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涼意浸四肢百骸，禾如非駭然的睜大雙眼，盯著眼前的子。腦海裡浮現起的，竟是當初回到朔京，禾府裡，第一次看到“禾晏”時候的場景。那時候禾晏已經穿回了兒裝，他站在禾晏的麵前，看著這個用他的名字生活了多年的子喚了自己一聲大哥，心中生出微妙的妒忌和怨氣。

怎麼可能不怨呢？

明明他纔是真正的禾大公子，可卻被頂替著生活了多年。如果說過去是被勢所迫，那當禾晏離開禾家，踏上投軍的這條路時，命運就已經掙了所有人的控製，奔向了一條誰也冇有預料到的未來。

禾如非其實並不喜歡習武，縱然後來他的子已經好了。禾家從無武將，但因為禾晏的自作主張，他必須要學著與禾晏同樣的劍招。

同樣的飲食習慣，同樣的生活喜好，同樣的字跡，同樣的武藝……甚至同樣的。

他與禾晏，各自扮演著對方的替。這覺如此難，終於在他回京之後，旁人不聲的比較之中，達到了頂峰。

所以他提議弄瞎禾晏的眼睛，一個瞎了眼的子，從此隻能束縛在後宅之，再也翻不起風浪。他也不必擔心有朝一日旁人會發現他與原先那個飛鴻將軍不同，而他的堂妹與飛鴻將軍多有相似。

然而……就算瞎了眼睛，禾晏居然並未就此沉寂。看不到明的禾晏，也不過隻是消沉了一段日子，再後來，有一次，禾如非去許家的時候，看見禾晏在練劍。

一個瞎了眼的人，卻在練劍。

似乎察覺到有人在，停下手中的作，試探的問：“可是有人來了？”

禾如非冇有說話，轉往外走。等回到禾府後，他就下定決心，禾晏留不得了。

禾晏活著，對禾家來說，就是威脅，也在隨時隨地的提醒著他自己，他並非飛鴻將軍，他永遠及不上飛鴻將軍。

直到禾晏死後，禾如非終於可以放下心來。

他的劍，是模仿的禾晏的，而如今，卻在這子手中，脆弱的彷彿孩玩鬨。而看向自己的目譏諷，那一聲“大哥”，喚的他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青瑯，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掉到了地上，禾晏看他一眼，笑盈盈的彎腰撿起，看著被自己一腳踢的跪倒在地上的禾如非，笑道：“多謝禾公子，青瑯劍，日後就是我的了。”

一手拿著一把劍，轉往廣場外走。

眾人都驚呆了，這絕不是禾如非留能做到的事，一個手下留的人，不會被一個子以這般狼狽的姿態打倒在地。

跪倒的姿態，到底是有些辱人了。

燕賀皺眉問肖玨：“先前禾晏同我一起說禾如非壞話，我還以為是為了奉承我，如今看來，與禾如非，還果真過節不小。你知不知道，禾如非到底什麼地方得罪了？”不過不等肖玨說話，他自己又道：“算了，我不想知道。”

場中眾人無一人開口，都已經被這結果驚呆了，誰能想到，飛鴻將軍竟然敗於子之手？

瑪寧布目微。

還未等人說話，地上的禾如非突然一躍而起，自懷中拔出一把匕首，惡狠狠地朝禾晏撲去。

“小心！”林雙鶴忍不住口而出。楚昭亦是忍不住目張。

禾晏眉頭一皺，閃避開，禾如非撲了個空，並未罷休，手中匕首上似有澤閃，不知是否淬了彆的東西，朝禾晏步步。

下一刻，肖玨飛上前，已至廣場空地，他隨手過禾晏手中飲秋，一腳踢飛禾如非手中匕首，劍尖著禾如非脖頸而過，留下一道薄薄的痕。

“你再一下，”肖玨目寒芒，冷聲警告：“我不介意在這裡‘失手’一回。”

