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趣讀閣 古代言情 春日 第 1 節 人人盡說江南好

《春日》 第 1 節 人人盡說江南好

夫人郁郁了很久,得知侯爺要納妾后,心灰意冷,已經存了死志。

于是侯爺去和柳聞鶯房花燭的時候,吞了事先準備好的毒藥,被人發現時,已經冷了。

玉書尚且是最能自持的一個。

至于玉畫玉琴幾個年紀小的丫頭,哭得要斷了氣,向他的時候,眼神幾乎要吃人。

這一切都在提醒著趙朔——

蘇芷音真的不在了。

不會再說話,不會再笑,不會再在他把從馬背上抱下來時,悄悄紅臉。

目送著他走向另一個人時,到底在想什麼?

而自己盡管回頭了多次,卻最終沒有回到邊。

如果他當時沒有走……

趙朔突然吐出一口來,隨即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

趙朔在床上躺了很多天。

柳聞鶯的藥本就支了他的,而蘇芷音的死喚醒了他的心魔。

郎中來瞧過許多次,流水般的湯藥灌進去,堪堪吊著他的一口氣。

其間他掙扎著起來過一次,去蘇芷音的靈堂。

辦喪事的,是蘇家來的人。

為首的是個面容清冷的年輕人,是蘇芷音的弟弟,趙朔渾渾噩噩地想要往棺材旁沖,被這位蘇公子人摁住了。

「侯爺,你這是做什麼?」

趙朔呆呆地看著棺材。

他想和蘇芷音一起死。

他們躺在同一張婚床上睡過,現在,他也想躺進這棺材,和同眠。

「我姐姐生前的事,我就不多說了。」蘇公子聲音很冷,「如今,還希侯爺能給最后的安寧。」

蘇家人帶著蘇芷音的棺材走了。

他們說,不喜歡京城的氣候,所以魂歸故土,應當葬在江南。

于是蘇芷音就這樣消失了,連座墓碑都沒有留給趙朔。

Advertisement

此后的三年,趙朔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過的。

他常常在下雨的時候坐在屋檐下,學著的樣子聽雨,回憶著與有關的所有細節。

他第一次去家,悄悄地從簾子后面往外,被他發現了,立刻回頭。

很可,像只驚的小鹿。

蘇家是江南的族,世代顯赫,蘇芷音又是嫡長,十五歲時在閨中所作的詩歌傳至京城,文人客皆為之驚艷,才名就此遠播。

他上門求娶,蘇家最開始是不同意的,他們原本想將蘇芷音送宮中為皇妃。

而他相比之下并沒有那麼出,侯府爵位是高,但已經是閑職,所依仗的不過是老侯爺

當初軍功留下的祖蔭。

喜歡他,跟家里爭了好幾次。

家里人還是寵的,在家族榮耀和兒幸福之間選了后者,松口讓嫁了他。

是個很好很好的妻子,他胃痛,便找了好多方子,換著法子給他食補。

侯府老夫人去世,他最痛苦的時刻,陪在他邊,反反復復地說:「夫君,你還有我。」

是他最親的人,一生一世綁在一起,絕不分離。

當初和柳聞鶯被迫分開的時候,趙朔曾覺得自己會念一輩子,想起來時便會痛徹心扉。

但后來,趙朔捧著蘇芷音為他熬的湯,想起柳聞鶯這個名字時,竟然覺得并沒有那麼痛了。

時驚艷了他的人隨著時淡去,夜深人靜時醒來,他看著枕邊安睡的蘇芷音,只覺得安心。

而現在,當他再在睡夢中醒來,朝枕邊去時,只能到一片冰冷。

趙朔沒有接柳聞鶯府,空曠的侯府,就這樣孤零零地一個人。

他開始嘔,找了很多郎中看,又去宮中找了太醫,吃了一服服藥,但反反復復地沒起

Advertisement

大半年后,柳聞鶯生了孩子。

是個孩,柳聞鶯很失,不太管,只讓母抱著。

母和丫鬟倒是很疼那個孩子,流抱、逗,瞧著一天天長大。

有一天,趙朔聽到們議論:

「這孩子生得,好像和侯爺并不像……」

像有一把冰冷的劍,徑直刺了趙朔的心底。

他沒有立刻發作,悄無聲息地查了幾個月,驗證了自己的猜測——

當初趙朔去春煙樓找柳聞鶯,每次都是一個小廝給他引路,那個小廝紅齒白,眉眼俊秀不說,一對瞳仁兒還是淺淺的琥珀

而這個孩子,瞳仁也是淺淺的琥珀

趙朔找來柳聞鶯,把自己猜到的事告訴了

柳聞鶯又哭了。

流著淚,講自己如何對趙朔一片癡心,是那小廝覬覦,給下了藥。

趙朔平靜地看著哭鬧、自殘、尋死覓活,突然發現,自己心里一點兒覺也沒有了。

當他不再時,他驚訝地發現,原來柳聞鶯每一次的招數都是如此地雷同,甚至連流淚的角度都是一模一樣的,出最漂亮的側臉,擺出最可憐的姿勢,每一滴淚都被計算好,每一句臺詞都經過編織。

趙朔突然覺得可笑。

想來也是,他第一次見到柳聞鶯時,不過十七歲。

而柳聞鶯十一歲時便了春煙樓,在那里被嬤嬤一點點調教著長大,已經混跡歡場近十年。

給他彈過的琴、唱過的曲、說過的話,都不過是被嬤嬤教出的技巧,除了他外,還給千百人彈過唱過說過。

而他竟然把這嫻的技巧,當了赤誠的真心。

……

其實僅此一次的真心他也得到過。

但被他親手毀了。

11.

又是三年過去。

趙朔老了許多,他其實風華正茂,但所有人見到這個年輕人,都會到他上有沉沉的暮氣。

柳聞鶯已經死了很久,墳前長起了青草。

——是被他失手殺的。

他已經忘了的過程,只記得哭著來抱他,問他是不是念著蘇芷音,所以才不肯和同床。

而他聽到蘇芷音的名字時驟然失控,將花瓶砸在了柳聞鶯的頭上。

……

皇上念在他父親的軍功上,盡力對他懷了,但此事影響惡劣,永樂侯府在京城本就不好的名聲,自此徹底變得惡劣。

侯府衰敗得很快。

他把大部分家人都遣散了,一個人靜靜地待著,有時候一坐就是一天。

如果說他還做了什麼好事的話,大概就是將柳聞鶯的孩子帶給了那個小廝。

那個小廝倒是很疼兒,他取出攢的錢,要帶兒離開京城。

「去哪里?」趙朔問他。

「江南。」小廝說,「人人盡說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我想讓兒在江南長大,大概會出落得溫婉秀麗、知書達理。」

因著這八個字,趙朔給了小廝很多賞錢,小廝千恩萬謝地走了,完全不明白侯爺為什麼對自己這麼好。

其實只是因為趙朔想到了,也是在江南長大的。

溫婉秀麗,知書達理。

果真如此。

就讓那個無辜的小孩在江南長大吧,父母這一代的齷齪骯臟,不該落在上。

趙朔自己也想去江南看看。

恰逢西南有暴民造反,皇上下旨平反,趙朔便自請前去。

他繞道去了江南,想看最后一眼。

12.

趙朔沒有想到,自己會在江南見到蘇芷音。

在一家裁鋪子里,他

聽到了悉的聲音。

「這羅好看!」是玉畫,那個嘰嘰喳喳的小丫鬟。

「可是,是水紅的……」這是玉琴,的吳儂語口音最重。

「水紅不好,小姐要麼換一條?」這是玉書,聲音總是沉穩,就如子一般。

趙朔屏住了呼吸。

下一瞬,他聽到了一個很多年來,只在夢里出現過的聲音。

有什麼錯?」子的聲音溫婉又清澈,「水紅我喜歡,喏,我去試試。」

趙朔走進了那間裁鋪子。

隔著層層的料和木架,他看到穿著水紅羅出場,如同多年前的那場生辰宴,翩然走到他面前,笑著問他:「如何?」

幾個丫鬟全都安靜下來,鋪子中,他和子對視著。

良久,子輕輕笑了一下,對著玉書道:「你帶們幾個先出去。」

丫鬟們離開了,室只剩下他們二人。

「芷音……」

趙朔聽到自己的聲音在抖。

「你是假死,對不對?

「那服藥是假死的藥,你沒有死,你是用這種辦法……」

他說不下去。

因為后半句是,是用這種辦法,徹底逃離他。

良久,人笑了笑。

后退半步,行禮如儀,是疏離的姿態:「這位公子,往事難追,不是所有的故人,都需要重逢。」

13.

