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那便嫁我，如何？（四）

“不要。”溫凝想都不用想就拒絕。

做易，和裴宥？

恨不得離他八丈遠，還做易，做夢還差不多！

“勞大人費心了。”溫凝直了脊梁骨，道，“燕公子謙和有禮，能言善道，甚得我歡心。家中的小公子更是雕玉琢，機靈可，我非常歡喜。我是誠心想嫁燕家，至於嫁過去之後，是相敬如賓還是不歡而散，家父家兄都管不著的事，就不勞裴大人關心了。”

溫凝敏銳地察覺到空氣中的氣又落了下來。

這場耗時頗久的對峙中，隻有兩次明顯地覺到了裴宥緒的變化。

一次是細細解釋從前的一切行為都是為了沈晉，一次就是現在，堅定地說想要嫁燕家。

裴宥好像是有點……生氣了？

這個覺知讓溫凝心下有種奇異的覺，好像有一滾燙的水，突然燙了的心頭一下。

“裴大人，你該不會……”溫凝不敢相信地看向裴宥。

裴宥很適時地冷睨過來，上下打量一眼，扯了下角：“溫姑娘好像忘了我曾經說過的話，需要重複一遍？”

溫凝：“……”

五擁，半低不高，無半兩什麽的……大可不必。

“那……我先走了？”溫凝試探地看裴宥。

不知是不是不再照窗欞的原因，裴宥這會兒麵顯得有些白，溫凝一看過去，他便垂下眼眸，遮住了其中神思。

他沒答話，隻又拿起茶盞，拇指輕輕地梭茶盞的邊緣。

溫凝見他這個作便知他在琢磨。

他上還穿著服，可見是下了早朝，連服都未換就趕來這裏。

那是不是代表著，他所謂的“易”，其實也是心來，並未經過深思慮的？

這麽一想，溫凝又想走。

一旦裴宥想好了，可能就沒有拒絕的份兒了。

裴宥想做的事，沒人能攔得住。

下一刻，溫凝便已經起，朝裴宥簡單福，便再次往茶室門口走去。

隻是一隻腳剛剛出門檻，裴宥說了一句完全在意料之外的話。

他的聲音冷冷清清的，沒什麽起伏，像是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纓瑤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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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蘭原本還站在茶樓門口等，可剛剛溫凝出行有些招搖，很快傳開了便是溫凝邊的婢。

若守在茶樓門口，豈不是告訴旁人家姑娘進了這大門閉的茶樓？

即便要嫁人了，名聲也還是要維護的。

菱蘭站了沒一會兒，就去側邊的小巷裏，找了個不起眼的地方等著。

可等來等去，從辰時等到午時，兩個時辰都過去了，居然還沒出來的跡象。

正要出到正門去瞧瞧，剛到巷子口，顧飛走到跟前，遞給一個燒餅。

為溫府為數不多的大丫鬟之一，菱蘭平日行事其實是較為潑辣的，當即橫了顧飛一眼：“誰要你的燒餅！我家姑娘呢？你家世子……”

適當地放低了音量，小聲道：“伱家世子到底找我家姑娘做什麽？為何這麽久還不出來？”

顧飛無辜地了天。

他哪知道。

他們家世子有八百個心眼子，誰知道他今早問那賭坊掌櫃幾句話，就想到了什麽，值了不上了，怒氣衝衝就來找那溫家姑娘。

“不如你告訴我你家姑娘又做了什麽能惹我們世子爺生氣的事兒？”

而且是能讓他們世子爺氣了大半個月的。

菱蘭等了一早上，心本就不太愉悅，哼一聲：“自以為是了！我們姑娘都在議親，馬上就要定親嫁人了！誰還稀罕惹你家世子爺？”

“議親？”顧飛正要咬燒餅的定住，“定親嫁人？”

“對啊，你去長安街轉一圈，全京城誰不知道我家姑娘今日要定親了，以後跟你家世子爺再也沒什麽關係了！”

