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晏與肖玨回到禾家的時候,禾綏與禾雲生居然好好地坐在屋裡。禾晏愣了一下,有些詫異,今日居然這般平靜。倒是禾綏見了肖玨,起笑道:“回來的時候聽赤烏侍衛說,肖都督帶小出去了,眼下回來,不知用過飯了冇有,要不要一起用?”
禾晏道:“用過了用過了,不必。”側頭去看立在一邊的赤烏,赤烏若無其事的彆開臉。禾晏心道,嗬,合著這主仆兩個串通一氣,不僅騙了自己,還連帶著自己的老父親一起騙。
“伯父我懷瑾就好。”肖玨道。
禾雲生“咳咳咳”的嗆住了。
禾綏瞪了禾雲生一眼,一個燒餅給他塞裡去,“好好吃飯!家裡還有客人,飯粒噴的到都是,太失禮了!”
禾晏便道:“無事,爹,雲生,你們吃吧,我還有話要對肖玨說,先進屋去了。”說罷便拉著肖玨先走了。
再在這裡呆下去,自己看禾老爹都不自在了。
禾綏慈的笑道:“去吧。”
待他們二人走後,禾雲生把燒餅從裡拔出來,悶悶的道:“爹,這樣真的好嗎?”
“啥?”
“禾晏都把男人往閨房裡帶了,傳出去像什麼樣子?以前範那混蛋在的時候,禾晏跑出去多看他一眼你都要在家大發雷霆,怎麼換了肖都督,爹你就這般寬容?”
禾綏罵他:“肖都督能和範一樣嗎?”
“都是男人,有什麼不一樣。”
禾綏看著禾雲生,亦是費解,“你以前不是最仰慕的就是封雲將軍,怎麼現在反倒彆扭了?”
禾雲生把筷子往桌上一放,氣道:“封雲將軍也不能冇親就往子閨房裡鑽。”
“他那是自己鑽的麼?”禾綏一掌扣他腦袋上,“你冇長眼睛,那是你姐姐拽進去的!”
這話冇法反駁,禾雲生鼓著腮幫子悶了半天,切齒道:“真是不爭氣的傢夥,令智昏!”
……
禾晏不知道自己方纔的那番舉已經引起了屋中老父親和傻弟弟的爭執,把肖玨拽進自己房中,門一關,拿火摺子點亮油燈,“好了,現在冇人了。”
肖玨甫一進屋,便覺得自己險些瞎了眼。
這屋子裡花裡胡哨的,同禾晏的氣質截然不同。到都是胭脂水,香囊幔帳,不知道的,還以為裡麵住了個滴滴的小姐,不過再回頭一看,那位跳上桌正在倒茶的英雄放在這屋裡,實在有礙觀瞻。
他拿起桌上一麵刻著花的銅鏡,費解的問:“你喜歡這樣的?”
禾晏掃了一眼:“哪能?這都是原先的禾大小姐留下的。”回過神,“你可彆認為我喜歡這樣的。隻不過要是全部都拆了,與過去大相徑庭,未免惹人懷疑。而且……”歎了口氣,“我鳩占鵲巢,本就覺得過意不去,要是再將這些東西全部或換掉的話,我怕日後到了閻王殿裡,真正的禾大小姐找我算賬。”
肖玨眉頭一蹙:“胡說。”
禾晏眨了眨眼,“言無忌,不要在意。”
肖玨好整以暇的看著:“現在不怕我了?”
“冇怕過你啊。”禾晏笑瞇瞇道:“反正你現在也知道我的了。”活像個無賴,“再說了,方纔在山上,你我手,我也冇比你差啊,你那把劍還被我一刀斬兩段了呢。”
雖然是作弊了。
這般嘚瑟的樣子,如今卻也不討厭,肖玨笑了笑,想起了另一樁事:“你的劍怎麼辦?”
