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記得李侈的場子,紙醉金迷,紅燈綠酒,集所有奢華于一室。
而李侈像是場子里最璀璨的一盞頻閃燈,滿珠寶氣。
他總是戴著滿手的戒指,項鏈也要好幾款疊戴在一起。見了向芋,大手一揮,說,我嫂子今天不喝酒?那就拿果來!鮮榨的!
李侈就像他的名字,窮奢極侈。
但后來,浮華褪去,有那麼幾年,那群在聚在豪華排場里的人也都隨著靳浮白的消息,一同消失在向芋的生活里。
在平靜生活里遇見不故人,但回憶起來,李侈總是最令唏噓的一個。
靳浮白說:“不太好,這陣子有點想通了,正在準備離婚。”
真正見到李侈,已經是深秋。
氣溫微寒,院子里的兩棵銀杏樹只剩下星星點點幾片葉子。
向芋那天休息,按照網上學的方式,煮了個秋季養生茶。
枸杞紅棗什麼的都放了,突然覺得養生茶和花果茶也差不了多,自信地往里面塞了檸檬和橙子,末了灑上一把干玫瑰。
煮茶時向母打來電話,說是今年過年期間應該不太忙,能回帝都市過年。
向芋想了想,說:“媽媽,等你和爸爸過年回來,給你們介紹我男朋友認識。”
其實向芋還張的,不知道他爸媽見到靳浮白,會是什麼反應。
掛斷電話,余瞄到有人進了院子,回,正好看見李侈。
李侈和從前變化太大,穿著一件黑風,渾上下再無裝飾,連塊手表都沒戴。
他的面容沉穩了幾分,不似從前,總是嬉皮笑臉。
李侈看見向芋,先開口打招呼,客氣地:“嫂子。”
他是來找靳浮白談事的。
看出李侈不自在,向芋便沒多說什麼,只是簡單寒暄,把靳浮白了出來。
下午的正好,深秋也不顯涼意,靳浮白和李侈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
一轉眼,幾年時悄然而過,是人非。
向芋煮好了的“花果養生茶”端到桌邊,非常熱心地給他們倒好,催促他們:“嘗嘗,我煮了半天呢,看看味道好不好喝。”
這“花果養生茶”賣相實在是不太好,主要是加了一把黑枸杞,煮得紫黑紫黑的。
早些年《甄嬛傳》里面的墮胎湯,看著都沒有這麼沒食。
本來李侈還有些拘謹,看到這茶,他張了張,到底還是沒說什麼。
心說,靳浮白這種事兒,肯定是不喝的,他靳哥如果不喝,那他也可以順勢拒絕。
結果靳浮白端起茶杯,宛如品鑒香茗,輕輕吹散茶盞上面的蒸騰水汽,嘗得認真。
以前在茶樓喝千八百塊錢一兩的茶,也沒見他喝得這麼仔細過!
向芋眼睛亮晶晶:“怎麼樣?好喝嗎?”
靳浮白沒什麼表:“嗯。”
然后,向芋把目轉向李侈。
那眼神可太真誠了,飽含期待。
“......謝謝嫂子。”
李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酸甜苦,再加一份辣,那可就真的是四味俱全了!
還有有中藥混花香的怪味兒。
哪怕落魄得馬上就要退出那個名利大圈子,他也沒喝過這麼奇葩的茶水。
李侈表變了變,強撐著咽下去,最終沒繃住,嗆得咳嗽半晌。
想當年靳浮白口味之挑剔,那是圈子里出了名的,誰要是想請靳浮白吃頓飯,那真是要挑細選地篩飯館。
現在!這麼難以下咽的玩意兒,他都能面不改地咽下去了?
李侈咳個半死,回過神時,正好聽清靳浮白和向芋的對話——
“我煮的茶有那麼難喝?你拿過來我自己嘗嘗?咦,味道是好怪啊......要不倒掉吧......”
“不用,我覺得好。”
繞是李侈現在百煩纏心間,也不得不飆出一句慨:“我真沒想到,你倆好這樣?”
恩到,味覺都失靈了?
向芋其實并不拿李侈當外人,過去靳浮白圈子里那麼多人,也就李侈同聊過幾次真話。
見他不再像剛進門時那麼拘謹,向芋干脆瞪他一眼,和他理論:“那你別喝,這一整壺!靳浮白自己都能喝!他喜歡著呢!”
說完,扭頭去看靳浮白,“對吧?”
靳浮白滿臉無奈和寵溺,順著說:“對,你說的都對。”
隔了兩秒,又補一句,“喝半壺不行?”
李侈愣了一會兒,突然笑起來。
真是好多年,沒有這麼開心過了。
李侈現在已經當爸爸了,離婚這件事,方家仗著權勢高,要求十分過分,也不同意把孩子給李侈扶養。
可是孩子如果留在方家,等方再次聯姻,再生孩子,李侈的孩子不就了爹不疼媽不的小可憐嗎?
