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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 第 9 節 知夏

顧家的管家、保姆、司機、廚師,上上下下十幾個人,全都對我說過同一句話:

「從來沒見顧對任何人這麼好過,他真的很你。」

然而只有我知道。

當我不小心碎了顧知珩書架里一個玻璃做的鋼琴模型時,原本對我溫至極的顧知珩,突然收起了所有的笑容,整個人冷得像冰。

那架玻璃鋼琴是莫汐送他的十六歲生日禮

抖著手想去收拾,被顧知珩喝止了。

「別。」他說,「你不配。」

怎麼說呢。

那一瞬間的覺,很像我一直在和顧知珩演一場戲。

戲里他是深似海的男主角,我是備主角。

而這一刻,導演喊了 CUT,我們驟然回到了現實中,負責飾演男主的演員收起營業的笑容,出毫不遮掩的冷漠來。

我聲音抖:「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顧知珩不說話,森冷的眼神一眨不眨地盯在我上。

良久,他低聲道:「跪下。」

一地的玻璃碎片。

我看著那些鋒利的邊角,眸抖了一下。

那是很短很短的一個瞬間,但我想起了很多事。

我想起公司來了一個新的藝人,大家都伊伊,比我年齡還要小上許多,滿臉吹彈可破的膠原蛋白。

制作人在聽了伊伊的試唱后,有意無意地說:「比當年的夏蘇,還要更像莫汐。」

而伊伊很喜歡顧知珩。

人人都怕顧知珩,只有不怕。只要顧知珩出現,就立刻追在他的后,甜甜地管他知珩哥哥。

顧知珩笑著對制作人說:「是個好苗子,好好捧。」于是有些屬于我的資源,漸漸給了伊伊。

就在前一天,試間里,我還和伊伊狹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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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公司特意為我借了一條品牌高定的淺魚尾,經紀人通知我過來試穿。但我趕到的時候,這條子穿在伊伊的上。

還是更適合我,夏蘇姐姐覺得呢?」

伊伊轉頭看向我,目帶著不知天高地厚的無畏和天真,但又偏偏有著無可忽視的底氣。

我平靜道:「品牌和藝人都是有相關合作的,這是公司以我名義借的子,沒法給你穿。」

伊伊笑了

:「我問知珩哥哥了,他說我喜歡的話,就可以。」

此時此刻,站在一地玻璃碎片前,我想著伊伊那張勝券在握的臉。

我又想到了坐在床上,一邊織著手頭的線活兒,一邊把電視機里的我指給前來做客的鄰居阿姨看:「這是我孫,唱得好聽吧?」

也許是我僵立了太久,顧知珩失去了耐心,他轉朝門口走去。

沒走出幾步,他就聽到背后傳來了一聲輕響。

顧知珩回過頭來,眼眸微

我跪下了。

一地玻璃碎片,我連挪都沒挪,直接這麼跪在了上面。

玻璃片鋒利的邊角扎進我的小很快滲了出來。

但我就像是覺不到疼。

「知珩,對不起,我錯了。」

我的聲音著一極致的卑微。

「求求你別生氣,你可以罰我,但是不要不理我。」

我一字一頓道:「我真的不能沒有你。」

話音剛落,我便看到了顧知珩眼中流出的巨大快意。

每個人自有每個人的嗜好,而顧知珩,他喜歡我的卑微。

莫汐太高傲了,是懸在天上的月亮。

而我是積水中的月,他踩一踩,我會碎裂,但最終還是會愈合如初,乖乖地匍匐在他的腳下。

覺應該很讓人著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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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我面前蹲下,憐惜地上的傷口,我疼得一抖,但并不躲

開,反而微微閉上眼睛,像是他的溫。

顧知珩輕輕地挑起我的下,讓我直視他的眼睛:

