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夫人,奴婢真不明白,老夫人和世子明顯就疑心您,您還真心實意幫他們推薦好老師。”
回垂堂的路上,萍葉一努,道:“依著奴婢的意思,您就該撒手不管才是!”
藺云婉卻是笑了:“即便我推薦了,陸家看中了,也得陸家請得來才行。”
說:“想都不用不想,那名冊上的幾位名師,只要見了勛爵人家的名頭,避之不及。”
萍葉驚訝道:“那世子親自過去一趟豈不是……”
豈不是自取其辱?
藺云婉冷笑:“正是。”
萍葉不知道怎麼回事,聽到世子在外辱,居然還有些開心興。
捂著笑出聲。
桃葉看了一眼,讓收斂些。
萍葉小聲道:“我忍不住嘛。”
藺云婉并沒斥責丫鬟。
自從嫁到武定侯府之后,陸家人端著架子慣了,做什麼,他們都覺得理所當然,甚至還要懷疑一番的用心。
陸家幾乎都忘了當初侯府是怎麼保下爵位的。
不給點他們看看,還真的以為嫁到陸家是高攀了。
藺云婉猜的沒錯。
陸爭流親自去拜見了那五位老師,況不樂觀。
日落西山回到家,一鐵骨錚錚的男兒郎,竟然有些狼狽模樣。
陸老夫人滿臉憂心:“爭流,你這是怎麼了?”
陸爭流發白,一開口聲音都是啞的:“祖母,先傳晚膳吧。”
跑了一天,他都壞了。
等陸爭流吃飽了飯,老夫人才問:“今天出去,為慶哥兒請到老師沒有?”
陸爭流覺得難堪:“我今日去,只見到了其中三位。”
陸老夫人連忙問:“另兩個呢?”
陸爭流冷峻的臉上,出一苦笑:“門房說武定侯沒有下帖子,主人恰好不在家。我看到他們家的馬車明明還在家中。就是不肯見我。”
陸老夫人啞然,竟這般明著就不給他武定侯世子面子!
怒拍桌子道:“欺人太甚!”
陸爭流出京七年,在軍營里不說多有威,但正經請封過世子的人,份擺在那兒,從沒過這種輕慢。
這還是頭一遭。
滋味兒十分難。
“祖母,您和父親、母親這些年在京中,和他們打起道,也這樣辱?”
陸老夫人想說早就習慣了,那些文家里的人,一向看不起他們武將世家。
何況陸家早就式微,但凡有點家底的,那都敢蹬鼻子上臉了。
一開口,千言萬語化一句嘆息:“哎……還好大小事,有云婉在前面擋著。”
這幾年,真虧了藺云婉。
陸爭流心里生出一疚。
陸老夫人又問道:“見到的那三個,怎麼說?可愿意過府來給兩個哥兒開蒙?”
陸爭流搖搖頭,說:“雖然見到了三位先生,其中有兩位都當場婉拒了。”
“剩下的那個呢?”
陸爭流想到那副讀書人的臉,說:“不提也罷。”
陸老夫人了然,頗有些沮喪:“也就是說,五位老師,一位都不肯到武定侯來?”
陸爭流用沉默回答。
祖孫兩人,心里都有些懊悔,早知道就不爭強了,藺云婉提出讓藺氏族人去幫忙請老師,就該一口答應了的。
“要不……”
孫子念書的事上,陸老夫人還是不矯的,既然陸家請不到好老師,就讓藺云婉請娘家人出面幫忙算了。
也就是這一次而已。
陸爭流覺得不可,道:“祖母,已經回絕過,算了吧。”
陸老夫人堅持還是要再試試,吩咐嚴媽媽:“你親自去請世子夫人過來。”
嚴媽媽去的時候,藺云婉都準備安寢了。
萍葉出來小聲道:“媽媽,要是沒有急事,趕明兒再說吧!”
