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歲月共白首(3)
人在失衡狀態下,是很難去會一句話裡的良苦用心。
唐其琛在人反復中打磨,本就不喜掏心挖肺這種表達方式。他是務實派,腳踏實地的做永遠比誇誇其談要有分量。這年頭,山盟海誓到最後多半會為誑語。但他這一刻是真有點忍不住了,原來一個人的時候,什麼理智和原則都會退避三舍。
溫以寧折騰了一天,哭累了,被這一遭遭的變故弄得心力瘁。被唐其琛抱去床上,睜著眼睛空迷茫,唐其琛連鞋都沒穿,赤著腳踩著地毯,把臥室的遮窗簾拉得嚴嚴實實,綫驟然陷黑暗,溫以寧的心跟著一,莫名的孤獨和害怕在心裡橫衝直撞,泣了一聲,很快就覺到床墊跟著了,唐其琛手把抱在了懷裡。
他的語氣含蓄溫,掌心溫溫熱熱的的背, 「睡吧,我陪你。」
漫天風塵瞬間塵埃落定,溫以寧著他的手臂,像倦鳥歸巢,像迷失的路人找到了燈塔,唐其琛是的避風港。
唐其琛關了常用的那隻手機,私人電話也調至了靜音,這個私號只有柯禮數人知道,除非急事一般不會找上來。溫以寧很快睡,但並不踏實。拽著唐其琛的手就沒鬆開過,唐其琛維持一個姿勢久了手腳也麻,稍一,溫以寧就猛地驚彈了下,眉眼皺了,嗚嗚咽咽的哭聲就從嗓眼裡出來。
唐其琛心疼的很,索就不再了。
溫以寧再醒來是晚上九點,一睜眼,就看到唐其琛靠著床頭半躺,頭偏向一邊闔眼休息。臥室被他按亮了一盞小燈,燈亮是暖黃的微幷不刺眼,唐其琛俊朗的面容浸潤其中,安寧得讓人忍不住想哭。溫以寧鼻塞,呼吸聲有點,唐其琛醒的很快,長長的眼廓褶出了一道淺痕,他嗓音有點啞,「還睡麼?」
溫以寧緒穩定了很多,搖了搖頭。
唐其琛這才換了姿勢,整條左臂出來,麻的沒了知覺。他先下床,不太舒服的活著手腕,「你再躺一會兒,我讓老餘去買吃的。」
老餘是在半小時後過來的,帶來了一大袋的吃食,唐其琛一眼就看出不是在外買的。
老餘說:「您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正好幫柯禮送份東西給老爺子,夫人聽見了電話,就讓我把這些帶來了,都是家裡用心做的,還有一罐鮮榨的橙,夫人特意待,一路過來橙兒肯定涼了,讓您加熱再給溫小姐喝。」
老餘走後,唐其琛照著做,等溫以寧從臥室出來,一桌的緻菜肴。景安不知道的口味,索每樣都做了點。溫以寧吃的不多,兩筷子下去就不再,隻抱著一杯橙細細碎碎的抿。唐其琛也不,隻把手機遞過來,示意看。
屏幕上是一張超聲結果的照片,傅教授發來的。
一團黑乎乎的影裡,兩個狀似橢圓的廓挨在一起,上面還有紅藍雙的點狀亮。溫以寧看到結果提示,異卵雙胎,活胎,約10週2。
眼淚一下子又流了出來。
唐其琛端起一碗湯,手越過桌面,盛了一勺送到邊,平心靜氣的說:「兩個孩子,念兒,辛苦你了。」
這是他第二次對說辛苦。
從始至終,他第一記掛的都是溫以寧的。爲人父的喜悅,對未出世孩子的關切都不足以替代,十月懷胎,他明白,最苦的還是他姑娘。
長篇大論的勸不用多說,溫以寧不是拎不清的人,一句「辛苦」已夠讓有所容。沉溺悲慟有可原,但肚裡還有兩個小生命,他們鮮活存在,他們與脈相承,理應被好好對待。溫以寧抬起頭,淚眼斑駁的著唐其琛,在他包容安定的眼神裡看清自己。
順著勺子把湯咽下去,然後主接過碗,繼續把剩下的吃完。
良久,唐其琛發自心的笑了。
餐桌頂上一盞歐式琉璃燈晶瑩璀璨,把兩人的影子融在一起不分彼此。
溫以寧恢復了足夠理談事的狀態,唐其琛才放心的跟談話。
「我的確比你早發現你母親失蹤的況,兩周前,李小亮就聯繫過我,說他連續三天上門,你母親都不在家。當時事態並未完全清楚,他也不敢隨便跟你說起,怕平白讓你擔心。」
溫以寧點了點頭,聲音嘶啞,「小亮老師一直替人著想。」
唐其琛說:「後來我托那邊的朋友去落實確認,你母親確實是離家出走了。生了病,我猜是不想拖累你。」
溫以寧沉默的沒有任何表的變化。
「後來去調了高鐵站和汽車站的主要監控,都沒有見到你母親。本來是想循序漸進的告訴你,但你那時候正好查出了懷孕。」唐其琛結咽了咽,坦誠道:「這是我的私心顧慮,顧著你的,怕你出事。以寧,這是我的過失,我向你道歉。」
