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 真的打算回國了嗎?”金發碧眼的導師問, “原來你能拿到去醫院實習的名額。”
時念念笑了笑, 流利英文說:“嗯,我決定了。”
“好吧。”導師張開雙臂擁抱了一下,“祝你順利。”
剛從學院出來, 就聽到不遠一聲嘹亮喜悅的喊聲:“——念念!!”
難得在學校里聽見國語,回頭, 便看見了姜靈。
好幾年沒見了, 和印象中校服校的姜靈也已經大變樣, 穿著一長,形高挑纖瘦, 戴了副墨鏡,用食指勾著拖下來,用力晃了晃手臂:“念念!!!!”
之前姜靈說要來時給發過短信,時念念笑著跑過去, 和抱在一起:“你怎麼自己過來了呀?”
“我反正閑著沒事兒干!”姜靈激的說。
拉著時念念的手,繞著轉了一圈:“你穿白大褂還有feel的欸!”
剛從學院出來,還沒來得及換服,上還是醫學院人手一件的白大褂, 長度都拖到膝蓋了。
“等會兒啊, 我去寢室換個服。”
四年大學畢業,考了國的研究生, 這些天行李也已經收拾的差不多,已經寄了一部分去租好的房子, 宿舍里只剩下那麼幾件平時換的,很快換好服,隨便收拾了一下就下樓。
來這里也已經四年,說來也巧,姜靈本科畢業后收到的offer也是在這座城市,去的那所學校離時念念的還近的。
帶著姜靈在周邊逛了逛,然后坐地鐵去一家平常考試前常去復習的茶餐廳。
了一壺茶,又隨便點了幾盤小點心。
“念念,我聽說他們學醫的都早早發了,天天熬夜似高考,我看你怎麼還沒什麼被摧殘的覺?”姜靈問。
時念念笑了笑:“我覺得還好,習慣了強度其實還可以。”
“那是你學霸,學霸的世界……”姜靈話說到一半,突然覺得不對勁,眨眨眼睛,“你說話,不結了?”
“嗯,過來第二年慢慢就好了很多。”
英文發音磕起來比中文難的多,剛開始那段時間的確難熬,不過后來漸漸的居然好了許多,尤其大學后,參加多項目,經常要上臺匯報,久而久之就好了,神奇的。
“對了,你還記得陳舒舒嘛。”姜靈問。
“記得啊。”
“和徐蜚馬上就要結婚了。”
時念念一愣,過往的回憶突然席卷而來,夾帶著很多本來以為已經模糊的記憶蜂擁而至。
“一畢業就結婚啊,這麼快。”
“嗯。”姜靈喝了口茶,點點頭,“奉子婚,時間就很趕,怕之后肚子都大了。”
從前的同學時念念還有聯系的也只有姜靈,先前其實也已經漸漸淡了,后來收到當地大學的offer后才又聯系頻繁起來。
所幸,有些朋友,是不管時隔多久,見了面照樣能夠完全不生疏的。
“不過,你怎麼會決定回國去讀研啊。”
姜靈記得時念念現在讀的這個學校的臨床醫學還是全球范圍排的上名號的,特別牛,也非常難考。
“太久沒回去了,想去看看。”
“那你家的事……解決了嗎?”
時念念舒出一口氣,“嗯”了一聲。
后來才知道爸爸當時犯的確切是什麼事,貪污,這些年一直在國外逃避追捕,直到大四那年,準備畢業論文忙的天昏地暗,在國的去世。
爸爸只能回去,原本以為這麼多年過去總能回的悄無聲息,沒想到卻被捕,最后在獄中自殺而亡。
躲了這麼多年,卻最終也只是這樣一個結局。
“我們從前班上那些人啊,當真是天南海北的。”
高中同學重遇,聊的最多的便也只能是從前那些同學了,姜靈對大家后來如何倒是都清楚的,誰高考失利選擇復讀如今還是大三,誰和誰又已經保研,還有誰已經找到了高薪的工作。
聊到最后,忽然停頓片刻,遲疑著說:“……不過這麼多人,還是江妄最厲害。”
時念念倒是沒什麼大反應,笑著點頭:“是啊。”
姜靈詫異問:“你和他還有聯系?”
“之前在國新聞上看到過。”
江總。
發布會鏡頭中的江妄,年完全長了男人,西裝革履,白襯衫一不茍的扣到最上,發言有條不紊鎮定自若。
江抻在他高三時的那場車禍中傷嚴重,后來在他大二時就去世,算得上英年早逝,江妄便在那時候接手了江氏集團。
年輕有為,手段狠戾,雷厲風行,虎父無犬子,這是時念念在當時那則報道上看到的評價。
姜靈托腮,嘆了口氣:“我們這些人畢業以后好像都和江妄沒再聯系了,就連你也沒有了。”
時念念“嗯”一聲,半晌又說:“我和他啊,其實也說的上還有聯系,不過不多。”
“嗯嗯嗯嗯嗯嗯??”姜靈震驚了。
從分開到現在,他們都很默契的沒有頻繁聯系對方,見面也沒有,只有每年過年時的一聲“新年快樂”,還有偶爾特殊節日的問好。
奇怪的,像兩個陌生網友。
這種事嘛,最難最折磨的就是眼睜睜看著它一點點一步步的淡化,逐漸沒有了共同話題,逐漸開始爭吵,最后心灰意冷提出分手。
在都不又都無能為力的況下,他們都是聰明人,便默契的選擇了這樣的方式維持。
其實他們的流也不僅僅是短信。
時念念陸續的收到過不從國寄來的快遞,一塊金牌,一張b大錄取通知書,一條和圣誕夜同款式的手鏈。
“那就是說你們還在一起嗎?”姜靈很震驚。
時念念輕搖頭:“我也不清楚。”
他們上一次的聯絡是半年前的“新年快樂”。
“那你回國讀研也是為了……他?”
