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宸叔叔，小宸叔叔！！”

耳邊全是孩子的聲音，可我一點都不覺得吵，反而我覺得，這里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凈土。

小尹老師聞訊而來，主接過我上的東西，“陸先生，我來吧。”

小尹老師雖然是人，但因為照顧孩子，長期干重活，這點完全不是問題，于是我放心的把東西都給了，“辛苦你了，小尹老師。”

小尹老師搖了搖頭，“我不辛苦，辛苦了陸先生您，又跑這麼大老遠的過來。”

“而且這些年，這麼多的孩子，多虧了你的救濟和照顧，不然，恐怕大家早就不過來了。”

“你看看我，本來是高興的時候，都在說些什麼話。”小尹老師一臉歉意，我看著臉上越發滄桑，心里概萬分。

是個偉大的人，寧愿一輩子不嫁，也要在這里守著這群可憐的孩子們，這世上，大概沒兩個人能做到這樣的。

“沒事，你去放東西吧，我陪陪孩子們。”說完，我彎下來，抱起了一個孩子，“超超，小宸叔叔不在的時候，你乖不乖？”

超超點頭如搗蒜，“乖。”

周圍頓時一陣哄笑，立刻有人告狀，“小宸叔叔，超超他才不乖，他調皮死了。”

“就是就是，我們這里面最調皮的，就是他了，哈哈哈！！”

“你們胡說！！”超超紅著臉嚷嚷，大家卻笑得更厲害了，“哈哈哈，我們才沒胡說，你個搗蛋鬼！！”

吵吵鬧鬧中，有人扯了扯我的角，“小宸叔叔。”

我低頭，看到了一個小孩，小心翼翼的問，“小宸叔叔，小煙姐姐這次又沒有來嗎？”

“對呀，小宸叔叔，你說過要帶小煙姐姐的，你都騙我們好幾次了。”

“小宸叔叔，我們好想小煙姐姐，想得都快要哭了。”

再次聽到小煙姐姐四個字，我的心臟狠狠搐了一下。

孩子們想小煙姐姐，他們不知道的小煙姐姐嫁人了，再也不屬于我了，而我比他們更想小煙姐姐。

“小宸叔叔，你怎麼不說話？”

“小宸叔叔，是不是小煙姐姐嫌我們吵，所以不想我們，不回來看我們了？”

“肯定是，上次我們調皮，去摘什麼野果子，讓小煙姐姐為了找我們，在山林里都被蛇咬傷了，小煙姐姐肯定不喜歡我們了，都怪我們，是我們不好。”

孩子們以為薄煙不來，是因為他們不乖，我搖了搖頭，“別胡說，小煙姐姐才沒有生你們的氣，小煙姐姐可喜歡你們了，只是小煙姐姐工作太忙了，所以沒時間來。”

“真的嗎？”

“小宸叔叔，你該不會是在安我們吧？”孩子們一臉懷疑的著我，似乎看穿了我在說謊，我再三解釋，他們才似信非信的點了點頭。

我努力的出笑容，“這次小煙姐姐雖然沒來，但你們的小宸叔叔我不是來了嗎，而且，這回我會待上一段時間，好好陪陪你們。”

孩子們不可置信，我著他們的小腦袋瓜子，“怎麼樣，高不高興？”

“啊啊啊啊！！”終于有人率先反應過來，歡呼雀躍，“小宸叔叔說要留下來陪我們一段時間耶，太棒了，小宸叔叔萬歲！！”

“萬歲萬歲！！”

小家伙們，一個個都揮著手臂興的大喊大，我把所有的難過和心酸，都全部藏了起來，這段時間留下來，專心的陪孩子們。

這座孤島，仿佛與世隔離，這麼多年來，也只有小尹老師一個人始終留在這里，照顧孩子們，孩子接的知識有限，所以我暫時擔任了孩子們的老師，教他們學習。

但凡我教一點東西，孩子們沒接過，都覺得新鮮，一個個的睜大眼睛盯著我，眼中全是崇拜，豎著大拇指夸贊，“哇，小宸叔叔好厲害。”

“小宸叔叔什麼都懂，小宸叔叔就是這世上最厲害的人了。”

我苦笑，我要是真的厲害，就不會把薄煙弄丟了，更不會和頭烏一樣，躲在這里來，“好了，現在是上課時間，都安靜一點。”

