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裴家國公府。
裴夫人前幾日還勸解裴國公, 先不著急,看看形勢,怎麼也沒料到, 過了兩日,流言竟越來越猖獗。
連人都上門了,進門便找上裴夫人,一臉喜笑開,“世子爺眼好啊, 這些年誰都不了眼, 只瞧上了三娘子, 全臨安誰不知道王家三娘子國天香,姿容絕?且王家又乃書香門第,王二爺如今封了將軍, 同國公爺也有些,這簡直就是天定的緣分,天生一對......”
確實是好,可人家名花有主。
裴夫人應付完, 一個頭兩個大。
流言一傳出來, 裴國公早就去東院找人了,怒氣沖沖進了門, 卻沒見到人, 問屋里的小廝,“世子爺呢。”
小廝回答, “世子爺去上墳了。”
“上墳?”
“世子爺說, 昨日去郊外時, 見太爺的墳頭上長了一些草, 這不馬上清明了, 世子爺一早便過去清理了。”
裴國公扶了一把額頭,豈能不知道他是什麼心思,咬牙罵了一句,“混賬東西。”
流言都傳這樣了,他倒是能躲。
蕭家的親是許不了,昨兒午后裴夫人便去找了蕭夫人,態度誠懇地同對方道了歉,話也說得好聽,“都怪我這當娘的,從小將他寵壞了,越大越管不住,如今更是有了自個兒的主張,我這個當娘的也說不上話了,鶯丫頭心思單純,哪里能降住他,沒了那潑猴,鶯丫頭定也能尋一門好親,就算我蕭裴兩家親事不,這麼多年的鄰里,也如同兄弟姐妹的關系,往后有什麼事,該走的,還是如往常一樣,還妹子,千萬莫要生我的氣......”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流言也出來了,不同意還能如何,以裴家如今的地位,肯拿這個態度同們正式說清楚,已經是給了面子。
蕭夫人也是個知趣的人,態度和氣地道,“夫人說什麼呢,裴世子年輕有為,眼自然也高,是我鶯姐兒沒那個福分......”
裴夫人回去后,便讓人給蕭家送去了幾箱子東西,當做賠禮。
這頭剛應付完,王家那邊還沒想好該怎麼代呢,那混賬東西在蹴鞠場上,又去招惹了人家。
若王家同邢家沒有口頭婚約,裴家立馬就能派人上門,可關鍵是如今也不知道邢家那邊是個什麼態度。
流言一出來,必然也會影響,估計背地里早就問候了他裴家的祖宗。
這會子他去清墳,倒是去到了點子上,先去給列祖列宗道歉。
心頭的氣兒沒地方使,國公爺憤袖而去,回到屋里和裴夫人流嘆氣,大眼瞪小眼,什麼也做不了,唯一能做的便是等。
等邢家也去同王家退親,裴安才能補上。
干等著實在太難熬,裴夫人悄悄差了丫鬟,“你去打聽一下,一有靜,便回來......”
“是。”
—
天一黑,蕓娘便去找了大娘子。
青玉說得對,擺在面前的難,不是愁邢家悔婚,而是一門面的婚事。
可有了那些流言,這輩子除了邢家和裴家,估計不會有人再上門。
已經同邢風分了,斷也沒道理再去吃回頭草,難看不說,心頭到底是幾分憋屈,弄得自己上趕著要嫁,非他邢家不可一般。
是個姑娘,花一樣的年紀,誰又想讓自己的親事抬不起頭,說不想被對方盼著娶進門。
外面的流言雖傳得有鼻子有眼,可有些事也并非空來風,確實在茶樓見過裴安,也確實在蹴鞠場上同他來往切。
若裴家當真同蕭娘子退了婚,兩家因流言捆在了一起,自己也不冤。
但裴安是什麼想法,也猜不,想起昨兒在場子上他問自己的那句話,他心里必然也是明白的。
見了面再問一下他意思,該怎麼做,心頭也有個底。
可在這之前,得先阻止祖母去邢家,旁的人靠不住,只有去找了大娘子,蕓娘拉住的手,哀求道,“大姐姐,你可得幫我拖住祖母,讓他先別去邢家,咱王家這麼大的門戶,不能因我折了面......”
