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八角亭的方向飛掠而去。
*
夜幕中的八角亭極為寧靜,並無宮人來往。
李羨魚站在亭中,手裏拿著碗魚食,信手向小池塘裏拋去。
起初的時候,是一兩枚。
後來,便是一把接著一把,大方地往小池塘裏撒。
可惜冬日水冷,養在小池塘裏的紅魚似乎也沉了底。
直至李羨魚將所有魚食丟盡,也並未見它探頭。
李羨魚唯有將手裏的空碗擱下,在八角亭裏又靜靜立了一陣。
亭畔水風徐來,在冬夜裏頗有些寒涼。
李羨魚不由得攏了自己的鬥篷,開始想念起寢殿裏的熏籠與湯婆子。
於是手,輕了臨淵的袖緣:“臨淵,我們還是回去吧。”
臨淵應了聲,向俯下`來。
他修長手臂剛環過李羨魚的膝彎,李羨魚卻挪步後退。
道:“我想慢慢走回去。”
看看月,也想想還沉沉在心裏的事。
臨淵沒有拒絕。
他重新直起來,牽過的素手,帶著順一道小徑,緩緩往寢殿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夜靜謐。
李羨魚仿佛都能聽見彼此清淺的呼吸聲。
慢慢蜷起指尖,了臨淵的掌心,小聲道:“臨淵——”
臨淵垂眼看向,等著開口。
李羨魚卻仍有些遲疑。
正當想著,要不要將潘嬤嬤說的事,講給臨淵聽的時候。
後驀地傳來‘嘩啦’一聲水響。
響聲極大,在靜夜裏格外刺耳。
李羨魚一愣。
繼而慌忙轉過去,對臨淵道:“臨淵,你快帶我去看看,是不是有人落水了?”
臨淵應聲,將打橫抱起,往聲來的方向飛掠而去。
但令李羨魚訝然的是,臨淵並沒有選擇帶回八角亭中。
而是在聲音漸近後,躍上一旁茂的冬青樹。
葉影深濃,他將李羨魚輕放在自己的膝上,單手穩住的形。
而李羨魚匆匆抬眸,往小池塘裏張。
卻見水麵黑沉,似乎有一道淺綠的人影在冰冷的池水裏浮沉。
看裳,似乎是殿伺候的小宮娥。
李羨魚慌了神,忙去拉他的袖緣:“臨淵,真的有人落水了。”
見臨淵並不,便匆匆催促道:“臨淵,你快去救上來。”
臨淵卻道:“不必。”
李羨魚愈發著急:“你再不去,可就要淹死了!”
還想再勸,臨淵卻已經抬首看向,一雙清冷眼在葉影中尤顯晦暗。
他語聲微寒:“公主真想讓臣去救?”
李羨魚輕愣,下意識道:“有什麽不妥嗎……”
臨淵烏眸沉沉地看著:“公主可有想過,落水的子若是救上來是個什麽形?”
李羨魚不由得順著他的話想了想。
即便是冬日裳厚重,可水流湍急,若是將人救上來,那樣近的距離,大抵,大抵是要窺見些春的。
更勿論是其中的種種親接。
有些麵紅,但仍舊是堅持道:“名節哪有命重要。”
臨淵冷聲問:“公主是說的,還是臣的?”
李羨魚被他問得愣住,下意識地道:“當然,當然是的……”
畢竟臨淵是男子。
男子……有名節可言嗎?
臨淵似也看出了心中的想法,眼愈寒。
他一字一句地沉聲提醒:“冬日水冷,若是不會水的,早已沉底。”
李羨魚輕愣。
繼而遲疑著道:“可是,可是即便是會水,也不能就這樣一直在池塘裏泡著。”
輕抬羽睫,對上臨淵寒潭似的烏眸,輕輕往後了子,心虛地改了口:“那,我去找人將撈上來。”
臨淵反手握住的皓腕,劍眉皺:“公主想如何從樹上下去?”
他側過臉去,終是讓步:“臣去找人。”
臨淵話音方落。
卻聽又是噗通一聲。
又一道影落池中。
李羨魚杏眸微睜,一時怔住。
正當想不明白,為何這麽偏僻的小池塘,會有人接二連三的落水的時候,卻見池中的小宮娥已被人撈起。
月照落下去,照亮兩人的眉眼。
李羨魚認出,那名小宮娥是殿負責侍弄花草的梔子。
而撈的那人李羨魚也認得。
是守門的宦小答子。
李羨魚正茫然,卻聽兩人的語聲順著夜風傳來。
先是梔子帶著哭腔的嗓音:“你既要斷了來往,那還撈我做什麽?倒不如就看我淹死在這池塘裏,好過讓我出宮去,另嫁給旁人!”
小答子下自己的外裳裹在的上,抱著語聲都唞:“梔子,出宮嫁個良人,日後和和,兒孫滿堂,這才是正常子該過的日子。而不是困在宮裏,守著我這個,我這個,不算是男人的人!”
說至此,小答子亦有些哽咽:“梔子,宮與宦,不能做夫妻,隻能結個對食,不過是互相安罷了。沒有結果的!”
梔子伏在他的肩上哭起來:“世上沒有結果的事多了,又不差我這一件。我就是想跟你在一起,有一天是一天。哪怕我明日就死了,至今日裏也還是高興的!”
即便是沒有結果,也可以嗎?
李羨魚思及此,微微愣住,思緒有短暫的離。
等回神,想要繼續看去的時候,臨淵卻抬手遮住了的眼睛。
李羨魚訝然輕聲:“臨淵?”
