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3章
謝遲走進書房就看見謝逢跟驢拉磨一樣在焦灼打轉,一看見他就迎了過來:“哥!”
“怎麼了這是?”謝遲忙請他坐,看他一額頭的汗,便讓人去上冰鎮酸梅湯來。然而謝逢好像沒什麼心思喝,隨手一抹汗就道:“我這……查問員查出了些大事,不知道怎麼辦,嚇死我了!”
謝遲不笑出聲。
謝逢是四王府的子,今年十六歲,為人沒什麼心眼,是幾個世子裡跟他最親近的一個。別人都還一口一聲“勤敏侯”他呢,謝逢早就管他哥了。
謝遲於是也拿他當弟弟看,見他急這樣,便從案頭拿了糖花生端給他:“別急,邊吃邊說。”
謝逢一腦門子司,隨手抓了幾粒花生卻沒吃,鎖著眉頭一聲沉歎:“牽扯到了東宮,你說怎麼辦?!”
謝遲手一哆嗦,差點把花生碟扣他臉上。
他錯愕道:“你說什麼?”
“牽扯到了東宮!”謝逢無比懊惱,“是盤問一個吏部員時牽出來的,接著問下去壞了事了,東宮只怕沒一個乾淨!”
謝遲趕忙追問,到底怎麼回事啊?各地學舍的事,可和東宮挨不上,太子就算有權也還管不到這些事。
謝逢說,學舍和東宮是挨不上,可你架不住東宮向底下人索賄,得底下人從學舍上摳錢啊?
“索賄?”謝遲皺起眉頭,“這怎麼回事?兩邊的規制差不多,論實權東宮可要低一截。”
“一朝天子一朝臣嘛。”謝逢歎氣,“朝廷上下這麼多人,一輩子也混不出什麼名堂的大有人在,但東宮日後的出路卻是可以看見的。他們仗著這一點,又仗著陛下只有太子這一個兒子,對朝中位低的員或許以日後的位、或直接弄進東宮去,保他們今後幾十年富貴無虞。像曹尚書這樣的位高權重的員自不會心,甚至不會與他們接到,但對位子不夠高的人來說,可真是塊啊!”
謝逢當時聽著都覺得這真是不小。如他不是個宗親,不是原本也食無憂,他都不敢打包票說自己能過去這個坎兒。
謝遲也一歎:“那你為難的是什麼?”
“你知道東宮牽扯進去多個嗎……”謝逢氣虛道,頓了頓,張開一只手,“五十多號人,從上到下,層層盤剝。這事若不稟陛下,對不起陛下的信重,對吧?可如果稟了,太子下不嚴的罪責一定逃不過——就他那個小心眼兒,繼位之後不得找茬剮了咱們?再說,萬一這些員索賄的錢又變賀禮進給了他呢?他罪加一等,來日不得滅咱們滿門?”
謝逢想當忠臣,可攤上這麼個儲君,誰不得為來日的安危想想?就算陛下子還康健,瞧著還能在位個二三十年,也終究還是有太子繼位的時候呀?
謝遲在屋裡踱了半圈,又坐回書案前:“張子適怎麼說?”
“我還沒跟他提。”謝逢神頹然,“他畢竟是太傅的門生,太傅和太子又一損俱損。這事若打算稟給陛下,還是繞著他為好。”
謝遲一時也舉棋不定,想了想,提出先看看案卷再說。謝逢就差了邊信得過的宦去取,等東西取回來一看,滿滿一箱子。
“……你這是審了多人?”謝遲看著箱子角搐。
謝逢咂:“從帳冊理清了就開始盤問相關人員,怎麼也有三四十號吧。涉事的東宮還沒敢驚,不然更多。”
那今晚看來睡不了,謝遲蹲在箱子前拿了本案卷翻了翻,籲著氣劉雙領:“收拾個住給他。告訴夫人一聲,我今天大概不得空過去了,讓吃好睡好。”
“嘿。”謝逢一聽,也了個宦進來,“去府裡回個話,說我在勤敏侯這裡忙著,今天不回去了,讓側妃別擔心我。”
他還沒大婚,府裡現下和他得來的就一個側妃南宮氏。謝遲聽言嗤地笑了聲,謝逢的臉一下就紅了:“笑什麼笑,你還不是時時都想著嫂子?”