他需要一個贏得過方家團隊的律師,想要借靳浮白的律師一用。
靳浮白離開集團之后,并沒有私人法務。
他給堂弟打了電話,幫了李侈一把。
晚飯李侈是留下來吃的,駱在菜館訂了幾樣家常菜,開車取回來,又買了一箱啤酒。
幾瓶啤酒下肚,李侈話才終于多起來,又有了些從前的樣子。
他好像有些醉了,同他們講圈子里的那些人,講到渠東航,他像以前一樣,揚著調子問,嫂子,這人你還記得吧?
他們曾經也談論過這個名字,就是小杏眼跟過的那個渠總。
那時候是去寺廟拜佛的纜車上,李侈像個璀璨的首飾展架,在明纜車里折著,向芋當時覺得,不戴墨鏡都難以直視他。
那時他就拿著手機,問過向芋同樣的話題,問記不記得姓渠的。
他那會兒多風,拜佛時還囂張地說,這佛像金綴寶石,我看著也沒我亮堂。
李侈知道向芋煩渠東航,細細說起他公司破產的事。
是因為人,說是某個床伴把項目資料賣給了對家。
“這個下場適合他。”向芋點點頭說。
后來李侈說起自己的2歲半的兒,當年叱咤夜店的浪子,笑得眼紋舒展,還主給靳浮白和向芋看照片和視頻。
向芋對著視頻里面嘟嘟的小孩笑,連連夸好可。
李侈離開時,借著醉意,像過去那樣攬著靳浮白,忽然說:“靳哥,這是我近些年,最開心的一天,真的。”
那天聊得晚了些,送走李侈,靳浮白再回眸,向芋已經困得像小啄米,靠在椅子里闔著眼,頻頻點頭。
他腳步放輕,走過去,把人打橫抱起來。
懷里的人嘗試著睜了睜眼睛,沒睜開,索閉目靠在他懷里:“我要洗澡,在廚房煮茶時出汗了,都不香了。”
浴缸很大,熱水里泡了幾分鐘,向芋才完全清醒。
靳浮白正拿著浴球,幫打沐浴。
的空氣里浮起淡淡的柑橘薄荷味道,向芋有點皮,了一坨泡沫,往靳浮白臉上蹭。
靳浮白沒躲,只是無奈地說,別鬧。
覺他聲音有些不易察覺的忍,納悶地轉過,認真看他。
目下移時,發現了端倪。
聲音里還有睡意未消的散懶,不經大腦地說:“你有反應了啊。”
“嗯。”
“看上去好大啊。”這姑娘著眼瞼,繼續不經大腦。
靳浮白手上的作一頓,用指尖點的額頭:“你可說兩句吧。”
李侈再來時,帝都市已經冬。
老帝都人喜歡銅鍋涮,了秋冬羊也了溫補的首選。
偶爾不知道哪家鄰居煮火鍋,飄來一點沸水煮羊的香氣。
李侈帶來一個小孩,是他的兒,小名迪迪。
李侈兜里揣著離婚證,和靳浮白一起靠在窗邊。
外面下了一點小雪,迪迪和向芋在院子里,一個穿著小紅襖,一個穿著厚厚的羽絨服。
們仰頭,傻看著雪花飄悠悠地落下來。
飄落到臉上,一大一小兩個姑娘,都了一下脖子,然后對視。
向芋把兩只手曲張著,放在臉邊,逗迪迪說,我變老虎了,現在要吃穿紅服的小孩。
迪迪一聲尖,小皮鞋噠噠噠地跑在院子里。
李侈看一眼旁的靳浮白,這人眸子里繾綣著笑意,目追隨著向芋。
在鬧,他在笑。
連下了雪的冬季,都好像格外溫暖。
人這一生,會遇到太多選擇了。
站在那些岔路口,有時候覺得自己選對了,可其實越走越窄。
秀椿街流傳了個傳說,說曾經這里有個男人,早早賣掉了四合院,去南方經商,賺了1300萬。
本來算是很功很功了,結果錦還鄉,回到秀椿街,發現帝都市房間早已經飆升,當年他賣的那套四合院,值2000萬。
兜兜轉轉幾十年,還不如遛彎逗鳥的鄰居賣套房子賺得多。
像李侈,當年李家何其風。
婚禮那天的場景,還歷歷在目。
他記得他在婚禮上把鉆戒隨意往新娘手上一套,低聲音說,結婚是結婚,你別干涉我自由,聽懂了嗎?
那時方家實力遠不如李侈家雄厚,只能點頭,笑著說,形婚嘛,我干涉你自由干什麼?
可后來呢,不也淪落到看方家臉過日子的地步?
離婚這件事,他都是鼓足了不勇氣。
退出這段婚姻,就意味著,他只能變一個普通的帶著孩子的單男人。
過去那些豪車人、票樓盤、名茗酒,都不再和他沾邊。
離婚證上蓋章時,李侈很難說自己是真的覺得解,還是也有些許的留和惆悵。
可他看見靳浮白和向芋,突然有對未來的生活,充滿希。
圈子里多人把靳浮白和卓逍相提并論?
