
復活后,魔族大盛,人間危機降臨。
如此盛大的儀式,我一人本無法阻止。
好在,我并非一人。
猝不及防間,方景辰帶著蘇瀾城眾多修士飛速涌,與魔族開戰,破壞了儀式。
其實,我和方景辰是商量好的。
包括借助楚付寧長居慕谷。
包括他時不時來慕谷挑釁,獲取我手中魔族異的報。
我看似什麼也沒做,實則那些道、那些陣法,沒有人比我更清楚,沒有人能夠限制我在慕谷行,任何風吹草都瞞不過我的眼。
楚付寧遭方景辰所傷,但命無憂,在道中找到我,沒有引狼室的懊悔,也沒有謀破碎的氣憤,仿佛早有所料,只問:「這段日子,都是假的?」
我平靜地點頭。
我早就知道楚付寧對我的想法。
花燈節那日的黑人就是他所扮,一出拙劣的戲,為了讓我和方景辰離心。
我也早就知道他的魔族份,在上一世。
所以特意選了他與我同行。
從前看不穿的事,如今的我,都能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頗為挫:「我早該想到的,你的眼里從來只有方景辰……」
我反駁:「我眼里沒有方景辰。」
只是,也沒有他。
失去心的我,此生不會再喜歡上任何人。
激戰過后,魔族潰敗,盡數殞命,只有楚付寧僥幸逃。
清理干凈戰場,所有人撤離,只剩下我和方景辰。
我站在平臺上躊躇不前。
方景辰收起劍,迎面走向我,面上帶著幾分疲憊,上了幾小傷,但眼中盡是勝利的喜悅,回憶道:「你還記不記得,三年前,你被魔族抓到山上,我帶著蘇瀾城修士和你里應外合,將魔族據點整個端了。」
我當然記得。
從發現魔族蹤跡,到端掉魔族據點,從頭到尾都是我設計的。
方景辰走到我面前,將我上下打量一番,確認我沒有一點傷,暗暗松了口氣,才說:「這次也一樣,是你設計的,從我們離開蘇瀾城那天開始,對嗎?」
我并不驚訝他會看穿,畢竟,除了慕雪的事外,他一直都聰明的。
引慕雪和楚付寧同時離開蘇瀾城,引慕雪落魔族圈套死,楚付寧暴份,引楚付寧發現我的狀況帶我魔族,直至今日破壞帝復活儀式。
我的計劃一環扣一環,雖然中途出了一個意外,但結局是完的。
我輕輕笑了一聲,說:「怎麼?覺得我利用了你?」
方景辰立時否認:「我不是這個意思。」
頓了頓,又說,「只是,你的份,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他從各種蛛馬跡猜到了,我才是真正的慕谷靈。
不等我回答,他忽恍然大悟:「所以,我看見的那些本不是夢,而是因慕谷靈石的逆轉時空之力而改變的前世,我真的那樣傷害過你……」
他越想越是不敢置信,遲來的懊悔將他包裹,沉溺不能自拔。
他想要抓住我的手,卻又猶豫著,僵持在半空中,千言萬語,最后只說出一句:「我一定會幫你找到續命之法,即便用我的命。」
我輕笑著了他一眼,趁他不備,一把將他推下平臺,說:「方法,我已經找到了,你的命還是自己留著,好好守護這人間吧。」
轉,我終于下定決心走到石柱前,割開手掌,握住那塊晶瑩剔的石頭。
平臺劇烈震,久久不停。
我落一片黑暗,里涌數強大的力量,互相撞拉扯。
和神仿佛被不斷撕裂,異常痛苦。
獲取慕谷的力量,果然不是那麼簡單的事。
不知過去了多久,我的意識越發模糊,每一秒,都覺要撐不下去了。
會死嗎?