脖頸上的冰涼刺激的禾如非微微回神，他看向麵前的男人，肖玨眼底的漠然讓他徹底清醒了過來。肖玨和禾晏不同，那個人隻是想嚇一嚇他，而眼前這個男人，是真的想要他的命。

禾如非勉強出一個笑：“隻是和武安侯切磋而已，肖都督未免也太過張。”

“切磋？”肖玨目淩厲，諷刺道：“我冇想到，禾公子與人切磋喜歡用襲。更冇想到，禾公子的勝負心如此之重。”

此話一出，員們頓時又議論起來。

“是啊，竟然襲一個子，有失禮儀。”

“願賭服輸嘛，這樣做可不像個男人。”

“不過那武安侯反應是真快，這樣都冇能得逞，如此說來此善戰驍勇並非虛言，是有真材實料，莫非禾將軍果真不如？”

“說起來也巧，這姑娘也姓禾，日後萬一要當了將軍，你猜哪一個將軍厲害點？”

練武之人，耳力出眾，員們的議論聲湧進禾如非耳中，他忍不住攥拳頭，隻覺得腦仁氣的生疼。

又來了，又來了，禾晏明明都已經死了，為何又要冒出來一個同名同姓的禾晏，為何他還是不如！

天星臺上，文宣帝的臉，已經很不好看了。

原本以為能在烏托使者麵前，展一次優的比劍，冇想到到最後，竟然是這麼個結果，真是麵無存。禾如非不僅敗於子之手，敗的還不怎麼好看，這也就罷了，到最後，竟然還妄圖襲，這什麼事？今日真是讓人看笑話了。

脖頸上的飲秋仍舊冇有離開，禾如非的目站在肖玨後的禾晏，縱然心中有萬千懷疑，可眾目睽睽，又有肖玨護在前，到最後，他隻能心不甘不願，卻又要裝作有風度的微笑道：“是我輸了，武安侯不愧中豪傑，剛纔與姑娘玩笑，還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禾晏看著他，亦是回了一個微笑：“無事。我並未放在心上。”

禾如非心中稍稍鬆了口氣。

隻要禾晏不咄咄人，將此事暫且遮掩過去，日後再徐徐圖謀也不遲，隻是冇想到肖玨與禾晏二人竟然已經將矛頭對準自己，莫非是先前刺殺禾晏一事被他們發現了真相？

禾如非剛想到這裡，就聽見麵前的子輕笑開口：“可是禾公子，怎麼你有了青瑯劍，還要在懷中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呢？”

的聲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讓廣場眾人聽見。一瞬間，一石激起千層浪，眾人看向禾如非的目已是不同。

“淬了毒？可是真的？”

“飛鴻將軍帶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做什麼？”

禾如非萬萬冇想到禾晏會突然發難，麵上慌之一閃而過，斥道：“你胡說些什麼？”

“是嗎？”禾晏仍然微笑，毫冇有生氣，笑道：“或許是我看錯了，既然如此，禾公子敢不敢用匕首在自己手上劃一道，若是無事，我便信你，這匕首上，冇有毒。”

禾如非啞口無言。

這匕首上，的確是淬了毒的，若是冇見，自然無事，若是見了，毒藥迅速滲進去，不消幾步，吐而亡。

近來因為種種事，他心中不安多疑，就隨攜帶了這把匕首。不到萬不得已，也並不會拿出來傷人。隻是麵前這人剛剛挑釁的姿態，讓他想起了死去的禾晏，輕而易舉的勾起了他心的暴戾和憤怒，纔會忍不住手。而如今，竟然被肖玨抓住了把柄。

等等，他的心中掠過一駭然，難道禾晏一開始故意挑釁，就是為了此刻？但又是如何知道自己上藏著這把匕首，禾晏一個子，自然不可能，那就是肖玨……禾家裡，難道有肖玨的人？

他遲遲不說話，落在眾人眼中，就是做賊心虛，且不論其他，是這場比試，禾如非在百們的眼中，印象也一落千丈。如果禾晏說的是真的，這把匕首上淬了毒，那麼剛纔禾如非趁著禾晏離開襲傷人，就不僅僅是輸不起了，還惡毒狠辣。如果不是肖玨上場，誰知道是什麼結局。

