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我的燈和酒罈上落滿灰塵，而遙遠的路程上卻乾乾淨淨。

——海子

‧

走廊裡安靜下來了。

蘇南推一推陳知遇，「陳老師……」

起初是吻，吻著就停下來了，兩臂收攏，無聲地把圈在自己懷裡。

今天的風很好，讓只起了一瞬的衝立即就平息下來。

回想當時在旦大，坐在門口小沙發上規規矩矩地做事，幾上一束新鮮的花，偶爾抬頭，微蹙著清秀的眉。他坐在辦公桌後面，有多的心猿意馬，就有多的不如山。

那時候，他也真的只想抱一抱而已。

「不？」

「了……」

鬆開，手指了的臉，「吃飯去。」

整棟樓裡已經沒剩下幾個人，蘇南跟在陳知遇後，保持三四步的距離。

陳知遇頓一頓，回頭看。

也就跟著停下來。

「給你買件文化衫……」

蘇南：「……什麼？」

「再別個校徽，拿一個印校歌的帆布包，這樣裝崇大學生就像了。」

蘇南鼻子。

陳知遇繃著臉：「跟近一點能吃了你？」

蘇南趕跟近兩步。

一路上，見幾個老師。沒幾人注意到蘇南，注意到了，也就瞥一眼就過。還穿著上午面試的正裝，多半被當了向陳知遇諮詢校招事宜的學生。研究生院一年招兩百多號人，沒哪個老師真能把每個學生的臉都記下來。