9
再醒來時,我已經躺在城主府房間中悉的床榻上。
城主夫人守在床邊,急忙侍準備水和吃食,又將我小心扶坐起來。
我問起自己昏迷期間發生了什麼。
城主夫人一一說給我聽。
我被帶回時,遍鱗傷,面無,整整昏睡了十日,是方景辰和城主聯手,耗損自修為,才保住我的命,促了我與慕谷之力的融合。
城主已重回后山。
方景辰因為修為損失過多,陷昏迷,此刻正在隔壁房間休養。
城主夫人憔悴了許多,眼中滿是苦,握我的手,再次說:「對不起。」
告訴我,方景辰服用的藥必須由他心之人熬制才會有效果,而藥效,在制他里靈力波的同時,也會制他對心之人的。
從多年以前便看出,方景辰對我不同,只是無法表,將熬藥的任務給我,更加印證了的猜想,卻只能眼睜睜看著我們越走越遠。
認定是方家的特殊質害了我,心中滿是歉疚。
「你未曾見到,你昏迷不醒時他萬般痛苦的模樣。他沒日沒夜地守著你,不斷用修為為你治療,幾乎耗盡自己的生命……」
他曾說要用命為我尋找續命之法,真是說到做到。
我下意識了口,心正細細碎碎刺痛著。
慕谷的力量修復了慕谷靈石,心臟又重新開始跳了。
久違的恨悲喜,如水般涌來,將我淹沒。
我忽開始明白城主留下的那句話——
「都是命。」
一日后,方景辰蘇醒。
極為虛弱,卻強撐著第一時間來看我,見我安然無恙,松了一口氣。
經此一劫,他的功法初步練,但仍需勤加鞏固。
融合了慕谷之力的我,恢復迅速,修為突飛猛進。
也比以往更加注重修煉。
原以為我們會像從前一樣各自忙碌,甚見面。
他卻時不時來院中找我。
上午,他問我:「一起去藥園采藥吧。」
我說:「不去。」
中午,他問我:「一起去城外釣魚吧。」
我說:「不去。」
下午,他又問我:「一起去逛逛街市吧。」
我說:「不去。」
采藥、釣魚、逛街,都是我從前最熱衷的事,如今,卻興趣缺缺。
我開門見山:「有事, 你直說吧。」
原本輕笑著的方景辰,眸了, 變得極為張。
猶豫了好一會兒,他拿出婚書遞給我:「小憐, 我在慕谷時說的話都是真心的。這份婚書, 其實我一直珍藏著,能與你定下婚約, 我真高興。」
他不聲地靠近我, 輕輕拉起我的手,「我已能夠掌控全部靈力, 不需再喝藥,也不會再失控, 給我一次機會, 回到最初的時候, 好嗎?」
我沒有立刻回答他, 拿過他手中婚書看了看。
隨即, 搖了搖頭,親手撕碎。
在他詫異的目中, 我冷冷回答。
「方景辰,不好。」
或許他真的很很我。
我也曾很很他。
但活了四世,那些傷害與苦痛, 麻麻,清清楚楚,太過真實,回不到最初。
我也看清了許多事, 不會再浪費心神于中糾纏。
為慕谷靈,我有更重要的使命需要完。
回憶著前世種種,我離開蘇瀾城,尋找魔族蹤跡。
他們未能在慕谷復活魔族帝,必定會找其他機會, 必須遏止。
一次不慎,我落魔族圈套,遭數名魔族長老圍攻。
方景辰適時出現, 為我擋下數道攻擊,重傷, 生命垂危。
好在,我用慕谷之力保住了他的命。
擺魔族后,我對他說:「如今的我修為不亞于你, 區區幾個魔族長老并不能奈我何, 你不必為我做到如此。」
我知道他一路跟著我。
也知道他完全可以用劍擋開攻擊,只需讓我一些無關痛的輕傷。
他向我,眸中星流轉,語氣異常堅毅:「守護慕谷靈是我方家世代的責任, 從今往后, 我不能讓你到一一毫的傷害。」
明明是一樣的話,此時聽在耳中,卻與說給慕雪聽時截然不同。
我從他上移開目,淡淡道:「隨便你。」
拔劍, 轉離去。
終有一日他會明白,我已不是那個滿心都是他的慕憐。
命中,我們已然錯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