溫以寧搖搖頭,不肯放過一希,心存僥幸的對他的說法提出質疑,「和我的微信是有聯繫的!」怕他不信,溫以寧急急拿出手機,手指都在抖。屏幕點了好幾下才調出界面,唐其琛一把握住的手,用力的了試圖讓冷靜。
溫以寧心底空虛綿,像一腳踩空搖搖墜,看著他,眼神蒼涼而創痛,一字一字的說出那個幷不願意相信的事實,「是騙我的對嗎?跟我聯繫的,其實不是,對嗎?」
唐其琛思量片刻,還是決定讓知悉真相,「對。的通訊方式其實早就斷掉了,隨便找了一個人,說給他點錢,只要你發消息過來,就讓他看著回復,手機都不要了,直接留給了那個人。」
溫以寧忍了又忍,手肘撐著桌面,掌心狠狠自己的額頭。
已經說不出是什麼覺了,悲傷過了頭,真相了底,一切聽起來是荒謬之談不可思議,但細想之下,任何一個謎團都能竄出答案,江連雪一直就是這樣灑的子,當年十八歲生孩子,跟家裡反目仇狂熱的追求,哪怕最後只是一場黃粱夢也無憂無懼。隨的活著,每一分每一秒,千金難買樂意。從不攬功奪名,一直以來就明明白白的告訴所有人,是個失職的家長,告訴所有人,溫以寧能活現在的模樣,無論優秀還是墮落,都跟沒有半錢關係。
的生命從來都是自己的,只要願意,連離開都悄無聲息,不留下半點蹤跡。
第二天,唐其琛讓老陳過來了一趟家裡。儘管他已瞭解的夠全面,但還是由一個專業的醫者來跟闡述會更讓信服。
老陳坐在沙發上,公文包放在一旁,那瓶從h市帶回來的藥擱在桌面上。老陳告訴溫以寧:「現在一般的惡腫瘤都不太泛濫的用這個藥,它最顯著的功效就是抑制癌細胞的增,主要是輔助治療急白病。這個藥一定要長期吃,足量吃才能發揮效果,一旦停藥,會加速病變。」
溫以寧語氣發酸,「陳醫生,其實這個病還是能治的對麼?」
老陳點點頭,也沒瞞著,很客觀地說:「接系統的治療方案,白病也沒那麼可怕,很多病人都能維持穩健甚至有可能痊愈。除非患者本人是自己不願意去磨這個過程。畢竟治療期間還是很痛苦的。以寧,這是我給你打印的一些資料,應該能解答你的所有疑問。我想跟你說,我從醫十多年了,見過太多生離死別,也就在這種關頭,你會更加明白生命的獨立,它本來就是一張紙,在人世間走一遭,被畫上了無數的顔。讓生命歸還生命,無論當事人作出怎樣的決定,都是生命本的意義。」
醫者仁心,老陳這番話說得坦大氣又心懷慈悲,溫以寧忽然掩住面。
唐其琛的手無聲的搭在肩膀上,輕憐的拍了拍。
溫以寧這一次沒有哭。
只聽見心底空曠的回音,一聲一聲的告別,一點一點的接這個事實。
不是拎不清的人,冷靜之後,是非對錯,輕重緩急都在心裡門兒清。連唐其琛都找不到的人,再鬧再逞強又有什麼用?生命蒼白純淨,江連雪有不想的苦,這一生已經夠潦草了,何必還要雪上加霜。溫以寧似理解又不理解,唯一知道的是,江連雪這個名字,很久很久之後,可能都只會是一個過去式了。
唐其琛留下老陳吃晚飯,都是司機從唐宅帶過來的。保溫壺大中小號都快抵得上一個外賣箱。攤在廚房一塵不染的檯子上,唐其琛笨拙而緩慢的把他們倒進碗裡。老陳看不下去了,挽著袖乾脆自己手,「唐老闆,你還是比較擅長賺錢。」
老陳是懂生活的人,比唐其琛活得閒適滋潤。單漢卻神緻,理家務活來也得心應手。擺好盤,三個人坐在一起吃飯。菜肴的味道沒的說,葷素搭配全是費了心思的。雪裡蕻都是的尖尖兒和著泥,一層蒸蛋澆上去,周姨怕覺得腥,還了幾滴檸檬。但溫以寧胃口不佳,了幾筷子便食不下咽。
老陳問:「以寧吃不下嗎?是反應大還是不合口味?」
溫以寧禮貌的笑了下,沒說話,隻搖了搖頭。
老陳對唐其琛說:「你工作那麼忙,留以寧一個人在家裡也不放心。餘叔還每天往返兩給送飯,等孕周再長一點,很多事更得有人照顧了。 」
唐其琛嗯了聲,「我知道。」
走的時候,老陳和和氣氣的開解溫以寧,「當媽媽了,心開闊一些對寶寶們也有益。生下來就帶笑。」
溫以寧起疑的看著他。
老陳笑著說:「不信你試試,你多笑,以後他們都有酒窩。」
陳醫生是好人,面善心熱,一番哄人的話也說到人心坎裡去了。
唐其琛這段時間把行程空出了很多,基本保持住了正常的工作時長,這些年許多不必要的應酬他已經很出席,如今一再減,一周最多兩個局。雖然消息沒有對外公布,但都了心照不宣的。唐其琛能出席的應酬局已經到一定的級別,共餐的也是份貴重的賓客,偶爾幾聲賀喜也是發自真心。
