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6章

“聽說太子妃那胎還是沒保住？”

幾天之，安城的各府邸中幾乎都在議論這事，勤敏侯府裡也不意外。

晌午時，婢們流吃飯。青釉們幾個先吃了，等們去了值，青瓷等幾個宮裡差來的宮就回了屋，拿小爐熱飯熱菜。

們對於宮中的紛爭，比府裡的下人要更清楚那麼一點兒。雖然這個“一點兒”也著實不多，而且大多也只是道聼塗説而已，卻也足夠了撐住抬高們心氣兒的資本。

們是宮裡出來的人，是採擇良家人子是選進去的。單論出，那比勤敏侯夫人也差不到哪裡去，和青釉那幾個賣進來的不一樣。

與打從出生開始就在奴籍的侍妾減蘭，更不一樣。

但眼下，們的境與青釉們差不多，減蘭卻是過得最好的一個。

侍妾出再低也沾了一個“妾”字，要隨時準備著侍奉君侯。所以，青瓷、青釉這兩人，都是四個人住一個房間，減蘭卻是自己一間。房裡的傢俱也還算講究，當然了，這歸結底不是為，是為讓君侯去的時候舒心。

青瓷們的屋子是院子裡的倒座房，減蘭的則是西邊的一間廂房。眼下兩邊的門都沒關，青瓷無意中一抬眼，就看到減蘭那邊的門也正熱著飯菜，是個院子裡做雜役的小丫頭在幫熱，沒見自己的人影。

“嗤，什麼東西。”青瓷冷笑，“近來幾天了，君侯連見都沒見，還真當自己是個半大主子了？”說完，一無名火就在心底竄得愈發厲害了起來。

一個奴籍的人，憑什麼啊？不知天高地厚！

又過兩天，便到了四月廿三，葉蟬的十五歲生辰，也是及笄的日子。

雖然宮裡近來有些不太好的事，可一個沒生下來的孩子總歸鬧不出太大的靜。各府的日子都照常過，有喜事的也犯不著為此耽擱。像葉蟬這種在家自己行個笄禮的，更不用避諱什麼。

笄禮就是在正院辦的，在場的人中除了謝遲和葉蟬的父親葉輝以外，都是眷。葉蟬在安城裡沒什麼很深的朋友，行笄禮這事又讓莫名地有那麼點不好意思，就說不請外人了。後來還是在謝遲的慫恿下，才給幾個還算相的宗親眷遞了帖。

要為葉蟬行禮的正賓是謝周氏親自出面請的，據說是謝遲生母在世時的一位故，目下也是一位侯夫人。

倒是在誰擔任笄禮“主人”的問題上，葉蟬的父母來後，與謝遲爭論了好幾日。

一般來說，笄禮都是在婚前行的，就算不滿十五便已婚，也該在出閣前先行笄禮。葉蟬是因為當時嫁來得太倉促顧不上，所以謝遲才會提出給補。而這個笄禮中的“主人”呢，是相對於來觀禮的“客人”說的。

如果姑娘沒出閣，那府裡的“主人”自然是父母，可問題是，現下葉蟬嫁了，勤敏侯府的主人是誰？是謝遲。

於是葉蟬的爹娘是想和他搶著擔這個“主人”？沒有，他們是互相推讓了好幾天。

葉蟬的爹娘覺得，現下謝遲是葉蟬的夫君，行笄禮的主意也是謝遲提的，自然該讓謝遲來擔；可謝遲覺得，兒是你們養大的，父母的份永遠不會變，笄禮這種事還是給他們來。

兩方從四月十六一直爭到了四月廿一都沒爭出個結果，葉蟬加在中間幫哪邊也不是。可是眼瞧著還有兩天就要行禮了，就在四月廿一當晚躺下後勸了勸謝遲，而謝遲異常的堅定：“不，我告訴你，絕對不。”

“為什麼啊？”葉蟬勸道，“別在意這些了，孝順長輩不看這些虛的。”

謝遲咬著牙吸氣，翻趴著一臉認真地跟掰扯：“你聽我說啊，是這麼回事。”

葉蟬洗耳恭聽。

謝遲說：“笄禮三加三拜，之後還得聆訓，這些儀程都是要向‘主人’跪拜的。你跪跪父母那是應該的，你跪我……？”

可別鬧了，他怎麼想怎麼彆扭。

葉蟬恍然大悟：“對哦……”然後問他，“這話你跟我爹娘說了嗎？”

覺得如果說了，爹娘應該能理解啊，為什麼還會爭論不休？

謝遲懊惱地搖頭：“我沒說！”

因為這只是他自己的小心思，他覺得他跟現在好的，夫妻就該這樣舉案齊眉、相敬相、琴瑟調和。可他也知道，在不府裡頭還是更願意把“夫為妻綱”擺在面上，當妻子的跪一跪丈夫不是大事。

他不喜歡那樣，一設想萬一自己說了之後，爹娘表示“拜你一下也沒什麼啊？”，自己就會暴躁，所以索不提這一茬。

他解釋完之後暴躁地一蒙被子：“你別管了，明天我再勸勸！”