“別以為會拍馬屁，我就會把作業給你們布置一點，想都別想。”

話音落，孩子們哄笑起來，“哈哈哈，小宸叔叔，我們才不會呢，我們說的都是真心話。”

“小宸叔叔這麼厲害，我們可崇拜你呢。”

“我們希自己長大后，能為小宸叔叔這樣的人。”

這話若是從別人口中說出來，我一定會覺得他們是在故意諷刺我，可這里的孩子怎麼會呢，他們那麼天真無邪，沒有經過世俗的污染，單純到都不知道心眼是什麼。

所以啊，他們是真心這樣認為的，真心覺得我好，想要為我這樣的人，但是我想要說的是，你們可以為任何人，就是不要為我這樣的，否則，結局只會讓你們后悔。

自從我留下來后，孩子們每天都特別開心，我陪他們吃飯，陪他們寫字，教他們學習各種各樣的知識，帶著他們戶外活。

時不時的，他們還是會問起小煙姐姐，我總是說，小煙姐姐在忙，孩子們簡單，三言兩語就打發了，可是小尹老師不一樣，看出了異常，“陸先生，你和宋小姐是不是吵架了？”

島上的天氣很好，沒有霧霾的夜晚，星星清晰可見，我著一閃一閃的星，想到了的眼睛，十幾歲的薄煙，眼睛就是這樣忽閃忽閃的，好似這天上的星星，瀲滟璀璨，“怎麼說？”

小尹老師坐在我邊，“我看你都來好幾個月了，卻一次都沒有和薄小姐通過話，孩子們不知道，但我卻看得出來，你們應該是吵架了。”

要真是吵架就好了，可現實往往比人想象的更殘酷，耳邊，小尹老師的聲音還在繼續，“陸先生，其實孩子很好哄的，你多說幾句好聽的，送幾束漂亮的花兒，說不定薄小姐就回來了。”

我自嘲的笑了笑，現在的陸北宸，沒有和薄煙說話的機會，也沒有給送花的資格，薄煙不會回到他邊的，這輩子都不會。

“陸先生，陸先生？”

小尹老師見他不吭聲，慌忙道歉，“對不起，陸先生，是不是我說錯了什麼？”

“對不起，我只是好心多了幾句，你別怪我，我笨，我只是看你不高興……”

小尹老師越說越急，長期營養不良，那張蠟黃消瘦的臉上，充滿了歉意，著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整個人也顯得有種說不出的手足無措。

有什麼錯呢，不過是好心想要幫忙，現在卻還在不停的道歉，我輕巧的截斷了的話，“沒事的，我沒想到，小尹老師常年待在這里，還知道怎麼哄孩子開心。”

我的話，終于讓小尹老師安心下來，與此同時，的眼神有些閃躲，臉上出現了幾抹的紅霞，“我就是，就是在書上看到的。”

或許是小尹老師的話有些逗，我難得開心的笑了聲，小尹老師怔怔道，“陸先生你……你笑起來真好看。”

“謝謝。”我起，“天不晚了，明天還要早起給孩子們做吃的，我就先回去休息了，小尹老師也是，早點休息，這些年辛苦你了。”

說完，我沒有給小尹老師再有說話的機會，便轉離開，但我仍舊覺得到，背后有一道目，一直追隨著我，只不過我選擇了忽略。

接到何慕電話的時候，我已經在島上待了差不多八個月，電話里，何慕的聲音有些沉重，他說，“老陸，薄煙生了。”

“一對雙胞胎。”

那一瞬間，天地間都仿佛陷了沉寂。

我的腦袋里，我的整個世界，都聽不到半點聲音。

直到掛斷電話后的幾個小時，我才勉強想起來何慕后面說了什麼，他問我，要回來看一看嗎？

他說，薄煙都釋懷了，你總不能在島上待一輩子。

從島上離開的時候，孩子們舍不得，一直在說，小宸叔叔，下次來的時候，一定要把小煙姐姐帶上。

我想告訴他們，小煙已經和別人結婚了，還生了對可的龍胎，永遠都不會再來的。

我也不會再來了，這是最后一次。

可是看到孩子們一臉單純的樣子，憧憬著下次見面，我實在是說不出口。

最終，我蹲下來，對他們說，“這樣吧，你們有什麼想對小煙姐姐說的話，就寫在紙上，我幫你們轉給小煙姐姐，好不好？”

