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病了,我約約這樣覺得,可卻始終沒有勇氣去醫院。
諱病忌醫,我爸需要我,我不能倒下。
半個月前,我爸在病床上熬了四年后,慢慢停止了呼吸。
我為他辦完喪事,一個人拿著僅有的一點行李,終于離開了那座城市。
我去看了醫生,醫生說我的況已經很嚴重了,需要藥干預,效果不顯著的話,有可能需要進行無搐電擊治療才行。
我沒有吃藥,也沒有進行什麼治療,我已經沒有什麼求生了,只是想在生命的最后再見林忱一面。
我把這些年省吃儉用存下的錢取出來,在黃牛那里買到了一張林忱演唱會的門票,又去商場買了一貴但很好看的服,還化了個妝。
我只想遠遠地看他一眼,可沒想到,鏡頭竟然會掃到我。
于是時隔三年,我再一次給林忱惹上了麻煩。
6
發了澄清說明后,網絡上的罵聲鋪天蓋地,可我卻并不在意。
很久以前,我就辭掉了工作,我把自己鎖在家里,每天靠外賣和安眠藥熬日子。
但其實是吃不下什麼東西的,沒胃口,即使是強忍著喝下一些粥,也會很快地吐出來。
可我還是固執地定了三個鬧鐘,每天按時吃東西。
還需要多活一段時間,不然輿論討伐的槍口,便是要對準林忱了。
就一百天吧,我給自己定了個期限。
林忱,欠你的那些,用這一百天的命還清。
……
林忱全副武裝來找我的時候,我正一個人坐在沙發里發呆,屋子里靜得可怕,那幾下有節奏的敲門聲像是什麼救命稻草,讓我從巨大的落寞這種緩過神來。
「范漾漾,你為什麼要那樣說?」
我沖林忱笑笑,手把茶幾的屜全部打開,里面是一沓一沓擺放整齊的現金,那場景,像是在進行著什麼黑暗易,仿佛下一秒,耳機里就要傳出「收網」的命令了。
林忱怔愣地看著我,「什麼意思?」
我聳聳肩:
「如你所見,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罷了。」
林忱的臉有些難看,很久沒說一句話,而我的手機鬧鐘卻在這時候不適時地響了起來——是吃晚飯的時間。
我關掉鬧鐘,抬眼看向那張已經摘掉了口罩的臉,沒有任何妝容修飾,卻依舊好看的臉。
我突然開口:
「林忱,你吃飯了嗎?沒有的話一起吃個飯吧。」
林忱猛地站起,臉上帶著明顯的憤怒:
「范漾漾,你……你把我當什麼?」
我沒抬頭,抿著想了一會:
「當……飯搭子。」
林忱到底是沒有走,冷著臉留了下來,他對我發的那些火,拳拳都打在棉花上,我不跟他吵,他說他的,我說我的,林忱氣得自己一個人在客廳里轉圈,轉累了就來找茬:
「干嗎放那麼多辣椒!故意的吧!你,不知道我要保護嗓子啊?」
林忱在客廳那邊喊,我在廚房里回應:
「我就放了一個尖尖,調味而已。」
「煮米飯放那麼多水,你熬粥啊?」
「多嗎?不多吧。管他呢,就當開盲盒了唄,多有驚喜啊。」
「你這盤子怎麼這麼丑?」
「買酸送的。」
「你這蘋果皮怎麼這麼厚?」
「打折買的。」
「你這碗邊怎麼還了一點?」
「它掉地上都只了一塊邊邊,我給它取名絕逢生。」
「你這圍上的圖案也太稚了吧,什麼眼?」
「那是某林姓藝人的 Q 版漫畫形象。」
「……」
林忱不說話了,鍋里的湯咕嚕咕嚕地響,像是在照應某人的心跳。
很久以后,林忱幽幽地開口:
「范漾漾……干嗎要自殺啊?」
我從一片朦朧的水蒸氣里抬起頭來,對上林忱那雙藏不住什麼緒的眼睛:
「林忱,你送我個蛋糕吃的話,我就告訴你怎麼樣?要甜一點的。」
可是那天晚上,我們沒能坐在一起吃飯,我也沒吃到林忱買的蛋糕。
7
我原本以為,網絡上的那些人只是罵得厲害了些,但只要我躲在家里不出去,他們也是拿我沒什麼辦法的,可我實在是低估了林忱的能力。
那天晚上,林忱出去買蛋糕,我一個人在
家,窗戶被石頭砸破,接著是碎石子、紅油漆、爛菜葉……
我租的房子在一樓,這些東西過已經碎掉的玻璃,都很輕易地落在我的上、腳邊。
「賤人,你怎麼不去死啊!」
「就是,不是都自殺了嗎?怎麼還沒死干凈啊。」