葉蟬：“……撲哧。”葉蟬慢吞吞地也鑽到被子裡，手指他鎖的眉心，“明天我去跟我娘說，沒事的。”

對爹娘大致的想法心中有數。論出，確實不能跟謝遲比。可現在不也堂堂正正地當著的侯夫人呢麼？爹娘才不會自輕自賤，覺得就該比謝遲低一頭。

於是，四月廿二的時候，葉蟬細細地把謝遲的這些想法都跟母親說了。葉甄氏樂不可支：“這麼回事啊？”

葉蟬點點頭：“所以你們就……依了他唄？”

葉甄氏立刻答應：“沒問題，我一會兒就和你爹說去！”

就這樣，關於笄禮“主人”的爭論，可算在笄禮的前一日定了下來。四月二十三當日，葉蟬在天剛亮時就被拖下了床，迷迷糊糊地去沐浴更。

行笄禮之前，按規矩應該穿象徵孩的采，可到底嫁了人了，又還有別的府的命婦要來觀禮，穿采不太合適，就提前定了一未婚姑娘也能穿的領襦。

說白了就是……料子更和些，更些，繡樣簡單些。葉蟬換好之後，在心裡嘖說，裝啊……

然後坐到了妝臺前，梳頭。

其實打從嫁人之後，就都是用為人妻該用的髮式了，但今天不行，加笄之前得梳個小姑娘的髮式。按本朝的規矩，婦人的頭髮是要盡數盤下去的，姑娘家則可以散一半在下面。

葉蟬由著青釉和紅釉一起擺弄的頭髮，偶爾沖著鏡子打個哈欠。又一個哈欠之後，發現謝遲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醒了，正倚在床上側支著額頭看。

等梳完頭從妝臺前站起，他突然手：“來。”

“嗯？”葉蟬朝他走過去，離著還有幾步的時候，他又打了個手勢：“轉個圈。”

“幹嘛？”葉蟬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他嘖了聲，再度要求道：“轉個圈。”

就遲疑著轉了個圈，轉完又自己看了看後，以為是子上粘東西了。卻聽謝遲悠悠說：“原來你未出閣時是這樣啊。”

“……？”傻乎乎地在想，差別很大嗎？他又一聲笑：“現在我們算青梅竹馬了。”

見過姑娘未出閣的樣子的，多是兒時一起玩鬧的舊友，便是所謂的青梅竹馬了。

他這話顯然是話，葉蟬雙頰驀地躥紅，在那兒半晌不知怎樣才好。

辰時，邀前來的命婦們陸續到了，葉蟬的母親作為主人去迎，命婦們向道喜，然後由葉蟬差出去的婢往正院請。

八王世子謝追的世子妃忍不住嫉妒：“我今年也是及笄之年……”

說這話自是低了聲，可領路的白釉還是聽見了。白釉有些尷尬地往這邊看了一眼，旁邊七王府的世子妃趕一握弟妹的手，打圓場說：“你出嫁之前不是行過笄禮了？這禮可沒有行兩次的。”

八王府世子妃：“……”

這理兒沒錯，可還是覺得人比人比死人。勤敏侯夫人補個笄禮不是要的，可這說明勤敏侯對上心啊！再看看自己那邊……

呵呵，側妃的孕三個月了。

辰時三刻，笄禮準時開始。

從初加初拜到三加三拜，看著沒什麼，其實還費力。三拜起後葉蟬不住地一陣頭暈，心裡有點苦——早上起太早了，吃早飯的時候本沒胃口，就喝了兩口粥，現下狠了。

好在，三拜之後的醮子一步，是喝酒和吃飯——當然了，按理來講只是象徵地抿一點、吃一口。

青釉先端了酒上前，是很和的果酒。葉蟬抿了一點則罷，然後就盯著那碗白米飯被蘭釉一步步端到面前。

在人狠了的時候，白米飯很容易變極的東西。在氤氳的熱氣裡，米飯原由的香味會顯得格外勾肚子裡的饞蟲。

於是，坐在廊下觀禮的謝遲就看到葉蟬非常溫端莊地拿起了瓷匙，舀進了米飯，然後盡可能地往深裡舀了一點、又多舀了一點……

舀起一大勺飯之後，仗著袖寬大，抬起左手一擋，一臉嚴肅地把米飯吃了進去。

謝遲：“噗——”

他示意劉雙領近前：“趕去趟小廚房，讓廚房備些吃著舒服的東西，笄禮一完馬上端進屋去。”

劉雙領一揖，立刻去小廚房傳話。小廚房的陳進近來混得聽得臉他知道，二人又一個是後宅的廚子、一個是君侯邊管事的，沒什麼利害衝突，劉雙領便樂得結個善緣，對這個陳進格外客氣，一口一個“陳公公”。

陳公公被他得發怵，就也客客氣氣地他劉公公。倆人又相互作了半天的揖，劉雙領可算得以把事代妥了。陳進大大方方地應下，劉雙領正要走，又被他一拽：“劉公公您等等。”