顧飛耳邊如有雷鳴。

他總算知道！

總算知道他們世子爺為何又冷又燥，麵上如有冰山頂，裏卻跟隨時都要被點燃的炮仗似的，日日喊那麽多冰鑒才得住了！

“你真不吃？”顧飛把多買的那個燒餅再次遞給菱蘭，“別怪我沒提醒你，裏頭……”

他指指茶樓，“一時半會兒是出不來了。”

他們世子爺憋了大半月的火，不到達所願，是不會讓那溫家姑娘出來的！

-

纓瑤死了。

這四個字在溫凝耳邊炸開，讓全都僵住。

裴宥還在不鹹不淡地繼續：“一個半月前，纓瑤外出賞花，死在返程的途中。”

溫凝回頭，再次懷疑自己的耳朵。

纓瑤死了？

外出賞花的時候死了？

怎麽可能！

上輩子的纓瑤在嘉和十六年，也就是明年年中被裴宥送到那個住著的外宅。後來又隨著一道搬進了國公府，是裴宥名義上的“妾”。

一直到嘉和二十年通過纓瑤給的宜春苑出逃，被裴宥逮回去之後，纓瑤也被趕出後院。

但一直是好好活著的。

怎麽可能現在就死了？

溫凝隻覺一涼意從腳底竄到全，讓幾乎要發抖。

“宜春苑一夜之間消失無蹤，纓瑤無故死於非命，這兩者有什麽聯係，想必溫姑娘比裴某更清楚。”

溫凝腦子一陣陣地發麻。

沒錯，宜春苑也沒了。嘉和二十年還在京城屹立不倒的宜春苑，前陣子過去的時候，的確是沒了。

“你確定嫁給燕禮，有朝一日再生變故，他能保你溫府無虞？”裴宥閑閑地拿著茶杯，薄一開一合，目涼涼地落在上。

溫凝扶著門框，就要抬出的另一條似有千鈞。

裴宥全都清楚。

他將盤了個清清楚楚，徹徹。

他不止知道與纓瑤達一致，在琉球王子的洗塵宴上擋酒，還知道那場洗塵宴，有人意圖謀害溫庭春。

所以他才有此一問。

“你是如何知道？”溫凝五指扣在門框上，全然地卸下偽裝，“琉球王子，是不是你想……”

裴宥一聲低笑，打斷了的後話：“如果是我，就你們在我眼皮子地下那點伎倆，你認為我會失手？”

溫凝收聲。

是的，不會是裴宥。

裴宥當場就看出端倪，卻隻是上前試探一番。

若是他要給琉球王子下毒，無論是纓瑤，還是溫祁，都攔不住他。

收回邁出去的那條，轉，重新回到矮榻上，在裴宥對麵坐下。

茶樓外麵，菱蘭已經等得認了命，接過顧飛手裏的燒餅小口啃起來。

茶樓裏，又開始煮一壺新茶。

“我的確聽纓瑤提過宜春苑，但並不知與宜春苑有何關係。”溫凝坐在茶桌另一端，太早已升到正上方，再不灑窗。

原本開著的窗也已經關上，顯得的聲音輕，卻也清晰。

“你的意思是，那幕後之人看出纓瑤在洗塵宴上有意阻攔，認為纓瑤與宜春苑有關係，是宜春苑指使這麽做，因此一舉毀了宜春苑，還殺害了纓瑤？”

裴宥垂眸喝茶，聞言微微抬眉：“你覺得呢？”

溫凝抿。

是了。

就是這樣了。

纓瑤一個風塵子，不可能無緣無故去做這件事。一個閨閣子，重生一回才知其中玄機，不可能懷疑到上。

但宜春苑本就有自己的一些勢力，以販賣消息和拿錢消災為生，會懷疑到他們頭上再合理不過。

“你又是從何得知會有人在洗塵宴上有人給琉球王子下毒？”裴宥喝了口茶，極為隨意地問了一句。

溫凝防著他呢，馬上道：“這是我的，無可奉告。”

