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父皇,只覺得可笑。
這是宮中,守衛森嚴,各都有林軍不停巡邏,連只可疑的蒼蠅都逃不掉,更別提一個活人。
母妃確實是沒有的,在之前就詢問過系統這一點。
系統告訴,灰飛煙滅的含義便是——在死的瞬間,也會在這個世界自行消散。
母親得知后,竟然平靜地笑了笑:「這樣也好,若是我走后嘉瑤還要和一尸被關在一起,我會更難。」
太監扶起我,我跪在地上,角的跡,用盡全力才能回答父皇的話。
「父皇,這其中的原委,兒臣已經在那個雨夜,就稟告過您了。」
「母妃是異世之人,必須為皇后,才能在這個世上活下來,如今您立孟氏為后,母妃灰飛煙滅,與靈魂已全都消散。」
……
我說了實話,然而父皇不信。
他堅信母妃逃出了宮,立刻派林軍全城搜查。
「掘地三尺,也要將林妃找出來!」
孟皇后看他了氣,地上前勸:「皇上別氣壞了子,依臣妾看,不必這樣大干戈地尋找林妃,不過是一個廢人,與其在冷宮中天天惹皇上心煩,出了宮更好,讓皇上眼不見為凈……」
突然,父皇抬起眼睛向孟皇后,他的目從未如此可怕過。
孟皇后愣住了,不明白自己到底說錯什麼惹怒了龍。
驟然間,父皇手拽住了孟皇后,他的力氣大得嚇人,孟皇后被拽得直接痛呼一聲。
「是你吧?」父皇沉地說,「宮把守森嚴,一個廢妃是逃不出去的,除非……有上面的人幫。」
「是你怕林妃日后復寵,所以才把送出了宮,對嗎?」
孟皇后嚇傻了,拼命搖頭,連聲說自己冤枉。
父皇一把甩開。
「皇后,后宮之中最近頻頻出事,是你治理無方。」
「不如你就在儀宮中好好反思自吧。」所有的太監與宮都驚呆了。
他們不敢相信,皇上為了一個關在冷宮多年的妃子,了他最寵的孟皇后的足。
與此同時,父皇囚了我,他派人放出話去,要林妃盡快回宮,否則的罪,就都要罰在我上。
每次下朝后,父皇都會過來,親自拷問我。
他堅稱母妃絕對沒有死,但我眼睜睜地看著他一天比一天憔悴,眼中布滿。
林軍已經把京城搜遍了,完全沒有母妃的蹤影。
父皇嘲諷地對我道:「嘉瑤,你是林疏最心的兒,你母親竟然能忍心你在這里苦,也要遠走高飛。」
我靠在榻上,那一日的毒打和隨后連日來的囚,讓我虛弱不堪。
但我還是輕輕地笑了出來。
「父皇,你也說了,我是母妃最心的兒。」
「那父皇為何不想想,若母妃真有本事逃出這后宮,會把我留在這里嗎?」
一聲清脆的瓷碎裂聲,是父皇手中的茶盞掉在了地上。
他看著我,我也看著他。
時至今日,事實已經無比明顯。
我不明白父皇為什麼就是不肯信。
明明他對母妃那樣惡劣,母妃死了,對他也不過是無足輕重的一件事。
我看著父皇的臉,他的確是世間有的英俊之人,若非如此,恐怕當年也不足以迷我母妃的心。
可現如今,這張臉蒼白憔悴,眼窩深陷,再無一當年的風采
。
良久,父皇站起來。
他低低地、固執地說:
「疏不會死的。」
室只有我們兩個人,太監和宮都守在遠,我聽著他執拗地重復道:「疏不會死的,好日子馬上就要來了,會等著朕的。」
說完,父皇轉離去,那襲龍袍依舊明黃絢爛,但被它覆蓋的脊背卻佝僂了下去。
其實父皇仍是個年輕的帝王,但這一瞬間,我覺得他突然老了。
09
我被關到第十六日時,父皇邊的太監突然來找我,將我帶到了書房。
那里只有兩個人,父皇,和一個白發道士。
父皇那道士「帝師」。
先帝在位時,帝師曾是欽天監的監正,那時候的太子還是父皇的哥哥,父皇則在一眾皇子中非嫡非長,并不起眼。
但帝師極為看好父皇,親自授他課業。
最后,帝師告訴父皇,他之所以認定父皇必有大,是因為夜觀星象,察了星命。
原本的父皇并不帝王之相,但有一顆星子從北方離軌跡而來,環繞在父皇所代表的星軌旁。
「會有奇人從異世而來,輔佐殿下執掌江山。」帝師將這個消息告知父皇的第二個月,我母親便出現了。
起初的份是一個普通宮,無父無母,來歷不明。
但偏偏又通曉許多這個世界所沒有的知識,讓人不得不相信,的確來自異世。
此后的十余年,我母親果然輔佐父皇登基,而帝師辭退了在朝堂的職務,在山林深的道觀修仙,再也不問政事。