“好！！”孩子們異口同聲，爭先恐后的去寫小紙條，他們寫紙條的時候，表是從未有過的認真，他們是真的喜歡薄煙呀，好喜歡好喜歡他們的小煙姐姐。

看到這一幕，我的眼睛酸酸的，我抬頭著天空，似乎只有這樣，才能下眼中的意，潔白的紙上，麻麻的都是字，是他們的喜歡，他們的思念。

盡管，大多數都是歪歪扭扭的，寫得好似蜈蚣一樣難看，我帶走了這幾張紙，帶走了孩子們畫的兩張畫。

那兩張畫，是之前和薄煙來的時候，孩子們畫下來的，一張是薄煙在和孩子們玩鬧的時候，一張是我和薄煙的。

廚房里，那盞煤油燈的影影綽綽，我們一個燒火，一個做飯，也不知道我說了些什麼，薄煙正在沖著我笑，淺淺淡淡，明明這麼接地氣的畫面，卻又是那樣溫馨。

如果可以，我多麼想回到那時候，可惜，想如果是卻無能為力的痛，因為過去就是過去，永遠都回不去了。

最終，我把畫紙疊好，小心翼翼的揣進了袋里，在孩子們依依不舍的目中離開。

小船在海上搖曳，張伯問我，“爺，你還會回來嗎？”

我看著一無際的海平線，說，“不會了。”

張伯嘆了口氣，接下來，是久久的沉默。

薄煙結婚的那天，我沒有勇氣到場，可是孩子滿月酒的時候，我卻帶著島上孩子們的念想，最終出現在了的面前。

好漂亮，即便剛剛做了媽媽不久，卻整個人都仿佛發著，耀眼奪目，看得出來，傅南笙有多寵，才會由而外的現出來。

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仿佛一點枯萎的花，沒有半點該有的朝氣，如今完全判若兩人，想想也對，那些年我是怎麼對的，每天都生不如死了，能有朝氣才怪。

我欠的，這輩子都還不清，可是卻釋懷了，沒有躲開我，對待我的態度，仿佛在對待一個多年不見的老朋友，所有的仇，早已化了煙，消散得無影無蹤。

我心如刀絞，站在面前，向道歉，“我沒想到宋芊芊沒死，還差點害死了你。”

“我明明掐死了的，是我太大意了，我當時就應該親自送去火葬場，可我覺得太便宜了，沒想到釀大錯。”

要不是傅南笙，后果簡直不堪設想。

我差點害死了薄煙，差點害死了傅南笙，“薄煙，對不起。”

薄煙搖了搖頭，語氣是那麼平淡，“沒什麼，都過去了，我已經不再放心上了。”

可是，我還放在心上。

那樣平靜，我卻顯得格外的局促不安，手和腳一下子，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直到手抄進了袋里，到了那些紙張。

我突然想起來，我來是要把孩子們的思念給的，想要告訴，孩子們很想，想要問一問，薄煙，你有沒有想過他們。

“薄煙……”

然而，所有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聽到了的聲音，“今天是孩子的滿月酒，還是別說這些話題了。”

滿月酒三個字，仿佛一把鐵錘，重重的錘在了我的口，讓我疼得呼吸困難，險些蜷了起來。

角微微了一下，著紙張的手，無比僵。

最終，我還是沒能拿出那些紙條。

我對上的眼，問，“薄煙，我能看一眼你的孩子嗎？”

薄煙點了點頭，人把孩子抱過來了，一對龍胎，此時正吮吸著自己的，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帶著對這個世界的懵懂和無知，可極了。

“真可……”

我的聲音，早已哽咽，“薄煙，這樣的幸福，本來應該是屬于我的……”

是我親手毀掉了。

本來，我和薄煙也有一兒一。

是他親手殺死了他們的兩個孩子，是他殺死了他們的。

“陸北宸，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我已經放下了，你也放下吧。”

我點了點頭，眼眶卻早已熱一片。

最后，我沒有拿出紙條，而是拿出了一對平安鎖，小心翼翼的說，“這是我給兩個孩子準備的，請你一定要收下。”