「分手了還來糾纏我家哥哥,要不要臉啊?」
「和你在一起過,是阿忱這輩子最大的黑料吧!」
隔著破碎的窗戶,我安靜的看著他們的方向,我看見了,林忱正在向這邊跑過來,可卻被突然沖出來的陳和另一個看起來像是助理的人攔住了,三個人掙扎間,林忱手里的東西掉在了地上。
離得有點遠,我看不太清,但我知道,我今天是吃不到那塊蛋糕了。
外面糟糟的,有保安過來,把那群趕走了,很多住戶都出來看熱鬧,手機攝像頭的閃燈一下接著一下地晃在我的臉上。
我背過去,癱坐沙發后面的影里,我聽不見外面的聲音,只覺得累極了。
之后的很多天,我都沒再見到林忱,而代替林忱過來的,是陳,以及一張巨額支票。
「這是什麼?」我示意陳手邊的支票:
「當初可沒說還有尾款可以拿啊。」
「不是尾款,」陳說:
「我希你能拿上這筆錢,去其他的地方生活。范漾漾,不要再聯系林忱了,好嗎?」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從陳的語氣里,我竟然聽出了那麼一懇求。
我怔愣了片刻,出手指在那張支票上敲了敲,而后輕輕笑了起來:
「好,我答應你。但是,我也答應過林忱,吃了他的蛋糕,就要告訴他一個,我知道你不會讓我見他,所以,可以幫我給他帶個字條過去嗎?」
沒錯,其實那天的蛋糕,我吃到了。
蛋糕雖然掉在地上被打翻了,本來很好看的圖案變得糟糟地看不清楚,但好在包裝沒有破損,被我撿了回來。
手掌大的蛋糕,抹了好多油,還加了新鮮水果和果醬,我全部都吃了,那天,竟然也罕見地沒有在吃過東西之后犯惡心,不知道的,還以為林忱是放了什麼特效藥在里面。
所以,既然吃了他的蛋糕,答應他的事就要做到。
其實本來是想給他打個電話或者發個消息的,但是陳說,林忱現在不太冷靜,怕他會做出什麼沒辦法收場的事,所以他們暫時保管了林忱包括手機以及微信、微博在的所有社賬號,所以我只能字條的方式。
家里沒有信封,我費了好大力氣才從屜里找到一個紅包,把紙條塞進去的時候,我莫名其妙地笑出了聲。
飛鴿傳書?別說,還有偶像劇那味兒的。
陳說,因為怕我會把自己的聯系方式和住址悄悄泄給林忱,所以字條上的東西,他需要檢查之后再給林忱,我同意了。
在當著陳的面拉黑刪除掉林忱所有的聯系方式后,陳才總算放心地離開,我也不清楚他為什麼那麼忌憚我,雖然我確實差點毀了林忱兩次……哦,不對,如果那晚林忱沒有被攔住,而是沖出來和起了沖突,那就是三次。
好吧……陳作為總是要給林忱惹的麻煩屁的經紀人,會怕我這個破壞王也是理之中的。
8
陳的意思是,我的住已經暴了,那些瘋狂的可能還會找過來,所以為了我的人安全,也為了林忱的事業,我最好第二天就離開。
可是我拖著一個小小的行李箱,在機場待坐了好久……實在不知道可以去哪。
既然如此,那就回家吧。
于是在逃離了那個城市僅僅一個月以后,我又一次回到了那里。
因為實在怕我媽看到網上的那些再次找我的麻煩,我沒有回家,也沒有讓任何人知道我回來的消息。
我用陳給的錢租了一個地段還不錯的房子,每天的日常就是拼命地哄自己睡覺,哄自己吃飯,哄自己出門走走,哄自己在一百天結束前先不要死掉。
我的生命在自己設置的倒計時里,一天一天,過得蒼白而艱難。
因為那些言論,我很久不上網了,我沒有可以聯絡的人,沒有需要牽掛的事,就連手機都了一個可有可無的擺設。
有一天,實在無聊,打開手機的時候,看到了關于林忱的八卦。
有狗仔拍到了林忱和當紅小花在一起吃飯、逛商場、穿裝,疑似曝,而那個當紅小花,是林忱所在經紀公司的新人,和林忱是「師兄妹」的關系。
這件事在微博上沸沸揚揚,熱搜就掛了三天,大家都說,過了這麼久林忱都沒有出來澄清,基本就等于默認了。
我盯著手機上那張滿是水印的拍圖看了很久,心里是說不出的滋味。
難過嗎?可當初明明是我提的分手,這麼久了,他也該有新的了。
不甘心嗎?可我從沒向他方
向努力過,甚至連為了他活下去都做不到,何來的不甘呢?
