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怒氣像是瞬間被人干,他看了一眼兒子,眼中只剩下深深的無力,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十歲,佳節帶來的一點喜氣被沉沉的暮氣沖散。
他疲憊地了眉心,緩緩點頭:“那便早些回府歇息吧,若是痛得厲害,人去尚藥局請個奉看看。”
桓煊道是,又行一禮,向著兄弟姊妹們一揖,便即向外走去。
齊王走后,殿中的氣氛不復方才融洽,皇帝向侍揮了揮手,示意讓樂舞繼續。
笙簫聲起,空落落的大殿總算顯得熱鬧了些。
漸漸的,方才的事如一片云散去,眾人又開始談笑起來,其實在座諸人中,只有桓明珪和齊王來往多些,其余兄弟姊妹也就是見面點個頭問候一聲,與陌生人不差多。且他去西北三年,歲除宴缺了他也不覺得了什麼。
皇帝不知是被子們的歡聲笑語染,還是不想在嘉節掃興,不一會兒依譁也拾起了笑容。
太子像是忽然想起什麼,問豫章王道:“對了子玉,上回奇遇的那位佳人,后來可有下落?”
桓明珪本不詳談,但架不住太子追問,只得含糊其辭道:“略有眉目。”
太子來了興致:“哦?怎麼說?”
皇帝注意到他們這邊靜,也笑著問道:“在聊什麼?這麼熱鬧。”
太子趁機揭過方才的話題:“回阿耶的話,方才是在說,子玉前些日子兩度邂逅同一位絕代佳人的事。”
“哦?”皇帝看向桓明珪,“愿聞其詳。”
男人無論到了多歲,說起佳人總是興致。
皇帝問話不能不答,桓明珪只得便將兩度邂逅言簡意賅地講了一遍。
皇帝捋著胡須笑道:“以你的子,恐怕不惜掘地三尺將長安城挖一遍,也要將那郎挖出來。”
桓明珪道:“知我者莫若陛下。”
“可尋到芳蹤了?”皇帝道,“若是門當戶對,朕給你賜婚。”
老豫章王去得早,王妃又是子不管事,皇帝便將這三個侄兒侄的事也攬了去。
桓明珪謝了恩道:“有些眉目,不過下人不得力,跟到常安坊的一座山池院門前,將人跟丟了。”
常安坊的山池院只有一座,在座諸人,只有太子對此事一清二楚,不過他佯裝想不起來:“那是什麼地方?”
皇帝前些時日在驪山,只知道三子在城郊別院里養病,并不清楚是哪座園宅,半晌才記起來,常安坊那座壽安公主的廢園,似乎是賜給了桓煊。
太子不言,皇帝卻是皺了皺眉,問邊的中:“孫福,若是朕沒記錯,常安坊的園子是賜給了三郎吧?”
孫太監道:“回稟陛下,若是老奴沒記錯,應當是賜給了齊王殿下。”
皇帝臉微有不豫,養外宅不是什麼大事,但到底不是好事,容易落人話柄,他微微頷首,對桓明珪笑道:“子衡許是遇仙了。”
一句玩笑話便將這事輕輕揭過。
眾人聞弦歌而知雅意,都不再拿此事打趣,繼續飲宴談笑。
酒過三巡,照例要賦詩,桓家人多擅詩文,通音律,皇子皇們又自小習詩作賦,詞采都不錯。便是齊王這樣當了武將領兵出征,也有倚馬萬言的本事,只有陳王一個異類,每逢宴會上詩作對,總是抓耳撓腮憋不出兩行字。
不一時,侍捧了筆墨詩箋來,在各人面前置了小案。
阮月微是京中久負盛名的才,自然也要一顯手。
飽讀詩書、才思敏捷,賦幾首詩難不倒,但提起筆,心中卻紛如麻,全都是方才豫章王說的那番話。
那子究竟是什麼人?又和桓煊有什麼關系?是不是那個下人看錯了?抑或那子只是個下人?難道桓煊真的養了外宅?
無論如何都不能相信,失和難過像水一樣向涌來。
拈著筆管,腦海中卻連一句詩都想不出來,其余人都已打好了腹稿開始寫起來,耳邊都是春蠶嚙桑似的“刷刷”聲。
太子了的手,小聲道:“怎麼了?得句了麼?”
阮月微驀地回過神來,見中間的蓮花壺中的水已只剩下一小半,忙定了定神,小聲道:“正在想。”
雖然時間已過去一大半,但寫首中規中矩的應制詩還難不倒。
皇帝笑著看向他們:“太子妃的詩朕讀過,詞采斐然,不愧有‘翰林’之稱,朕等著你大顯手。”
阮月微手心滲出冷汗,勉強笑道:“陛下謬贊。”
本來可以用一首平庸的詩作應付,還能落個謙遜的名,可皇帝這麼一說,便得使出渾解數了。
可賦詩作文本就不是能急出來的,到最后壺中水已快見底,還是沒得出佳句,只能將平日記的詩句拼拼湊湊、改頭換面寫了上去。
侍待墨跡稍干,將各人的詩箋送呈皇帝品題。
皇帝令侍一首首念出來,到阮月微那首,眾人都翹首以待,誰知念出來卻都是陳詞濫調,在這些詩中只能落個中下游,甚至不如年僅十二歲的七皇子作的詩有意趣。
皇帝也有些詫異,仍是夸了兩句。
阮月微一張臉漲得通紅,幾乎抬不起頭來,知道這時候所有人眼中都寫著“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待所有詩篇讀完,皇帝給新媳婦留了面,并未像往日那般分三六九等行賞,給每個人都賜了些金玉玩和錦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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