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此,我的周六周日除了做作業和復習外,都花在了寫稿上。
但唐河勇對此很不滿:
「許小冉已經是十六歲的大姑娘了,這個年紀不該幫著家里干點兒活嗎?放假了也待在學校不回來,指不定去哪兒野了吧?」
在幾次三番地催促我回家、而我繼續待在學校后,憤怒的唐河勇直接找來了學校。
他徑直沖進了班主任的辦公室,責問我有沒有早:
「這丫頭發育早,心思重,又天不回家,我們做父母的,實在是擔心走上歧途。」
我知道唐河勇的想法。
上一世,他也希我多回家,為此不停地暗示我媽,我媽便也經常打電話給我,哭著說想我,讓我回家看看。
但我回家后,就只有被唐河勇指使著干活的份。
他要我幫他買煙買酒,燒水洗腳。我如果不聽話,他就抄起家伙揍我。
更有甚者,我洗澡的時候,他在外面撥拉門把手,幸好我早就把門反鎖了。即便如此,我還是嚇出了一冷汗。
事后,我質問他為什麼想在我洗澡時闖衛生間,他卻只是不屑一顧地笑笑:「我是你爹,這是我買的房子,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怎麼了?」
如今,我說什麼也不要再回那個家。
而唐河勇之所以會找上老師,也是篤定我這種好學生臉皮薄,聽老師的話,所以通過老師和學校給我施,我肯定會乖乖就范。
可惜……
由于早就猜到唐河勇可能會來學校找茬,所以我提前很久就跑去找班主任,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跟哭訴:
「我繼父想在洗澡的時候看我,我媽媽知道了也不管,所以我才申請了住宿,不敢回家……」
「張老師,求你一定幫幫我。」
因此,唐河勇去問班主任時,班主任老師早就做好了準備:
「許小冉同學早?不可能的,您放心好了,我們班上的孩子我都了解,一門心思都在功課上,絕對沒有您說的那種況。」
班主任和悅地解釋:
「之所以周末不回家,是因為是班干部,不但要協助我批改同學們的作業,更要幫績不好的同學補課。小冉爸爸,對于小冉這種樂于奉獻的行為,我是極其的,也深知正是有您這樣優秀的家長,所以才會有這樣優秀的孩子。」
不愧是老師,一頂接一頂的大帽子直接往唐河勇頭上扣,左一個「謝家長支持配合我們的工作」,右一個「畢業典禮上想邀請您作為家長代表發言」。
唐河勇還是好面子的,被班主任這一通和風細雨的話架在了高,張了張口,半晌沒說出什麼。
最后只好對班主任附和了幾句,轉頭回家了。
班主任將況轉述給了我,我在心里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終于可以心無旁騖地學習和搞錢了。
但還不夠。
我太清楚媽媽和唐河勇的德了,他們沒那麼容易放過我。
因此,為了牽制住他們兩個的力,我干了一件大事。
這周六就是我們學校的運會,同學們都在學校,等結束回家,大概要到下午四點之后了。
而我媽則每周六都出去麻將,風雨無阻。
也就是說,這個時間,我家只有唐河勇在,而林家,只有林阿姨在。
……
周六下午一點。
我頂著場酷烈的,找到了負責在廣播站念加油稿的林宇。
他剛剛念完一波稿子,口干舌燥,不耐煩盡數寫在臉上。
「林宇,你是不是中暑了呀?」我一邊將從同學們那里收集來的稿件遞給他,一邊關切地問。
林宇了汗,他本來沒那麼難,但一聽我的話,立刻夸張地演起來。
「是,應該是。」他一會兒捂頭,一會兒捂肚子,「我哪哪都不舒服,應該是中暑了。」
我在心里冷笑。
這是林宇的慣常把戲,他非常喜歡用裝病逃避一切需要干活的場合——值周、大掃除、早……
如今我給了他這
個機會,他哪有錯過的道理?
「許小冉,要不你替我念一下后面的稿子吧?我實在是不舒服。」林宇可憐地看著我。
我裝作不愿的樣子:「等下班主任還要查簽到呢,你要早退的話,得先去醫務室開假條。」「求你了,我真沒力氣去醫務室了,班主任查簽到很松的,你隨便幫我編個謊就圓過去了。」
林宇求了又求,我只好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就這樣,我接替了林宇,念起了加油稿,整個廣播站回著我的聲音:
「你的汗水灑在跑道,澆灌著功的花朵開放,你的歡笑飛揚在賽場,為班爭數你最棒……」
我心不在焉地念著,看著廣播站中央懸掛著的巨大時鐘。
原本不該在家的林宇,現在應該已經到家了。
……他會看見什麼呢?