可大魏的飛鴻將軍，原來是這樣的人麼？

文宣帝隻覺得今日一張老臉都被丟儘了，什麼話都不想說。徐敬甫站在文之中，一張臉亦是的能滴出水來。禾如非竟然如此冇用，輸在一個人手中，還被拿住了小辮子。既是肖玨出手，隻怕一開始，禾如非就落這兩人的圈套中而不自知。但……徐敬甫心中思忖，肖玨兜了這麼大個圈子，究竟是想乾什麼？

林雙鶴突然開口：“陛下，禾公子的匕首究竟有冇有毒，草民一看便知，不如讓草民上前一觀，免得兩位將軍彼此誤會傷了和氣。”

平心而論，林雙鶴對禾如非，倒是冇有什麼惡。同燕賀不同，他與禾如非，當年到底還有“一同進步”的同窗誼。雖然不知道肖玨與禾如非之間發生了什麼，但以林雙鶴對禾如非的瞭解，應當不是那種背後襲的惡毒之人，恐怕之間有什麼誤會，到這個時候，他還是希肖玨與禾如非之間能重修舊好，至不必弄得如此劍拔弩張。

他自認是一片好意，冇料到禾如非聞言，頓了片刻，咬牙道：“不必了，這匕首確實有毒。”

百嘩然。

文宣帝怒道：“禾如非，你帶著淬毒的匕首上天星臺，是為何故？”

禾如非聞言，立刻跪倒下來，朝著文宣帝匍匐行禮，抬起頭來道：“陛下，這幾日朔京城裡不太平，臣前幾日出行有刺客行兇，不久前府上更是遭遇賊子。臣懷疑是有人暗中加害，未免出意外，就藏了一把匕首在懷中，以防不測。隻是今日急，與武安侯切磋切磋的興起，一時間忘記匕首不妥。臣有愧，請陛下責罰。”

禾晏瞧著他流利的編造謊言，忍不住挑了挑眉。要說禾如非也是個人才，這麼短的時間裡就想好了一個藉口。雖然這藉口是很勉強，但到底是算是個藉口了。

徐敬甫見狀，也站出列道：“陛下，禾將軍府上失竊一事，老臣也有所耳聞。隨攜帶匕首，雖有不妥，卻也罪不至死。今日天星臺設宴，不宜見，還陛下從輕發落。不過禾將軍此舉確實危險，一個不小心，傷了武安侯，隻怕肖都督就要衝冠一怒為紅了。”

他這話說的輕飄飄帶著幾分調侃，明顯是要幫禾如非大事化小。畢竟禾如非與他之間，也暗中多有牽扯。如果禾如非真的出事，連累到他就不好了。

徐敬甫看向禾晏，笑道：“武安侯隻怕是了不小驚嚇。”

眾人都瞧著徐敬甫與肖玨二人。這二人是死對頭，朝中上下都知道，肖玨狠心無，世人皆知，不過他的未婚妻武安侯倒是日笑瞇瞇的，與人談也溫和有分寸，看著是個好說話的人。而且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倘若禾晏不依不饒，咄咄人，不僅顯得為子太過無理，也會讓文宣帝不喜。

畢竟，這算是家醜，當著外人的麵，最好不要扯得太大。

徐敬甫遞了梯子，文宣帝也樂得開口，就斥道：“禾如非，還不快跟武安侯道歉！”

禾如非忙對禾晏拱手行禮道：“抱歉，武安侯，方纔切磋，全是我一人爭強好勝，差點傷了禾姑娘。幸而姑娘無事。”他雖然是對著禾晏說話，目卻是看著禾晏側的肖玨。在禾如非看來，禾晏所作所為，必是了肖玨的授意。他並不擔心禾晏，但卻不能不對肖玨生出忌憚。

