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面紅耳赤, 說話磕磕，明顯臊得厲害，他卻定定地看著, 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態，似是非要等說出朵花來。

 蕓娘本就沒有底氣, 心頭更虛, 正巧方嬤嬤端著酒菜進來, 忙瞥開目。

 方嬤嬤將托盤里的菜, 一樣一樣地擱在桌上，“天兒熱，老奴讓人做了幾樣涼菜, 世子爺和夫人今兒都沒進食，多用些。”

 蕓娘點頭道了謝, 余里的人影已朝凈房走去。

 出嫁前王家請來的教養嬤嬤告訴過, 新婚夜所有的新娘子都得伺候夫君更, 沒去伺候，他不會生氣了吧。

 蕓娘心頭忐忑也不敢自己先吃，繼續坐回了羅漢榻, 眼角突然瞟見了他剛才翻過的冊子，一時好奇，轉過了頭。

 頁面已經合上了，面兒上兩個大字，目驚心。

 《春宮》

 且那冊子的面兒還極為悉，一瞬間，蕓娘腦子里“轟”一聲炸了起來, 臉上的也翻騰了起來。

 這冊子是的。

 出嫁前一日, 母親塞給的, 瞧了一眼，嚇得立馬扔在了床頭，青玉撿起來，說是給收拾好。

 倒是收拾得好，跑這兒來了，想起適才那人就坐在這兒，面不改地看著那樣的東西，心里指不定如何揣測。

 蕓娘心都麻了，屁下如同長了銀針，“騰”一下站起來，坐去了木幾前的團上。

 他遲遲不出來，這番干等著，實在是漫長，有些熬不住，酒能壯人膽，蕓娘提了跟前的酒壺，倒了一杯，一口悶進嚨，一子冰涼，有微微的酸味，味道極為寡淡。

 這哪是什麼酒，分明是檸檬泡出來的水。

 一旁方嬤嬤瞧出了的狐疑，解釋道，“裴夫人說今兒世子爺和夫人新婚都累了，沒讓老奴備酒，取了冰鎮的泉水，替世子爺和夫人解解乏......”瞧了一眼蕓娘燒紅的臉，到底是過來人，方嬤嬤知道害臊，又道，“夫人要酒，老奴這就去拿。”

 “不用。”蕓娘及時清醒過來。

 已經失禮了，喝酒失了儀態更不妥當，一日沒進食，也沒喝水，泉水口極為甘甜，又涼爽解，飯菜不能，蕓娘一杯一杯地飲起了水。

 酒壺快見底了，方嬤嬤笑著道，“泉水是裴夫人讓人特意從半山腰的泉眼里取出來，再放冰窟，鎮上一日，放一片檸檬，甚是解，夫人喜歡，老奴再去取一壺來。”

 話音剛落，裴安掀簾走了出來。

 同樣的大紅緞子，單薄如蠶，松松垮垮地披在上，襟也出了一片，一看就知道和上的乃同一批款式，同一批料子。

 蕓娘不敢多看，趕起。

 待會兒還得伺候主子們就寢，青玉和連穎對這兒還不悉，一抓一把瞎，只有方嬤嬤最清楚，外面的兩個丫鬟又進去收拾凈室了，青玉忙攬了活兒，“嬤嬤你留在這，我去取水。”

 方嬤嬤道了一聲行，替指了路，“你去正院找一個萍兒的，找去拿。”

 青玉點了頭，心頭記著方嬤嬤說的路線，誰知一出去就暈了頭，正不知該往哪兒走，便看到了對面長廊上的義。

 整個國公府，青玉也就認識他，急忙上前喚了一聲，“小哥。”

 義懷里正拿著一壺酒，待會兒兩位主子還得喝合巹酒，主子說高粱酒烈，夫人不住，吩咐他去冰窟取一壺果子酒來。

 聽到有人喚他，轉頭看了過去，義也認識青玉，見匆匆走到跟前，手里還提著個酒壺，正疑，青玉便又問他，“小哥，正院怎麼走？”