大娘子手指點了一下額頭,“你也知道,昨兒在場子上暢快了,如今不好收場了?你是不知道,那邢夫人說的都是些什麼話。”
大娘子跟前的丫鬟,同邢家的一個小廝談上了,什麼樣的話都傳了回來。
“邢夫人當場摔了茶盞,將邢風到了跟前,要他立馬同你斷個干凈,你那邢哥哥還算有點良心,跪下來相求,說那些都是流言,當不得真,邢夫人更氣了,直接道,邢家門戶三代都是干干凈凈,如今到他邢風這兒,莫不是就要污了?還沒親呢就如此輕......”大娘子頓了一下,沒說出口,“橫豎就是說,親之前便鬧出了這些個流言來,將來了親,再同人鬧出個什麼風言風語來,王家丟得起這個臉,邢家丟不起,誰要敢去王家提親,便從上踏過去。”
蕓娘能猜到流言出來后,邢夫人定會生氣,但沒料到會如此極端。
邢哥哥歸還玉佩,想來也是因為過不了邢夫人這關。
蕓娘埋著頭不說話。
大娘子看了一眼,“你還當真以為像說的這樣,你都十七了,沒鬧出流言時怎麼不見來提親?不就是嫌棄咱們王家沒個出頭的地方,如今好了,給逮住了機會,錯都算在了你上,祖母去求,我也是一萬個不愿意,但想想,除了邢家你還真沒了去路,畢竟裴家還有個蕭娘子,也不知道裴安他什麼意思......”
“他約了我,明兒見面。”蕓娘沒瞞著。
大娘子驚愕地看著。
蕓娘咬了一下牙,“他能約,定也遇到了同我一樣的難,一個掌拍不響,我了這樣,他也有一半責任,雖說有些荒唐,但大姐姐說得對,他那一副好皮囊,頂得上半碗飯,即便沒有,可瞧著也舒心,比起邢夫人,我寧愿看他......”
—
翌日一早,蕓娘便起來梳妝打扮。
同裴安也算見了兩次面,可都是巧合,這回不同,是奔著要將對方拉進泥潭子里來,就得拿出拽他下來的本事。
王家的家世都擺在那兒,所有人都知道,除了這個,短時間,蕓娘能用的資本也就只有一張臉了。
一番好收拾,青玉看著銅鏡中的人,眉眼如畫,比明珠還要璀璨,眼珠子也不,如同一個癡漢,嘆道,“邢夫人那話說錯了,天底下淺的人多了去了......”
深院子養出來的姑娘,誰能看出來秉,第一眼瞧的還不是臉。
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出主子比那蕭娘子好上百倍,裴公子那麼好看的一雙桃花眼,不可能瞎。
蕓娘了一下耳垂上的珍珠耳鐺,還是不太有把握,“當真可行?”
“行。”青玉點頭。
“他會不會也收拾了?”
青玉翻了個白眼,“主子又不是去同裴公子媲,他收拾了與你也沒關系,咱們走吧,別讓人等久了......”
一早蕓娘便讓連穎去給二夫人遞了話,說是要去塔廟拜菩薩,二夫人正煩著,見有此心,正好,“好好拜拜,心誠了,說不定菩薩還真就給段好姻緣了......”
出去時,天上飄起了鵝細雨,到了塔廟,地上已經了一層,前來的人不多。
塔廟門前就停了一輛馬車,上面掛了個‘裴’字。
裴安應該到了,青玉趕舉著油紙傘,蕓娘下了馬車,將臉藏在傘下,腳步匆匆往門走。
剛上臺階,門便傳來一聲,“三娘子這邊請。”
蕓娘抬頭,倒認識跟前的人,見了裴安兩回,他都跟在旁。
蕓娘點了下頭,放心地跟著義從菩薩相前繞至后院,再往里走了三間,又左轉,到了一排供香客歇腳的廂房前,義才停了腳步,回頭同蕓娘道,“世子爺就在里面,正等著三娘子。”
前兩回能說是巧合,被人冤枉,這回要是進去了,便是真正的私下約會。
蕓娘有些張,回頭看了一眼青玉。
青玉對點頭打氣,“奴婢就站在這兒替主子把風,要是裴公子有什麼不規矩的地方,主子喚一聲奴婢,奴婢立馬進來。”
義:......
他主子倒也不至于到如此這步.....