“好。”親手接過了那對平安鎖，“我替兩個孩子，謝謝你。”

我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

我真的好想告訴，薄煙，我好痛，我快要痛死了，可我有什麼資格說呢。

今天是的好日子，夫妻和睦，兒雙全，人生最幸福的事，莫過于此，而我錯了大半輩子，又怎麼忍心再去打擾的幸福？

“薄煙！！”

有人了薄煙，招呼客人去了，傅家孫子的滿月酒，現場熱鬧極了，而他們一大家子，都在忙前忙后，包括薄煙。

我站在這里，看著忙碌的影，看著幸福的笑容，看了許久許久，連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以后，大概就看不到了，我怎麼舍得看一眼呢？

或許是半個小時，或許是一個鐘頭，我走的時候，還在忙，我沒有打招呼，轉一個人，無比落寞的離開。

半夜，我睡不著覺，翻進了老宅院子的墻，用鋤頭從一顆大樹下，挖出了一個鐵盒，那是去川城的前一晚，我埋在地下的，里面記錄了我們從小到大，一起發生的點點滴滴。

我一泥土，臟兮兮的抱著那鐵盒回到住。

鐵盒已經生銹了，我小心翼翼的打開，紙條微微泛黃，字跡也有些模糊了，但仔細一看，還是能看得清楚。

我翻出來一張一張的看，這一晚，像個瘋子一樣，一邊哭，一邊笑。

鐵盒里的故事，停留在川城去的頭一晚，我寫下，“我和煙兒快去川城了，再過幾天，就是十八歲的生日，我要送鮮花和戒指，我要向表白，薄煙，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嗎？”

“我想要親耳聽說一聲，我愿意。”

可惜，我沒有等到那一天。

地震來得太突然，我措手不及，再睜眼，早已天翻地覆。

我從袋里掏出孩子們寫下的紙條，掏出那兩張畫紙，放進了鐵盒里，然后鎖上，塞到了屜里，從此再不見天日。

這樣也好，這些字條薄煙本來就不該看到，不該對的生活，造任何一點困擾。

只是對不住島上的那群孩子，我沒把他們的思念帶到。

去川城之前，我把孩子們托付給了何慕，他們應該走出那片小島，出來看看外面的世界，而不是永遠的困在那里。

他們應該接更好的教育，有更寬闊的天地，我現在是做不到了，但何慕可以，在我再三保證不會做傻事之后，他答應了我。

他答應了，就會說到做到。

我在川城定居了下來，在那座我和薄煙一起待過的城市，當時的廢墟已經重建，我就住在當年我們住的酒店那一片，找了份普普通通的工作，簡簡單單的生活。

我答應了何慕，我也應該做到，可是我終究是食言了，一天天的熬下去，終于我還是崩潰了。

薄煙說，讓我放下，可是我放不下。

那本該是屬于我的幸福。

我們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應該順理章的結婚，生子，過著甜甜的生活，應該始終賴在我邊，一遍遍的對我撒，一聲聲的我陸北宸，陸北宸陸北宸！和小時候一樣。

我應該很寵，寵到整個南城都知道，寵到所有人提到薄煙都會說，薄家大小姐呀，就是咱們陸大的命，陸大要是沒了，恐怕一天都活不。

我們應該手牽著手，走遍世界各地，在所有的地方都留下我們的足跡，最后一起老去，都不會想要分離。

可是所有的好，都被一場地震毀了。

我心如刀絞，痛不生，在崩潰的這一晚，將自己灌得爛醉，然后醉醺醺的開著車，在路上漫無目的的游走。

過往的點滴，一幕幕，再次在腦海里重現。

……

“陸北宸，我喜歡你，我最最最喜歡你了。”

……

“陸北宸，你不許看宋芊芊，就是個丑八怪，哪里有我好看，我不管，以后你只許看我。”

……

“嘻嘻，陸北宸，你對我真好，我要一輩子和你在一起。”

……

我放不下，想到這些，讓我怎麼放得下？

薄煙放下了，可我這輩子都放不下。

我狠狠踩下油門，開著車沖開了橋欄，一頭扎進了江里。

所有的錯誤從這里開始，就在這里結束吧。

薄煙，如果有下輩子，我還想要遇見你。

再見。

再也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