二人便在書房中忙了起來,事稟到正院,葉蟬聽完哦了一聲:“我沒事,讓他專心忙正事吧。晚膳有勞劉公公盯著他用,別著肚子忙一夜。”
劉雙領連忙笑著應下,葉蟬想想又說:“廚房備點方便吃的東西,包子一類的吧。”
這類不帶湯不帶水的東西吃著合適,他們邊忙邊就順手吃了。如果吃飯時要把手頭的事擱下的話,他們忙起來很可能一拖再拖。
劉雙領應下來,就退了出去,折進正院的小廚房,把差事一句句跟陳進待清楚了。
正院的小廚房裡便忙了起來,到了傍晚,香噴噴熱騰騰的包子出了爐,陳進便跟周志才借了兩個人,幫忙把包子送到前頭去。周志才也樂意幫他這忙,去君侯面前臉的事誰不高興啊?他就了手底下辦事機靈的小臧和王普,讓兩個人一道去送膳。
二人一路都沒停,路過前院的大廚房時,形一閃就過去了。院子裡,兩個大廚房的宦坐在廊下直磨牙:“真能往跟前湊!”
他們大廚房裡,先前錢大廚的那一班人馬因為不是宦的緣故,各自給了筆錢,另謀生計去了。現下這批人,和正院小廚房的那撥是同時的府,混得卻遠不如小廚房那幾個好。
這主要是因為君侯大多數時候都在外忙碌,偶爾一回來就和夫人一起在正院用膳。他們不敢說君侯和夫人不對,可當下的境真氣人啊!
給西院和下人們做飯有什麼意思?做得再好也沒多賞賜。虧得老爵爺和老夫人還吃大廚房做的飯,不然萬一那邊的小廚房也開了灶,他們大廚房就別混了。
幾個宦看著小廚房的人一直眼熱,當下一見他們連前宅的膳都包了,自然氣不打一來。
“早晚把他們給頂下來!”其中一個冷聲道。
書房裡,謝遲和謝逢吃著包子忙著事,不知不覺就到了天明。
包子不錯,醬和牛的兩種尤其好吃。醬的味道調得甜咸適中,吃起來香而不膩;牛餡裡夾雜著些許細的筋,一咬下去滿口噴香的牛油,吃起來既能飽腹又很舒服。
不過這事嘛……就不像包子那麼讓人舒服了。
事著實不小,謝遲把案卷看完覺得頭都大了。就連謝逢也有點驚訝,因為此前難免有一部分人是給手下員去盤問的,瞭解了這一部分的案卷,他發現事或許比自己預想得還要更糟糕些。
晨破曉時,謝遲放下了最後一本案卷。
“怎麼辦?”謝逢看著他。
“若問我的意思,這事必須得稟陛下。”謝遲將案卷往書箱裡一丟,“去戶部吧,大家一起議一議。”
二人於是著人備了馬車,拉著這一大箱案卷一起去了戶部。戶部偌大的廳中於是前所未有的沉悶了起來,幾個世子對著眼前的狀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都沒人開口。
於是謝逢遲疑著說:“謝遲的意思……是得稟陛下。”
“我也覺得要稟。”謝追點頭,“不稟那就是欺君,對不起陛下也對不起天下學子和各地父母。可是……”他話鋒一轉,一本案卷在手裡拍了拍,“太子那邊怎麼辦啊?”
謝逐鎖了鎖眉頭:“這點道理,太子殿下應該還是能明白的吧。我們是為朝廷辦差,查出問題自然要稟,又不是心尋他的麻煩。”
謝追斜斜地睇了他一眼:“你覺得他明白麼?”
謝逐就被反問得不吭聲了。
謝追扭頭看看著張臉的謝遇:“你怎麼說?”
謝遇呵地一聲冷笑:“隨意。”
謝遲懶得搭理他,覺得他大個人了拎不清輕重。其實現下也大致查明白了,這事跟他兄長雖然有點關係,但關係不大,他兄長充其量就是在任期間有點失察,陛下就算降罪也不會是大罪,可他就偏要一直賭氣。
謝遲就問張子適:“你看呢?”
