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對酆都帝的深似海，那當年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也要追去幽冥見他的。”

“噓，別說了，陛下要到了。”

“……”

穿過通向偏殿的長廊，後聲音也漸漸模糊去了。

時琉瞥見沿途的廊外——也是與中天帝宮最不相近的地方，這裏的欄外並非深不見底的雲山霧海，而是長在白雲間的不知名的搖曳花枝。

花的並不濃豔，但得清淡，香氣也沁人心脾。

穿過花廊，直偏殿，時琉見飄著淺香的桌案後，正娥眉輕垂，手腕微抬徐徐斟茶的南蟬。

時琉停下。

“陛下，人到了。”

“你下去吧。吩咐們一並退遠些。再有嚼舌的，不要在我麵前出現了。”隻著了素紗輕的子沒有抬頭，淡聲道。

“是，陛下。”

“……”

一切模糊的雜聲淡去，殿外隻餘流雲與花之音。

時琉略作遲疑，正思索自己該稱呼師姐還是仙帝，就聽得茶案後子低淡著聲：“你來找我，總不是為了聽那些閑話的吧？”

“有一件事，想要求你。”

時琉說完，便低頭去取翠綠葉子裏的東西。

隻是桌案後的南蟬卻像是被這話到了不知哪一個痛點，皺著眉冷淡惱怒地抬眼：“又是一件事，你和酆業當我是什麽——”

啪。

放在麵前桌案上的一件什，斷了南蟬的話音。

那是一柄翠玉匕首。

無比眼的，在劫境玉中見過的那一把。

南蟬眼瞼一，抬起：“你…什麽意思。”

時琉俯長揖，認真而懇切——

“請師姐幫我毀了它。”

“為此，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第94章玉京溯仙（十）

◎若是我，昆離早已殉葬萬年。◎

南蟬了那把匕首許久，“為何找我。”

“在仙界裏，我隻信任你。”

“酆業呢。”

南蟬從茶案後仰起臉，淡淡著：“仙人骨的來曆我已說與你聽，你該知道，沒人比他更了解它。”

“正因為我知道它是——”時琉黯然著桌案上的匕首，“也許他不在意了，但我沒辦法要他親手挫毀他曾經的仙骨。”

“好，我明白了。”

時琉眼底緒掙破了難過，剛要向南蟬道謝——

“但很憾，我幫不了你。”

時琉一怔，下意識上前了步：“為何？”

“因為我做不到。”南蟬語氣平寂，“仙骨、神脈、混沌金——世人傳頌中天帝數萬年，你們卻從未明白他的存在何意。”

時琉聽得一知半解，在桌案前伏坐下來，耐心等著。

南蟬頓了下，還是皺著眉給遞了杯茶：“世人傳我們五人是開天後化生，但並不準確，隻有我們四方仙帝才是。中天帝與我們從最初便不同，他‘生’於混沌之初，羅酆石本就是混沌之源的產。”

即便時琉做好了準備，但還是不由得微驚，眼瞳輕，拿在指間的茶杯都驚起漣漪：“你是說，羅酆石‘生’在天地初開之前？”

“嗯。”

時琉再無心喝茶，放下杯子鬱鬱地虛握起手。

——

南蟬的意思已經聽懂了：既酆業本便是混沌之源的產，翡翠仙骨亦是伴生，那這世上恐怕就再也找不到能徹底毀損它的力量了。

心念電轉間，時琉忽想起什麽，有些喜出外：“若是這樣，那羅酆石應當也不會被毀損才對，劫境玉上所顯未必便是他死劫？”

“你還是沒懂。羅酆石與其說是一種存在，不如說是他本源之核，也可以說，羅酆石是他的虛態本，是他之、之氣、之神——對於你們凡人來說，便是心。”

南蟬垂下了睫，半晌，才輕著薄厲的杯沿：“更何況，我和你說過，這世上最厲害的仙人骨，滅的是他神魂。”

“……”

時琉有些委頓地低回頭去，蔫跪坐在桌案前。

見一副人掉了三魂七魄的模樣，南蟬蛾眉微褶：“放棄了？”

“當然不會。”

時琉歎了聲氣，撐著下頜靠到桌案前，“那我得想個地方，把這東西封進去，最好連酆業都挖不出來。”

南蟬眼神了。

偏殿寂靜許久，終於還是起了無奈聲：“你封進去前，先給我吧。”

“？”

時琉不解地支起眼皮。

然後順著南蟬的視線，看到了自己眼皮底下支著下頜的手腕，手鏈上墜著隻翠玉小石榴。

時琉眼睛一點點亮起來：“你能…？”

“他在凡界未拿回羅酆都能做到的事，我怎會不能？”南蟬似乎有些不虞，不太客氣地從時琉那兒接過翠玉匕首。

將它托在掌心，南蟬頓了頓，“需要片刻。”

“好，不急，師姐慢慢來。”

這樣說著，眼神卻地著南蟬手心裏的匕首。

南蟬：“……”

大約是看出了確實還需要一點時間，以及南蟬被看得不太自在，時琉很快便自覺地轉開目。

心思難安地繞了半圈，時琉又回過頭：“師姐，我剛剛突然想起個問題。”

沒等到南蟬回聲，時琉便當默許，認真問道：“按你之前說的，羅酆可以被翠玉匕毀去？”

“嗯。”