臨淵遠遠掃了眼遠已將話說開,正在八角亭裏相擁而吻的兩人,對道:“非禮勿視。”
李羨魚臉頰微紅,輕輕應了聲。
在臨淵懷中等了一會,又小聲問道:“那現在,他們走了嗎?”
臨淵沒有立時作答。
直至又是半盞茶的時辰過去,他方將遮住李羨魚的手放下,對道:“走遠了。”
他將李羨魚從樹上抱下,啟問:“此事,公主想如何置?”
李羨魚略想了想,還是小聲道:“原本,在宮裏私下結對食是不允許的。但是、但是,我這樣看他們,卻也不是什麽明正大的事。”
輕聲:“那就這樣互相抵過吧。我便當做什麽也沒有看到。”
臨淵應了聲,又問:“公主現在還是想回寢殿去嗎?”
李羨魚點頭。
主牽起臨淵的手,帶著他重新踏上鋪滿月的遊廊,走向寢殿的方向。
夜風過,庭院裏的冬青樹枝葉輕搖,於遊廊上投下淺淡而支離的影。
李羨魚羽睫低垂,心緒微微有些紊。
一會想起潘嬤嬤與說過的故事,一會又想起梔子與小答子兩人在八角亭旁的對話。
兩撥聲音,織相映,在的腦海裏吵鬧不休。
遲遲分不出個勝負。
李羨魚也不知道哪方才是對的,便停下步子來,輕喚了聲:“臨淵。”
臨淵隨之停步,垂眼看向。
李羨魚輕抬羽睫,看著他那雙深邃如夜的眼睛裏,倒映出屬於的影子。
終是鼓足了勇氣般問他:“臨淵,如果我不是大玥的公主,而是個普通的小宮。而你是個守門的小宦,你還會喜歡我嗎?”
臉頰微紅:“你會和我結對食嗎?”
作者有話說:
第76章【修】
臨淵眼沉沉地看著,齒關微咬:“臣就非得是個宦不可?”
李羨魚略想了想,還是認真點頭。
畢竟臨淵若是個侍衛,抑或是尋常世家子弟,便能在小宮娥出宮後,將娶回家了。
又何來的沒有結果。
於是執著地重複:“一定要是宦。”
臨淵與相握的長指收,咬牙落下一字:“結。”
李羨魚語聲輕輕:“臨淵,即便是這樣注定沒有結果的事,你也答應呀?”
臨淵將的素手握,薄抿:“不然如何?”
他道:“是送公主出宮婚,還是看公主也跳一回小池塘?”
李羨魚赧然輕聲:“那可不。”
不會水。
要是真的跳進小池塘裏,可能等不到臨淵救,就已經沉到塘底陪那條紅魚去了。
臨淵側首看,眼濃黑,看不出緒:“公主是想和臣結對食?”
李羨魚指尖輕蜷,雪白的雙頰染上紅雲。
“沒有。”輕聲掩飾:“我隻是問問。”
的語聲落下,便有水風徐來。
帶著小池塘裏的水汽,與冬夜中的寒意,令李羨魚本能地抬手,攏住上略顯單薄的鬥篷。
臨淵隨之停住語聲。
他微皺眉,卻還是解下自己上的氅將李羨魚裹住。
他道:“臣帶公主回寢殿。”
李羨魚輕點了點頭。
臨淵隨之將抱起,形展開,帶往寢殿的方向飛掠。
李羨魚雙手攏著他寬大的氅,著從指尖傳來的,屬於他的溫度,輕抬起一雙清澈的杏花眸。
小聲問:“臨淵,你喜歡我嗎?”
臨淵形微頓。
他抱著的大手收,在風聲裏一字一句地反問:“公主以為呢?”
李羨魚輕輕應了聲。
攏著氅的素手鬆開,轉而環上臨淵的頸,借著他的力道半支起來,親了親他的側臉。
如霜月中,以僅有自己能夠聽聞的語聲,悄悄說出那句始終藏在心底的話。
“我也喜歡你。”
的語聲輕如朝,似曇花悄然在夜裏開放。
*
冬日裏的日子,似乎也過得比秋日裏要快些。
仿佛隻是幾個闔眼的功夫,便到了要啟程去和卓雪山的這一日。
當日清晨,遠的天穹尚且青,皇室的儀仗便已浩浩地出了北側宮門。
李羨魚端坐在的軒車上,聽著馬蹄聲清脆向前,帶著從熱鬧的青蓮街上踏踏而過。
繼而,人聲漸歇,似是過了城門,到了城郊安靜的道。
也將姿鬆懈,挑簾往外去。
見道兩旁,是連綿的群山,巍峨重疊,似永遠不見盡頭。
遠眺了陣,見始終是重複的風景,便將錦簾重新放落,對藏在軒車上的年莞爾輕聲:“臨淵,你若是無事的話,便陪我打把雙陸吧。”
去一趟和卓雪山,說也得一兩個月的景。
這路上行程漫漫,總得找些事來打發。
臨淵坐在對側的坐凳上,正拿布巾拭著自己的長劍。
聞言淡淡應聲,將長劍擱下,抬手將靠近他這一側的屜子打開。
他從一堆李羨魚塞進來的話本子裏找出打雙陸用的棋盤與棋子,又尋出幾枚玉骰遞給李羨魚,問:“公主今日可要賭什麽彩頭?
一個女人,要復仇,除了臉蛋還能用什麼做武器?她遇上他時,她是被滅族的叛族之女;他遇上她時,他是占島為王的海盜頭子;他憐惜她,疼愛她,在她眼里他卻是毀滅她與自由的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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