裴宥勾起角笑了笑：“那你的有沒有告訴你，那人一次不功，大可待你大意之時，再來一次？”

溫凝握拳。

當然想過這種可能。

如果那毒是衝著琉球王子來的，一次失手，大可以在他回琉球之前，甚至在回琉球的路上再次手。

可他一路平安地回去了。

可見給他下毒，的確是針對溫庭春。

但本不知道幕後之人是誰，也不能未卜先知地知道對方何時再手。

隻能安自己，與其惶惶不可終日地擔心尚未發生的事，不若活好當下，屆時見招拆招。

“你到底想說什麽？”溫凝早不想再和他兜圈子了，“你想同我做什麽易？”

裴宥卻並不急。

溫凝一個早上都未眼前的茶水，他不急不徐地將涼茶倒掉，又執起茶壺，給重新倒了杯熱茶。

他倒茶的模樣，端的是優雅好看，執壺的手亦是白皙修長，引人神思。

但溫凝心正焦灼，隻想快點跟他把事都談完，見他一副慢悠悠的樣子，更覺心焦。

好不容易深吸幾口氣，讓自己沉著一些，裴宥一杯茶倒完，終於開了口。

“你嫁國公府。”他將那杯茶推到跟前，順勢抬眸看眼底，“我保你溫府無虞。”

溫凝的呼吸一時滯住。

“你……”舌頭都要打結了，“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裴宥幽幽歎口氣：“第四遍了，溫姑娘。”

溫凝騰地一下從矮榻上站起來：“不可能。”

瘋了還差不多！

嫁國公府，那豈不是就此和裴宥綁定，又走回上輩子的老路了？

那重活這一次還有什麽意義？！

本就坐得離茶桌極近，這一下站得又快又急，茶桌被帶得前移，桌上剛剛倒好的茶水也晃了出來。

裴宥瞇眼看了眼灑在桌上的水，繼續低頭喝茶，並不理會溫凝說的那三個字。

“你……你不是不喜歡我嗎？”溫凝顧不上要不要臉了，急道，“不是五擁，半高不低，無半兩嗎……你、你還要娶我？！”

“你換個條件！”溫凝皺眉道，“這一條沒得談！”

裴宥仍在喝茶，濃墨般的羽，被茶水的熱氣出幾分潤，妥帖地蓋住黑沉的眸子。

再抬眼時，眉眼寡淡，薄看來無義又無：“溫凝，你有什資本與我談條件？”

溫凝愣住。

“不嫁國公府，你拿什麽來與我談條件？”裴宥睨著。

他坐著，溫凝站著，隻按方位來說，溫凝覺著自己該高出裴宥一截的，可偏偏，他就是坐著，渾都著上位者的氣勢與威。

更何況……

的確沒有什麽資本來和裴宥談條件。

他拿不到好，憑什麽為護住家人？

溫凝咬牙：“那為何一定要是嫁國公府？一定要是嫁給你？”

大概是線變化的原因，裴宥的臉再次看來格外地白皙，他緩聲道：“陛下要我娶昭和公主，我並不想娶。”

“那你就想娶我？”溫凝一想到要“嫁裴宥”，就無法心平氣和地和他說話。

裴宥眼神在上臉上梭巡一遍，扯了扯角：“倒也不是那麽想。”

溫凝長舒一口氣。

“裴大人，裴世子，你不想娶昭和公主，大胤多名門貴都盼著能進國公府。”裴宥鬆了，溫凝便沒有那麽張，下語調與他講道理，“我一個四品員的兒，哪夠資格做你的正妻？更何況，今日燕家已經上門提親，全京城都知道我要與他定親，您看……多不合適？”