“那為何當初昆離要和紫瓊聯手將它封印，還留給了玄門，而不是直接毀掉？難道隻是為了幫助玄門？”時琉愈想愈迷，“他為何要那樣大力扶持玄門，現在想起來，連雲梯界那件門考核的仙寶，應該也是他留給玄門的？”

闔著眼的南蟬皺眉睜開，眼神冷冰冰地向殿門外的西北方向：“昆離為何要扶持玄門我不清楚，但他的格我再了解不過——自私自利到極致，他怎麽可能有那般好心？羅酆石之所以未留仙界，我猜是他自作聰明想瞞天過海不被發現，至於留下它的用途。”

南蟬轉回來，眉頭皺得更：“業帝不可能沒有發現，他沒告訴你嗎？”

“告訴我…什麽？”

時琉下意識坐正，心裏冒出些不好的覺。

“支撐界門的神刃翊天，你應當見過了。”南蟬話聲裏神更冷，“昆離在羅酆石上所設法陣，千萬分之一留於玄門，其餘盡是供給翊天。以作它鎮守界門之源。否則單以翊天之能，即便是神刃，也不可能支撐萬年。”

“——”

時琉眼眸輕栗，又僵停了許久，才慢慢低下睫瞼。

到此刻才想起酆業那日初上仙界，見到界門翊天化作的擎天玉柱時他側神冷的模樣，也終於明白了其中原因。

“我從來沒有——”聲線初時栗難抑，而後慢慢堅冷如鐵，“從來沒有、這樣想將一個人碎萬段。”

殺意撲麵，比秋霜冬雪更寒煞。

南蟬眼底終於也出一異。

有些失神了似的，許久後，才在桌案前的低聲輕喚裏回過神。

南蟬難得倉皇地低頭，將手中圓融的翠玉珠子遞給時琉：“拿走，封好。”

“謝謝師姐。”

“說了不要我師姐，”南蟬皺著眉，略作沉默，偏過臉，“我累了，你要是沒有別的事，就早些回去吧。”

時琉遲疑：“需不需要我……”

“再過百年，你再來談能不能幫我什麽忙的事吧。”南蟬很是冷淡地拒絕了。

桌案前的卻笑起來，眼底笑意淺淡但盈盈的，“謝謝師姐，我記得了，百年後一定來為師姐效勞。”

“……”

南蟬擺擺手，闔上眼去。

直聽得步伐到了門口，到底未能忍住，出聲：“不要見昆離。”

“？”

走到殿門口的時琉似乎意外，回過來。

殿頓了下，才聽見低輕笑聲：“我知道，我現在還太弱了，傷不了任何人。萬一昆離發瘋，不顧名義都要拿我迫他，那就壞事了——這趟出門前我找酆業了一道法訣，有事會第一時間跟他喊救命的。”

“……”

南蟬似乎被什麽梗了下，更嫌棄地擺手：“快走。”

“好，師姐，改日再見！”

這一次殿門合上。

終究再也沒什麽聲音響起。

直等到不知多久後，南蟬靠在桌案前像是快睡過去了，殿門才被人輕打開，之前引時琉的仙侍無聲進來。

“陛下，將送出去了。”

“嗯。”

殿半晌沒有回音，南蟬支了支眼，抬起頭來：“你想說什麽？”

低著頭的仙侍猶豫了下，跪下來：“陛下當真…什麽都不做嗎？”

“……”

南蟬一默。

麵前是跟在邊最長久的仙侍，也最了解心思，再說那些自欺欺人的話，終究沒什麽意思。

南蟬於是輕靠在榻上，問：“你覺得我該做什麽？”

“婢子也不知，婢子隻是覺著，若是陛下現在仍是什麽都不做，將來……怕是要後悔的。”

“後悔，”南蟬拈著茶盞，輕笑起來，眼神卻清寂，“最近幾日我總在想，想來想去，還是沒想明白，我究竟是有什麽地方可以悔的呢？”

仙侍一愣，抬頭來。

桌案後的子落寞又失神地著茶杯：“我想起從前，很多很多年前，那時候他是蒼生之上的神，是三界的救世主，他至高無上，蒼生如稚子，世人在他眼底皆平等，我見他如泥見雲，求不得，夠不著。後來。”

眼底微掀起慟：“後來天翻地覆，我不在他旁，他從雲端跌深淵，一別便是萬年。再歸來日，他終於不再是當年的那個孤一人的神了，他旁多了一個親相擁的人……可那人終歸不是我了。”

“陛下。”仙侍不安。

“你知道嗎？”南蟬忽抬頭看，又像是隔著在看什麽極遠的見不得的人，“今日之前，我一直是有些怨的，我怨我當日為何在閉關，若是早些出來，興許陪在他邊的就是我——可直到今日我才發現，錯的人終究不會為對的。”

仙侍著急：“陛下何錯之有？隻是命數弄人，否則——”

“沒有否則，”南蟬低聲說，“以前我總覺著時琉不如我，傻，倔，直白，認死理，不夠聰明，可今日我突然想明白了——你猜，若時琉是我，會怎麽做？”

仙侍一愣，似乎不解。

南蟬卻著杯子，輕聲答了：“若是我，昆離早已殉葬萬年。”

“——！”

大殿驟寂無聲。

許久之後，卻聽子低聲淺笑，像無奈也像釋然：“原來不是不如我，是我不如啊。”

界門之下，時琉沒忍住，多停留了許久。

神刃翊天猶作一道擎天玉柱，直界門之上，看著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