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聽到了的聲音,轉臉朝向。型碩大，脖頸壯,蹲在巨巖之上，肩胛向兩側打開，猶如兩排鐵扇，四爪更是鋒利如鉤,爪頭之上，還帶了些沒有舐干凈的來自獵的殘余跡。

它腦門寬廣，有著一張端正而威嚴的臉孔,一雙棕黃的帶了點三角形的虎眼，一副白森森的尖利獠牙。似乎片刻之前，它是從睡夢里被對面發出的這些響給驚醒,很是不快，這才如此現面。

但，眼前的這只白虎，除了依舊圓溜溜的腦袋和脖頸上的圈之外,它和神記憶里的那頭帶了點可憐的等著自己去救護的小老虎的模樣,已是完全不同了。

它強壯、威嚴、殘暴，從那雙虎眼到后鐵鞭似的尾,渾上下,充滿了威懾的力量，仿佛隨時就要撲過去,用它的獠牙和利爪,將眼前獵給撕扯得碎！

神才喚它出聲,見它的注意力被自己吸引了，心里一下又到忐忑。

雖然它小時很有靈，和自己也極是親近，但中間已經過去了好幾年。方才若不是它那一罕見的發，恐怕就連自己也不敢認它了。畢竟是野畜，又在山林多年，它怎可能還記得自己？

那口一聲，本是發自驚喜，但若因此惹來它的攻擊，如此形之下，豈不是雪上加霜，在給楊繼他們招麻煩？大風小說

后悔也是晚了。

再不敢發出聲音，只能盡量保持著鎮定，雙眸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對面那頭正看著自己的大白虎，臉上出微笑。

白虎用它那雙冷的棕黃眼睛盯著，片刻后，腦袋忽然歪了歪，抬起爪子，遲疑了下，似乎想從巖石上躍下來。

楊繼整個人繃得，雙眼盯著面前這頭似乎就要有所行的猛虎，立刻用手勢和語，向自己的同伴做了個慢慢后退的作。

榮康對著這頭自己生平未曾見過的白虎，方才那陣錯愕過去，便被它那一罕見的麗皮給吸引住了，心里暗呼好運。沒想到今天不但能得人，還附帶一張如此珍貴的皮。立刻悄悄舉起大弓，搭箭，拉滿，瞄準它的眼睛，出了箭。

箭簇朝著白虎流星般地飛去，箭頭和空氣，發出輕微的嗚嗚之聲。

“小心！”

它歪腦袋的作，讓神頓時悉滿滿，看到箭向它來，下意識地又呼了一聲。

白虎雙耳微微一，猛地轉頭，嚨下低低地咆哮了一聲，虎視眈眈地盯著榮康，軀下蹲，強勁的兩條后猛地一蹬，一下就從巖石上高高躍起，影在空中劃出一道長長的弧線，落到了距離榮康不過數丈之外的一片空地上，沖著手里還握著弓箭的榮康吼了一聲，撲了上去。

榮康一箭空，幾乎眨眼之間，見這頭猛虎竟就躥到了自己的面前，朝著自己撲來，吃了一驚。但畢竟是帶兵的人，也未如何失態，心里還想著取它皮完整，只迅速地退到士兵后，命驅師驅著群將它困住活捉。

驅師不敢不從，鼓哨發號施令。虎豹卻一改平日兇悍，畏畏，起先只是圍著白虎打轉，不敢靠近，直到驅師用平日馴用的特制勾鞭打，又發出尖銳凄厲的哨令，幾個虎豹在強驅之下，終于團團朝著白虎張牙舞爪地撲了上來。

白虎怒吼一聲，不退反進，撲向那幾頭躥來的虎豹，一爪下去，伴著嚎，最前的那只斑斕虎，從脖頸到一側肚腹的皮便被撕裂，豁開一道長長的口子，腸子掉地。

幾乎同一時刻，另只斑斕虎從后撲上，張要咬白虎脖子，白虎回頭，一躍，一抓，獠牙畢，快如閃電，“喀嚓”一聲，一口咬斷了它的脖脊。斑斕虎癱倒在地，發出凄厲的嚎之聲。那第三只一道攻擊的豹子，高高躍起，撲了上來，被白虎一爪子拍開，在地上打了個滾，還沒起來，又被撲上的白虎一口咬住了部，鮮淋漓，一陣撕咬之后，終于力從白虎的利齒中掙扎著逃了出來，驚恐地嗚嗚而鳴，夾著不停滴的尾，一瘸一拐地逃走。

“嗷嗚——”