 義知道不地兒，沒答，反問，“夫人需要什麼，小的去取便是。”

 青玉沒指他跑一趟，卻也應了他，“今兒天熱，夫人想喝些冰鎮的檸檬水解。”

 這不正好嗎，義日同自個兒主子泡在酒缸，在他眼里果子酒也就相當于檸檬水了，忙將手里的酒壺遞給了青玉，“巧了，我備了一壺。”

 那還真是巧，青玉省了腳，接過酒壺同義道了謝，轉頭回了院子。

 屋蕓娘已同裴安在用飯。

 一日沒進食，蕓娘早過了幾回，但心頭一直銘記嬤嬤教導的規矩，已經嫁了人，斷然不能像之前在自己院子里那般無拘無束，蕓娘目不斜視，也不夾菜，埋頭趴著碗里的米飯，作文雅，就差一粒一粒地數了。

 裴安夜里不喜歡進食，且適才也用了一些，不，咬了兩片藕片在里嚼完，抬頭見一副貓兒進食的模樣，出聲問，“吃不下？”

 頭一回吃人家的飯，總不能讓他覺得自個兒挑剔，蕓娘扯了謊，“不。”

 這樣的謊話不太高明。

 “一顆糖果不了腹，一日未進食還不，你倒是個鐵打的。”裴安突然轉過了子，半邊脊梁對著，“嫁給我，斷不會讓你挨，我不看你，桌上的菜吃完。”

 蕓娘:......

 他這麼明白地一說，不吃顯得過分見外了，他背過去，沒看著，確實輕松了很多。

 夜才開始，還得熬一個晚上，吃完有些勉強，填上肚子不了就。

 青玉提著酒壺進來時，便見裴安側著，背靠著木幾，蕓娘一人在用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青玉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將酒壺放在了木幾上，見兩人面沒什麼異常，才放心地退了下去。

 蕓娘吃了個半飽，擱下玉箸，“郎君，我好了。”

 裴安轉過，吩咐方嬤嬤撤了桌，屋里的丫鬟過來伺候兩人漱了口，片刻的功夫，跟前的木幾上被收拾干凈，只剩下了一只酒壺和兩只酒杯。

 適才方嬤嬤的話，裴安都聽到了，知道那酒壺里裝的是檸檬水，上回聽王家二公子說過，三妹妹飲不了酒，如今一看，倒確實滴酒不沾。

 所有的事兒都收拾妥當了，只等一對新人歇下，方嬤嬤看了一眼坐在木幾前遲遲不的兩人，同幾個丫鬟使了個眼，都撤了出去。

 房門一合上，屋里愈發安靜。

 見他沒打算睡，蕓娘也不能去催，倒不得就這麼坐上一夜，轉眼天就亮了，可那樣就更麻煩了。

 先前沒伺候他沐浴更，這會子蕓娘自覺提起酒壺，“天熱，郎君先飲一杯？”

 見他點頭，將酒杯倒滿，捧起來，角含著淺顯的笑意，畢恭畢敬地遞到了他跟前，舉手投足，一派端莊賢淑。

 裴安看了一眼，手接過，“你坐過來。”

 蕓娘愣了一下，雖不知道他想要如何，還是挪了屁下的團，與他并排坐著，也沒多占地方，擱開了半個手臂遠。

 不是不想靠近，是兩人上的裳實屬過于清涼，靠近了視線沒地兒落。

 挪團時，裴安已將跟前的酒杯挪了過來，回頭打算遞給，一看，人已經快坐到了木幾外，不由失笑，“確定我娶的不是寨夫人？”

 他這一句話，暗示極強，意思是今日親，他可沒有半點強迫之意，兩人當初在塔廟相見，早就說好了，乃心甘愿。

 如今兩人已是夫妻，別說讓坐在他旁邊，就算是讓坐在他懷里，也正常不過。

 “我不是那個意思......”