“嗯。”
那天和姜靈沒有聊多久,還得回學校報道,而時念念在第二天回國。
——我們的飛機已經降落在北京首都國際機場,當地時間是12點30分,外面的溫度攝氏31度……
機械的廣播聲傳出來,時念念著舷窗外的景,心尖兒上一下一下跳,隔了這麼多年,終于是回來了。
拎著行李從機場出來,著車水馬龍的馬路長長舒了口氣,踩在地上都還沒有什麼實。
這片土地啊。
說起來其實也只在這待了高一高二的兩年,卻了心底歸屬于故鄉的那塊地方。
“念念!”不遠一道聲。
時念念看過去,舅媽戴著副墨鏡站在車邊沖招手。
這些年,舅媽倒是來看過許多回,可聽說要回來讀研還是激的不行,歲月在上倒是沒留下什麼明顯的痕跡,仍然是漂亮的貴婦人。
“先回舅媽家嗎?”
“我要先回去把行李整一整,好多包裹都還在寄存呢。”時念念笑說。
“也行,你媽媽和弟弟都還好吧?”
“嗯,都好的。”
“我們念念果然是不管到了什麼環境都能很優秀啊,舅媽在以前就相信這一點。”舅媽說起這個還是到唏噓,“對了,什麼時候要去學校報道啊?”
“明天就去了。”
“這麼早。”
“嗯。”說,“我的那個研究生導師聽說特別嚴格,提前就要布置任務。”
“那又該辛苦了。”
笑著沒說話,側頭看向窗外,忽然又聽舅媽問:“那你準備什麼時候聯系江妄啊?”
舅媽還是后來聽許寧青有一次提及才知道兩人的事,本就開明,倒不覺得怎麼,只是一想起時念念當初離開的模樣更加難。
時念念原本的笑容倏的散了點,在回來前堅定的想好這一趟回來要去找江妄,可真正踏上這片土地,才知道近鄉怯的。
眨眨眼,眼角潤:“等學校的事理好以后吧。”
“他現在可真是出啊。”舅媽慨。
舅舅的產業和江氏集團也有過合作,舅媽倒也了解過一點,當初江抻去世的突然,龐大的家業,盤錯節的勢力,不人準備看他的笑話,可最后卻看著他在那個位置上越做越穩。
和舅媽一塊兒在外面吃了頓飯,時念念就回公寓收拾東西。
東西其實不多,服也暫時只帶了夏天的,更多的書,眾所周知的醫學專業書,隨便抄起一本都能是砸死人的。
時念念把書全部搬回書房就已經累的滿頭汗,一個人在沙發上坐了會兒,手里著手機遲疑著,還是沒發一條關于自己已經回來了的信息。
他們這五年多來的聯系只有幾個包裹,還有幾條一雙手都能數完的短信,這其中的不確定因素太多,不知道打了電話或發了信息能聊些什麼,或者可能本聊不起來。
時念念靠在沙發上,想起前不久剛在網絡上搜索的關于江妄的信息,看到過他的照片。
男人變了很多,氣質沉下來,沒了吊兒郎當的壞和。
可記憶中的那個年是壞的,上課總是懶洋洋的趴著,偶爾遇上難題才會在演算紙上寫上幾行步驟,說的話也總是很壞,以及離開前兩人第一次在食堂吃飯,年拇指按在眼睛上,聲音沉啞說“別哭寶貝。”
離開時還是冬天。
如今已是盛夏。
時念念笑了笑,把手機重新收回去了。
下午三點的時候收到導師的短信,讓去附屬醫院找他一趟,堵車厲害,等趕到時已經接近五點。
時念念穿了件白棉質連,氣質和,一路趕的滿頭汗,兩頰都紅撲撲的,又問了服務臺教授的辦公室。
在門口翹了兩下門,里面傳來一個聽著有些年紀的男聲:“進來。”
導師是個看上去已經有60歲的男人,一白大褂正盯著電腦屏幕看,過來一會兒才分出幾秒看了眼前的時念念一眼:“時念念?”