如今,父皇不遠萬里地將他請了回來。
目的只有一個——讓帝師測算我母妃的下落。
帝師推多次,說自己如今老眼昏花,已經難以算準,最終,耐不住我父皇一再要求,帝師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他擺下觀星陣,但陣中必須有一名被測算之人的脈至親在。
于是父皇將我帶了過去。
我站在陣中,看著那白發道士于觀星臺上作法,狂風大作,袂飄飛。
最終,風止住了。
帝師從觀星臺上緩步而下,來到父皇的面前。
「此星十余年來一直守在皇上側,按照星軌,它原本有多次時機都該離皇上,但自始至終都仍然追隨,可見此人對皇上深意重,寧可與世間大道相違背,也不肯與皇上分離。」
我清晰地看到,父皇的眼睛潤了。
「現在……已經離朕的星軌了嗎?」
帝師搖了搖頭:「這一說法,并不正確。」
父皇的眼中浮現出了無盡的希冀:「……」
但帝師的下一句話,讓父皇如墜冰窟。
「這顆星子,懸于天空時,始終沒有離皇上的星軌,但現在,它已經隕落了。」
父皇如遭雷擊,怔在原地。
「也就是說,此人已在這世上死魂滅,不復存在。」帝師長長作揖,「請皇上節哀。」夜如墨,父皇的影佇立在觀星臺下,就像是無邊的黑暗要將他吞噬。
他沒有對帝師說任何話,只是轉,一步一踉蹌地離開。
走出十幾步后,他驟然仰面倒下,口中噴如注。
「皇上!!!」
10
父皇昏迷了很久。
太醫們圍在養心殿,熬了一宿又一宿,流水般的參湯灌進去,終于堪堪吊住了他的一口氣。
我被他邊的大太監帶著,守在宮外。
大太監是知道父皇最多的人,他我的頭,用極輕的聲音對我說:「嘉瑤,其實你父皇這輩子最的人,就是你母妃。」我表面乖巧地笑了笑。
心里卻冷得像冰。
如果大太監說的是真的,那帝王的,當真是世上最無用的東西。
幾個時辰后,父皇終于醒了。
太監將我送了進去,他說:「這個時候,只有公主才能安皇上。」
我坐在床邊,守著父皇,思緒漫無目的地飄著,想起了許多過去的事。
在我很小的時候,生了病,爹爹就會像這樣,守在我的床頭。
母妃會心疼他:「有太醫照顧,陛下先去睡一會兒吧,不必這麼勞。」
爹爹會笑著搖頭,掐掐我燒得滾燙的小臉:「有爹爹陪著嘉瑤,病氣才去得快。」
后來,我在冷宮中病了,也希父皇能來看看我,像過去那樣守在我床頭,哄我吃藥,喂我熱粥。
但是沒有,一次也沒有。
每次生病醒來,我都只能看到母妃熬了一宿的疲憊容,要耗盡全部的心力與自尊,反復地哀求甚至下跪,才能在門口的侍衛那里,為我求來一點救命的藥。
父皇并不知道我在想什麼,他轉過頭來,在昏暗的線中打量我的臉。
「嘉瑤,你生得真是像疏
。」他輕輕地嘆。
我垂眸,乖順道:「母妃已經走了,若嘉瑤能讓父皇時常念著,那麼母妃九泉之下,也會高興的。」
父皇閉上眼睛,眼淚順著面頰流下,打了他的頭發。
我這才發現,幾乎是一夜之間,他的鬢角全白了。
「給太后下毒的人,是朕。」
很突兀的一句話。
但我聽懂了。
一層麻麻的皮疙瘩,從我的背后炸了起來。
當年太后中毒,不久后便衰弱而亡,所有證據指向母妃,所以母妃才被囚于冷宮。
這麼多年來,我問過母妃無數次,知不知道真兇究竟是誰,母妃都淡笑著搖頭,說也無從得知。
我懷疑過嫉妒母親的嬪妃,懷疑過要為兒進宮鋪路的孟家,懷疑過與母親有舊仇的政敵。
唯獨沒有懷疑過父皇。
但如今,我想……母妃應當是早就知道了。
否則不會那樣的,心如死灰。
「疏當年惹了太多人的忌憚,朕年輕時不懂事,又給了你們母太多寵……」
「想殺疏的人太多了,朕關進冷宮,派侍衛在外面不停地守著,不是為了阻止你們逃出來,而是為了防著外面的人對你們下手。」
「孟家是三朝元老,安住了孟氏,便是安住了那個把持朝政的宰相父親,和兩個手握軍功的哥哥……若是朕真的封疏為皇后,孟家絕對不會放過……為何就不明白朕的苦衷?」
我沉默。
心頭一半猶如滾水在燒,另一半又猶如被置于冰窟。
良久,我強行平息下腔的冰與火。
臉上出一個婉哀切的淺笑,眼淚懸掛于睫,我輕聲道:「母妃,當然明白父皇的苦衷,而也從未怨過父皇。」
如同得到救贖一般,父皇猛地轉頭向我。