“稟。”張子適低著眼簾,就這麼一個字。
謝遲點點頭:“那你要不要避嫌?畢竟太傅那邊……”
他怕張子適不好做人,但張子適搖頭:“我就算和太子同出一門,也是為國辦事,不是他門下走狗。”他說著短籲了口氣,抬眸又道,“這奏章我來寫,寫完給各位過目。”
在關於太子的事上,張子適知道老師的無奈,卻不贊同老師在無奈之下的低頭。
太子並非完全不能廢,於是薛一直在拼命地保太子,他怕的是令立儲君後,新君繼位會容不下他這廢太子的老師,落得個滿門抄斬的境地。但對張子適而言,如果搭上他的命能讓陛下廢了這太子,他願意立刻去死。
他覺得這個太子繼位就是天下的大禍、大齊的劫數,那舍他一個人的命有什麼要?自是滿朝文武和天下蒼生更加重要。
是以兩日之後,一本厚厚的奏章就呈到了皇帝的案頭。皇帝近來也一直在等戶部案子的結果,聽說奏章呈了進來,便立刻著人拿了過來。
隨著皇帝的神一分分沉鬱,紫宸殿中一片死寂。
東宮……
皇帝長生一歎。
他似乎可以自欺欺人地說,這是東宮吏烏煙瘴氣,和太子謝遠沒關係,可這怎麼可能?
若太子賢德,治下有方,手底下的員怎麼敢鬧出這樣的事來?朝中百遠比他們所掌權力更大、所涉事務更多,都從未鬧出過這樣大的行賄索賄之事。
再者,許以今後的平安富貴?這“今後”自是指太子登基之後,他們這是盼著他早日殯天麼?
皇帝不住一聲冷笑,合上奏章,扔在了案頭:“傳旨下去。即日起,太子暫免朝議政,著刑部、大理寺、令衛一併嚴審東宮吏,凡涉此事者,皆斬。”
“……是。”傅茂川摒著息應話,皇帝頓了頓,又說:“你親自跑一趟宜春殿,告訴太子妃,只是朝中例行盤查員,讓不必擔憂,安心養胎。”
“是。”傅茂川又應了一聲,立刻從殿中告退。
如此過了幾日,葉蟬縱使只在後宅裡安心養著胎,也察覺到安城裡大抵是有了些盪。
因為謝遲一下子閑了下來,不僅沒再跑戶部,而且連顧玉山那邊也不去了。
“老師說讓我歇一歇。”追問起來的時候,他這樣說。
葉蟬自然有點擔心,因為這麼突然讓他歇著,連書都不去讀了,總覺得是有些不太好的事。謝遲打量著的神一哂:“別瞎心,若真有事我一定跟你說。現下只是事牽扯上了東宮,老師不想我太惹眼,讓我暫時避一避風頭。”
除此之外,老師也還有點別的事在忙——忙著向師母表明心跡呢。
謝遲想起這個就想笑。老師真不容易,在葉蟬拜訪過師母後,又接連不斷地去了不知道多封信,師母那邊可算有了點回音,兩個人開始書信往來了。
與此同時,薛府裡一片兵荒馬。
幾個東宮的宦在薛跟前,態度倒是恭敬,可薛自然還是難免火氣:“太子究竟什麼意思?不像話!”
幾個宦也很頭大,太子一邊發著火差他們來要人,一邊又嚴令他們不許不敬太傅,這差事很難辦啊!
幾個人便都死死盯著地面,位稍高的那一個著頭皮說:“太傅息怒,我等只是奉命辦差,別的不好多問。您就請張大人隨我們走一趟吧,不然……不然我們也不好差。”
“張子適是我的學生,由不得你們隨隨便便押走。”薛面鐵青,睇一睇幾人,又道“你們先回去,告訴太子,這事我會問清楚。讓他不許胡來,好生等著。”
宦們遲疑著對了一眼,見太傅實在面不好,也不敢再多言,匆匆地一施禮,連忙告退。
薛運著氣在廳裡又飲了足足兩盞茶,面才稍微好轉了些,便舉步出了正廳,去後頭門生們住的地方,去找張子適。
自己老婆和別人老婆同時掉水裡,你救哪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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