有了這句話,蕓娘似乎放了心,抬步往前走去,到了門前,正抬手,門扇突然從里打開,蕓娘一愣,門裴安掀起眼皮正看著。
目相,彼此只隔了個門檻的距離。
他眼皮上的兩排睫,都看得清楚,狐疑一個男人的睫怎會生得如此濃,蕓娘想挪眼,可奈何眼珠子了,頭沒,又移到了他上,與昨日那干練的裝扮不同,今日他換了一墨銀線暗紋的圓領衫袍,出里面白中的襟,一頭黑發玉冠相束,面如冠玉,高貴清雅。
若說昨日他是臨安城的翩翩年郎,今兒個便是真正的國公府世子爺了。連看人的眸都與之前不同,深邃寧靜,更讓人琢磨不。
這番將人掃了一個遍,目再回到他眼睛上,只看了一眼,便慌忙移開,有些尷尬,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杵在外面沒。
裴安倒沒半點不自在,由著將自己從頭到腳打探完了,才出聲問,“先進來?”
意識到自己還在門外站著,蕓娘趕抬步往里,他側開,讓進來后,手握住門扇,又問道,“門開著?三娘子安心些。”
蕓娘:......
應該是聽到了青玉的話,記上了。
塔廟里難免有香客來往,就怕到時候對面突然走來幾人,躲都沒躲,一眼便能看穿,撞破私會。
“說話不方便,還是關著吧。”如此說,實則也不知道怎麼開口,等著他將門扇合上走了過來,也沒想出說辭來,又想起來,是他先約了自己,自然有他先提,便也不著急了,提了提擺,坐在了羅漢榻的一側。
裴安挨著另一邊坐下。
細雨潤,安靜下來蕓娘才聽到了耳邊的莎莎聲,目沒再往他上瞟,等著他開口。
半晌過去,卻沒聽到聲兒。
什麼意思,等說?分明昨兒兩人蹴鞠時,也放得開,這會子倒是都沒了話。
估計都尷尬,但總不能一直這麼耗著,先說就先說吧,蕓娘轉過頭,還未開口呢,見他目正盯著自己著的雙手,神態放松,并無想的尷尬,反而極為隨意,挑眼來看,“冷嗎?”
不冷,是張。
蕓娘忙將手松開,笑了一下應道,“還好。”
“今日落雨,比昨兒涼了不。”他聲音輕緩隨和,“春季雨水多,昨日那樣的好天氣,難得有幾日,接下來怕是又有一段日子的雨水,余家大公子的那筐櫻桃,倒是紅得及時,送了出去。”
他突然同聊起了家常,還說到了余家姐夫上,再回想昨日他同姐夫走在了一起,兩人應該也有些,蕓娘不覺放松了一些,點頭笑了笑,算是應了他的話。
他今日的袖口又寬又長,放在膝上,也會拖到地上,索抬起來,手肘擱在了兩人之間的木幾上,偏過頭來繼續問,“櫻桃好吃嗎。”
廟里的廂房僅供客人歇息,里面的陳設自然比不上家里,羅漢榻本很窄,兩人坐下都有些挨得了,他又占了半邊領地,蕓娘頓覺心頭一跳,扯了扯角,“還甜。”
他沒應了,熄了一陣聲,又轉過頭來看,終于說上了正題,“我們的流言,這回聽說了?”
昨日被問,裝傻,今日人都坐在了這兒,就等著同他商議結果,不能再說不知,蕓娘轉過,面對著他,索先問他,“裴公子約我出來,可是想到了辦法?”
“那得看三娘子怎麼想。 ”他楊起角一笑,凝視著,“我這不也是走投無路。”
那目肆無忌憚,笑容浮在表層,風流之態盡顯,卻沒給人半輕浮,反而是一派風霽月,蕓娘心房又是一,暗道,誰說這勾人魂兒的只有姑娘,這男人勾起人來,也擔得上一聲‘小妖’。
耳突然有些發紅,偏開目去掩飾,自認為心如止水,卻是被迷住了,鬼使神差地道,“要不就這樣?”
話音一落,耳邊便安靜了下來。
被變主,先失了立場,蕓娘恨不得去咬了自己舌頭,懊惱自個兒太之過急了,便聽裴安突然爽快地應了,“行,明兒我去提親。”
心口的跳,自個兒都能聽到‘咚咚’聲,既張又激,這樣的結果,確實是想要的,總算是將局勢扳了回來,沒讓繼續說下去,蕓娘松了一口氣,可明兒,似乎有點晚了,大姐姐頂多能堅持一上午,祖母下午就得去邢家......
“我......”
“不過......”
兩人撞了話,同時停了下來,裴安讓,“你說。”
那話本就說不出口,這一卡,更沒臉說出來,“裴公子先。”
裴安也沒再禮讓,先道,“我去提親倒無妨,只是你和邢家......”