 怕他誤會，蕓娘往他跟前挪了一大步，坐下后兩人鮮紅的擺重疊在了一起，眸子一抬起來，先到他的目，再往下移，又看到了他一片膛，果然沒有能落眼的地方。

 一雙眼睛上下幾個來回，裴安看在眼里，手抓住了手腕，將酒杯塞到手中，提醒道，“合巹酒還沒喝。”

 蕓娘猛然一驚，這才想了起來。

 “聽你二哥說，你飲不了酒，喝了一回果子酒，在他院子里鬧騰了一日，既然喝不了，這檸檬水也。”

 蕓娘心頭生了疑云，酒量隨了父母，別說果子酒，烈酒都喝過，自個兒什麼時候在二哥哥屋子里鬧騰過了。

 二哥哥怕是記錯了，那不是，那是大姐姐。

 蕓娘還在想著他的話，裴安已出胳膊，從手肘繞過，袖口的綢緞，輕輕拂過襟下的一片，如同千只螞蟻爬過，引得一陣戰栗，僵住不，裴安手里的酒杯送不到邊，只能靠更近，金鑲玉的頭冠，到了的額頭，冰冰涼涼，蕓娘才回過神，跟著埋下頭。

 什麼味道，蕓娘一時也沒去品。

 反倒裴安皺了一下眉，看了一眼酒杯，目再回到臉上，見其眼角都布了一層紅暈，便也明白了。

 不是檸檬水，是果子酒。

 倒是歪打正著，看出了有些張，放不開，也不怕鬧騰，喝點酒壯壯膽好，“再喝一杯，天熱，喝些涼水降溫。”

 “不麻煩郎君，我自己來就好......”

 裴安沒應，提起酒壺，往杯里倒滿，自個兒也滿上，迎頭飲下，抬眼去看的反應。

 頭一杯沒有察覺出來，第二杯蕓娘便察覺出了不對。

 這不是水，是果子酒，夏季一到，便會去母親那兒要酒喝，別說一壺，就是兩壺下來，也不當事。

 可他剛才說什麼？不會飲酒。

 也沒立馬反駁。

 這會子要是承認，賣了二哥哥不說，還會讓他以為，自個兒不想喝合巹酒，同他拿喬。

 該怎麼辦，醉酒之后該是什麼樣的反應？

 蕓娘努力去回想大娘子醉酒后的狀態，眉頭不由擰了起來。不行，那畫面兒就沒法看，要是效仿了，明兒就別見人了。

 捧著杯子神游，兩邊雙頰一團紅意，想來那二公子說得也沒錯，裴安繼續往杯子倒，“再喝一杯。”

 蕓娘:......

 如此飲了四五回后，蕓娘終于察覺出了不對。

 能將二哥哥喝倒的人，能不知道這是果子酒？

 他在灌酒......

 雖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企圖，但今兒估計必須得醉一場，再飲下一杯后，蕓娘還是靠自個兒發揮，輕聲問他，“郎君，這水怎麼有甜味兒？”

 “是嗎。”

 看著他裝模作樣地湊進酒杯抿了一下，“是有些甜。”

 然后呢？他不對解釋，這是酒嗎。

 裴安沉默，一個字兒也沒說，又往酒杯里倒了一杯，“喜歡喝，多喝些。”

 蕓娘:......

 這不擺明了居心叵測。

 兩人除了見了幾次面，并沒有過多的接，蕓娘完全不了解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但母親和父親都說，他品行端正。

 閨房里的事兒，說出去也是樂趣，也不能同他品行掛上鉤。

 他灌自己到底是為何？

 蕓娘猛然想起一樁，昨兒大姐姐脖子上的紅印。起初自己還以為是被蚊蟲叮了，問，大姐姐卻紅著臉湊近耳朵說了一句，“以后別輕易飲酒，也別讓裴公子飲。”

 不明白。

 大娘子臉更紅了，咬牙道，“男人醉了會咬人。”