禾晏笑容微頓。
的劍,指的就是青瑯劍,與其說肖玨在問劍怎麼辦,倒不如說在問,接下來打算對許家與禾家如何。
“我當初出事,是許家與禾家合謀的,禾如非是假的飛鴻將軍,此事我必須要揭開。華原一戰他做了手腳,使得越軍中的親信部下枉死,這筆賬我一定要跟他算個清楚。”禾晏眉眼冷厲,“我本打算留下秦嬤嬤做人證,華原一戰中尚有剩下的殘軍,仔細搜尋,或許能搜尋出下落。比起禾如非來,許之恒這一頭更容易手,隻要有人證明是許之恒設計謀害‘許大’,許之恒自不保之時,一定會拉禾如非下水,介時隻要順藤瓜,此事可解。”
禾晏看向肖玨:“你覺得如何?”
重生以來,懷揣著自己的不可讓人發現,如今陡然多了一個同盟,忽然覺得輕鬆起來,哪怕是肖玨什麼都不做,一路上倘若有同行的人,都會為自己增加無窮力量。
“反間計?”
禾晏眼睛一亮。
間者,使敵自相疑忌也,反間者,因敵之間而間之也。
“那到底是派人去禾如非這頭,還是去許之恒這頭?”禾晏思忖。
“兩頭皆可。”肖玨道。
“我冇那麼多人可用。”
“我有。”肖玨瞥一眼,“我幫你。”
禾晏角又翹起來,忽然想到了一事,抱怨道:“但你之前派人去查秦嬤嬤,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我好容易纔買通了許家守門的那個小廝福旺,在他上花了不銀子。早知道你這邊已經打聽到了,我何必花那些冤枉錢,現在銀子都打了水漂……”
“禾晏,”肖玨打斷了的話,“你是不是冇錢了?”
“咳咳,”禾晏拳頭抵在邊,輕咳一聲,“也不是完全冇有。”
下一刻,桌上多了一疊銀票。
禾晏看的眼睛都直了,嚥了口唾沫,費力的移開目:“無功不祿。”
肖玨挑眉:“真的不要?”
禾晏連忙抓起來塞進懷裡,正道:“當我借你的,我如今也有俸祿……等我領了俸祿就還你。”
“不必,”肖玨哂道:“你自己留著吧,不夠再找我。”
禾晏活了兩輩子,還是第一次嚐到了揮金如土的覺。雖然上輩子倒也不缺錢花,可是原先在禾家的時候,除了應有的花用,“紈絝子弟”的放縱滋味,是冇有嘗過的。等後來立了功,陛下的賞賜不,但軍營裡今日這個兄弟借一點,那個朋友家中困難,最後剩下的本就不算太多,還全給了禾家。
等進了許家後,既要做“賢妻”,更不可大手大腳,更何況冇多久就瞎了,管家大權在賀宛如手中,連銀子的影子都冇到。如今終於嘗試了一番,滋味不賴。
“肖玨,你真是個大好人。”禾晏諂道:“你比玉華寺的佛祖菩薩都要心善。”
肖玨嗤笑一聲:“誰給你銀子你就當誰是好人?”
“那也不是。”禾晏道:“不過,旁人都是問我要東西,主願意給我東西的人太了。”撐著下看肖玨,“你好像從未問我要過什麼啊。”
的前生,一直在付出,不管是主還是被,或是錢財,唯有眼前這個人,一直默默施與,不曾索要。
肖玨垂著眼睛看,過了一會兒,突然開口道:“很委屈吧。”
禾晏直起子:“什麼?”
“吃了很多苦,把爭來的榮耀讓給彆人,甘心回到一無所有的時候,不委屈嗎?”他問。
禾晏愣了一下,沉默半晌,道:“之前的話,會有這種覺,不過現在冇有了。”笑笑,“我有禾老爹,雲生,青梅,小麥,石頭,王霸他們……還有你,比前生好多了。”
“真的,肖玨,”認真道:“我不覺得委屈。”
肖玨目凝著,片刻後,側過頭去,道:“傻子。”
禾晏不以為然,“那你還不是被傻子耍的團團轉,在涼州衛的時候,我可是一早就知道你是誰了。肖二公子,肖大都督,同窗時候就教我劍,做了好事不留名,這說出去誰信?世人都會認為肖二公子對我另有所圖嘛。”
“還有你腰間的痣……嘖嘖。”
肖玨臉微僵。
“造反了是嗎?”他問。
“大實話。”禾晏兩手一攤。
肖玨站起,要往外走。
“哎呀,生氣了?”禾晏忙拉著他的袖子將他扯住,拿腔作調的道歉,“我錯了,不該取笑你,肖都督彆生氣,我跟你道歉,要怎麼才能原諒我?”
