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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燼歡》 第80章 針鋒

憩園與國公府隔了三條街。

 正是陸驥為裴絮母子置辦的院子。

 二進出的院子, 并不大,勝在清凈。

 裴時序便暫居此

 當晚,江晚說了要來后, 他便命人備了酒席。

 尤其是青州的特產。

 銀面,糍粑, 蝴蝶……樣樣皆是喜歡的。

 林啟明早早便到了。

 兩個人一邊說話, 一邊等江晚來。

 相較于江晚, 林啟明到底老謀深算些。

 知道了裴時序份后, 他一面驚嘆這個養子份驚人, 另一面又心生疑慮, 他如此份,當初當真上京當真只是為了阿麼?

 畢竟, 他約已覺察到,裴時序絕不像看起來那般簡單。

 甚至, 那個江氏商行,行商的方式, 有些悉。

 可能……是裴時序的。

 林啟明并不懷疑裴時序對江晚的心思,也不懷疑他會害他。

 只是猜, 這江氏商行若真是他的,他大約是經手了什麼不干凈的生意, 想與他們撇清干系。

 但無論起因如何,經過如此荒唐的一遭, 林啟明并不想江晚繼續卷任何旋渦之中。

 天底下凡是真心疼的父母, 不求子大富大貴, 只愿一生平安順遂。

 阿這孩子, 也實在承不起更多的波折。

 當年, 他姐姐當時得了瘋病, 尋常時候還好,一旦犯起病來,歇斯底里,完全不認識人。

 又覺得所有人都想害們,將江晚關在屋子里,不許出來,也不準人進去。

 林啟明也是探時偶然看到,才發現姐姐已經瘋到如此地步,竟連自己的親生骨也下的了手。

 那時,江晚剛五歲的年紀,糯糯的,什麼都不懂,被關久了見到生人第一反應是躲,又忍不住好奇,怯怯地過窗戶著一雙眼,實在讓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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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啟明于心不忍,才大著膽子自作主張,將人接回了府養著。

 但這孩子畢竟了不苦,后來,無論他如何骨子里仍是有些膽小。

 是以,林啟明一直想替找一個沉穩些的郎君,后半生好護著

 其實,相較于裴時序有些偏執的子,這些日子來,林啟明發覺陸縉要更穩重些,且行事妥當,更適合江晚

 且他為國公府世子,愿意娶阿做正妻,已足見其誠心。

 然這不過是他一點私見。

 到底如何抉擇,還是要看阿

 林啟明便未多言,對著裴時序只是緘默。

 裴時序倒是一如既往的溫和,向林啟明道了歉,解釋這麼多年瞞著他份的緣由。

 林啟明擺擺手,只說這是他的選擇,他無權干涉。

 接著,兩人又說起了這三月來的事,裴時序簡略的回復著。

 林啟明越發覺出不對,心頭略有不安。

 聽裴時序仍是執意求娶,林啟明又不無擔憂:“可阿已非完璧,你當真不在意?”

 裴時序一頓:“我非圣人,說完全不在意,也不可能。但阿是被的,我如何能怪?”

 還有半句沒說出口,更何況,是他的。

 所以,他可以完全不計較過往,只要他們從現在起彼此忠貞。

 林啟明嘆息一聲。

 兩人便這麼各懷心事的坐著,一直坐到夜幕降臨,江晚還是沒來,林啟明擔憂起來:“這孩子,該是不是忘了?”

 裴時序眼底亦是微沉,不過他一貫習慣將事推演至最壞:“昨日已然說定,阿會不會出事了?”

 一想到這里,裴時序徹底坐不住,起了便要出門。

 林啟明趕摁住他:“三郎你想多了。阿如今住在國公府,能出什麼事?且國公府到這里不過幾步路的距離,周圍又都是巡檢司,絕不可能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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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時序也是關心則,這是朱雀大街,全城最顯貴,戒備也最森嚴的地方,這里若是出事,天下便要大了。

 “那會不會是阿子不適?”裴時序又皺眉。

 林啟明一時也說不好。

 兩人又等了小半個時辰,見仍是沒音信打算出門的時候,江晚邊的晴翠忽然到了。

 “娘子傍晚時子不適,不能赴約,唯恐舅老爺和裴郎君焦心,特差了我過來知會一聲。”

 果然。

 林啟明立馬站起來:“阿病的重不重,我看看去。”

 “不用!”晴翠急聲。

 裴時序似有所覺,雙眼銳利:“為何?”