心里的那緒翻江倒海,最后換來了徹夜的失眠。
天將亮的時候,我才迷迷糊糊地睡著,做了很多個夢,奇奇怪怪地連在一起。
我夢見和林忱談的時候,我們一起在凌晨晚上出去馬路,躺在公園的長椅上看星星。
耳邊充斥著蟬和各種不知名蟲子的聲,林忱突然問我:
「范漾漾,我對于你來說像是什麼?」
我思考了一會,指了指天空:
「星星吧。」
「為什麼是星星?不會就因為我是明星吧?」
「當然不是,因為你會——閃——,」我拉著長調,很夸張地用手臂在空中比畫著:
「你在我的生活里閃來閃去,咻的一下就出現了,咻的一下就又不見了。」
林忱剛出道的時候很忙,我們兩個見面的時間很,但即便行程很滿,他也總是會見針地來見我,只不過每次的見面,待在一起的時間都很短。
就像這次,他天亮就要離開了。
林忱的目有些落寞:
「對不起啊,漾漾,等我忙完這段時間,我們就出去旅行,去黎怎麼樣?或者丹麥也可以……」
我們那時候對未來滿懷期待,可是林忱越來越火,名氣越來越高,他越來越忙,至于我們之間的關系……也越來越怕被別人知道。
一起旅行了我倆都沒心力去實現的一個承諾。
「漾漾,天亮了,我得走了。」
林忱走了,他朝我揮了揮手,我看著他的背影走進一片亮里,走到了一個年輕漂亮的孩邊,再沒有回過頭來。
我睜開眼,枕邊一片。
9
之后的日子過得渾渾噩噩,我已經徹底沒有了時間概念,只是每天麻木而空地在一百天倒計時上畫著斜線。
在距離我的一百天倒計時還有三天的時候,林忱找到了我。
我不知道在完全沒有聯系的況下,他是怎麼在這偌大的城市里找到我的,只是我見到他的那天,他整個人就都……嗯……糟糟的。
「漾漾,」見到我的第一面,林忱紅著眼眶:
「我們去治病好不好?」
我搖搖頭:
「不要,藥太苦了,電擊治療也很疼,不想和禿頭的心理醫生聊天,他說話很沒意思。」
一顆眼淚從林忱的眼睛里掉出來,接著是兩顆、三顆,我下意識地想手,可猶豫了半天,也只是從桌上出一張紙巾來。
「對不起,漾漾,我到現在才知道,對不起……對不起……」
「又不是你的錯,我不說你怎麼知道啊,你又不是禿頭的心理醫生。」
林忱不理會我的玩笑,抹掉眼淚看向我:
「那我們去旅行,好不好?去丹麥,尼泊爾或者馬來西亞什麼的,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我們一起去好不好?」
我依然搖頭:
「林忱,你不能和我去旅行,這對你的朋友不公平的,你也不該來找我的。」
「不是的,」林忱解釋:
「我沒有朋友。」
「什麼?」
林忱告訴我,那場所謂,只是他為了和公司解約和拿到我的那封信,跟陳做的一個易罷了。
「跟你失去聯系后,我就猜到了是他從中作梗,陳以解約和那封信做要挾,要我臨走前以自己的熱度,帶火他們公司的新人……我沒有辦法,只能同意。」
林忱和他之前的經紀公司解約了,賠了一大筆錢。
他澄清了我們之前的所有事,但這些事一環套著一環,說來復雜得很,再加上之前和人氣小花的風波,對于林忱,大家并不買賬,很多人都覺得這個圈子真啊,尤其這個圈子的,一個人出了事,就選擇去弄壞一個素人的名聲,林忱自己估計也不是什麼好人,你自己玩吧,我們不奉陪了。
林忱搭上了自己的事業,換來了我的清白。
可對這些,我并不知,或者是說,已經不再有興趣知道。
經歷了這麼多,林忱已經不再是能留下的我的理由,可我還是不忍心在最后的幾天讓他難過,他固執地留在我的邊不肯走,我也就不再說什麼。
那是我生命中很難忘的三天,平凡但幸福著。
我們終于有機會坐下來,把那天晚上沒來得及吃的晚飯吃完。
只不過這次,在旁邊找茬的那個人變了我:
「林忱,這也太咸了吧,你把鹽罐子掉鍋里去了?