蘇南坦然了。

……然而，一出電梯，對面忽然拐進來一個白頭髮老頭。

蘇南嚇得氣都不敢了，聽見陳知遇喊「孫老師」，也就訥訥地跟著喊了一聲。

孫樂山院長看看蘇南，又看看陳知遇，「座談會，再加個講座。就這麼定了，沒得商量！」拐過他們往電梯去了。

蘇南總算知道了陳知遇這古怪脾氣師承何。

「什麼座談會？」

「下周，要去m市。」

蘇南「啊」一聲。

陳知遇瞅，「你要是捨不得，這次面試就趕把工作定了，我帶你去。」

「我也想啊，但是群面估計懸。」對他說了上午的況。

陳知遇聽完，「你發言還行，摘明了責任，又沒過度指責別人，最後還對整個小組討論做了補救。不好的嗎，懸在哪兒？」

「真的？」

兜裡手機響起來，蘇南出來一看，「恭喜你進第三面試……」

抬頭看向陳知遇，笑逐開，「陳老師，您真厲害！」

「我十年前就知道了，不用你強調。」

第三面試，見主管。

這回提的問題全是實打實，提了幾個案例，讓蘇南當場給出解決方案。

來之前，蘇南被陳知遇著惡補了一些案例，倒也不怵，顧不上可行不可行，就按照自己見解有條理地列了個一二三四五。

聊了快有四十五分鐘，等離開房間的時候，蘇南才發覺自己滿手心的汗。

等電梯，在電梯前發現了一道高瘦的影。

「辜田！」

辜田轉過頭來，「蘇南！」

蘇南過去，「你三面結束了？」

「嗯，下去等通知。」

「覺怎麼樣？」

辜田聳聳肩，「還用說嗎？妥妥的。」

昨天通過幾次微信聊天，蘇南知道了辜田是崇大通信技管理專業的學生，本科，比小三歲。

昨天兩面試刷掉了將近三分之二的人，兩個人一起經歷的了三面，現在有點兒並肩作戰的惺惺相惜之。

都知道h司難進，生更難進。

回到大廳，兩個人也沒什麼繼續討論面試的心思，乾脆就湊在一塊兒聊天。

辜田：「我早上看見你了，開車的人是你男朋友？」

蘇南「嗯」一聲。

「沒看清楚，但是覺比你大哦？」

「是……是你們崇大的老師。」

辜田「哇」一聲，「哪個？我認識嗎？」

蘇南小聲：「陳……」

「誰？」

「陳知遇。」

辜田瞪大眼睛，克制了三秒，遵從本心，一把抓住蘇南肩膀，使勁搡了幾下，「我好嫉妒你啊！」

蘇南笑了一下。

「你還笑？我為了聽陳老師的講座，翹了好幾次專業課。」

「……我還沒聽過他的講座。」

辜田簡直想上手教訓，「我跟你說，有回陳老師開講座，有人私底下跟社聯和學生會的人易，讓他們幫忙有償預留幾個前三排的位置。」

蘇南啞然。

覺得陳知遇並不會想聽到這樣的事。

辜田看著，「你還是低調點吧，很多人心思叵測，保不準會用什麼說辭造謠抹黑。」

蘇南悶著頭，「嗯」一聲。

辜田拍肩膀，「別當真，我對陳老師沒啥想法，只是純粹覺得他長得特賞心悅目，我聽他講座，常常是看著他就忘了聽他講什麼了。」

蘇南微妙有點同。

辜田很有分寸，這個話題點到為止，沒著蘇南詳細講述來龍去脈。

因為這一點，蘇南對辜田好倍增。

雖說都研究生了，跟陳知遇也不是直系的師生關係，但一旦公之於眾，免不得有人妄自非議。

宿舍的舍友，旦大的同學，蘇南一個也沒敢告訴。

恨人有笑人無也是人的劣之一。

閒聊了半小時，兩個人前後腳收到短信，三面通過，進了四面。

蘇南心裡陡然生出一種預，覺得這一回，能過。

四面就相對簡單很多，面試先跟用英語聊了十來分鐘，又提了一些諸如「遇到的最大的挫折是什麼」，「又是怎麼解決的」之類的問題，最後問有什麼什麼職業規劃。

「如果有幸進貴司，我想先在這個崗位上做兩到三年，吃了再做下一步計畫……初步的想法，是未來往產品經理的方向發展。」

面試一邊點頭，一邊在紙上記錄，「一面的同事在備註裡，讓我記得給你提個問題，」面試停下作，「問題很關鍵，我可以明確告訴你，可能會影響你的去留。」

蘇南呼吸有點緩了，「您說。」

面試抬眼看著，「你接外派嗎？」

蘇南腳趾一天好過一天，出發去m市的時候，已經可以很正常地走路了。

第一回跟陳知遇一塊兒出遠門，從昨晚開始就有點興，夜半睡不著，翻來覆去的，被陳知遇收拾了一頓，結果又睡得太沉，早上差一點起不來。

飛機起飛沒多久，就直接睡著了。

醒來離降落不到半小時，一眼，轉頭，陳知遇正嫌棄地看著，「……我不如把你給託運了。」

蘇南笑：「你可以醒我啊。」

陳知遇哼一聲。

蘇南把遮板打開往外看，過雲層的隙，瞧見城市建築似乎只有指甲蓋大小，星羅棋布。

半小時，飛機降落。

兩人一人一個20吋箱子，沒辦託運，直接就出去了。

半小時機場大，再轉輕軌，等抵達m大學，已是中午。

陳知遇沒讓m大學安排住宿，自己領著蘇南單獨去別的酒店住。

中午陳知遇去m大學簽了到，下午帶著蘇南去m市走街串巷。

第二天行程安排很滿，陳知遇上午參加座談會，下午要在m大學舉行一場講座，晚上還要跟m大新聞傳播學院幾位領導吃飯，基本上全天沒有時間陪蘇南。

晚上，蘇南洗完澡出來，看陳知遇正翹坐在書桌前，一邊菸，一邊著筆在紙上寫寫畫畫。

湊過去，「在做什麼？」

作不小心到了陳知遇手肘，一小節菸灰落在紙上。

陳知遇拂了一下，含著煙，「給你畫個地圖，明天不陪你，你自己去玩。」

「有高德地圖呢。」

「高德地圖到你也沒轍。」把紙往跟前一推，「照著這個走，走丟了我負責。」

蘇南笑一笑，把紙珍而重之地疊起來。

第二天，陳知遇很早就起床了。

蘇南睡得迷迷糊糊，覺他俯在上了一下，帶點兒水汽的香味撲進鼻腔。

「走了，你睡醒了自己弄東西吃。」

聲音逐漸遠了，然後燈一盞一盞滅掉。

蘇南很暢快地睡了個自然醒，睜眼一看，床頭，他給了一沓紙幣。

愣了一下，過來一數點，十張。

拿著，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還是按原樣給回去了。

解決過午飯之後，蘇南拿出他給畫的地圖，好幾個景點，怎麼去給標記得一清二楚。

然而沒什麼興致，想了想，坐地鐵去m大，聽陳知遇講座。

一進校門，就看見宣傳欄那邊立著巨大的噴墨展板。

展板左側是陳知遇的照片，右邊是講座信息。

即便讓噴墨打印弄得有點兒失真，那照片上的陳知遇還是很好看。

蘇南到得不算晚，但報告廳裡已經滿滿噹噹都是人，費力往裡，也只在門口了個立足之地。

這麼看來，辜田跟說有人專門有償買座位，估計真不是誇張。

兩點半，掌聲雷。

蘇南踮著腳尖，看見陳知遇緩緩走上主席臺。

隔太遠了，臉都看不清楚。

音響裡傳來陳知遇的聲音，擴大了數倍之後，也有點兒失真：「m大學的各位老師，各位同學，大家下午好。我是陳知遇，很榮幸新聞與傳播學院院長……」

氣度慨然，不疾不徐。

專業結合見聞，偶爾抖個包袱，報告廳立時笑聲如。

蘇南就這樣時不時地踮一下腳尖，聽完了整整一個半小時的講座。

到提問時間，被擋在後面的人忽然失控似地往裡，「你們不提問的讓一讓！讓我們進去！」蘇南被人一搡，手肘在對開的報告廳大門，鐵質的門把手上撞了一下。

整個手臂都麻了。

後面的人一齊湧進來，不知不覺地就被出了門，不知道哪只腳在腳上踩了一下，循著一聲敷衍的「對不起」抬頭去找，然而目只有攢的黑的人頭。

高的矮的，擋住了的視線。

陳知遇徹底看不見了。

蘇南放棄了，往後退。

走出教學樓，在臺階上定著站了一會兒，抬腳往外走。

「蘇南。」

蘇南迴頭。

林涵驚訝地立在教學樓門口，手上著牌，藍帶子在手指上繞了幾繞，「你怎麼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