世子夫人跟前的丫頭,嚴媽媽還是給些面子的,好言好語道:“要不是急事,老夫人也不會派我來跑一趟。辛苦姑娘,趕進去通傳一聲。”
萍葉只好去了。
嚴媽媽心里卻有些不舒服,可是老夫人跟前的老人,連藺云婉都對敬著三分,這丫鬟怎麼這麼沒眼,的話竟都敢推三阻四。
“嚴媽媽。”
“夫人。”
藺云婉換了裳出來,嚴媽媽在路上大概說了下事的來龍去脈。
聽得眉頭一蹙。
這個結果比想的還要糟糕。
一進與壽堂廳里,老夫人也是一臉愁容,藺云婉直接問陸爭流:“張逢安張先生,也沒有答應嗎?”
張逢安算是推薦的人里面,不那麼看重家世,更看重學生資質的人。
在沒見到學生之前,他應該不會那麼快拒絕陸家才是。
“張先生說要去別省旅居,我去的時候,他家里正在收拾東西。”
提起張逢安,陸爭流的臉才好看了一些。
五位老師里面,張逢安不是最出名的一位,卻比較好說話,雖看得出他上讀書人的病,倒還算尊重人。
也是陸爭流目前最想結的一位。
只是可惜,人就要離京了。
陸老夫人臉沉郁,心里暗暗哀嘆著。
陸家最有可能請到的人都正好要出京。
怪只能怪,陸家自己把事弄得難辦了。
聽到老夫人問:“云婉,你看,要不讓藺家再……”
藺云婉一口回絕:“不。”
陸老夫人臉當時就難看了。
藺云婉還是不管,有話直說:“今日世子親自去請那五位先生,最遲明日消息就會傳出去。既然他們已經拒了陸家,藺家再去一趟,他們若是答應了,不是明著告訴世人——我就是瞧不起武定侯府,瞧不起侯爵的門第。他們雖不想和勛爵府邸打道,但也不代表他們就要故意得罪陸家。”
心里瞧不起,和公然打臉,那是兩回事。
文清流雖然自詡份些,可并不傻,不至于刻意得罪一幫武將,他們也怕,萬一哪天出門被人套麻袋揍了,都不知道是哪個蠻莽夫出的手。
陸老夫人著實惱火,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到底怎麼辦才行?
孩子進學的事,可真人無能為力。
“云婉。”
陸老夫人最后還是向藺云婉詢問。
藺云婉誠心道:“請名師,自然要費些功夫的,世子還是耐心再試試吧。”
試試?
說得輕巧。
陸爭流想到那些人,和他們府里那些下人的臉,臉鐵青。
陸老夫人也不想孫子再去氣,就問:“就沒有別的法子了?”
藺云婉淡淡道:“法子多得是。比如,換些尋常老師來教。陸家是武將世家,想走文的路子,本來就比旁人阻力大得多,再說得通些,以陸家的家底,其實兩個哥兒也不是非讀書不可。”
“那不行,必須要讀書!”
“現在這太平世道,朝廷一切由文把持,說鄙些,武將放個屁還要經由文同意。陸家子弟不讀書有什麼出頭之路?”
兒子就是最好的例子,半生都奉獻在軍營里,只因犯了一點錯誤,陸家差點被褫奪了爵位。
甚至都后悔,沒讓陸爭流從小就開始讀書走科舉之路,慶哥兒絕對不能再走他爹和他祖父的老路。
想到了家里的境,陸爭流心里也被激起了狠勁兒。
慶哥兒不止要好好讀書,還得跟著名師,走得更高更遠才行!
“祖母,我明日繼續去登門拜訪。人總有弱點。”
有弱點,就有突破口。
陸爭流走了之后,藺云婉也走了。
回到垂堂,想到陸爭流臉上的堅決,和陸老夫人臉上的希冀,藺云婉覺得可笑。
他們本不懂得,讀書人碎骨渾不怕的風骨。
雖并不認為,看低勛爵門第就等于有風骨,不過陸爭流想頂著武定侯府的名頭去打他們,門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