在他們眼里,他不過是為了瘋魔的傻子。
連和褚家聯姻的大好機會,都被堂弟搶走。
有人說他已經死了;有人說他變植人住在私人醫院里;也有人說他一著失敗,窮困潦倒。
李侈笑一笑,原來浮華不過是過眼云煙。
那些人,他們有誰見過靳浮白真正笑起來的樣子?
也許是覺得靳浮白和向芋的生活環境溫馨,有那麼一陣子,李侈常帶著迪迪過來玩。
帝都這一年冬天下過幾場大雪,氣溫也降得厲害。
這天向芋上班時覺得腦子昏昏,眼皮也跟著犯沉。
去周烈辦公室送東西時,子一晃,磕在桌角上,疼得直皺眉。
周烈連忙起,問有沒有事。
向芋搖一搖頭,勉強打起神,忽然想起前幾天晚上看見的場景。
和周烈也是認識了7年,說不上有算朋友,但也算足夠悉,于是打趣地問:“我昨天晚上可看見你了。”
“在哪?”周烈見沒事,才坐回椅子里,問道。
向芋揚了揚眉梢,笑得很是神:“在你把我家小杏眼拐上車的時候。”
周烈偏過頭,不自在地咳一聲,說是雪天打車不好打,正好順路,送一程。
“哦~送一程呀~”
見這樣眉飛舞地揚著調子,有一些反駁的話,周烈也就沒說出口。
就讓誤會著吧,總比看出他的端倪強些。
調侃完周烈,向芋拿了迷你遠鏡,靠在窗邊,往對面樓里看一眼。
天幕沉沉地了一層云,雪花洋洋灑灑,對面的花瓶里,很應景地著一枝雪白的月季。
向芋笑一笑,覺得頭疼都好了很多,憑借這份愉快,捱到下班。
只不過回家時,還是被靳浮白一眼看出來不對勁。
靳浮白俯,把手背在額頭上,然后眉心皺得壑深深,說發燒了,要帶去醫院。
出門時,向芋一個不小心,絆在門坎上面差點摔倒,靳浮白馬上警惕起來,連路都不讓走了。
他還是老樣子,張時,什麼都做得出來,哪怕向芋現在28歲了,他也堅持背著人滿醫院走。
醫院里有個孩子在走廊里撒著,想讓家長抱,被家長嚴厲拒絕。
家長說,你已經是大孩子了,要自己走路才行,不就讓人抱,像什麼樣子?
結果那孩子正好瞧見靳浮白背著向芋走過去,小手一指,理直氣壯地反駁:“那個小姨姨都是大人了,也沒自己走呢。”
向芋發著燒都聽清了小孩的控訴,覺得自己很丟臉,掙扎著想從靳浮白背上下來。
靳浮白步法很穩,笑著逗:“你把帽子扣上,看不出你是大人小孩。”
氣得向芋一口咬在他脖子上:“我哪有那麼矮,我也有166cm呢!穿上鞋170cm!”
檢查完,結果就是著涼冒。
但是中醫那邊說有點虛,所以容易生病,可以吃一點進補的中藥。
這中藥苦得,比的那個茶,難喝一萬倍。
向芋每天都要做將近一個小時的心理準備,才能著鼻子,一口氣喝完。
喝完,把碗往池子里一丟,轉就往靳浮白上撲。
最近李侈總帶著孩子來,靳浮白不知道什麼時候兜里開始有糖了,看著吃完藥,總是能變出一顆糖。
起先向芋沒發覺,只覺得糖是靳浮白的糖都是給小迪迪準備的,自己算是沾。
但這中藥,一吃就是半個月,后面天氣越來越冷,霧霾也重,李侈怕迪迪冒,幾乎不太帶出門了。
可靳浮白兜里,還是每天都有糖。
有一天向芋喝完,滿的苦藥湯味道,皺著眉撲進他懷里,習慣地往他子口袋里。
口袋空空如也,當即懵了。
心說,完蛋了,靳浮白買給小孩子的糖,終于被給吃了。
可是里的苦還沒散,簡直要命。
向芋不死心地又往口袋深幾下,靳浮白于是輕笑出聲,故意把話說得人:“干什麼呢,再我要給回應了?”
皺著一張臉:“糖是不是......”
沒有了?
話都沒說完,靳浮白攬著,一低頭,吻住的,把里的糖渡進口中。
橙子的清甜頓時充斥口腔。
順便的,他加深了這個吻,頗為不要臉地占了點便宜。
向芋含著糖瞪他,想說他這是趁火打劫。
但靳浮白不承認,用指尖托起的下頜,很認真地問:“難道不是和你同甘共苦?”
也是,他確實嘗到了里的中藥,也確實和分了糖......
向芋懵了幾秒,一時沒想到反駁的詞兒,然后換了個話題:“迪迪都不來了,你還每天裝著糖?有這麼喜歡小孩子的?”
“是喜歡你。”
“你說什麼?”
還以為他又說高,向芋聲音都拔高了些。
靳浮白笑一笑:“我給迪迪買什麼糖,李侈才是親爹。”
正逢駱搬著一盆水仙從廚房外走過,聽見這話,腳步一頓,扭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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