他點到為止,沒再往下說,蕓娘知道他想問什麼,誠實相告,“本就是口頭婚約,生辰八字都未曾合過,也談不上定親,昨兒也已經說明白了,往后再無瓜葛。”
神平靜,看不出喜怒,裴安眉稍輕輕揚了一下,點頭道,“嗯。”
他這麼一問,也想了起來,反過來問他,“裴公子和蕭家......”
“昨日家母已去過蕭家,我同蕭娘子當年那樁口頭婚約也已結束。”
那便好辦。
祖母和母親之所以沒打國公府的主意,便是因為有蕭家在前,只要回去告知一聲,國公府同蕭家的親事已退,必然也不會上邢家。
蕓娘不打算說,他卻主問,“蕓娘要說什麼?”
蕓娘搖頭,“沒什麼了。”
他目盯著慢慢紅起來的耳垂,似是能看穿腦子里的念頭,輕聲問,“明日來得及嗎?還是說今日就去提?”
他既然都問了出來,蕓娘也沒什麼不好意思了,目沒去看他,上給了回應,“若是可以,自然是越快越好。”
那話說出來,耳的紅意已經爬到了臉上。
怕再紅下去,關公了,他轉過頭,應得干脆,“明白。”
外面的雨勢似乎大了一些,屋頂瓦片上傳來了靜聲,事已解決,沒必要再逗留,蕓娘起告辭,“裴公子還有旁的事嗎?”
裴安沒應,也跟著起,“走吧。”
兩人這般出去,定會被抓個現形,蕓娘沒,讓他先走。
裴安到了門邊,拉開門扇,回頭見還立在那,不由輕聲一笑,“我已經同塔廟的人打了招呼,今兒閉門,不會有人。”
適才閉門的時候他倒是沒說。
蕓娘跟著他走了出來,雨勢確實大了許多,青玉見人出來了,趕回頭去找傘,傘拿到手里,還未來得及撐開,抬頭見裴安手里的油紙傘舉到了蕓娘頭上,“不介意?”
橫豎也沒人能瞧見,兩人剛合謀定了親,不出意外,將來他便是自己的夫君,蕓娘不好去拒絕,默默地走到了他傘底下。
雨點細細地落在傘面上,大半個傘面都罩在了上,越往邊上走,傘越是靠了過來,估計他一都淋了吧,不敢再,甚至往里靠近了一些,兩人的距離一,胳膊上的料時不時在一起,仿佛聽到了輕微的窸窣聲,直牽心魂,掐住了嚨,不知不覺屏住了呼吸。
許是兩人都陌生,這樣的張倒是同邢風在一起時,從未有過。
終于到了馬車旁,蕓娘沒待他走近,提了下擺,正要從他傘底下鉆出去,突然被他一把握住了胳膊,拽到了傘底下,“等會兒。”
蕓娘疑地回頭,見他又從上取下一枚玉佩,遞給,“既已說定,留個證,誰也不能反悔。”
也對,忘記了這茬。
手接了過來,轉,裴安再次握住了胳膊,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放在雪白的紗面上,目靜靜地看著。
反應了過來,自己還沒給他信,可上只有邢風昨兒還給的信,當務之急,也只能先留給他了,忙從腰上取了下來,遞到了他面前,“可以嗎。”
不過一個信,什麼都可以。
“嗯。”裴安松開他胳膊,接了過來。
翠綠的一塊玉佩,極為悉,不用多想,很快便知在哪兒見過。
裴安心頭嗤了一聲,倒節儉。
—
蕓娘匆匆上了馬車,車簾子一落,臉徹底地紅了個。
青玉后進來,適才見兩人的模樣,便知道了,如今看到自家主子一臉的勁兒,愈發堅定了自己的猜想,也跟著松了一口氣,“主子,可出息了,金科狀元郎,國公府世子爺,臨安城無數姑娘心中的如意郎君,被主子收服了,您這哪里是走投無路,分明是換了一條通天大道……”
蕓娘:……
平時里雖也做過不出格之事,可哪里干過這樣的大事,心頭七上八下,也沒心思理。
回到王家,正好飯點,心頭有事,蕓娘也沒吃幾口,坐不住,便在屋里來回踱步。
未時末,連穎便從外急急走了進來,人還在屋外,聲音先到,“主子......國公府裴夫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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