 晴翠趕垂下頭:“小娘子病的不重,只是偶風寒,歇一晚便好,特意囑咐了讓我不必驚您二位。”

 “倒也是,這國公府規矩重,斷沒有大半夜遞帖子的道理。”林啟明覺著有理,又緩緩坐下去,“只要無事便好,你轉告,讓安心養著,不必掛懷我們。”

 做舅舅的尚不方便去。

 裴時序這個做哥哥的更是沒由頭。

 裴時序便也只好答應,叮囑晴翠 :“好,那你切記要照顧好阿。”

 “奴婢會的。”晴翠答應下來。

 只是應付完,一轉后背卻出了汗。

 這裴郎君子頗有幾分強勢,若是他知道小娘子今晚究竟去了哪里,現在正和誰在一起……晴翠不敢再想下去,只匆忙趕回了國公府。

 江晚不來,今晚這宴席也沒必要了。

 裴時序只說改日再約,送了林啟明回去。

 夜深重,回來時,恰路過國公府,裴時序看著門前的兩座石獅子張開的大口,總覺得有幾分不安。

 按了按眉心,裴時序決定明日還是得親眼看看阿

 又想,應當早點把帶走。

 這樣,就能永遠在他的羽翼之下,永遠不離開他的視線。

 夜長夢多,他絕不許任何意外發生。

 ***

 退思堂

 康平原在廊下守夜,看了眼久未出來的江晚,心想今晚終于他不用伺候了!

 這兩日書房活像是冰窖,冷冰冰的,回個話都得小心翼翼。

 今日過后,想必便會好些了吧。

 酉時一過,康平便大喇喇了個懶腰:“時候不早了,今兒我回去歇著了。”

 康誠正冒著風雪趕來換班,答應了一聲,便要進去。

 “等等。”康平一手攔住他,“你也別杵著了,趕回吧,今晚不必值夜了。”

 康誠是個榆木疙瘩,木楞似的:“公子還病著,這時候如何離的開人?”

 “留個使備茶備水就夠了。”康平不以為意。

 康誠黑的眉一擰,愈發不解:“公子從不喜使替伺候,擅離職守,你不怕挨罰麼?”

 “嗬,你今晚進去才會挨罰!”康平挑了挑眉。

 康誠一頭霧水。

 “還不明白吶?”康平拍了拍這大傻個的肩,示意道,“看見了麼,這是誰的傘?”

 康誠眼一低,這才發覺廊下擱了一把子的傘,傘面畫著幾只芰荷,十分秀氣。

 頓時明白了。

 “原來那位小娘子一直沒出來……”

 “噓。”康平趕捂住他,“還沒婚呢,這話可不興說。”

 康誠立馬噤了聲。

 不過,有這麼似水的小娘子擋在前頭,他們公子便是塊冰,今晚也該被捂化了。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他們這兩日可是遭了不罪。

 經過這一晚,公子該藥到病除了吧?

 兩人對視一眼,將那把顯然是子的傘收了收,擱在了耳房里,這才各自回去。

 

 江晚實在推不開陸縉,又不想驚醒他,吩咐完晴翠之后,便這麼沉沉的睡了過去。

 只是不知是這幾日接連出事的緣故,還是許久沒和陸縉在一起的緣故。

 江晚今晚做起了夢。

 還是個……難以啟齒的夢。

 夢里,好像又回到了書房那一夜,回到一切尚未被揭開的時候。

 那時,陸縉縱又恣意。

 江晚一向有些怯,當時,難得迎合了他一次。

 因在做夢,記憶并不清晰,只覺得一切都變得怪陸離,眼睛也被濛濛的水汽擋住。

 唯一記得特別清楚的,是陸縉的汗,從微聳的.結下,一滴滴砸到上,燙如火星。

 更奇怪的是,明明是夢,卻覺得子無端的變熱。

 熱到快不上氣時,江晚涔涔的睜了眼。

 一醒來,眼前卻是一張極沖擊力的臉。

 陸縉相貌極攻擊廓分明,高鼻深目,即便是睡著,微抿的薄鬢的劍眉也蘊著幾分銳利。

 仿佛下一刻就要醒來。

 江晚緩了下,才想起昨晚睡前的荒唐事。

 已是白日,窗外晨熹微,鳥雀啼鳴,再回想,頓時懊惱。

 怎麼就順著他了呢!