白虎的角和爪子上沾滿鮮，后頸發，怒張，虎目圓睜，沖著面前的群，怒吼一聲，虎豹皆后，瑟瑟發抖，再不敢上來。

驅師面焦，一邊后退，一邊不停地揮鞭鼓哨。

白虎一個躥躍，撲向那人，在他轉逃走之際，從后將人撲倒，張開盆大口，一下便咬斷脖頸。

虎豹皆這驅師的號令，人突然被白虎咬死，如同失去枷鎖，有腥氣味吸引，撲上來團團圍著那幾只死啖的，有野畢，掉頭跟著白虎，轉頭去攻擊榮康士兵的。

一時間，草葉舞，塵土飛揚，士兵大聲呼喝，或胡向著群箭，或自顧掉頭逃跑，場面大。

榮康這才變了臉，急忙號令弓箭手列陣發箭，卻已是遲了，群跟著白虎，狂大發，沖了人群，見人便瘋狂撕咬，士兵如何抵擋得住，競相奪路而逃，慘之聲，此起彼伏。

白虎目兇，和幾只隨來的虎豹，撲向掉頭逃跑的榮康，形迅如閃電，一個縱躍，便撲到了他的后。

榮康聽到后傳來士兵發出的慘之聲，知正被虎豹攻擊，又到自己腦后一陣腥風，瞬間寒倒立，也顧不上別的了，慌忙就地打滾，這才堪堪避過了來自后的致命一抓。但卻還是遲了半分，肩膀一陣劇痛，竟被白虎的一只爪鉤生生給撕下了一大塊的皮，頓時鮮淋漓。

場面已經完全失控了。

他不敢再留，忍痛在聚來的士兵的保護之下，從地上爬起，倉皇撤退。

白虎向著山坡那些作鳥散的人，再次發出了一聲長長的虎嘯。

這是勝利的，充滿了示威的猶如王者的咆哮之聲。周圍虎豹仿佛了它的召，一起應和。

一時之間，山谷之中，嘯聲此起彼伏，匯在一起，震撼澗谷，巖上簌簌落土，驚出林間無數飛鳥，宛若烏云般，黑地盤旋在半空，遮天蔽日。

神著眼前發生的一幕，還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在那震耳鼓的長嘯聲中，突然，到腳下那片泥地微微一，還沒反應過來，那片被雨水泡得松的泥地，竟坍塌了下去。

