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我遇見你,我記得你,這座城市天生就適合,你天生就適合我的靈魂。
——杜拉斯《人》
‧
蘇南一晚上都沒有怎麼睡安穩,早上六點半就醒了。
蘇母房裡傳來一聲:「起這麼早啊!」
蘇南含糊應了一句。
洗臉的時候,蘇靜進來拿巾,把上下瞅了幾眼。
「你昨天往包裡藏什麼了?」
蘇南:「沒,沒有啊……」
蘇靜腦袋,「兩家父母還沒見過面,你是不是有點著急了?」
蘇南絞著巾,「……我要外派了,想讓他放心。」
「外派?去哪兒?」
「非洲。」
蘇靜一愣,把浴室門掩了一下,「去那麼遠做什麼?」
「反正是要出去,就去個錢多的,非洲一年60萬。」
鏡子裡自家妹妹低著頭,瞧不見臉上什麼表,但聽語氣平常的。
總這樣,悶聲不吭地就把決定給做了。
「家裡現在不需要靠著你一個人了,我雖然掙得不多……」
「我們現在住的地方樓層又高,採又不好,媽本來就有關節炎,等年紀再大了,上樓都不方便……槭城房子便宜,我出去一年就可以讓媽搬去低層的、環境好一點的小區了。」
蘇靜沉默,半晌,「……姐沒本事。」
蘇南笑一笑,搖頭,「我出去的時候,家裡還要你照看呢。」
「要去多久?」
「最兩年,最多三年……一年應該能有一週的年假吧。」
「你現在把證領了,以後要是再有什麼變故……」
蘇南笑說:「我去哪裡有變故啊,跟黑人叔叔嗎?」
「陳知遇……」
「我信他。」
蘇靜也就不說什麼了。
蘇南洗漱完畢,又特意借用蘇靜的化妝品,給自己化個淡妝。
蘇靜看一眼,「你這是化得什麼鬼東西?」把眉筆奪過來,拿化妝棉把自己化的了,輕著下,刷刷幾筆,一個秀氣的眉形就勾了出來。
「哇,姐你好厲害啊!都可以專門給人化妝了。」
「是你自己不練。」又把眼線,睫給包辦了。
蘇南往鏡子裡的自己看一眼,「好看嗎?」
蘇靜拍拍的臉,「好看。」
蘇南穿上昨天的那件薄羽絨服,套上靴子,出門了。
蘇母在屋裡問:「南南這麼早去哪兒啊?」
蘇靜:「談!您別管了!」
陳知遇已經在巷口等著了。
剛過七點,巷子裡幾乎沒人,就聽見悉的「噠噠噠」的聲音。
穿白的影,闖進視線。
他試著回憶了一下上回跟程宛領證,是個什麼覺。
搜腸刮肚……沒覺。
就記得當時他趕著出差,程宛趕著去開會,兩個人在排隊等待的時候,都各自電話不斷。
很公事公辦的領了一個證,跟去銀行新開一個戶頭沒什麼兩樣。
倒是離婚的時候,預見到後續的一攤子麻煩事,還稍稍的激了一下。
蘇南停在近前,衝他一笑,「陳老師。」
神采奕奕的一張臉,清秀俏麗。
就想去親,被蘇南一下給躲過了,「剛塗好的!」
兩個人去早餐店裡吃過早餐,開車去民政局。
到時七點半,本以為能為今天的第一對,然而再早都有更早,已經有三對在前面排著隊了。
民政局八點半開門。
陳知遇:「等嗎?還是去別逛逛。」
蘇南看他,「等嗎?」
陳知遇一眼看穿的想法,「等。」把手抓過來,揣進自己口袋裡。
手很小,手指。著就很捨不得放下。
蘇南怕把臉蹭花了,只是虛虛地靠著他,搖來晃去的。
「站穩。」
「哦。」
站不到兩下,又開始搖來晃去。
陳知遇:「……」
隨了。
膩著抱著,很快就到了八點半。
蘇南還沒反應過來,「這麼快啊?」
一對一對進去,先填表。
蘇南自己填一行,就要來看他一眼。
陳知遇:「……能好好填嗎?」
蘇南:「你寫字真好看!」
填完表,就要宣誓。
聽說很多地方,有時候一天人數過多,都會把這個流程給略過,或者只是草草地走個形式。但今天工作人員剛上班,緒還比較飽滿。
工作人員:「請二位面對莊嚴的國旗和國徽,一起宣讀結婚誓言。」
蘇南看一眼陳知遇,張得呼吸都放緩了。
卻見陳知遇神肅穆,鄭重地舉起了右手。
兩個人,同時出聲:「……我們自願結為夫妻,從今天開始,我們將共同肩負起婚姻賦予我們的責任和義務……」
一字一句,清晰嚴肅。
「……風雨同舟,患難與共,同甘共苦,為終生的伴。」
終生的伴。
好像有回聲,在腔裡。
蘇南覺得,自己再沒有聽過比這五個字更妙的句子了。
宣誓完畢,讓他們去做檢。