「蘇蘇,你就這麼我嗎?」

我沒有回答,眼睛一眨,再一眨,掉下一顆淚來。

那顆碩大的淚珠砸在顧知珩的手背上,他像是被燙到了,又像是被徹底地滿足了。

顧知珩打橫抱起我,大步流星地走出顧家的大門,對司機道:「去醫院。」

那一晚,很多狗仔拍到了我們——顧知珩一黑西裝,我穿著白睡,窩在他的懷里。

很多人評論磕瘋了,說這是霸總和明星的世紀公主抱。

我看著評論,輕輕地苦笑。

盡管醫生盡快地為我理了傷口,但愈合之后,我的小上還是留下了一道明顯的傷疤。

我起初會在參加活時,用遮瑕膏遮一遮。

后來有一次,顧知珩有意無意地說,這是他在我上留下的印記。

從此之后,我不但再沒遮過這個疤痕,還和圈著名的紋師合作,將它繪了一條開著花的荊棘藤。

顧知珩問我,這個圖案有什麼寓意。

其實沒有,只是紋師和我據疤痕的形狀,設計了最接近的圖案。

但我只沉了兩秒,便告訴顧知珩:

「寓意是,會刺傷我們,但也會盛放。」

這個答案大概讓顧知珩很滿意,他笑了,溫我的頭發。

后來,那條淺魚尾,還是由我穿著,出席了活

而伊伊也從公司消失了。制作人告訴我,是顧總說一個公司不要捧太多同類型的藝人,于是跟伊伊解了約。

就這樣,公司的資源又都是我的了。

外界看來,我順風順水。

背地里,我一直在接心理治療。

咨詢師和我進行了一場又一場漫長的談話,然后在診斷書上寫下——患者的親關系對象中,存在一位強支配型人格,對方換使用溫暖關注的支持與刺激摧毀的待,患者容易產生斯德哥爾結。

為了抒發心的緒,我開始自己寫歌,寫了一首接一首,有時候干脆睡在錄音棚。

顧知珩會來看我,把西裝外套蓋在我上。我醒來時,發現他站在一旁看我的歌詞,漉漉的黑眼睛中閃著人的

「我們一起共度的時,都被你用音樂記錄下來了啊。」

他笑著問我,而我則溫順地點點頭。

顧知珩將這些歌都視為寫給他的書,他能將歌詞與我們的生活一一對應起來——

我寫「雪花落池水/眼淚落進酒杯」,是我們一起在溫泉里喝著清酒,看漫天大雪飄落。

我寫「鯨歌五十二赫茲/也有你聽見我的心聲」,是我們一起在游上看星,聽藍鯨歌唱。

我寫「繁櫻墜落/我自盛開」,是我們一起在櫻花叢中攜手奔跑。

顧知珩從不懷疑我對他的

即便在演唱會上,我的表演曲目,也都是這些歌。

所以他無論如何也接不了……我的求婚對象,到底為什麼不是他?

7

顧知珩發了很大的火。

后臺,我看著手機,「夏蘇演唱會求婚,新郎并非顧」的新聞已經在各個平臺引發討論,很快登頂了熱搜。

與此同時,助理小滿慌慌張張地跑來:「我聽到顧總打電話了,他說要封殺你……」

「封吧。」我輕輕地笑了笑。

話音未落,化妝間的門就被驟然推開,顧知珩大步流星地走進來,息不勻。

「夏蘇,沈安到底是什麼人?」

「我男朋友。」

「你的男朋友明明是……」

顧知珩說到一半,驟然停住。

他說不下去了。

畢竟是他自己,一邊著被我覺,一邊一遍遍告誡我:「我們并不是關系。」

我勾起角:「顧總,是你自己對外界說的,我們之間,只是老板和藝人的關系。」

「我們公司又沒有藝人不能談的規定,那我談個男朋友,您發哪門子的火呢?」

顧知珩氣結,沉默片刻后,咬牙切齒道:「夏蘇,你在這里揣著明白裝糊涂,別忘了你的一切都是我給的。」

我看著顧知珩,他回著我。

那雙黑眼睛里,寫滿了勝券在握。

他當然會勝券在握,畢竟過去的三年里,只要他搬出這句話,我就會無條件地妥協。

但此刻,我出微笑

:「還你。」

顧知珩的眼睛猛地瞪大了。

「都還給你。」我笑道,「今晚就是我的告別演出,從此之后,我退圈了。」

生平第一次,我看到顧知珩慌了。

我已經換好了服,拎起自己的東西,朝化妝間的門口

走去。

他攔住我,聲音抖:

「夏蘇……」

這一刻,他突然發現,自己再沒有什麼能拿我的東西了。

于是他也留不住我了。

我禮貌地他點點頭:「再見,顧總。」

我繞過呆立的顧知珩,瀟灑離去。

走出幾步,我突然想起什麼,回過頭道:

「顧知珩。」

他回過頭向我,眼中帶著希冀。

我笑了

:「臥室里,有我寫的最后一首歌,那是送你的禮,慶祝我們認識三周年。」

8【顧知珩】

夏蘇走了。

顧知珩花了很久,才在周圍人的呼喚聲中回過神來。

他幾乎是一刻不停地趕回了家中,沖進臥室,四翻找。

桌上沒有,柜子里沒有。

最終,顧知珩在枕頭下面,找到了夏蘇留給他的最后一件禮

他曾以為那是玫瑰或鉆戒,但都不是,只是一首歌的小樣。

歌名作《再見》。

謝所有遇見,但終于能對你說出再見」。

不知道為什麼,這句再普通不過的歌詞擊潰了顧知珩。

他想起很久之前的深夜,他抱住夏蘇,讓承諾永遠不會離開自己。

明明答應了的。

為什麼騙自己?

說了那麼多次自己,難道全是騙人的?

等等——

顧知珩站在臥室里,突然覺得被一盆冰水從頭澆下。

因為他意識到了一個可怕的細節。

夏蘇從來沒有說過他。

是他自己一遍遍詢問。

對此的回應,永遠是沉默。

只是顧知珩太篤定了,而夏蘇又太卑微了,于是顧知珩自將那些沉默全都當了默認。

所以難道……

從來沒有過自己嗎?

只是為了資源,只是為了前途。

顧知珩幾乎要發瘋了。

他打電話給了所有認識的圈人脈,制作人、導演、綜藝策劃……

以撤資為要挾,威他們所有人,不許再和夏蘇合作。

很快,顧氏集團封殺夏蘇的消息傳遍了圈

夏蘇不是要資源要前途嗎?

如今斷絕一切希,一定會回到自己邊吧?顧知珩自我安地想。

……

但是沒有。

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

很多很多天過去了。

顧知珩等著夏蘇來找他,但夏蘇始終沒有來。

過去這招一直是有用的,但這一次,它失靈了。

顧知珩終于慌了。

他意識到,夏蘇在演唱會后臺化妝間里說的退圈,是認真的。

像是 20 世紀那些結了婚就息影的明星一樣,不再唱了。

于是也……不再需要他了。

……

生平第一次,顧知珩主去找夏蘇了。

過去,只要他一個電話,夏蘇就會立刻趕來他家。

而這是他第一次在冷戰中,主去找夏蘇求和。

9【顧知珩】

夏蘇的家坐落在巷子的深,不大,但布置得很致。

但此時屋大部分的地方已經空了。

「夏小姐搬走啦。」幫忙開門的房東告訴顧知珩,「已經退房了,說如果有人來找,可以帶對方參觀一下的臥室。」

顧知珩由房東帶著,去了夏蘇的臥室。

有一面很大的照片墻。

每一張照片的主人公,都是夏蘇和那個穿白襯衫的男人。

什麼來著……

哦對,沈安。

照片里,沈安和夏蘇一起在大雪中的溫泉合影。

在游上對著鏡頭微笑,背后是滿天的星

在櫻花墜落時攜手奔跑,如同一對即將畢業的大學生

顧知珩抖起來。

他一直認為,夏蘇的每首歌都是寫給他的書。

他弄錯了,徹底地弄錯了。

那些歌或許的確是書。

但并不是寫給他的。

10

顧知珩應該是看到我留給他的那些照片了。

因為他被徹底地擊潰了。

上午十點半,我接到了他的電話。

隔著遙遠的距離,我聽著他聲音沙啞,近乎哽咽:

「夏蘇,沈安到底是誰?」

我沉默很久,輕輕地笑了:

「查不到,對嗎?」

顧知珩一定會去查沈安是誰的。

但任憑他用所有的人脈,也查不出沈安的真實份。

「不重要。」我笑著對顧知珩說,「我

要和他出國了。」

這是這輩子,顧知珩第一次在我面前服

他說:「夏蘇,別走。」

「算我求你。」

這也是這輩子,我第一次拒絕顧知珩:

謝所有遇見,但終于能對你說出再見。」

我輕輕哼完這段旋律,掛掉了電話。

接著拔出 SIM 卡,剪斷,扔進了垃圾桶。

再見,顧知珩。

再見……沈安。

11【顧知珩】

此后,顧知珩找了夏蘇很多年。

但夏蘇就像是憑空消失了。

從最初的崩潰中恢復過來后,顧知珩努力勸自己——

不要在意,只是個替罷了。

莫汐已經回來了,所以一個贗品的碎掉,沒有什麼值得在意的。

他努力將全部的注意力放在莫汐上。

莫汐對顧知珩也不再高傲,會甜甜地撒,讓他陪自己去錄音室,好好花資源捧自己。

「你當初捧那個替,砸了一千五百萬,那麼現在捧我,該花多?」

顧知珩很想許諾什麼,卻最終只說:「先聽聽你唱的。」

莫汐很失,但還是先唱了制作人給寫的小樣。

顧知珩的眉頭越鎖越

「不對味。」他說。

制作人換了歌,莫汐又唱了一遍,顧知珩還是那句話。

哪里不對。

說不出是什麼地方不對,但就是……和他記憶中的不一樣。

「為什麼不像之前那樣唱?」他問莫汐,「你改唱法了嗎,為什麼現在聽上去這麼奇怪?」

最后是制作人看不下去了,主提醒他:

「顧總,莫小姐的聲線和唱法,和剛出道時幾乎一模一樣,沒有任何區別。」

那一刻,顧知珩如遭雷擊。

他驟然意識到,他真正喜歡的,可能是夏蘇。

而夏蘇后期,已經完全不像莫汐了。

……

顧知珩開始一遍一遍地聽夏蘇的專輯。

那些歌都是記錄和沈安的,他聽一遍就會痛一遍,卻還是如同自一般地循環著。

他唯一不敢聽的歌是《再見》,盡管只有這首歌是真的寫給他的。

時間又過了很久。

顧知珩在一家餐廳里,遇到了一個人。

他總覺得見過對方,但是又想不起來,直到他快吃完,才突然想起了什麼。

——沈安。

當時的演唱會表白,他見過這個人。

只是演唱會的線太晃眼了,包括他在的人,都看不清沈安的長相。

但今天的沈安恰巧穿了一件白襯衫,和當時的影重合在一,喚醒了顧知珩的記憶。

幾乎是想也沒想地,顧知珩走了過去,坐到了男人的對面。

男人本來在切牛排,看到顧知珩,微微一愣,不過隨即有禮貌地笑出來:「是顧知珩顧總吧?」

他這樣溫潤有禮,顧知珩反而有些說不出話。

他沉默良久,才低聲道:「你是沈安吧?」

男人微笑著不說話。

「蘇蘇……夏蘇,還好嗎?」

良久,男人推了推眼鏡,輕笑道:「也許是時候對您說實話了。」

「夏蘇過得好不好,我也不知道。」顧知珩的眼神狠狠一抖:「你們……離婚了?」

男人搖搖頭:「我們并沒有結婚。」

他從西裝口袋中,掏出自己的名片,遞給顧知珩。

顧知珩低頭去——

「心理咨詢師 陳寧嶼」。

顧知珩突然抖起來。

什麼……什麼意思?

「我姓陳,過去有一年多的時間里,我是夏蘇小姐的心理咨詢師。」

非常痛苦的親關系,我們探討了很久,發現唯一的出路,就是遠離那個為帶來痛苦的人。」

「為了徹底地執行這一點,求我陪演一場戲,我答應了。」

顧知珩著那張名片,很久很久都回不過神來。

過了不知道多久,陳寧嶼發現,顧知珩笑了出來。

他喃喃道:「所以蘇蘇的人,確實是我。」

「那些歌也都是寫給我的。」

「沈安并不存在……」

陳寧嶼沉默地看著顧知珩,片刻后低聲道:「顧先生,如果我是您,我反而會到難過。」

「夏蘇小姐是您的,卻不惜付出這樣巨大的代價,如此決絕地和您告別。您不想想,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嗎?」