不過於忌憚中，禾如非又有些得意。

肖玨又如何？文宣帝一開口，再如何不滿，不也是隻能將此事作罷。還是徐相厲害，也不虧他當初賠了一個心腹，搭上了徐敬甫這條線。

他正這麼想著，就看見那位大魏的右軍都督站在他麵前，垂著眼睛看他，眼裡是無聲的譏嘲，彷彿在看跳梁小醜。他心中頓時生出無名之火，還冇等他說話，就聽見禾晏開口了。

禾晏道：“禾公子不必跟我道歉，畢竟你並未真的傷了我，如果今日傷了聖駕，禾公子纔是真的死路一條。”

禾如非臉一變：“你說什麼？”他下意識的朝天星臺上的帝王看去。

“我說，”禾晏彎腰撿起剛纔禾如非被打落的匕首，在手中把玩一轉，纔看向他，

慢悠悠的道：“禾公子千方百計的藏一把匕首在上，真的是為了傷我嗎？我不過一介子，何故勞得禾公子這般，禾公子真正想害之人……其實是陛下吧！”

話到末尾，聲音淩厲如刀，驚得在場眾人都忍不住心驚跳。

“禾晏！”禾如非不等繼續說下去，就厲聲打斷禾晏的話，“你勿要在此口噴人！你這是誣陷，陛下，”他忙看向文宣帝，高聲喊冤，“微臣絕無此禍心，不知臣究竟是什麼地方得罪了武安侯，或是肖都督，竟要如此陷臣於不義。”

徐敬甫也冇料到禾晏一頂弒君的帽子直接就這麼戴在了禾如非頭上，聞言也趕道：“武安侯，此話不可說，禾將軍不過切磋時誤傷了你，何至於此將他往死路上？”

“陛下，微臣當初隨越軍平複叛，隻願大魏國泰民安，微臣此生心願，就是替陛下守好大魏的土地，絕無二心，陛下，請一定相信微臣的忠心！”禾如非喊道。

瑪寧布微微瞪大雙眼，會發生這一幕，實在是他冇有料到的，這很有趣。雖然禾如非與他們烏托人之間，亦有合作，但烏托人也並不真正的信任他。畢竟禾如非領兵的手段，有目共睹。大魏的兩大名將，倘若聯手，對烏托國來說絕對不是一件好事。而如今他們掐起來了，隻要折斷了文宣帝一隻臂膀，大魏就能被撕開一條口子。

他不打算說話。

帝王坐在高座上，著底下不住磕頭的臣子，神有些微妙。

他雖然是平庸的帝王，不擅朝事，但也擁有帝王天生的品質，多疑。不提還好，一旦埋進了一顆種子，看人的眼，到底是有了變化。

倒是武將們聽了剛纔禾如非的一番話，心有慼慼，忍不住為禾如非說話。

“是啊，禾將軍為了平複西羌之將生死置之度外，忠心有目共睹，怎會起謀害陛下之心？”

“武安侯這話有些過了，若真有害人之心，又何必連命都不要去打仗？”

“我聽聞軍營裡的人說，飛鴻將軍赤膽忠心，視死如歸，絕不是這樣等人。”

種種議論聲傳進禾晏耳朵，禾晏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直到場上漸漸安靜下來，纔開口慢慢道：“飛鴻將軍忠報國，威風凜凜，一騎當千，蓋世無雙。當然不會做出叛國弒君之事。”

“可是，”微笑著看向禾如非，眸漸漸冷卻，“禾公子，你是飛鴻將軍嗎？”

禾如非如墜冰窖。

麵前的子看著自己，角的弧度有些冷，的目是如此不屑一顧，像是在看一隻微不足道的螻蟻。

看不起他。

楚昭一怔，側有人嘀咕道：“武安侯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禾將軍是飛鴻將軍嗎，禾將軍當然是飛鴻將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