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上麵的名字:封舜音。
已經淡忘的年往事又到了眼前,怎會是?
直到那夜他親手挑起帷帽垂紗,看到的臉。
確實是。
往事已封,偏來故人……
第九十三章
馬車外寒風凜冽,狠狠掀開車簾鑽,掃過手裏折子上墨黑的字跡。
那些字一行一行,幾乎要力紙背。
舜音低著頭,凝著眼,著折子的指尖用力到泛白,間堵得生疼。
這份折子裏不隻是他助紂為的惡行,也不隻是他爭權奪勢的猖狂,還是他的過往……
他把這個給朝中,是將自己充作了這件事的最後一環。
若他事,會回朝取回折子;可若他敗了,終難避免要對河西兵,這份折子裏他和總管府的罪行,也會為證據和理由。
從走上這條路起,他就準備好了無法回頭……
舜音忽然抬頭:“停下,換馬。”
車停了,勝雨在外麵遲疑問:“夫人怎麽了?”
舜音掀簾出去:“換馬,我要盡快回涼州。”
勝雨看了眼發白的臉,連忙稱是。
馬很快被牽來,舜音將折子收懷中,立即踩蹬而上,帶頭疾馳出去……
寒風越發狂肆,涼州城外,今日由胡孛兒領人出來往東巡防,一邊巡一邊張。
直到傍晚,忽然看到了遠行而來的隊伍,最前馬上坐著罩披風的子影,他趕忙帶人迎去。
舜音策馬而來,兜帽早被風吹開,一下勒停,馬蹄幾乎帶出一陣塵土,口還在起伏。
胡孛兒抱一下拳:“奉命在此接應夫人。”
舜音已繼續往前:“軍司何在?”
胡孛兒見這麽急,愣了愣,打馬跟上:“軍司……忙著軍務呢,我帶人來此接應,迎到夫人就送回府上休息!”
舜音不語,一路往前,眼睛來回掃視四。
勝雨騎著馬跟到右側,看看被寒風吹得泛紅的臉:“夫人慢些,已急趕多日了。”
從說要換馬開始,幾乎沒停過,說是日夜兼程也不為過。
舜音如同沒聽見,一夾馬腹疾馳出去,眼睛掃視,直到城下,一停,又看了看城頭上齊整的守軍,轉頭時臉已冷了:“軍司在何忙軍務?”
胡孛兒拍馬追來,急急勒住,僵著臉:“就各都忙……”
“周遭馬蹄奔踏痕跡尚未全消,城上守軍布,敵兵一定來過了。”舜音盯著他,“他到底在何?”
胡孛兒皺眉,沒料到眼這麽利,看看冷淡的臉,無奈道:“是,敵兵來過了,軍司他……了點傷……”
暮四合,城東一角的東寺裏,三兩兵卒輕手輕腳地守在角落。
張君奉在佛殿外站著,眉間,臉上焦慮,忽見胡孛兒回來了,衝他搖搖頭:“還是那樣。”
剛說完,已見到後方快步走來的人影,罩披風,姿纖挑。
張君奉頓時變了臉,瞅一眼胡孛兒。
胡孛兒耷拉眼皮,衝他搖頭,沒攔住。
舜音腳步不停,直到麵前,開口就問:“他如何了?”
張君奉沒事般道:“還好,當時是很急,現在已無事了,夫人盡可放心回府。”
“那為何停留此?”舜音趕到此刻,呼吸還急,臉上被冷風割疼也毫無所覺,冷眼掃過他,解了上披風遞給勝雨,徑自往佛殿裏走。
張君奉上前一步攔住,眉間又起:“軍司不想讓夫人知曉,他傷的事也不能聲張,他想自己撐過去,不想你擔心,何不全他?”
舜音站了一瞬,冷聲說:“我再問一遍,他在何?”
張君奉腳下一,讓開了……
佛殿後方連著一方小院,正中禪房裏擺著張行軍榻,榻上是躺著的人。
當日自城外趕回,來不及回軍司府,隻能就近停靠此,才能盡快祛毒。
舜音輕步走,裏麵一片昏暗,榻邊豎著的小案上擺了盞燈,卻也照不出全部形。
滿屋藥味,慢慢走近,終於看見躺在那裏的穆長洲。
他上穿著幹淨的中,幾乎看不出哪裏有傷,臉上發白,薄紫烏,臉瘦削了一半,眼卻半睜,似乎一直醒著,膛輕微起伏。
舜音近乎茫然地看著他的臉,明明早已悉的臉,卻像是剛剛才完全看清。
似看見他割下親人頭顱,出去認降時踏過的跡;他離開長安,一步一步走向涼州的孤影……
最後化他在迎親廳中陡然拉開矮屏,看出來的雙眼。
“我以為音娘已不記得我了。”
當初曲江夜宴上一別,以為他會有明前程,誰知竟是無邊暗獄。
緩緩蹲下,想喚他,間一哽,沒能出聲。
穆長洲眼忽一下,嘶啞開口:“你回來了?”
舜音張了張。
他又輕飄說:“還是我在做夢?”