 幸好,此時伏在陸縉上,倒是不必像睡前那般尷尬。

 江晚不無慶幸地想。

 惺忪的眼,,然一,卻明顯覺到了異樣。

 江晚僵住。

 緩緩垂眸,仔細看了一眼自己,發覺上只剩下一件外

 看向陸縉,陸縉也不比好到哪里。

 再往下……江晚立即閉眼。

 腦子里卻炸開一道驚雷。

 轟的最后一困倦也立馬消失。

 心口狂跳,鼻尖也沁出了細的汗。

 怎麼會?江晚試圖回想睡著后的事,卻什麼也想不起來。

 只是,陸縉還病著,又趴在他心口,且昨晚做了那樣怪陸離的夢……江晚額角突突,心中浮出一個不好的猜測,該不會,是誤把夢境當了真,趁著陸縉病著,做出了難以想象之舉吧?

 有那麼如狼、似虎麼……江晚心生懊惱,遇事總是習慣首先反思自己,心底瞬間極

 幸好,陸縉尚未醒,這大約是不幸中的萬幸。

 江晚迅速整理了下思緒,打算趁著他還沒睜眼趕離開,假裝無事發生。

 然一起,幾乎是瞬間,陸縉也被帶醒了。

 四目相對,霎時,連門邊的簾子都不晃了。

 沉默到死寂。

 尷尬到窒息。

 但陸縉反應比快。

 只片刻,便鎮定下來。

 他摁了摁眼眶,沉片刻才道:“……抱歉,我昨日病昏了,記不得發生了什麼。”

 隨即又看向江晚

 落到白里紅的臉頰上。

 江晚頓時更加心虛。

 愈發覺得這一切是夢中所為。

 畢竟,昨日陸縉都病如此模樣了,哪還有多余的氣力。

 便是現在,他仍是淺淡。

 可他們如今冷了許久,要江晚承認,實在太難為干脆也抿了:“我、我也不記得了。”

 陸縉沉沉地嗯一聲。

 兩個人又陷沉默。

 不過,江晚是難為的。

 陸縉卻是有意的。

 昨晚,他自從看見了那食盒,便覺得刺目,略施小計將留了下來。

 許久沒在一起,沖使然,等陸縉后半夜醒來時,他已將人反在了底。

 但江晚睡得卻極沉,竟無半分察覺。

 陸縉頓時火氣更甚。

 若是今晚去見了裴時序,若是也被這麼留下了,這麼不設防的睡著,是否也會像現在這樣?

 夜半,又加之怒火燎原,他干脆順勢而為。

 他們極有默契,夢中的江晚,倒比清醒時誠實不

 到了快天明,陸縉火氣散盡,聽著江晚仿佛在做夢似的輕哼,又低笑了一聲,吻了吻蹙著的眉,將調過來,一起相擁著睡去。

 正好,看看醒來的反應。

 于是便有了江晚如五雷轟頂的一幕。

 發覺將過錯都攬在自己上,陸縉更覺好笑,臉上卻不半分端倪。

 刻意沉默著,等反應。

 江晚哪里想到陸縉心思會深到這個地步。

 沉默越久,越是如坐針氈。

 不對……也不是針氈,江晚抿了抿,只想當做無事發生:“時候不早了,我先走了。”

 陸縉看了眼外面已經大亮的天,淡聲應了句“好”。

 江晚看也不敢看他,緩了緩,方直起,同他分開,接著撿起散落的衫便快速往上套。

 陸縉也起了

 對比他的從容,江晚簡直算得上兵荒馬

 穿好了又去整理發髻。

 陸縉瞥了一眼,發覺左耳上丟了一只玳瑁耳鐺。

 再一看,那顆閃閃的耳鐺正臥在他的枕側,大約是夜晚不小心晃掉了。

 江晚正著急,穿好了服便要走,沒注意到耳鐺了一只。

 陸縉也沒提,反把那耳鐺往枕底一推。

 江晚便更想不起來了。

 一邊系著帶,一邊匆匆往外去。

 臨出門,猶不放心,回頭看了眼陸縉:“你的病如何了?”

