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前新鋪的宣州毯上用金繡著海棠紋,巧奪天工,人不忍心踩踏上去。
不止陳設,房中的梁柱也新涂了漆,屋頂平闇每格中間都用金漆輝了海棠團花。
唯一幸存下來的是那張平平無奇的床榻——這床榻又窄小,還不甚結實,也不知養尊優的齊王殿下看上它什麼。
除此之外,這陳設便是挪到蓬萊宮去給后妃住也夠了。
別的倒還罷了,最有心的是在寢堂后修了間浴堂,與清涵院那間構造相仿,也用石管直接引熱水,只是浴池小一些。
春條只覺琳瑯滿目,一雙眼睛都不夠用了,香爐,扯扯錦帷,神像在做夢,半晌方才對著隨隨道:“娘子,殿下待你真好。”
頓了頓又道:“殿下很喜歡海棠花麼?怎麼屏風上畫的是海棠,帷幔、地上繡的是海棠花,連這香爐也鏤著海棠紋……”
隨隨沒說話,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春條傻樂了半天,終于想起收拾東西,將兩人的箱籠歸置好,也到了亭午時分,便去廚房傳膳去了。
這一去卻耽擱了好一會兒,提著食盒回到棠梨院時,春條臉上的欣悅之已經然無存,眉宇間滿是不忿,看著隨隨言又止。
隨隨道:“怎麼了?”
春條抿了抿,揭開食盒:“沒什麼,娘子用午膳吧,天氣冷,飯菜都該涼了。”
食盒是金銀平海棠紋的,碗是鎏金海棠花瓣紋的,碟子是海棠套碟——五個小碟組一朵海棠花。
隨隨從春條手中接過玉箸——連玉箸尾端都嵌著小小的金海棠。
一見那些海棠花,春條的撅得更高了。
隨隨夾起一塊海棠花糕:“誰惹春條姊姊不高興了?”
春條向來不是個心里能藏事的:“奴婢方才去廚下,巧聽到幾句閑話,不說出來心里憋得慌,說出來又怕惹得娘子難過。”
隨隨笑道:“春條姊姊還是說出來吧,說出來我不一定難過,不說姊姊肯定要憋壞的。”
春條咬了咬牙道:“娘子可知這院子里為何到是海棠紋樣的東西?”
隨隨道:“為何?”
春條低聲音道:“原來太子妃喜歡海棠花,這是全長安都知道的事,太子為了在東宮建了個海棠園,栽了千本海棠。而且……”
頓了頓:“聽說太子妃小時候養在太后宮里,住的地方就棠梨殿。”
隨隨不以為然地笑笑:“就這樣?”
春條抬起眉:“娘子不覺著委屈膈應麼?”
隨隨咬了口海棠糕,慢條斯理地咽下,環顧四周道:“這屋子不漂亮麼?”
頓了頓又道:“這些東西不好麼?”
這些東西太好了,甚至好得過頭,好到以鹿隨隨的份,本來連一下、看一眼都不配,別說是用了。
春條不甘心地點點頭:“東西是很好,可是……”
方才還聽見一句話,沒敢告訴鹿隨隨,王府的下人們說齊王殿下這麼待鹿娘子,全是因為生得和太子妃有幾分相似。
春條設地一想,若是換了,邊全是心上人為另一個子心準備的事,怕是沒法像鹿隨隨那麼豁達。
寧愿不要這些好東西。
隨隨無所謂道:“我們能搬去別嗎?”
春條不明就里地搖搖頭。
“既沒得選,多想有什麼用?”隨隨笑道。
道理是這個道理,可人有七六,又哪是道理可以左右的。
可鹿隨隨真似毫不介懷。
春條疑心隨隨只是裝得若無其事,但悄悄觀察了好一會兒,的神卻一如往常,胃口也毫沒影響,吃完一碟海棠糕還有些意猶未盡。
隨隨吃飽喝足,擱下玉箸,和春條一起收了碗碟,便道:“上回打的酒快見底了,今天左右無事,我們去東市逛逛,再打兩壺酒回來吧。”
春條上不說,其實最喜歡逛市坊,當即道:“正好,奴婢替娘子打絡子用的青線沒了,再去買一些。”
兩人就這麼說定了。
隨隨回臥房里更,春條則去知會高嬤嬤,順便找仆役安排車馬。
隨隨換好出門穿的短,拿起帷帽,正要出門,忽有一個小侍跑來傳話:“鹿娘子,殿下請你去趟清涵院。”
隨隨微微一怔,這時機實在湊巧,簡直像是桓煊盯著一舉一,得知出門便攔下來。
隨即一哂,自己未免有些草木皆兵了,應當只是湊巧而已。
于是放下帷帽,跟著那小侍去了清涵館。
桓煊正在書齋里打棋譜,聽見靜,將指間一枚白玉棋子扔回棋笥里,掀起眼皮看了看:“搬回去了?”
他態度隨意,隨隨卻不能逾矩,行了福禮:“回稟殿下,民搬回去了。”
神如常,頗有點寵辱不驚的意思。
桓煊掃了眼上的褐胡服:“要出門?”
隨隨點點頭:“民打算去東市,買點東西。”
桓煊挑了挑眉:“這種事吩咐婢去便是。”
頓了頓道:“上回你不是說想習弓馬麼?本王今日得閑,帶你回府挑。”
隨隨沒想到桓煊會主提起這事,可他近來都很閑,為何偏偏今日忽然起了興致?
難道真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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