 蕓娘心中駭然，心雷大作，轉頭看向裴安。

 喝了多杯，他也一杯不，雖覺得以他的酒量，就算整壺灌下去，也不見得會醉，但也不敢再喝下去了，忙將酒杯擱在桌上，故作擰了一下眉，“郎君，我頭有些暈。”

 他轉過目，剛沐浴完，一頭青散在肩上，沒有任何裝飾，臉上的妝容也洗了個干凈，不如先前的艷麗，卻是清麗婉約，別樣的靈。

 “哪兒暈？”他問了一聲，人也靠了過來，胳膊突然抬起，修長的手指頭蓋在順的發上，指腹輕輕地了，不等回答，又低聲問，“這兒？”

 兩人本就挨得近，如今他一抬手，蕓娘半個子都到了他懷里。

 按在頭上的手指，如同住了的命脈，蕓娘彈不得，由他著，呼吸屏住，一時沒了聲兒，他也沒有再問，繼續替著。

 他的胳膊肘著的頸項，沐浴后那淡淡的幽香更濃，前的襟也隨著他手上的作輕輕撥，里面的一片膛，在眼前時時現，七魂六魄都被勾出了竅，困在了溫鄉里，爬不起來，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心頭“咚咚”跳著，既張又有一期待。

 都到了這兒了，一切都水到渠，他手指了一陣，手掌便順勢落下，上了的肩膀，往前一帶，將摟進了懷里。

 下顎到他肩頭的瞬間，蕓娘的心都快要跳了出來。

 陌生的溫度從跟前的懷抱中，不斷渡了過來，周發熱，臉頰燒得生燙。

 大娘子親之后，蕓娘也私下里問過，被男人抱著是什麼樣的，大娘子支支吾吾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如今倒是明白了，這樣的覺，不可言傳，只有自己親經歷，才能會。

 躺在他肩頭上，也不，裴安過了一陣才偏過頭，鼻尖頂在如錦緞一般的發上，啞聲問，“醉了？”

 應該是醉了。

 蕓娘點了下頭，臉頰輕過了他的肩頭，如羽一般撓了一下心坎，裴安也從未有過這樣的覺。

 濃愜意，小鳥依人這類辭藻，往日都是從旁人里聽來，不知其中滋味，便也不屑一顧，如今一看，當初的行為，頗有些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兩人一陣沉默，彼此都心照不宣，新婚夜，一個擁抱自然是不夠。

 他的手慢慢地從肩頭地往下挪。

 單薄的蠶綢緞，掛在上形容虛設，手掌所到之，滾燙麻，蕓娘輕搭在他胳膊上的手，不覺攥了他衫袍。

 手從脊梁上蹭過，裴安停在了腰間，輕輕一握，竟然比他想象中還要細。

 楊柳細腰，有了那麼幾分意境。

 他一，蕓娘子便是一繃，鼻尖抵在他肩下的膛，手指得更了。

 他倒沒再往下，又問，“頭還疼嗎。”

 疼是不疼，暈得厲害。

 “你喝的果子酒，不是水。”他這才解釋，便是料定了已經喝醉了，見不做聲兒，埋在自己懷里，突然想起了聽來的閑言碎語。

 聽說邢風的妹妹回來了，今兒應該去了王家。

 雖說這時候，有些太晚了，他還是想知道的想法，“嫁給我，委屈嗎？”

 濃意的當頭，他突然問出這麼一句，蕓娘混沌的腦子，瞬間驚醒了一半，頭微微直起來，“郎君此話何意？”

 見生了戒備，裴安倒是有些詫異，前后一共也飲了十來杯了，沒醉？

 他不答，還扭過頭來。

 蕓娘想起了自個兒應該是醉著的，搜腸刮肚地尋著好話說給他聽，“郎君生得玉樹臨風，又是國公府世子爺，又是狀元郎，有才有貌，文武雙全，臨安城不知道多姑娘都想嫁給郎君，我是三生有幸，談何來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