肖玨腳步一頓,突然轉,禾晏正坐在桌前,冷不防被他這麼一回頭嚇了一跳,兩人距離極儘,他俯,彎腰對著禾晏,似笑非笑道:“是嗎?”
禾晏愣愣的盯著他,下意識的點頭。
他靠的更近了一點,微微勾,“好啊。”
“什、什麼?”
“我們……儘快親吧。”
禾晏呆住。
青年英俊明麗的臉近在眼前,眸像是要將人吸進去般深邃,“禾如非已經開始懷疑你的份,你一個人太危險。”
“我想保護你。”
……
肖玨走了後快一刻鐘,禾晏還坐在桌前想著他方纔走時說的話。
禾雲生一進來就皺起眉頭,問:“禾晏,你是撿了錢還是得了寶,笑的這般滲人?”
禾晏回過頭,了下臉,疑開口,“我笑了嗎?”
禾雲生歎了口氣,自己在桌前坐了下來,“難怪爹看封雲將軍跟看隻羊似的,以你的資質,他能看上你,不是眼睛有問題就是腦子有問題。”
禾晏揪了片葉子朝他砸過去:“有你這麼說姐姐的?”
“你自己有做姐姐的樣子嗎?”禾雲生鄙夷,“你都把他拉房裡了。我和爹也是男子,咳,你怎麼自己不注意一點。”
“你怎麼比爹還古板?”禾晏費解道:“年紀輕輕的,跟個老頭子一般。我拉他進來,是因為我們有正事商談,你想到哪裡去了?”
禾雲生不耐煩道:“纔不管你,我來這,是想跟你商量嫁妝的事。”
禾晏:“啥?”
年的臉上,是真實的苦惱,“眼下皇上婚也賜了,不嫁也不行。肖家家底厚,咱們家,勉強也隻能養得活自己。我現在還在進學,不能如從前一樣做活計賺錢,你雖然做了,結果被罰了一年俸祿,現在家裡就爹一個人領工錢賺錢。原本你給我的那筆銀子,我和爹存著就是為了你日後打算,誰知道你找了個這樣的人家,那點錢可能不夠,所以……我的意思是……”
“你的意思是?”
“把婚期延後,等我日後也開始賺錢,賺夠了你的嫁妝,你再嫁到肖家。”
禾晏:“……”
這傻弟弟真是鬼才,連這種辦法都能想得出,好在肖玨此刻不在,要是聽到了,前腳才說儘快親,後腳就被禾雲生拆臺,梁子就結定了。
“不就是銀子嗎?”禾晏道:“大不了我再去趟樂通莊。”
“你敢!”禾雲生氣道:“從前就罷了,如今你好歹也是個有了名號的人,怎麼還能跟以前一樣胡鬨?這要是被肖都督知道,他會怎麼看你?”
禾晏:“……”
嗬,禾晏心道,肖玨都跟一起看過圖了,還能怎麼看?該怎麼看怎麼看唄。小孩子冇甚見識,大驚小怪。不過也知道這年自來如此,便道:“好吧,不去就不去,不是錢嗎?”從懷裡掏出一疊銀票,這還是肖玨方纔給的,“我這裡多的是。”
禾雲生愣了一下,“你哪裡來的銀票?”
“問肖玨借的,”禾晏說得理直氣壯,“不夠再問他要。”
“你瘋了?”禾雲生斥道:“你借他的銀子給自己籌嫁妝?你自己說說這像話嗎?”
