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臨安府副使?
王二公子一愣, 天子遷都,該走的臣子都走了,這麼快臨安就設立副使了?副使找他這個閑散人士有何事?他沒當回事, 躺在椅子上歪頭又抿了一口茶,才問道, “誰啊?”
話音剛落,外面一道渾厚的聲音傳了進來,“二公子。”
這聲音化灰他都能聽出來。
秦閣老。
早年王家的幾個公子,全都被王老夫人送去了秦閣老府上求學, 王二公子也在其中, 因子頑劣,心不在課堂上, 常常罰, 不是抄書,便是站在講堂前, 當著大伙兒的面誦書。
那段日子可謂是他人生中的黑暗, 好在后來秦閣老突然辭, 也不授課了,散了堂里的學子,去了建康歸, 他也終于解。
可對秦閣老的懼怕, 已刻了骨子里,時隔多年,再聽到這聲音, 脊背同樣發涼。
這種懼怕比起府上的王老夫人, 大爺大夫人來, 因有了那麼一段距離, 又懷揣著尊敬,更為深刻。
二公子瞬間從椅子上起來,茶盞里的茶水濺上了手背,也顧不得管了,往上一抹,趕迎了出去,朝秦閣老恭敬行了一禮,“先生怎麼來了?”
堂堂一代大儒,臨安副使,這太屈才了,怎麼也該跟著新帝去江陵,封個宰相不為過吧。
秦閣老沒發話,上下將他看了一眼,實屬想不明白,裴安怎麼就看上了這麼個棒槌。
之前趙炎,雖也不著調,可好歹有可取之,且并非是他不愿讀書,不過是有了心結,甘愿放棄,心結一解開,便是帝王之才。
這王二公子,是個什麼樣的人,自己也算是知知底,不學無,日跟著臨安城的一幫子紈绔子弟,花天酒地,狗。
秦閣老看了一眼便移開了目,直接道,“裴大人有令,二公子有勇有謀,即刻起封為臨安判,輔佐其左右,明日去府衙報道。”
二公子:......
二公子以為是自己聽錯了,看了一眼左右小廝,個個臉上的神同他一樣,不可能,“先生,是不是搞錯了?我家有三位公子,我是老二......”
“沒錯,就是你,王敬之。”他倒希搞錯了,秦閣老話帶到,轉往外走。
“先生,我是什麼斤兩,您老最清楚了,要我當,那不是拿咱們臨安城百姓的命開玩笑嗎......”見秦閣老不理,二公子上前堵路,“先生,裴大人在哪兒,我這邊去找他解釋清楚......”
“解釋什麼?裴大人不是說二公子酒后吐真言,心懷百姓,發誓要為臨安做些什麼,見你一片赤誠之心,裴大人全了你,不正合了你意?”
二公子:......
他,他酒后吐真言,心懷百姓?
秦閣老瞥了一眼他呆愣的神,撂下話走人,“明日記得來上任。”
秦閣老人走了,王二公子才反應過來,猛晃了一下腦袋,趕讓小廝備馬,匆匆趕往國公府。
到了門前,剛翻下馬,門前小廝便道,“喲,二舅爺來了,還真不巧,夫人和大人都不在府上。”
二公子看了一眼黃昏的天,擰眉,“還沒回來?”不應該啊,皇帝的人馬都快走出城門幾十里路了。
“回來過,又走了。”
二公子繼續問,“何時回府?”
小廝搖頭,“不知。”
二公子又問,“去哪兒了?”
小廝依舊搖頭,“只說去外面逛逛,去了哪兒,小的也不知。”
見二公子面不是很好,小廝忙道,“二舅爺可是有何要事,老夫人倒是在,小的這就進去通傳......”
二公子有氣無力地擺了下手,“沒事,路過。”沒什麼念想了,他只剩下后悔,那日的酒,是真不該喝。
—
裴安和蕓娘正在鬧市。
皇帝遷都江陵,整個臨安又回到了裴家手上,從今往后,臨安便是真正的家,可蕓娘還是頭一回逛臨安的夜市。
先前去過建康,江陵,盧州,沒見過世面,總覺得賽過了臨安,如今一瞧才知,到底是一國都城,無論是瓦舍,還是街面上的裝飾,都要更勝一籌,甚至橋面、道路,也比旁的地方寬敞得多。
臨近年關,又經歷了一場大戰,街頭上人聲沸鼎,熱鬧非凡。
怕冷,裴安特意回府取了一件厚實的披風,夜里還是有風,他牽住的手,將他往懷里一拉,“冷嗎?”