站立不穩，子跟著往后倒去，收不住勢。驚了一聲，整個人便沿著道旁的斜坡，滾了下去，下一空，人筆直地從數丈高的崖頭墜落，一下墜了澗底的那口水潭之中。

天旋地轉，冰涼的，的水，從四面八方向而來，無孔不，霎那之間，奪走了的呼吸。

在這個幽暗而無聲的陌生世界里，不停地、慢慢地下墜之時，突然之間，腦海里似有一點靈閃過。

如同此刻這般的景，如此的悉，從前在哪里，仿佛曾經經歷過似的。

仿佛置于一個舊日的夢境，記憶開始朝涌了過來，瞬間，充滿了的靈臺。

剛落水時的驚恐消失了。

閉著眼睛，停止了掙扎，整個人漂在水中，悠悠，長發和上的散開，如片片麗的水藻。

的腦海里，涌現出了似夢非夢的一幕。

月之下，江翻涌，看到一個子，在后一群窮兇惡極的人的追趕之下，涉水而下，一步一步，迎著向卷來的浪，走江中。

的背影是如此渺小，卻又義無反顧，不曾回頭。

一個浪打來，吞噬了那個子。

猶如一粒塵埃，便如此消失，仿佛化為了水打出的那一片白泡沫，無影無蹤，人世之間，不曾留下半點曾經來過的痕跡。

悲傷、痛苦，濃得化不去的自責和絕，鋪天蓋地，將神整個人，地攫住了。

雪泥鴻爪，浮掠影，在的腦海里，爭先恐后地片片閃現。

又看到了那子。這一回，穿嫁，麗無比，在喜燭跳躍的火之中，和的新郎，相對立于帳前。

的新郎，是如此的英俊和偉岸。曾將軍百戰，鑄鐵，但在的面前，這一夜，百煉鋼亦化為了繞指。

他凝視著的目，是如此的溫和欣喜。

的一只纖纖玉手，端了一只酒盞。

將那盞遞給了的新郎。說，從今往后，妾之余生，托于郎君。

他含笑接過，將那一盞遞來的泛著醉人芬芳的醴漿，飲了腹中。

畫面一轉。

神又看到自己被李穆在了下。

他滿臉的鮮。那，從他的口鼻和耳中不停地涌出，甚至從他的眼里墜落，滴滴濺到的一張之上。

他盯著的兩道目，那是怎樣的目啊，含著的，充滿了痛楚和恨意的目。

他那雙曾斬敵無數的大手，就停在了的脖頸之上。

只要他發力，稍稍發一點力，那段麗的、弱的脖頸，便將輕而易舉地折于他的指掌之下。

那雙手，始終就停在的頸項之上，終究卻不曾發力。而他的臉，慢慢地，在了的面龐之上，漸漸失去了溫度，最后變得冰冷而僵。

他便如此，死在了的上。

倘若他還活著，這一切，或許便不會發生了。

倘還有來生，他亦記得前塵舊事，再見面時，該將如何？

想道，問著自己。

……

神耗盡了肺里的最后一縷空氣，中裂般地疼痛。

一暗流涌來，將沖了出去。

宛若一只斷了線的風箏，在這困住的漆黑無邊的世界里，不由己地飄著。

就在這一個瞬間，記了起來。

什麼都記了起來。

暮春花月，春江水。

那個在后追兵的狂聲中懷著無限絕和悲傷，沉了江中的子！

不想死。

這一輩子，更不能死！

要活下去，活著去見的郎君，那個娶了的名李穆的男子！

還有無數的話，想要向他問個清楚。

求生的，從未像此刻這般，如烈火般，將整個人瞬間焚燃。

神猛地睜開眼睛，仰頭，竭力地尋找著頭頂那片晃晃的朦朧的影。

知道，那里就是生的希。

宛如一個初生的嬰兒，漂在水中，憑著自己的本能，努力地向著那片影靠去之時，到自己的頭發和領，忽然被什麼叼住了似的，帶著，加速往上而去。

終于，眼前一亮，出了水面。

盼中的新鮮的空氣，一下涌了的口鼻。

漉漉地趴在岸邊的石塊之上，劇烈地咳嗽著，一邊咳，一邊不停地流淚。

腦海里的那些浮掠影，似乎都是夢，清晰的，一個關于和李穆的從前的夢。

但在神的心里，卻清清楚楚地知道，那不是夢，真的不會只是一個夢。

那一切，都是真的。

在遙遠的很久很久以前，曾經，也做過一次李穆的新婦。

如今明白了，這一輩子，為何當初，李穆一意孤行，哪怕千夫所指，也一定要娶為妻。

為何那一夜，在京口金山觀之時，他對說，他日后要做一件事，到了那一日，天下或許都將與他為敵。

“但你記住，日后，縱然天下與我為敵，我也不會傷害你和你的父母。”

也終于明白了，他為何如此不喜建康。

對于他來說，多的紅塵紫陌，富貴堂皇，不過也就是一座曾經埋葬了他和他那萬丈雄心的墳塋而已。

他的一切，都斷送在了那杯新婚之夜的合巹酒中。

而那杯酒，不是別人，恰恰就是自己親手送給他的！

他對，卻不曾有過半分的報復和傷害，從前如此。這一輩子，更是如此。

下了仇，磨平了鋒芒，默默忍，步步退讓。他為了，對蕭室俯首稱臣。

但是那些人，曾和一道給他送出那杯鴆酒的人，卻依舊沒有放過他。

只要他愿意，他本完全可以呼風喚雨，無所顧忌。這個南朝，乃至這個天下，又有誰，能阻擋他登頂的腳步？

只因時一次不經意的偶遇施恩，竟他兩輩子，付出如此的代價。

神不知，自己何德何能，何幸之深，竟能獲得一個男子如此的對待。

倘還有來生，他亦記得前塵舊事，再見面時，該將如何？

幻影里的那個，死前曾如此自問。

而今，得到了答案。

……

神趴在岸邊，在那襲來的陣陣錐心般的痛苦之中，痛哭不停。忽然到臉龐一陣熱，仿佛有什麼東西在著。

抬起一雙朦朧的淚眼，看見那只白虎發漉漉地蹲在的腳邊，出舌頭，正一下一下地著的淚。虎目之中，不見戾氣，只有溫順。

一定是太過想見到他的面了。

就在這一刻，竟仿佛也在它著自己的那雙虎目之中，捕捉到了一點如同李穆似的覺。

沒有恐懼，定定地著面前這只和自己若有奇緣的的白虎，再一次，淚流滿面。

“夫人，你可還好？”

后忽然傳來一道帶著些試探意味的呼喚之聲。

神停止了哭泣，轉頭，看見不遠之外，楊繼和他的手下之人就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已經站了多久了。

他們上也都漉漉的，角還在滴水，方才想必全都下水在搜尋自己。

楊繼小心翼翼地看著痛哭的主人和方才第一個將從水里找到，又叼上岸的白虎，被眼前的這一幕給驚呆了。

神閉了閉目，向自己的腰間，確認那虎符還在，抬手拭去臉上的水珠和淚，從地上站了起來，轉道：“我無事。這就，我要盡快到長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