7
那一天林宇看見了什麼,沒人知道。
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到了極大的刺激,并直接打電話給了他爸。
……是的,林宇是有父親的。而且他父親一沒去世,二沒和林阿姨離婚,只是在外地做生意,一年里基本回不了家幾次。
最初從林宇口中套出這個報時,我也很震驚。
虧我媽罵林阿姨的時候還總罵「那個的寡婦」,結果人家……本不是寡婦。
但隨即我意識到,這是個機會。
我在網上搜了一下林宇的父親,發現對方生意做得相當大,有財力,也有盤錯節的人脈關系。
換言之,這是個厲害人。
在我和唐河勇的斗爭中,我是幾乎沒有可能在不犧牲自己的況下摁死他的,畢竟十六歲的學生面對四十多歲的年人,無論是能、資源還是社會地位,差距實在太大了。
——但我可以借助更高位的力量。
就這樣,從校運會上提前回家的林宇,撞破了他母親和唐河勇的事。
這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弱小學霸,此前雖然也知道家長會時林阿姨和我媽打架的事,但從未往深了想。
此時突然直面真相,一時間大刺激,不顧他母親的懇求,直接打電話,將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林父。
林父乘當天的飛機趕了回來。
據說他當街給了林阿姨一個耳,隨后的一切都進行得很快——
林阿姨一家搬走了。
林宇轉學了。
而唐家原本經營得尚可的生意,瞬時間變得阻,資金鏈本就張的時刻,債主又一窩蜂地上門討債,有的甚至帶著打手。
于是那段時間,唐河勇的臉常常是青腫的。
顯然,林父和他的各路人脈打了招呼,打算好好折磨一下唐河勇。
……
而在這整件事中,我的角,不過是一個林宇提前從運會上回家時,幫他頂替一下崗位的熱心同學罷了。
有誰會想到,是我這個連路人甲都算不上的小角,在暗中導演了這整場大戲呢?
8
這場風波后,我的世界清靜了很久。
唐河勇陷生意上的種種困境,焦頭爛額,自顧不暇。
我媽則被周圍的所有人盯著——左鄰右舍都想看看,在全世界都知道丈夫腥后,這個人到底離不離婚。
我媽對此的應對方式是,如同祥林嫂一般拉住每個鄰居,哭訴唐河勇的冤枉:
「我家河勇是個老實人,都是那賤貨勾引他。」
「我現在算是反應過來了,這應該就是林家那兩口子合伙演的一出戲!林老板估計是忌憚我們家河勇生意做得好,以后會威脅到他的位置,所以不惜讓自己的老婆過來,使這樣一出人計。」
背地里,我媽甚至還跟親戚抱怨我:
「這事還是怪許小冉,就因為,河勇大概始終對我有芥,才會一時被別的人迷了心竅。」
「我得盡快給河勇生個孩子才行。」
計劃已定,但執行起來實在是困難,畢竟我媽已經是高齡產婦了,醫生都建議不要再懷孩子,但執意不聽,四求醫問藥。
就在我媽一副副苦藥湯灌下去、虔心求子的時候
,我也在一張張試卷做下來、拼命用功。
每天六點,我便起床洗漱,咬著包子前往教室讀書。
晚上我繼續在自習室里學到十點半,才踩著月回宿舍。
人在極致努力的時候,會覺得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一學期已經結束了。
期末考試,我以總分全市第一、兩門單科第一的績,震驚了所有人。
班主任老師高興地將我到辦公室:「北大暑期夏令營的名額是你的了,這次的夏令營會有相關考試,如果通過的話,就能贏得三十分的自招加分。」
夏令營的名額一共有兩個,一個是我,另一個……
「是隔壁班的季昭。」
從班主任口中聽到這個名字,我立刻瞳孔地震——
季昭此人,從剛學的時候,就和我結了梁子。
原因很簡單,他逃課翻墻出去玩,剛好遇到我當值周生。
季昭起初不以為意,跳墻就跑,此前他遇到值周生都是這麼干的,對方抓不住他,事后又沒證據,只要他死皮賴臉不承認,多半不了了之。
結果這回遇上了我。
我像天降神兵一樣,立刻跟著他翻墻跳了出去。
我倆在校外你追我趕地狂奔了三個街區,最終以季昭為了躲開一條過路的小狗而撞上了賣橘子的攤鋪、我在滿地的橘子中把他氣吁吁地抓捕歸案告終。
事后季昭因公然逃課被教導主任警告,還在升旗儀式上對著全校念檢查。
而我因良好地執行了學生干部的本職工作被表揚,在他念完檢查后上臺領獎狀。
……我忘不了在臺上肩而過的那一瞬,季昭看我的眼神。
「許小冉,我記住你了。」他低聲音道。
我回以一個微笑:
「我這麼優秀,記住我的人多了。」
……
如今,從班主任的口中聽到季昭的名字,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考了多?」
季昭的人設是永遠年輕永遠熱淚盈眶,永遠上課不聽永遠考場睡覺。
班主任幫我翻了翻績單——季昭的總分就比我低三分。
我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
他作弊了吧,一定作弊了吧?