“怎麼著？”劉雙領回過，陳進瞧瞧廚房裡正忙著的幾人，把他請到了外間兒：“求您個事兒。一會兒這膳做好了，您親自來端一趟，不？”

劉雙領鎖眉：“怎麼個意思？”

陳進就跟他嘀嘀咕咕起來，說自己覺得院子裡近來的氛圍不對勁，青釉紅釉那四個原本的大丫頭，和青瓷紅瓷那四個宮裡出來的明裡暗裡鬥氣呢。哦對，或許還得加上新來的那位侍妾減蘭。周志才等四個宦倒都還沒什麼靜，但也有可能只是因為沒機會往夫人跟前湊。

劉雙領聽完，眉頭鎖得更深了：“你是覺得有人要害夫人？”

“……那倒不是。”陳進說道，接著又搖頭，“不對，也不是不是，就是我說不好。我只是覺得萬一呢？您想啊，平常戒備倒都還嚴，菜端上去之前都有人先試，可今兒這不是裡外裡都又忙又嗎？萬一出個岔子……是吧？”

陳進覺得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既然還沒清幾方到底都是怎麼個意思，那就還是先防備著為好。

劉雙領一聽，這才發覺陳進也夠的。

陳進這想法一點錯都沒有，不過，劉雙領也是個人。

他首先想到，自己不可能一直幫夫人盯著正院的問題，正院的事還得正院解決。那怎麼解決呢？首先自是得讓夫人知道這些個事兒。

劉雙領心下琢磨了幾番，過來三個手下，待了幾句，他們即刻去辦。

於是，宮裡面領頭的青瓷、原本的侍裡最得臉的青釉、還有侍妾減蘭都同時聽到吩咐說：“一會兒笄禮一結束，麻煩您到小廚房取膳給夫人端過去！”

而劉雙領自己去找了正院裡的掌事宦周志才。他們幾個最近不還沒出頭麼？正好。

他告訴周志才說：“笄禮一會兒有一步，聆訓，你知道吧？”

周志才點頭：“知道啊。”

劉雙領努努：“聆訓之後再加個字，笄禮就結束了。一會兒夫人一開始聆訓，你就到小廚房提膳去，跟陳進說是我你來的，記住沒有？”

周志才一聽，這是給他在夫人跟前臉的機會啊？當然毫不猶豫地應了下來，對劉雙領千恩萬謝。

巳時三刻，笄禮結束。在葉蟬的母親與下人一道引著前來觀禮的命婦去廳裡小坐歇腳，好讓正院設席布菜的同時，幾個姑娘好巧不巧的在正院後院裡的小廚房前了面。

幾人互相一瞧，青釉脧著青瓷先開了口：“今兒你不是不當值麼？我來提膳。”說著就拉著紅釉要往裡走。

“哎哎哎哎哎——”青瓷把攔住，“別了，今兒這是我的差事。您伺候夫人一上午了，歇歇吧。”言罷一拽藍瓷，也要進屋。

減蘭比們拘謹一些，可進府的這些時日，既見不著君侯也見不著夫人，也著急，便也上前了一步：“兩位別急，今天我來，我……”

“有你什麼事兒！”青瓷厲聲而喝，看看減蘭那副謹小慎微的樣子，就愈發忍不住刻薄，“今兒是夫人的好日子，你往跟前湊什麼湊？也不瞧瞧自己是什麼出，還真當自己沾個妾字就是府裡的姨娘了？”

“你……”減蘭當然覺得委屈，下意識地抬眸一瞪，青瓷也在氣頭上，想都沒想揚手便打。

啪地一聲脆響，四下裡都靜了一靜。減蘭驚怒集地著青瓷，連青釉都急了：“你怎麼打人？！”

青瓷自己也有點懵，可想想減蘭這個不尷不尬的份，的底氣又足了起來。

想，鬧到夫人跟前也是不怕的。減蘭進府這麼多天，夫人都沒讓侍奉君侯，明擺著是不打算提拔。

那既然如此，夫人大概也樂得尋個由頭，直接把減蘭打發走吧？

前頭的臥房裡，葉蟬回屋就咣嘰栽到了床上，然後就白釉給端點心來。白釉打開櫥櫃，端了碟豆沙，還沒走到跟前就讓謝遲手給劫走了。

謝遲把豆沙給劉雙領，手拽葉蟬的胳膊：“起來起來，吃什麼點心？給你備好膳了，喏，你看一眼。”

葉蟬有氣無力地被他拉起來，朝著他指的方向看向不遠羅漢床，這才注意到榻桌上不知何時已擺好了幾樣吃的。

立刻竄了過去，見面前是一碗瞧著不錯的湯，執箸便挑。然而魚湯的鮮香剛撲上來，就見周志才進了屋。

周志才躬了躬：“夫人，後院裡……打起來了。”

“啊？”葉蟬覺得不可思議，“誰和誰打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