“是的,陳教授好。”時念念鞠了個90度的躬。
陳清擺手,冷淡的說:“別鞠躬,不興這個。”
時念念“噢”一聲,站直了又說了聲“陳教授好”。
陳清又看了一眼,點點頭“嗯”一聲,手指指著一邊搭在椅背上的白大褂:“你把那個穿上一會兒陪我去耳科一趟,我看看你水平。”
“好。”
時念念臨床選的是耳科。抱著服去里邊換上白大褂,又戴上口罩,拿出手機對著屏幕重新梳了頭發,而后聽到辦公室門被拉開。
“——陳教授。”男人的聲音磁沉。
嗓音里摻雜著時融合的味道,卻仍然是悉的。
時念念一愣,瞬間側過頭看去。
中間隔著簾子,過隙,終于是真正看到了,他。
白大褂上有淡淡消毒水的味道,口罩下的微張,瞳孔微,一瞬間大腦一片空白。
設想過許多重逢的畫面。
主去公司找他,站在電梯外,看著電梯門徐徐打開,站在里面的男人同時抬起頭,一陣風吹來,周圍一切都虛化。
或者是在夜晚車水馬龍的街道,一抬眼就看到從黑轎車里下來西裝革履的男人,空氣中是香樟的味道,以及男人上的煙味。
久別重逢的畫面,總是輕而易舉就能想象的浪漫又戲劇。
可沒想到會在這樣毫無準備的況下突然撞上這樣一幕。
他變了,瘦了許多,棱角瘦削凜冽,氣場強大,鬢角剃的很短,一副生人勿進的冷淡模樣。
可又好像什麼都沒變,以至于時念念在一瞬間就想到了五六年前的時,金燦燦的,教室最后一排角落的兩個座位,老好人脾氣的老蔡和總是咆哮的英語老師,以及那個芒萬丈的年。
陳清的聲音打斷逐漸飄遠的思緒:“你先去那躺著吧,我給你再檢查檢查。”
江妄走到另一邊,時念念下意識轉,蓋彌彰的重新扯了扯口罩。
他往旁邊掃了眼,看到人的背影后輕皺了下眉,并未多留意,躺在椅子上,倦怠的閉上眼。
時念念過眼前柜子上的玻璃悄悄看他,便看著他抬手了鼻梁,眉間微蹙,看上去疲倦極了。
這些年過的很累嗎,之前耳朵做過手又怎麼還要來耳科看病。
站在一邊心酸的想。
心臟撲通撲通跳,震耳聾,咬著下,無聲的抬起手抵著腔的位置,心里默念著,別跳了啊。
陳清坐在另一邊,扭頭對代幾句,讓幫忙拿下隔壁間的械。
連“嗯”一聲都不敢,點點頭出去了。
臨近門診下班,走廊上沒來時喧嚷,后背抵著墻了一會兒,才從方才的窒息中離出來。
很快取好械回去,江妄旁邊還站了一個一西裝的男人,看樣子是助理,正在一邊跟他匯報工作,聽著復雜的。
而江妄始終閉著眼,陳清有時問幾個問題他才說話。
時念念沉默把械遞過去。
“行,你等我會兒,這里理完再去耳科。”陳清說。
時念念點頭。
陳清做了一系列檢查,低聲囑咐著:“你這工作再怎麼忙也不能不休息,你這耳朵又不是沒傷過,再這樣下去遲早聾了。”
他是老教授了,還是被稱為脾氣古怪的老教授,如今敢這麼對江妄說話的沒幾個。
江妄倒是不惱,含混笑了聲。
他這樣放松下來的狀態又有了當年的神,時念念久違的心跳。
一旁助理說:“明天晚上有盛氏承辦的晚會,盛家小姐來過邀約,想讓您作為的男伴席,目前還沒給回復。”
江妄手指在扶手上漫不經心敲兩下:“去。”
他沒有久留,離開時時念念借口出去了趟避開。
腦海中都是方才他們話中的容,盛家小姐,男伴,去。
不是不知道這個盛家小姐是誰,甚至在更早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盛向晚,之前的高中理競賽就見過。
時念念也在新聞上看到過關于江妄和盛向晚的容,輕輕的吐出一口氣,回憶新聞上的容,郎才貌,有意商業聯姻。
沒相信過,江妄一定不屑于商業聯姻也不需要,可當親耳聽到他提及關于盛向晚的事,還是忍不住心。
洗手回辦公室:“陳教授。”
“行,走吧。”
兩人往耳科方向走,路上時念念忍不住問:“剛才那個人,他耳朵傷很嚴重嗎?”
“復發,他那算是老病了。”
陳清簡要講了江妄的狀況。
時念念才知道,當年的一些事。
江妄進國家隊后第一次小型比賽就拿到金牌,現在那塊金牌還在家里,可那段時間他過的渾渾噩噩,高強度訓練和當時的狀況支撐不下去,而耳手也沒有過去多久,他徹底失聰過一段時間。
忽然覺得難的想掉眼淚:“那然后呢。”
“好在是突發,我記得他那時候高三吧,后來就不能再游泳了,回去上課,不過現在聽力倒沒什麼大問題,就是偶爾會痛和耳鳴的況。”
時念念抿著沒說話。
這些事從來沒有人跟講過。
他們那些簡短的聊天記錄里,也從來沒有關于這些的任何記錄。
陳清搖搖頭,沒什麼緒的說:“聽說當初還是為了個姑娘,造孽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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