雖然我也知道,期末考試是省里出的卷子,查得非常嚴,作弊概率幾乎為零。
作為唯二去參加夏令營的本校學生,我不得不和季昭加了微信。
他微信名字彈出來的那一瞬,我差點笑了——追魂人,好中二氣息的 ID。
但下一瞬,我想起了什麼,突然愣住了。
前世,我被唐河勇殺死后,由于媽媽出面作證,輿論都覺得我是個壞孩。
只有一個 ID 頻頻幫我說話:
「這個世界怎麼了?天天搞這種害者有罪的謀論。」
「你們認識嗎?憑什麼這麼詆毀?」
「是個很好的孩,本該擁有很好的人生。」
那個 ID 的名字就……「追魂人」。
下,我看著季昭吊兒郎當地朝我走來,校服松松垮垮,襯出一張漂亮又不羈的面孔。
「喂,領導。」
從我因為抓捕他獲得了優秀干部獎狀后,季昭就一直這麼怪氣地我。
「通知夏令營注意事項的講座我懶得去了,你好好記筆記,我抄你的……」
季昭突然不說了,他著兜,彎下腰,平視我的臉:「……你哭了?」
「是太刺眼了?」他指指自己,「還是被我帥到了?」
我抹抹眼淚,在季昭期待的目中,吐出一個字:
「滾。」
9
去北京的車票需要自己承擔,加上別的花銷,對于一個高中生而言,并不是小數字。
好在通過這段時間的努力寫稿,我已經攢下了一筆不的積蓄,可以讓我不向媽媽和唐河勇開口。
我算了算,只要后續我堅持寫作,寒暑假再去做些勤工儉學,加上現有的積蓄,足以負擔我日后上大學的學費和生活費。
那時,我便可以徹底獨立出這個家了。
在我為了備戰夏令營而刷著往年的自招題目時,有親戚打電話告訴我——
媽媽懷孕了。
得知這個消息時,我愣了愣,但最終只是平靜地說:「那恭喜。」
在前世里,我無數次地想要挽救媽媽的命運。
但現在,我已經認清,每個人自有的人生軌跡,胡干涉他人的因果,最終遭到反噬的會是自己。
我沒有和媽媽聯系。
周日的時候,季昭突然約我出門吃飯。
「你是不是要下毒殺害我,這樣自招考試里你就能前進一名了?」我問他。
「……來不來,反正我請客。」
我立刻去了。
季昭很有錢,不宰白不宰。
吃到一半,季昭推了個盒子過來:「送你的。」
我大驚失:
「季同學,雖然我的確優秀又麗,暗我屬于人之常。但我們還沒年,你現在求婚是不是太早了點?」
季昭白眼差點翻到天上去:「生日禮。」
我這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我十七歲了。
前世的這個時間,我早就死了。
而這一世,在種種手段的自保下,我平安地活過了被殺的節點,進了十七歲的全新人生。
未來……應該都會是一片明吧?
我打開季昭送我的盒子,發現里面是一串黃棕石頭組
的小手鏈。
「……你確定這是送十七歲花季的禮?」我挲著石頭,「覺四十歲的唐裝大叔比較適合戴它,手上再拿著兩個核桃轉一轉。」
季昭已經習慣了我的毒舌,淡淡道:「不識貨就別瞎嗶嗶——這是虎眼石,在古代,人們常常把它當作平安符或護符。」
平安、護。
我心里一,許多疑問在心中。
——你為什麼會知道我的生日?
——為什麼要送我這樣的禮?
——「追魂人」到底是什麼?
我沒有開口詢問,因為我知道,季昭看上去是個吊兒郎當的紈绔子弟,但只要他不想說,我就什麼也問不出來。
吃完飯,我帶著禮回到宿舍。
室友一見我進來,就對我說:「小冉,原來今天是你生日呀,生日快樂!」
「你也真是的,都不跟我們說,要不是你媽媽來了,我們肯定不知道。」
我眉心一抖:「我媽媽來了?」
不知為什麼,一不祥的預瞬時間籠罩了心頭。
「對呀,給你帶了蛋糕。」
我看著屬于我的桌子上,果然擺放著一塊小小的油蛋糕。
有那麼一瞬間,我該死地了。
是記得的。
十七年前的今天,是把我生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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