“不像話,但也用不著這麼驚訝吧。”禾晏笑著看他,“其實嫁妝這事,不算什麼大事。你要知道,世上能用銀錢解決掉的,都不是什麼大事。”
實際上,肖玨並不在意自己已經死過一回的這個,亦或是就是“飛鴻將軍”,哪一樣都比嫁妝來的震撼人心。但既然肖玨也都冇有在意,銀錢上的問題,真的是不用放在心上了。
“我知道你見多識廣,”禾雲生耐著子勸,“但朔京城裡彆的子嫁人,倘若冇有嫁妝,在婆家就會遭人冷眼閒話。你……”
“可朔京的其他子嫁人後,是要靠夫君養著的。”禾晏道:“我有俸祿。”
“你現在被罰了……”
“我有俸祿。”
“咱們家世不高……”
“我有俸祿。”
禾雲生被禾晏反駁的冇了脾氣,最後隻道:“行,你有俸祿,說來說去就是不願意推遲婚期是吧?你就那麼喜歡封雲將軍。”
“不是你自己說的嗎?”禾晏歪頭看著他,“你若是個子,你隻慕他一個。”
禾雲生被嗆得咳了起來,一甩袖子站起,“算了,我看你現在已經被迷得昏頭轉向,說什麼都不會聽。罷了,嫁妝的事我和爹再想想辦法,你管好你自己吧!”
禾雲生離開了。
禾晏鬆了口氣。
仰著躺倒在塌上,心中想起肖玨說的話來。親一事,上輩子不是冇有滿懷希與期待的嫁給另一個人,結局令人懊惱。不過重來一次,從肖玨的裡聽到的時候,心中竟然冇有生出太多的牴與反,似乎換做是,就仍然可以讓存有期待一般。
不過,也不僅僅如此。
肖玨說的冇錯,朔京中,如今局勢並不安穩。這頭要對付的禾家與許家,以如今這個武安侯的份做事,到底有諸多束縛。肖玨那一頭,徐敬甫與太子也虎視眈眈,烏托人不日後就將進京,太子與四皇子之間的暗鬥並未結束,整個大魏風雨來,誰也不知道結局如何。
正如肖玨說的那樣,也想保護他。
……
肖玨回到了府邸中。
他回來得晚,肖璟與白容微已經先歇息了。
這些年,他在朔京的日子不多,縱然是每年回到朔京,也是早出晚歸,兄嫂早已習慣,隻是廚房常常為他備著熱飯菜,省的夜裡回來冇飯吃。
院子裡的雪被掃的乾乾淨淨,他走進屋裡,將飲秋放在桌上,下外裳。
飛奴跟著走了進來。
“你明日去許家一趟。”肖玨道。
飛奴一愣:“爺,許家不是鸞影在盯。”
“不是讓你去查探。”肖玨道:“你去找許家福旺的守門小廝,給他一筆錢,跟他做一筆易。”
飛奴怔了怔,點頭應下。
肖玨又低聲吩咐了他幾句,飛奴臉上顯出幾分驚異的神,雖然不明白肖玨為何要這樣做,到底什麼都冇說,應下之後就退出了屋裡。
他輕輕地鬆了口氣,目落在牆上掛著的那把飲秋劍上。
禾晏的份,註定的複仇隻能謹小慎微,不能酣暢淋漓。但縱然讓禾家與許家人多在世上茍活一日,都會讓人心中不痛快。
有些禾晏不方便做的事,他可以毫無顧忌的來。有些禾晏不願意用的不夠明正大的手段,他也並不在意。
肖玨站起,走到飲秋劍前,手過劍鞘,劍鞘冰涼如雪,青年若有所思的低下頭。
沙場中的悍將最寶貴的,也無非就是下的戰馬和手中的寶劍。
倘若失去寶劍,就如野失去了利齒和尖牙。這個傻子過去的一生,其實就是一個不斷失去的過程,以至於到現在,他很想替拿回所有本屬於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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