「拜托,誰家好人吃蛋羹放香油啊?
「特辣,我需要的是把我嚨辣冒煙的那種,懂嗎?
「這魚長得這麼丑,一看就不好吃。」
……
我們吃了很多蛋糕,各種口味都吃了一遍,把一向吃不慣油的林忱吃到吐,我在
旁邊沒形象地哈哈大笑。
我們故意不坐電梯,靠兩條爬上二十三樓看星星。
冬天的晚上風超級大,我和林忱別人晾在樓頂的被子,兩個人湊在一起,裹得嚴嚴實實。
我們聊了很多,關于鄰居家大爺的狗,隔壁阿婆的花,樓上小孩的寒假作業,菜市場老李的假發……
「漾漾,你知道你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嗎?」林忱突然這樣問我。
「什麼?」
我順著林忱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是破曉。」
我笑了:
「為什麼是破曉?」
林忱幫我扯了扯肩膀的被子,繼續說:
「因為在天亮之前,那是星星最后擁有的東西。」
我沉默了,很久沒有說話。
樓頂上的風依舊很大,冬天的夜晚冷得刺骨,我和林忱肩靠肩裹在棉被里,只能覺到相的,彼此肩頭的一丁點溫度。
星星也好,破曉也罷,你看啊,林忱,天亮了。
……
作者說:開放式結局,你們希故事是什麼樣的,它就是什麼樣的,總歸是,天亮了。
番外.一封放在紅包里的信
親的(被手涂黑的三個字)林忱:
那天的蛋糕我吃到了,很甜,比上次我自己買的巧克力的那個要甜得多,是我喜歡的味道,謝謝。
至于答應要告訴你的,那就是——我生病了,抑郁癥,好像還蠻嚴重的。
醫生建議我做無搐電擊治療,聽起來就很疼,我還怕疼的, 所以就不治療了吧。
另外,我覺得有件事我需要向你解釋一下, 那就是,那天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把你喊去醫院的, 也沒想到會給你添那麼大的麻煩, 對不起啊,總是在拖累你, 總是在讓你為難, 但是以后不會了。
我給自己定了個百天期限,對于我來說, 這一百天還是難熬的,但沒關系, 就算是作為補償吧, 不能再讓你因為我卷輿論漩渦中了, 你不用為此有什麼心理負擔, 畢竟我給你惹了很多麻煩, 最關鍵的是,我真的收陳的錢了。
我覺得他的錢都是靠榨你賺來的, 萬惡的資本家,我必須幫你討回來一點,收他錢的時候我眼睛都沒眨一下, 你知道嗎?那種突然變富豪的覺,還不錯的。
還有啊,林忱,你那天在演唱會上超級帥, 你站在舞臺上的樣子,閃閃發的樣子,是這個世界上最獨一無二且耀眼的存在。
現如今,你對我來說依舊是一顆星星,不過上次騙了你, 關于星星這件事,其實和閃不閃沒關系,我現在重新認真地回答你一次。
林忱, 星星是我黑暗也能抬頭仰的浪漫。
所以啊,那天發給你的信息是真心的, 林忱,請你一定,一定要前途似錦。
還有什麼想說的呢……嗯……要好好吃飯, 好好睡覺, 不要想我。
就別去想會不會掉了吧!遇見喜歡的人就好好談,畢竟你都這個年紀了,我不在的話,你再這麼老下去就沒人要了。
我不想看你沒人要, 我想看追你的人排到法國的盛大場面, 林忱,你要爭氣啊!
好了,好了,就想說到這吧, 陳在催了,他真的很煩誒!詛咒他的啤酒肚不只再大三圈。
林忱你不一樣,你好好健。
——范漾漾 親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