「父皇可愿意與嘉瑤一起,再回到母妃生前所居的地方看一看?」
11
冷宮中,只有我和父皇兩個人,大太監守在門外,確保不會走風聲。
我將屋的東西,一樣一樣拿給父皇看。
「這是母妃生前所用的碗,每次吃飯前,都會向上天祈禱,希父皇進膳時可以多用一些。說,父皇脾胃不好,又常常因公務忘了吃飯,如今不能在旁邊時時提醒,心里總是擔心。」
父皇看著我手中的碗,那是一個瓷海碗,碗沿布滿缺口,有著洗不干凈的油漬和霉斑,即使已經被我用清水洗了又洗,還是散發出一難聞的味道。
只需要看看這個碗,就能知道,母妃平時吃的是多麼劣質的食。
而即便這樣,還在念著錦玉食的父皇,有沒有按時進膳。
父皇捂住口,像是已經承不住那里撕裂般的痛楚。
「為何……為何會這樣?」他喃喃,「我明明囑咐過下面,吃穿用度上,還是林妃……」
我搖頭,凄然苦笑:「進冷宮的最初,我們的確還能吃上正常的飯食,但自從孟氏掌了協理六宮之權,說國庫張,宮中吃穿用度一概削減,我們便沒了吃食,沒了炭火,甚至我和母妃生病時,連藥都沒有。」
父皇渾抖,幾乎不能站穩:「孟氏……」
我像是看不見他的神,自顧自地拿起放于角落的針線。
「生活雖苦,但母妃并未荒廢在這里的時,不擅紅,但還是想繡完這幅萬里江山圖,說自己在冷宮中沒有什麼能做的,唯有用這種方式為父皇祈福。」
父皇失聲道:「為何我從未見過疏的繡品?」
我著母妃未繡完的布匹:「后妃所獻之,都要通過孟皇后給皇上。」
我沒有說完,但父皇已經全然懂了。
母妃一遍遍把自己的繡品送給父皇,但都被孟皇后攔截了,一樣也沒送到父皇手里。
我轉頭,面向父皇。
「爹爹。」我聲道,「娘親直到離世的最后一刻,都還在念著你。」
我將那幅未繡完的江山圖,放進了父皇的手心。
父皇長久地看著它,片刻后,有一滴一滴的,落在了素白的布匹上。
……
「來人啊!」
我驚慌失措地扶住倒下的父皇。
「皇上又嘔了!」
12
這一次,父皇昏迷了更久的時間。
他醒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孟皇后來侍疾。
孟皇后得寵多年,從未被過這麼長時間的足,如今終于得見圣,一進殿便哭著撲到床邊:「皇上,這段日子可苦了臣妾……」
是世家千百寵養大的小兒,學了浮皮潦草的心計,卻終究心思太淺。
就比如此刻,父皇猶在病中,第一句話不是關切龍,反倒是哭訴自己的委屈。
但父皇并未和計較,只
是拍著的手背,溫存道:「瓏兒辛苦了,是朕當初一時沖,冤枉了你,日后必定好好補償。」我坐在屏風后,眼神冰冷。
是啊,這便是我父皇溫起來時的模樣,有幾個子,扛得住九五至尊的?
孟皇后當即泣不聲:「臣妾還以為,皇上不臣妾了。」
「怎會?」父皇聲安,「你是朕唯一的皇后,朕這麼多年除了你外,又這樣寵幸過誰?」
孟皇后想了想,終于轉悲為喜,甜甜地低下頭。
「臣妾知道,皇上心里是有臣妾的。」
父皇笑著的鬢角:「朕還有個禮送你。」
孟皇后出驚喜的眼神,下一瞬,父皇便道:「出來吧,嘉瑤。」孟皇后怔住了。
我從屏風后轉出,垂首行禮:「母后。」
孟皇后出震驚的神:「皇上,這是……」
「從今往后,嘉瑤便是你的兒。」父皇拍了拍孟皇后的手臂,湊到鬢邊,低聲耳語,「放心,朕已經讓太醫院配藥,洗去了之前的記憶,已不記得任何與親生母親有關的事,從今往后,你便是唯一的母親。」
孟皇后微微松了一口氣,走到我邊,試探地看著我的眸子:「嘉瑤。」
我抬眸,婉又乖巧:「母后。」
我的眼神一定很寧靜,不帶有一一毫的恨意,和被孟皇后毒打時那個目眥裂的神完全不同。
孟皇后盯著我的眼神打量了許久,終于放下心來。
出喜,回叩拜:「多謝皇上。」
我同樣拜下去:「多謝父皇。」
直起來,我向父皇,他也以同樣的眼神回我。
大殿之中,燈火晦明。
從這一天開始,嘉瑤公主,為了帝后的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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