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沉地嘆了口氣道:“二郎做出糊涂事,我恨不得親手殺了這逆子,可他當真去了,我心里又空落落的……”
桓煊看著父親這般推心置腹的模樣,忽然有些不寒而栗。
他知道他想聽什麼話,無非就是桓熔悖逆天倫,自取滅亡,怪不得任何人。
可他卻說不出這樣的話,只是垂下眼簾道:“陛下節哀。”
皇帝又掖了掖眼角,看著三子道:“朕這幾日與朝臣商議一下,便命人擬立儲詔書。”
桓煊躬下拜:“兒子文不,武不彰,不堪擔此重任,請父親三思。”
皇帝一看三子的神,便知他不是假意推辭,是真的不想要這儲位。
他臉微沉:“你能不能擔起重任,朕很清楚。”
桓煊道:“兒子面有瘡疤,若為儲君,有損天家與朝廷威儀。”
皇帝臉越發沉:“朕還沒追究你這道傷是怎麼來的,你還敢提?”
桓煊沉聲道:“兒子自毀面,目無君父,大逆不道,請陛下另擇賢明。”
話音甫落,只聽“砰”一聲,皇帝重重一拍茶床,震得青瓷茶杯中的茶水潑了出來。
他盯著兒子,面沉得能滴下水:“桓煊,你是不是要朕對蕭泠下手?”
桓煊臉上卻沒什麼驚懼之,甚至說得上波瀾不驚,仿佛蕭泠的死活與他沒有半點干系。
他淡淡道:“陛下睿智英明,不會輕言攻伐,陷萬民于水火。”
皇帝只覺一口氣堵在口不上不下,憋得他腔作痛,卻無法反駁。
他不會對蕭泠下手,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否則即便沒有此事,他也早就取了蕭泠命。
皇帝冷笑道:“我們桓家不知欠了蕭泠什麼,當年迷得你長兄神魂顛倒,為了要讓儲,如今又不知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
桓煊道:“與旁人無涉,只因兒子無意于太子之位。”
他躬再拜:“兒子本無經世之能,又無濟國之心,無才無德,任意妄為,懇請陛下另立賢德。”
皇帝冷聲道:“朕直截了當地告訴你,只要你一天還姓桓,只要你一天還是大雍的嫡皇子,你和蕭泠就絕無可能。”
桓煊似乎早有所料,平靜道:“兒子明白,此事并無兩全之道。”
不管哪個皇子立為儲君,一個曾經手握重兵的年嫡皇子都是莫大的威脅。
皇帝道:“明知如此,你待如何?”
桓煊斂容道:“兒子離開長安,此生不再返京。世間從此再無齊王桓煊。”
他不可能以大雍親王的份追隨蕭泠去河朔,而要拋棄這個份,唯有一“死”。
皇帝聽到這里,終于了真怒:“桓煊,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皇帝眼前黑了黑,撐住茶床,勉強按捺住滿腔怒火,盡力之以理:“你當年出走西北,在沙場上出生死,立下不世戰功,終于將神翼軍虎符拿到手上,讓朕和滿朝文武對你刮目相看。如今為了區區一個子,便要將這一切都放棄?桓煊,你讓朕大失所。”
若是換了從前,父親的這句話定然會像尖錐一樣深深刺進他的心,因為那時候他急于向父母、向所有人證明他不是個廢,因此他需要權柄,需要虎符,需要萬民景仰。他對權勢從來沒有桓熔那樣的,而桓氏給他的榮耀也不是他不可或缺的。
可是如今他不需要了,他已知道自己是誰,也知道自己能做什麼,該做什麼。
他只是堅定地著父親:“兒子心意已決。”
皇帝冷笑道:“這是蕭泠教你的?朕以為是個聰明人,沒想到……”
桓煊道:“蕭將軍毫不知,都是兒子自作主張。”
皇帝冷哼了一聲,眼中滿是譏誚:“熱時自然什麼都不顧,為了一個人放棄儲君之位,放棄江山社稷,不出幾年你就會后悔!”
桓煊毫不遲疑道:“若他日后悔,也是兒子今日種下的因,該當自嘗苦果,兒子絕無任何怨言。”
皇帝一噎,旋即道:“國賴長君,你只知一己私,可曾為大雍的江山社稷和百姓想過?”
桓煊道:“大雍社稷和百姓仰賴的不會是一個無心儲位的儲君。”
皇帝的膛劇烈起伏,過了許久,他慢慢平靜下來,沉道:“朕再問你一遍,你當真決定這輩子不再踏足長安?”
桓煊抿了抿道:“是。”
皇帝蹙了蹙眉道:“即便朕同意,你母親也絕不會同意的。”
桓煊一聽這話,便知他的態度已經松。
皇帝還有七個兒子,年紀雖小了些,但選一個天資都適合的培養儲君并非難事。對他來說嫡子和庶子同樣是親子,區別并沒有那麼大,可是對皇后來說就是天壤之別了。
雖然皇后不喜三子,可現在只剩下這一個兒子了。
桓煊了解母親,未必貪權勢,但以的子,讓庶子繼位便如要了的命。
可一個人若是鐵了心和自己過不去,旁人是幫不了的。
桓煊淡淡道:“兒子去向母親請罪。”
皇帝闔上雙眼,皺著眉頭,半晌睜開,了眉心道:“容朕再想想。”
他頓了頓道:“你母親昨日染了風寒,正在禪院中靜養,你今日便別去叨擾了,過幾日再去請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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