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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風流人物》 癸字卷 第八百零一十七節 入戲太深

“虎臣,太初,事已經發展到這一步,的確有些出乎人們預料,軍隊和武人們的緒已經憤怒到了不可抑制一點即燃的境地,我們能,小馮首輔能,但是隻怕咱們朝中兗兗諸公卻未必清楚啊。”

曹文詔穩了穩心神,“人龍是個忠義之人,知恩圖報,我素來了解,恐怕他現在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先前也捫心自問想了一想,他說的話也不無道理,我們在外打生打死,壬辰之和倭人打,然後百十年來不斷和蒙古人打,和建州真打,和播州土司打,和葉爾羌人以及烏人打,多將士兒郎葬邊陲,變一堆白骨,可朝廷有幾人記得咱們的功勞?”

“有時候想想也真沒趣,坐在這個位置上窩窩囊囊,各種白眼和腌臢氣,上一個理解的上還好,遇上那些個不知兵卻還刻薄的,熱臉人家冷屁還得看人家的心,這種形你們現在還沒有會到,等到了我這個位置你們就能會了。”

“不袍澤兄弟都屢屢向朝廷上書,要設立樞院或者大都督府,咱們武人也該有自己的孃家,可文們就糊弄我們說有五軍都督府,現在的五軍都督府算個什麼玩意兒,養老院,還是聾啞人留置所?遇上事兒,屁都放不出一個來,這也算是咱們武人的孃家?”

“不瞞你們說,變蛟也來了找了我了,說了外邊各軍的心思,他們覺得這一次一定要一勞永逸,不能再錯過良機,若是再任由文臣們胡折騰,這江山社稷遲早要葬送在他們手上,我們武人也會爲歷史罪人,我深以爲然!”

曹文詔表明了態度,楊肇基和賀虎臣新中大定,也喜出外,這就好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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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肇基更爲大膽一些,徑直問道:“小馮首輔當皇帝是將士們一致的想法,但是小馮首輔自個兒恐怕未必願意,也不知道小馮首輔的真實心思……,不如大人您去問一問,最不濟問一問老馮總督?”

曹文詔搖搖頭:“這等事兒別問,問也沒答案,回答了也不一定從心,至於老馮總督,就別去爲難他了,他也做不了小馮首輔的主,這種事就得要咱們武人自個兒莽一波,大膽地幹!”

“那大人的意思是……”賀虎臣也歪著頭問道。

“賀人龍讓高傑和江北軍蔡烈已經把文們全數圍了起來,這一點就不用我們心了,但是還有小馮首輔那邊,得要一些生面孔去,咱們去見了小馮首輔,估計他一聲叱罵下來,咱們下邊士卒沒準兒就慫了,我看讓,承祿、耿繼茂、尚學禮以及劉興祚他們幾個愣頭青去做最合適,反正也爲小馮首輔好,他們這幫人小馮首輔也不悉,罵也好大爺好,應著就是了,然後把小馮首輔擡進皇宮裡,去了奉天殿座上一坐,再把一干文臣押過去,讓當今皇上禪讓,小馮首輔讓登基就行了,……”

曹文詔一旦下了決心,就比任何人都還幹錯利索,而且考慮問題也更準確:“上三親軍那邊我去親自打招呼,他們只怕比咱們心思更熱乎呢,旗手衛王虎和四衛營鄺天庚都是小馮首輔信得過的人,勇士營許朝是老大人一手提拔起來的,更無二心,這就齊活了,讓他們把太上皇和宮中其他人,包括其他諸皇子都看管起來,一切就穩妥了。”

馮紫英接到消息時,已經有些來不及了。

消息是馮子儀傳來的,他已經正式接掌了龍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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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桂保出任龍尉同知,掌管北鎮司。