“不冷。”蕓娘聲音拖了幾個音,側目疑地看向他,“郎君何時這般啰嗦了,都問好幾回了。”眸亮開,湊近了瞅著他眼睛,“我可聽青玉說了,這人一旦話開始實,要麼是到了歲數叨叨,要麼是到不可自拔,恨不得掏心掏肺,含在里怕化了也會這樣,待除夕過完,郎君也才二十三,斷然不是第一種。”
仰頭看過來,一副臉,寫滿了得意。
自那日酒醉之后,便是這般時不時地敲打他一下,倒也了一樁樂趣,裴安嗤笑一聲,不著的道,逗道,“好心當驢肝肺,青玉那丫頭滿炮仗,的話,你聽點,別整日活在夢里,犯了花癡病。”
“誰花癡病?”他要往前走,一把攥住他,他抿住笑不答,任由拽著。
“誰活在夢里了,我怎麼就活在夢里了......”拿手指去繞他的掌心,不依不饒了,做出咬牙切齒的表來,“你說。”
的手到了他腰側,他才輕笑出聲來,一把將撈進懷里,從后擁著,下輕輕枕上頭頂,看著川流不息的熱鬧街市,低聲道,“是夢,那也是為夫給你造的。”他這輩子頭一回疼人,還真被青玉說中了,不可自拔,含在里怕化了,自己的心緒全牽在上,好了自己才能好。偏下頭余正好瞧見上揚的角,他也跟著高興,看了一眼見對面的糖葫蘆鋪子,又蹭了蹭的臉,問,“想吃糖葫蘆嗎。”
不待回答,他先松開了,“等我一會兒。”
蕓娘被他一擁,頭上的帽檐搭下來,擋住了眼睛,才抬手拂到腦后,還沒來得及答他,便見他朝著前面的糖葫蘆鋪子去了過去。
排隊的人倒不多,那影立在最后尤其顯眼。
經歷了一場風雨,早前在盧州的這一幕便也如同三秋之隔,如今再重現一回,其中的心酸和不易,只有他們自己清楚。
他沒有食言,他回來了。
人來人往,眼里只剩下了他一人,心靈安靜下來,突然什麼都不想求了,老天將他帶到了自己邊,已待不薄。
余生只想呆在這兒,陪著他白頭到老。
半刻后,他走了回來,手里的糖葫蘆遞到跟前,“趁熱吃,不用留。”他說過,想吃了他便再給買,不會食言。
“嗯。”埋下頭,輕咬了一口,里面的果意外得清甜,便一口接一口地吞咽著,仿佛那些甜了,能將曾經的苦楚驅散掉。
見臉如同倉鼠,鼓了起來,咬到最后一顆了也不見歇停,裴安笑著道,“當真不給留?”
“郎君要吃?”愕然地停了作,口齒還有些不清。
剛說完,便見他彎下來,用叼走了最后半顆,裹進里,拿眼斜瞅著,“確實甜。”
“郎君要想吃,我去買。”
轉得比他還快,他一把拖住帽檐,及時拉拽了回來,“不用。”沒等開口,他牽住手,揚頭指了一下前面的茶樓,“太冷了,進去坐坐。”
到了夜里,茶樓人滿為患。
小二到了門口招呼,見到兩人,神一愣,畢恭畢敬地行了禮,“裴大人,夫人......”
“坐坐就好,不必聲張。”裴安沒去樓上雅間,擇了樓下角落的座位,人實在太多,前面又有屏風擋著,倒無人察覺。
里面的人正在說書,說的依舊是襄州的戰事,“那北國的將軍,失了一臂,氣得是獨臂揮刀要自盡,里嚷著,士可殺不可辱,頭可斷不能缺,了一條胳膊,這不是沒給他留一個全尸嘛?”
周圍一陣哄笑,喝彩聲不斷,“好好!”
“話說那北國太子,仗著人多,想同咱們來一招車戰,打了要磨死我南軍的主意,可咱們裴大人是何人?早派了人馬潛去北國,抓住了太子的短柄,攪得他是心神不寧,終究還是沒沉住氣,快馬加鞭,手提鐵環狼刀,來勢洶洶地朝著裴大人沖來,口里喊著,‘南人懦夫,速速投降。’眼見他揚起了手里的長刀,要砍向裴大人了,千鈞一發之際,只見裴大人突然抬起胳膊,出了手臂上的弓弩,北國太子那一個大驚失,慌忙調轉馬頭,可來不及了,箭頭‘嗖——’一聲,劃破他盔甲,扎進了膛,嗚呼哀哉,堂堂北國太子,就此為我南國的俘虜......”
“好好好......”
蕓娘還是頭一回聽,一臉仰慕地看著裴安,正聽得熱沸騰,說書的卻突然拐了個彎,“這一段擱下,咱們先且說說夫人在臨安是如何智斗昏君。”
蕓娘:......
“知道裴大人戰勝的消息后,昏君那一個害怕,怕他殺回來報仇啊,裴家一家五條人命,若是回來了,還有他昏君的活路,昏君嚇得屁滾尿流,帶著軍逃出宮打算登船,人到渡口,前面就是船只了,卻在這時突然一只火把攔住了去路,那昏君嚇得臉一變,大呼一聲,‘放肆!朕乃真龍天子,誰敢攔朕的路,莫不是要造反?’這時,跟前的那只火把緩緩地往上一移,照出了夫人的臉,一素,被海風吹得翩躚起舞,目如冷月,厲聲道,“陛下錯了,一代君主被人人討伐,不是造反,是平反。今日陛下想要登船,得問問我南國百姓答不答應,我夫君裴安答不答應......”
蕓娘:......
不得不說,這些說書的,簡直是在添油加醋,何時說過后面的話了。
臉上一燙,忙瞟了一眼裴安。
果然,他一副好整以暇地姿態瞧著。
蕓娘解釋道:“我沒......”
“夫人繼續道,‘我夫君在戰場上殺敵,同萬千將士出生死,我為他夫人,豈能讓他寒了心,陛下要逃,就請將該還的債還了。’不得不說這夫人對裴大人的,簡直是天地,令人熱淚......”
八是段子說多了,蕓娘沒臉再聽下來了,也不敢去看裴安的臉,雙手捂住臉,轉向一邊。
裴安卻沒覺得哪里不妥,手去拽,“怎麼了,這不好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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