舜音對著他臉,輕聲說:“是做夢,長安那麽遠,我還沒到。”
“那就好……”穆長洲似已分不清是夢是真,虛弱地笑了一下,“等你回來,我就好了……”
舜音說不出話來,張君奉說他上的傷並不致命,但中了毒,他們想要他的命。
已經停在這裏祛毒多日,他一直撐著,隻剩餘毒未清,他現在醒著卻意識不清,甚至妨礙了別。
穆長洲臉偏向,薄微:“夢裏怎會這般暗,我本看不見你……”
舜音想手他,又停住,怕他發現這不是夢,轉頭端來案上燈火,照向他臉,卻發現他一直睜著眼,燈火卻似照不進他眼裏,那雙眼幽深如舊,卻凝然不。
手了一下,盯著他的眼,將燈放了回去:“沒事,我沒點燈罷了。”
終於知道妨礙了哪裏,他的眼睛……
穆長洲不說話了,沉緩閉眼,似睡似醒。
軍醫輕手輕腳走了進來,手中端著托盤,低聲道:“夫人,該給軍司準備今日的刮毒了。”
舜音看過去,托盤裏擺著一碗濃黑的湯藥,一堆瓶瓶罐罐,旁邊幾塊幹淨的白布,布上著兩把尖利的小刀。
站起,看著那兩把小刀:“你每日都這樣給他刮毒?”
軍醫垂頭:“夫人還是別多問了。”似乎怕嚇著。
“夫人……”張君奉在門邊低低提醒,“今日應該就是最後一次了,軍司不能總這樣躺著,更不能失明,餘毒必須要清完。”
停了停,他又說:“這是軍司清醒時自己的命令,他本想在你回來前治好,沒料到你回來得這麽快……”
舜音看著行軍榻上的人影,他似睡了,手卻還抓在榻沿,睡夢裏也在忍著痛楚。
“要趕快,最後一劑藥猛,趁軍司難得睡著,會些痛苦。”軍醫也提醒。
舜音轉開眼,盯著地上自己的影子:“好,盡快。”
往外走,到了門外,忽一停:“這些天下來,這樣的刮毒多回了?”
張君奉剛要開口,又別過了臉:“算了,不用說了……”不想知道了,“就讓他以為是在做夢,我還沒回來。”
張君奉默然不語,轉頭招手,幾個隨從進了禪房,胡孛兒跟著走,關上屋門。
屋裏多點了好幾盞燈,一下亮了許多。
舜音麵朝著關上的門,看著門上映出的幢幢人影。
勝雨走了過來,扶住胳膊:“夫人去歇一下吧,軍司定會無事。”
舜音出胳膊,轉往外,一手到懷間折子,才想起自己本有一堆的話要問他,偏偏回來後看到他了這樣。
天黑了,小院中也懸了好幾盞燈,前麵的佛殿卻昏暗。■思■兔■在■線■閱■讀■
舜音默默走,站到正中那尊佛像前。
空曠的殿中燈火飄搖,隻這一尊佛像,依舊寂靜冷清。
忽然想起曾和穆長洲一起站在這裏的場景,當時他說:“若能讓我祈願實現,我也可以敬他。”
從不信這些,現在依然不信,靜靜看了片刻,卻還是斂跪在了墊上,合十雙手,垂首拜下。
若能讓祈願實現,也可以敬拜。
就讓他以為還沒回來,自己撐過這關。他已經獨自走過許多險關了……
寒風往佛殿吹,吹至夜,遠僧們約的晚課誦聲早已結束,四周什麽聲音都沒有,後麵的禪房裏似也毫無靜。
勝雨過來放下齋飯熱茶,又悄然退去。
舜音還跪坐在鋪墊上,眼神自佛像轉去香案,看見案上擺著佛箋,空著的思緒才回籠,想到什麽,起走近,手去佛像蓮座下,出一張卷著的佛箋。
是當初他親手寫下,留在那裏的祈願。
舜音展開佛箋,手指一頓,眼神凝結。
“祈願吾妻,左耳康健,永聞吉音。”
禪房裏,穆長洲和之前一樣,被扶著側靠在行軍榻上,由軍醫灌下一口藥,又立即吐出,牽引出跡。
他的中已被解開,手臂搭在榻沿,幾包紮好的傷口都已拆開,剛被火燒過的刀刃刮過一層,滴下,落地上鋪著的草灰。
上綢卷起,幾刀傷一樣刮了毒,還在滴著。
穆長洲早已痛醒,一手抓著榻邊,氣問:“是不是回來了?那不像夢……”
張君奉在旁扶著他,皺著眉:“沒有,夫人還沒回來,那就是夢。”
“哐”一聲響,穆長洲剛又被灌下一口藥,驟然吐出,手臂一下力,帶落藥碗砸落在地,俯趴在榻邊,急促呼氣、吸氣。
“軍司!”胡孛兒慌張喊。
舜音著佛箋,倏然抬頭,心頭一扯,飛快往後走。
用力推開禪房門,一眼看到眼前場景,腳步一停,才看清他在經什麽。
“軍司!軍司!”胡孛兒的大嗓門格外刺耳。
軍醫臉煞白地將人扶著躺回,迅速包紮他手臂傷口:“應當沒事了,隻是藥太烈,怕軍司撐不過去……”
一名隨從匆匆送了碗新湯藥進來。
胡孛兒怒道:“怕撐不過去還要用藥!”
軍醫已將傷都包紮好,接過湯藥,猶豫停住:“可、可這是軍司自己的命令,他說要盡快治好,他能熬過去。”
“……”
舜音走過去,接了藥碗。
軍醫一愣,不敢多言。
胡孛兒驚愕地看著,張君奉在旁白著臉。
穆長洲仰躺著,中沾了斑斑跡,睜著眼,膛劇烈起伏,出滿斑駁可怖的傷疤,即便此刻已意識不清,也仍忍耐著沒怎麽出聲。
舜音端著藥碗的手發涼,在榻邊坐下,問:“熬過去就能好?”
軍醫回:“按理說毒已清得差不多了,應該會沒事……”
“好。”舜音一手去他頸後,手臂用力托起他頸,“我也信他能熬過去。”
盯著他無的雙眼看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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