知道亞匯集團的唐總家有喜事,卻無從知曉夫人的任何。那些網上流言亦真亦假,虛虛實實誰也不徹。
除了核心項目的決策權仍由管理層把控掌握,其餘的工作,唐其琛在有意的緩慢放權。柯禮是最累的一個,好在他在亞匯任職要位十年有餘,已有足夠的能力獨當一面,有他在,唐其琛是放心的。
五月中旬一過,初夏徹底催走春日的尾,醞釀,風捲雲。
溫以寧滿三個月的時候去進行了第二次産檢,傅教授親自幫看了B超,欣道:「寶寶發育很好,能看到小手和小腳了,在右邊的寶寶趴著的不給我看正面。下次做四維的時候,你跟他們多說說話,讓他們乖一點,還能留個照片做紀念。」
傅教授慈祥溫和,探視頭在溫以寧的肚皮上輕緩緩的,耦合劑很涼,一的剛剛好,溫以寧躺在床上一邊聽著,心裡一邊泛起暖。而始終陪著的唐其琛站在傅教授旁,哪怕屏幕上是一片黑乎乎的畫面,看不出個所以然,但他的角仍然上翹,神溫的無以復加。
産檢回來的路上,唐其琛開車很緩慢,從環綫的高架橋下來時,他說:「念念,我們商量個事兒。」
溫以寧竟也同時開口:「我有件事想對你說。 」
前方車流大,車速越來越慢。
唐其琛點了下頭,「好,你先說。」
「我想回老家住一段時間。」
溫以寧說完之後的十幾秒時間,唐其琛都是不發一語的。他倒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悅的緒,平平淡淡的表,沒當即給個準信兒,但也沒有拒絕。
開過前面堵著的十字路口,四車道變八車道,唐其琛才溫聲問:「是這兒住的不習慣嗎?不習慣的話,我帶你換個房子。」
哪有什麼不習慣的說法。換句話講,溫以寧從讀大學起就在上海待著,小十年的景,上海甚至比h市更讓悉。也就是這個豁口,溫以寧聽出來,唐其琛心裡是不贊許的。但也打準了主意,平靜且堅定,「沒有不習慣,我就是想回去看看。」
唐其琛斂默無語,陷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深思。思慮清楚後,他問:「你想回去住多久?」
「上海太熱。」
那就是過完夏天。
唐其琛又問:「產檢怎麼辦?」
「也方便,我們那兒有婦保健院。」
看來是做了決定。
唐其琛默了默,聲音沉了兩分,「我多陪陪你好不好?」
溫以寧看著車窗外,把目挪回他臉上,神自若也從容,緒很平穩,不像是一時新鮮或是鬧脾氣,看著他,輕聲說:「其琛,我想家了。」
車子經過自識別的電子桿,徐徐開了停車場,車停穩後,唐其琛抱了抱,很平靜的答應了,「好。」
溫以寧在他懷裡閉了閉眼,忍住了微的淚意。
但如今的況也不是唐其琛一人說了作數。他本來要跟溫以寧商量的事,就是想問問的意見,讓周姨來家裡照顧著日常起居。但溫以寧先開了這個口,完全逆了他的意思。他答應,景安卻頗有微詞。
「一個人回去做什麼?家是那樣的況,其琛你也任,就不想想萬一出什麼事兒該怎麼辦!」景安既心急又生氣,圍著兒子來來回回的踱步,轉了好幾個圈,披肩下半邊都沒知沒覺得。
唐其琛不是聽不進話,母親說的自然有大道理,但他更捨不得溫以寧鬱鬱寡歡。
「在上海不習慣,狀態也不太好,您別,我有分寸。」唐其琛到底還是護著自己的人,能擋的力都在他這一層面消停住。
唐其琛說一不二,能承諾出口的都是真真切切能辦好的。但景安這一回是真了怒,氣衝衝的上了樓,「瞎折騰,我再也不管你媳婦兒的事了!」
但溫以寧走的那天,景安還是讓家裡的司機捎了一車的東西過來,有溫以寧用的吃的,還有一大堆貴重的禮品。司機傳話:「夫人說,這是給溫小姐的鄰居朋友的,讓他們多幫襯照顧。」
一萬多一盒的鹿茸燕窩,用盡了心思。
唐其琛是習以爲常了,什麼都沒說。但他後的溫以寧猶豫很久,終於在司機走之前把人住,小聲:「麻煩您幫我跟伯母說一聲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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