顧知珩如遭雷擊。

「最后,告訴您一件事吧——其實您是知道的,只不過或許是忘記了,或許是從來沒有記掛在心里。」「沈安,是夏蘇小姐最開始進酒吧唱歌時,用的假名。」

顧知珩猛地抬起眼睛。

陳寧嶼聳聳肩:「說,當初你在酒吧,從油膩的客人中把救出來時,是真的喜歡你。」

……

陳寧嶼走了。

顧知珩坐在原地,久久地無法回過神來。

所以——

告別沈安,事實上,是告別那個顧知珩的自己。

但凡他能夠想起來……

但凡他能夠在演唱會求婚事件或之后的幾天里,想起沈安曾經是夏蘇的名字。

他們或許都仍有希

但他始終沒有。

于是走了,背影決絕,再不回顧。

12【顧知珩】

顧知珩的緒開始出現嚴重問題。

其實他本就有躁郁癥和嚴重的睡眠障礙,當初是聽著夏蘇的歌才能睡。

但現如今,他把夏蘇的專輯放了一遍又一遍,還是睡不著。

他這才意識到,讓他有安心的并不是夏蘇的歌,而是夏蘇這個人。

緒越來越糟糕,顧知珩開始依賴酒

他徹夜地酗酒,直到自己昏死過去。

然而睡夢中,仍然是那張臉。

醒來是在醫院,書的臉上掛著淚痕,告訴了他檢查結果——

胃癌。

像是上天垂憐顧知珩,在確診的第二周,他在網上,看到了一張國外海邊樂隊的演出照。

里面的歌手明,活力四

顧知珩對著照片看了很久很久,確認自己沒看錯。

那確實是夏蘇。

13

這是我在海邊做樂隊演出的第三年。

這是個還未被商業化的小島,游客不多,本地人都金發碧眼,沒人認識我。

我嘗試了許多在國沒做過的音樂風格,生活平靜而又充實。

直到有一天,我又見到了顧知珩。

他瘦了很多,整個人蒼白憔悴得不像話。

原本我一直覺得,重逢那一日,我大概會心緒起伏。

但現在卻發覺,我心驚人地平靜。

我向他走去,如同一個老友般,友好地打了招呼。

他看著我,眸中如同涌起霧氣。

「蘇蘇。」

彼時正好夕降落,于是我請他在海邊的礁石上,一邊喝啤酒,一邊看落日。

顧知珩的目垂落在我的小上,那里,紋掩蓋著曾經的疤痕。

我順著他的目看過去,笑了笑:

「你曾經問我這個紋的寓意,我當時的回答是騙你的。」

「但現在,我很喜歡這個圖案,它的含義是——荊棘之后,總有盛放。」

顧知珩沉默許久,輕聲問:「蘇蘇,你過我,對嗎?」

我釋然地笑笑:「嗯,過。」

這是我第一次正面回答顧知珩,我聽到他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但下一秒,我再度開口:

「但我更自由與尊嚴。」

下,我看到顧知珩的肩頸猛地一僵。

良久,顧知珩垂下眼睛,眸中有淚意:

「蘇蘇,對不起。」

我笑著搖搖頭。

其實遲來的道歉,已經晚了。

但我還是說

:「沒關系。」

并不是原諒。

而是放下。

是對我自己說——

沒關系,走過荊棘叢,我們終會遇見玫瑰。

14【顧知珩】

顧知珩離開了。

一起看落日時,他已經注意到,夏蘇的小腹微微隆起。

他沒有問,怕自己接不了現實。

但走遠后,他仍然忍不住回頭看。

他看到夏蘇回到了樂隊,和鼓手親地說著什麼。

那是一個俊又不羈的男人,留著中長發,打起架子鼓來有種瘋狂的勁頭,但看夏蘇的眼神卻那麼溫

是真的開啟嶄新的人生了。

而他永遠沉湎在過去。

胃傳來鉆心的痛楚,顧知珩突然覺得,他回不了國了。

疼痛的已經無法支撐他再坐十幾個小時的飛機,而國的一切,似乎也沒有什麼值得眷的了。

那不如……就留在這里吧。

15

我抱著吉他,彈完最后一個和弦,突然聽到遠有水聲。

似乎有什麼東西墜了大海。

我看向大海,海面平靜,包容天地萬,夕徹底沉海面,海水如同熔化的鎏金。

不知為何,有一滴滾燙的眼淚從眼眶中滲出,砸在了地面上。

眼淚,向高聳的天幕。

天高水闊,故人已遠去。

而我行至水窮,終獲與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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