裴宥睇著。

溫凝繼續道：“我看昭和公主溫婉可人，又是中宮所出，是陛下最寵的公主，無論出、品、樣貌，都與大人你再般配不過。你要不與多？或者你再看看其他人家的姑娘，當朝無論哪位大人家中的姑娘，都比我要合適啊！”

裴宥梭著手下的茶盞，悠悠著：“我倒覺得，沒人比你更合適。”

溫凝呼吸一滯，好脾氣又沒有了。

“那為何是我？”冷著臉，“為何我最合適？”

裴宥笑了笑。

他這人不常笑，一笑便宛如一灣池水映，瀲灩生，波浮。

但溫凝卻知道，他發自真心的笑，得可憐。

越是笑得好看，那顆看不見的心越是黑得發。

果然，他放下茶盞，隨意地翹起一條，姿態慵懶，神隨意，閑閑著溫凝：“一來，你糊弄我這許久，令我心生不悅，我總要找點事，讓你也不痛快一把。”

溫凝：“……”

“二來，你藏著那麽多，令我好奇得，你既然不肯說，我隻能把你綁在邊，假以時日自能探知。”

溫凝：“……”

“三來，你扮起傾心於我的角得心應手，總歸演了一年多，繼續演下去應該不是難事？”

溫凝：“……”

看來就是存心找茬！

“那就沒什麽好談的了。”溫凝轉就走。

的確垂涎裴宥的能耐，隻要他想，無論今後溫府再遇到什麽，定能安然無虞。說不定還能借著他的勢，把那幕後之人揪出來。

可要嫁給他。

做不到。

“待我找到小雅，放你走。”

溫凝腳步頓住。

什麽意思？

回頭。

裴宥便又道：“你知我已有婚約，待我找到未婚妻，給你和離書，今後你想去哪裏，想嫁何人，都與我無關。”

哈。

已有婚約？還有人比更清楚他的婚約嗎？

糊弄一下別人就算了，糊弄到頭上來了？

溫凝心中思緒萬千，卻克製著自己不在裴宥麵前表現出來。

“做給外人看的假夫妻而已。”裴宥微微抬起頭，神淡然地看著溫凝，“你嫁燕禮預備了要和離，嫁我我也許你和離，於你而言，沒有任何損失。”

假夫妻？

為了應付賜婚？

溫凝抓抓側的香囊。

不可，裴宥這人的心機比護城河的河水還深，可不能上鉤。

“婚姻大事豈容兒戲，恕我不能配合大人。”溫凝冷著一張臉，義正言辭。

裴宥又低笑了一聲：“一個心有所屬的曾緒，一個紈絝無用的秦羽，一個無權無勢的燕禮，溫姑娘對自己的婚姻大事倒是慎重。”

溫凝知道他在諷刺，冷哼一聲：“我選什麽樣的夫婿，與你有什麽關係？”

“是與我沒什麽關係，隻是眼下有更好的選擇，溫姑娘竟為一時之氣想都不想便拒絕，難免令人憾。”裴宥拈了些茶葉，又開始慢悠悠地煮茶。

溫凝拽著自己的香囊，本該抬步就走，可腳下竟跟灌了鉛一般。

很清楚，若不計較前世種種，裴宥裏的“假夫妻”又是真的話，他的確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

除了溫府未知的風險，還有一件可以預知、但一直有意忽略的事。

嘉和十八年的宣平之。

此前也想過，宣平之之後雲聽樓是否還在，燕家是否還在。可上輩子與燕家本沒有集，去雲聽樓的次數也不多，完全沒有印象了。

不知燕家能否應對宣平之，但裴宥，是宣平之最大的贏家。

溫凝另一隻手掐了一把手心，想什麽呢！

萬不可被裴宥的花言巧語糊弄住！

“嫁國公府後，無人幹涉你的行蹤。”裴宥又道，“你在府裏做夫人也好，想出門做生意也罷，都是你的自由。”

“另外，除每月的例銀，每年，額外給你撥一萬兩，隨你支配。”

溫凝耳邊嗡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