蘇南著宣誓詞,還在低頭去看那上面的字,沒發覺陳知遇的腳步已經停下了,差一點撞上。陳知遇握著手腕,往另一邊一推,「同志去那兒。」
看一眼,明白心裡是什麼,靠前一步虛虛地一攬,「……去吧,一會兒說。」
蘇南被檢的一些問題,鬧得有一點紅臉。
走廊裡等了一會兒,就看見陳知遇著常規檢查的單子出來了。
「怎麼樣,你……」
一聲笑在耳邊,「我怎麼樣,你還不清楚嗎?」
然後就是拍照,拿證。
紅的,的兩本,蓋著鋼,封面上有燙金的國徽。
拿在手裡,有一點沉。
工作人員說了一聲恭喜,然後遞來一隻小小的袋子。
等走出民政局大門,蘇南把袋子解開,看一眼……
又合上了。
一袋子的計生用品。
陳知遇已經看見了,瞅著笑,「國家發的東西,我們什麼時候用起來?」
蘇南:「……」
剛剛醞釀出來的,一點關於「婚姻」的肅穆之,瞬間就被陳知遇給破壞了。
等到了車上,蘇南再把兩個人的結婚證拿出來,正面背面,裡面外面,每個角落,都仔仔細細看過一遍。
最後定在兩個人的合照上。
陳知遇的登記照,都能拍出一種寫真的氣質。
就盯著他看了好久,心想真好看啊真好看啊。
這麼好看的男人,現在是的了。
看完了,不由生出慨:「第一次結婚,好新鮮啊!」
陳知遇目掃過來,「你還想結幾次婚?」
回家,把戶口本放回蘇母房間櫃的屜裡,然後開始收拾東西準備返校。
蘇母覺得蘇南要是能跟著陳知遇的車一起走,有個照應當然更好——蘇南都長年累月各地跑了,還是覺得不放心。
下午一點,到達崇城。
蘇南很久沒住大學城的公寓,再去竟然覺得有些懷念。
兩個人簡單做了打掃,又去附近買了新鮮的蔬菜回來——陳知遇的堅持,結婚後的第一餐,一定要在家裡吃。
蘇南起太早,領了個證,又從槭城奔到了旦城,了,懶得張羅太多,就炒了兩個菜。
陳知遇倒是比以前好打發,也不挑,就著沒啥葷腥的兩個素菜,吃了兩碗飯,完了還破天荒頭一回幫把碗刷了。
老婆的待遇,比朋友還好。
蘇南沒什麼實,這樣就算是結婚了?
陳知遇洗過碗,洗了個手,出來看在發呆,把有點兒冰的手背往臉上一。
蘇南了一下脖子。
陳知遇在旁坐下,出一支菸點燃,轉頭看,「想辦婚禮嗎?要想辦,你去之前,可以先辦了。」
「暫時……不辦吧。」
「怎麼?」
「嗯……」蘇南想了一下,有點兒自私的,想把婚禮當做自己凱旋的慶功宴。
陳知遇聽了的想法:「隨你。」
看還是有點割捨不下的樣子,「蘇南,你既然決定去了,就好好幹。外派,還是非洲,不是輕輕巧巧一句話的事。你遇到什麼事,我都幫不上忙,你得真正開始靠你自己。」
蘇南點頭。
陳知遇手指點在肩膀上,「訴苦沒用,跟我哭也沒用。」
蘇南再點頭。
「……要是幹不出個人樣,你屁滾尿流逃回來可以,千萬別說我教過你。」
蘇南:「你以為我吃激將法這一套嗎!」
「你吃啊。」
蘇南:「……」
把他煙奪了,掐滅,撲過去抱住他肩膀,「陳老師……我要是想你怎麼辦。」
「憋著。」
「你要是想我呢?」
「我不想你。」
蘇南梗了一秒鐘,心想,都是「婦」了,還害什麼。
手一下下去,笑得很壞,「……它要是想我呢?」
陳知遇:「……」
陳知遇住手腕,「乖乖的。」
不能真吃,還不如不要。
蘇南頭在他懷裡蹭了蹭,「……今天我們結婚。」
陳知遇:「嗯。」
「是個特殊日子。」
陳知遇:「……嗯。」
「其實……之前沒跟你說,我去醫院那天是在12月19號,今天是2月9號了……」掰著手指數給他,「五十多天了……」
陳知遇瞅。
「醫生說,一個月,不能……」
陳知遇還是看著。
蘇南不好意思地鼻子,退回去,「算了。」
陳知遇挑眉:「……算了?」
*
窗簾沒完全拉上,留了一線,夕躡足而,一小片,投在地板上。
從下午三點,一直持續到夕漸落。
這一次的,很不一樣。
兩個人從來沒有這樣的投過,契合過,像是彼此融合之後,從腔裡發出的共振。
停下來,蘇南汗津津的,臉上還掛著淚。
陳知遇把手抓過來,著自己口,低沉的聲音,還帶著一點急促的呼吸:
「……線在這裡,隨便你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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