南方是很下雪的。

從小到大,蘇芷音幾乎從未在家鄉見到雪景。

但這一年,天空不但飄落了雪花,還在地上積起了厚厚的一層。

有人說這是因為西南暴,所以天生異象。

趙朔已經在蘇府中跪了七日,蘇芷音的父親和弟弟都去勸過他,也趕過,但他就是不走。

弟弟對著蘇芷音嘆氣:「他到底要怎樣?」

蘇芷音笑了笑:「我去和他說吧。」

「你還要見他?!」

「放心,見過這一面,他會走的。」

趙朔跪在雪里,渾都冷了。

終于,他看見一襲水紅長出現在雪白天地間,緩緩朝他走來。

他的眼睛頓時亮了。

蘇芷音走到他面前,穿了火紅的大氅,這樣過于艷麗的,也被的端莊高貴住,整個人像朵雪中盛開的寒梅。

將一把傘撐到他的頭頂,為他遮住了漫天的風雪。

趙朔突然覺得前所未有的痛苦。

他其實希鬧,希報復他,或者像前六日那樣不理他都好。

這樣他還能仍然抱著一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像遇到一個最陌生的旅人那樣,善意地為他撐一把傘。

抖著向蘇芷音的眼睛,想從里面捕捉到什麼。

然而沒有,什麼都沒有。

的眼睛清澈平靜,映著漫天茫茫的雪

「芷音。」他聲音發,「是我錯了。」

地笑:「過去的事,就都過去吧。」

趙朔的心仿佛墜了無底的冰窟,再說不出第二個字。

真的放下了。

「侯爺,珍重。」

蘇芷音將那柄傘留在他邊,轉離去。

趙朔沒有起去追。

他長久地看著那個背影,貪地想要將永遠印在自己的心頭。

大雪綿延不絕,而一次也沒有回頭。

這一刻,趙朔知道,自己是徹徹底底地,失去蘇芷音了。

14.【芷音】

冬天很快就過去了。

還沒有徹底暖起來的日子里,我和玉書玉畫們一起窩在房間里剝菱角吃。

「也去給公子送一份。」我們拿一份吃食給弟弟。

弟弟近日來都沒睡好,西南,我們家鄉也加強布防,報全從弟弟這里過手,他已熬了幾個通宵,直到昨日捷報傳來,暴民都已被鎮,他才匆匆休息了片刻。

然而還不等玉書送吃的過去,弟弟便主來找我。

他帶來了一個消息。

「趙朔死了。」

……

趙朔死在暴平息的前一夜。

他胃病愈發嚴重,原本是不適宜去前線作戰的,然而他還是強行去了。

烏騅馬把他帶到了敵營的深,他沒能回來,在戰至力竭的時候被暴民一刀砍下了馬。

憤怒絕的暴民騎著馬來回踐踏。

侯府貴子,最終甚至沒能留下尸骨。

「姐姐,姐姐。」

我聽到弟弟在喚我的名字。

我從出神中緩過來。

「你沒事吧?」

「沒事。」我輕聲道,「你累壞了,先去睡吧,不用擔心我。」

弟弟走后,我靠著墻,靜

靜地站了一會兒。

玉書們沒聽到弟弟的話,正圍在炭盆邊,拿火烤栗子。

這是屬于我一個人的時刻。

我看著那炭盆中的火星,眼前恍惚了,它們變房那一日燃燒的紅燭。

燭花跳,映出趙朔的眉眼,他一字一頓道:「結發為夫妻,恩兩不疑。

「我趙朔立誓,此生與發妻蘇芷音一生一世一雙人,若違此誓,我必碎尸萬段。」

如今,他應了自己親口立的誓。

有一滴淚從我的眼角落,掉在地上,洇開小小的水花。

然而,也僅僅是一滴淚罷了。

「玉畫玉琴!你們兩個怎麼把栗子都烤完了,也不知道給我留!

「玉書,給我擰們兩個的耳朵!」

我跑到炭盆旁,著手加了嬉鬧的隊伍。

一室的笑聲,窗外,漸暖,春意融融。

河水要化了,到時候,烏篷船上,又會有漁歌唱——

「人人盡說江南好,

游人只合江南老

春水碧于天,

畫船聽雨眠。

壚邊人似月,

皓腕凝霜雪

未老莫還鄉,

還鄉須斷腸。」

京城之事,皆是前塵,如今化為舊夢,紛紛散去。

而在江南,我還會許多好風景。

【完】

 

猜你喜歡

分享

複製如下連結,分享給好友、附近的人、Facebook的朋友吧!
複製鏈接

問題反饋

反饋類型
正在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