城中大小事宜,自然瞞不過龍尉,而這一兩年馮子儀執掌龍尉之後越發低調了,但消息靈通程度卻沒有撂下。

只是這一次卻是事發有些突然不說,關鍵是前期還是小馮首輔一手縱容指使的,只不過到現在有些走偏了,也讓馮子儀既張興,也有些著忙。

怎麼好好地一場宮戲突然間就演變了直奔黃袍加的大戲來了,而且這還不是當事人所策劃的,純粹是羣衆演員們自行腦補上頭搞出來的。

突如其來的這個變故也弄得馮紫英瞠目結舌,不知道如何是好。

這一世裡他也算是經歷了不了,卻從沒有像今日這樣出乎意料,卻又迫在眉睫,竟然讓他一時間都不知道怎麼應對。

要強行給自己披上一襲黃袍?這種事兒不該自導自演纔對麼?若說那趙匡胤之前沒有攛掇好一干兄弟手下做好周全準備,就那麼臨時的突發狀況就當皇帝了,狗都不信。

自己也不是沒想過這種事,事實上還想過很多次。

畢竟從自己去陝西掛兵部侍郎並擔任巡開始,也就在有意識地抓兵權,回京擔任兵部侍郎後,更是在張懷昌的默許下一手主導了整個京中京畿地區的軍權調整。

一大批西北系的武將在這七八年間崛起,甚至還有一大批出草莽的中低級武將利用對京營和上三親軍的清洗,迅速進京營和上三親軍中擔任要職,接著又在遼東、江南之戰中一連串的大調整,徹底奠定了當下大周軍權九歸於己手的格局。

可以說現在大周軍中,除了寥寥可數的柴國柱、趙率教等幾人不算是自己嫡系,其他要麼就是自己的死黨嫡系,要麼就是自己老爹的絕對心腹,事實上連趙率教都能排自己陣營,只不過遼東之戰中他表現不好,纔有些邊緣化罷了。

天子,兵強馬壯者爲之,寧有種耶?

這話無數人都聽過,中國歷史中,五代十國和南北朝中也有無數人親實踐過,或者說,中國古代歷史中基本上都是這樣一種方式譜寫的,有什麼錯麼?

馮紫英想過,但是卻沒想過這麼快這麼倉促,或者說吃相這麼難看,好歹他也是士人出,二甲進士,庶吉士,翰林院修撰,一連串的名頭,師長還是赫赫有名的士林名宿,朝中士人楷模,怎麼一眨眼,自己卻要“沐猴而冠”當皇帝了?

這不招人笑話麼?

當然,單單是笑話一下其實也沒啥,關鍵是這肯定面臨著士林文人們的強烈反對啊,這纔是最重要的。

不搞定這些士林文人,這未來的朝局肯定就會迎來激烈的震盪期,從心來說,馮紫英是不願意見到這種場面的。

他原本設想,武人和商人既然爲了自己的基本盤,那麼利用宮手段迫使士林文臣稍作讓步,這樣一來推對蒙古一戰就可以進行,既避免了裁軍損害自己基本盤,又能利用征服蒙古諸部來進一步確立自己權威,而這期間再利用工商業發展和考法推行乃至科舉制度改革,進一步來分化瓦解這些以地域、師長結合起來的士林羣,只要能夠維持住一部分站在自己一邊,局面也就會慢慢明朗化,進而水到渠了。

想得如此好,奈何這大戲卻不按照自己預想的那樣演啊,這幫羣衆演員怎麼就戲如此之深,一下子演得把主角的戲都給搶了呢?

當然真要這麼演下去演了,也不是沒有好,起碼自己可以有一些理由來撇清自己,無論這種撇清有無意義,但好歹能讓一些自認爲知曉底細的人以爲自己也是真的不得已而爲之了。

但這齣戲這樣演下去會演砸了麼?

馮紫英覺得演砸的可能不太大,但是演出效果不太好,甚至需要其他更多措施來補救卻是打有可能。

但話說回來,對付那些文臣,也許自己那種文火慢燉的方式未必就比武人們糙暴烈的手段更好,這沒有試過還真不好說。

沈薛林三一夜都沒有睡好,可以說整個馮府的人就沒有一個能睡安穩,除了那些懵懂無知的孩子們。

不斷有人從後門進,到後來乾脆就直接從前門進來,相公一夜未睡,而老爺也從城衚衕那邊趕過來,早晨間才離開。

而且寶釵甚至聽聞自己舅舅和牛繼宗他們就在府外一直等著公公,然後一併離開的。

沈宜修從衫散的弟弟那裡得知自己父親也被武人們圍困口在了八部公廨和文淵閣了,但究竟在哪裡不得而知,到現在也還沒有消息傳出來。

京營的士卒和邊軍各部已經封鎖了整個紫城和大、小時雍坊、南薰坊以及東西長安街一線,不斷有火銃和火炮鳴響,更是讓人心驚膽戰。

出了兵變叛,幾乎沒有第二個理由。

裁軍引發的軍中強烈不滿在這一刻終於傾瀉出來,十鎮中除了甘寧、榆林、大同三鎮外,其餘各鎮都有軍隊京,加上白蓮餘孽趁機作,這一下子攪和起來,想不都不可能了。

接著就是夜裡街巷中不斷傳來各種消息,但有一條則更是讓人們驚駭莫名,但卻又在驚懼之後帶著幾分莫名的期盼。

小馮首輔當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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