 “出了汗,好多了。”陸縉聲音溫沉。

 江晚臉頰燙起來,低低嗯了一聲:“你無事便好。”

 說罷,便垂著頭趕離開。

 陸縉看了眼升起的日頭,又看向不遠裴時序別院所在的方向,角牽起一笑。

 簡單沐浴一番后,他起那枚小小的玳瑁耳鐺,也出了門去。

 一路上,江晚從未停止過后悔。

 昨晚,明明只是想去看一眼陸縉的,完全沒料到,這一眼……卻待到了第二日。

 且晚上,竟糊里糊涂又與他親近了。

 并且,還放了哥哥鴿子。

 實在太不應當。

 江晚一邊懊惱,一邊悄悄往水云間去,免得被旁人發現。

 出了前院,才發覺左耳耳鐺不見了。

 江晚的耳垂,只以為是落到園子里,也沒折回去。

 一路上皆風平浪靜,然當到了披香院門前時,迎面卻撞見了一個想象不到的人。

 江晚腳步頓住。

 “阿。”裴時序也皺眉,他看了眼來的方向,目如炬,“你昨晚,沒回來嗎?”

 對江晚來說,這大概就是屋偏逢連夜雨。

 好似被捉.似的。

 如麻,頭也不敢抬,好半晌才扯出個借口:“不是!我……我只是早起,我本想看老太太,又聽聞尚未蘇醒,不便打擾,便折了回來。”

 裴時序眉眼舒開,卻又擔心:“你自己也還病著,還下著雪,怎的如此不惜自己?”

 生病本就是江晚讓晴翠編的理由,面對裴時序的關懷,愧疚更甚:“不妨事的,哥哥,這麼早你怎麼來了?”

 “昨晚聽聞你傷風,我放心不下,今早特意過來看看。怎麼樣,你今日如何了?”裴時序問。

 “好的差不多了。”江晚垂著頭,心口愈發沉甸甸的。

 裴時序打量一眼,發覺面若桃花,氣極好,便放了心。

 “你無事便好。我特意差人帶了青州的特產來,你今晚有沒有空?”

 江晚愈加復雜。

 哥哥待越好,越不知該如何解釋。

 對他們皆心懷愧疚,故而,不想傷害每一個人。

 莫名,卻覺得步步被

 事被攪的越發一團糟。

 不想的。

 看來只有離開,一個人走,才能免得他們兄弟相爭。

 如此,今晚便不該去赴宴了。

 江晚正斟酌著如何拒絕的時候,忽然,從園轉出了一角直綴。

 是陸縉,后,康平手中還提著一個食盒。

 “真巧。”

 陸縉停了步,目淡淡下去,看向裴時序。

 “是巧。”

 裴時序微笑,未料到會撞上陸縉,他回了禮,卻覺出不妙。

 尤其是當看到那食盒時。

 果然,下一刻,陸縉眼神淡漠的越過裴時序,落到了江晚上,又示意康平將食盒遞過去。

 “你昨晚送來的湯,很不錯。”

 江晚眼睫一翹,發覺陸縉誤會了。

 那湯原是給裴時序的。

 但陸縉昨晚也生了病,即便時間的確不該兩手空空。

 此時再解釋,傷的是兩個人。

 于是當著裴時序的面,江晚只好將錯就錯,接了過來:“沒什麼,一點微薄的心意罷了。”

 裴時序手心倏地攥,緩緩背到后。

 聲音卻是笑的:“哦,阿何時會燉湯了?我記得去年在青州時,我生了病,你自告勇要為我燉鯽魚湯,結果魚肚都不懂得剖,直接下了鍋,煮出了一盆極腥的魚湯,你還記得麼?”

 江晚略覺窘迫,含糊著道:“在家塾里學的,也只學了這一道。”

 “我們阿,倒是長大了。”

 裴時序笑,似乎完全不生氣。

 陸縉聽著他們那些沒有他的過往,神淡淡的,似乎也沒覺得挑釁。

 反倒平靜的張開手,將一個閃閃的件遞過去,隨意地對江晚道:“你的耳鐺,剛剛落在了我枕邊。”

 江晚呼吸頓時一窒。

 裴時序眼底亦是瞬間結了冰。

 剛剛?

 所以,是一整晚都同陸縉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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