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老太奇怪地看著宋先生，從收到姐兒和學義送回來的信之后，宋先生就怪怪的。

說話兜來兜去，弄得一頭霧水。

楊老太道：“你到底想問啥？”

宋太爺背上手，讓自己看起來智慧且有氣勢些。

“我說，有些人就不必要想著了，弄不好反而連累了孩子們，別看姐兒聰明，也不能面面俱到，大事能把控住就不錯了，凡事……要有取舍。”

“不好的……就不能要了。”

楊老太仔細琢磨著，什麼有些人就不必要想著了？

誰不用想著了？

“你這人，”楊老太板起臉，“說一半留一半，腸子都比人多幾個彎，誰能猜中你說的是啥，不愿意說，就別說了。”

之前楊老太還對宋先生十分恭敬，相久了，發現宋先生這個人，別的都好，就是喜歡端著。

不吃這不吃那，板著臉訓幾句啥都肯吃了，上的病都是他自己鬧出來的，要不是著管了一陣子，現在還能到東奔西走？

就像那倔驢，雖說平日要順捋，但時不時地也得板起臉來恐嚇幾句，這就是相之道。

“怎麼還急了，我就是給你提個醒兒……”說到這里，宋太爺聲音低了些，“說的都是好話。”

“那就直說，”楊老太道，“這都啥時候了，哪里還有功夫跟你在這猜悶兒？”

話都到這兒了，哪里還能憋著？宋太爺也就口而出：“我是說孩子他爹，那誰……趙老頭兒。”

楊老太愣在那里，宋先生不提，都沒想起來趙啟坤的事兒。

“他？”

楊老太面一變，宋太爺的心又往下沉了沉：“就憑他之前對你們做的那些事，哪怕后悔找回來，也不能讓他登門。你想想搬遷這一路的苦，若是沒有姐兒，你們一家人能好端端地走到洮州？”

“我聽元讓他們說了，趙老頭兒走的時候，連路上的川資都沒給你們留，這哪里是圖錢財？這兒是想要你們的命。”

“更別說，這個節骨眼，他與馮家串通能有啥好事？想想也知道，是準備將你們全家騙出去送給馮家，害了你們，他眼睛都不帶眨一下。”

“也是姐兒們看的清楚，才沒有上當。孩子都能這樣，在要關頭，你可不能犯傻，為了這麼個沒心腸的東西，搭上別的不值當。”

宋太爺邊說邊注意著楊老太，楊老太的面果然愈發的難看。他說什麼來著？楊老太就是個心的，被趙老頭說幾句，可能顧著從前那些分，會放趙老頭回來，趙老頭死了也就罷了，活著回來……那他往哪兒去？

這些話，他又怕明說惹楊老太不高興，只好繞著彎的提醒。

要不，依著他，他早就破口大罵了。

趙老頭算什麼東西，為了錢財連妻兒都賣了，現在又給馮家人做狗，騙妻兒丟命。

這個玩意兒，卸吧卸吧丟給狼，狼都不吃，嫌他臭。

楊老太眉頭鎖：“弄半天，你就為這？”

看看，急眼了吧？宋太爺不知哪里來的勇氣，起脊背：“咋地，不能說？你當年怎麼瞎了眼看上這麼一個就不說了，一個坑里還能栽兩回？”

“從前的事就不提了，”宋太爺說著竟然有些心虛，不過仍舊頂著一口氣，“隨隨便便從邊拎一個，都比趙老頭強千百倍。”

一口氣說完了，道理講了，該夾帶的私貨也都在其中了。

宋太爺頂著一口氣，坦然地與楊老太對視：“我說的不對？”大有若是楊老太點頭，他就要爭論一番的模樣。

楊老太深吸一口氣，然后抬起了手，宋太爺下意識地向后躲。

楊老太那只手指了指自己：“孩子都知道的事，我會不懂？你當我是個傻的？我何時說擔憂那老東西？我是擔心武衛軍那些孩子們。”

他們來這一路上，武衛軍的將士一直仔細照看，天不亮熱水就送來了，恐怕他們冷著、著，現在那些孩子要跟馮家人打仗，能不擔心？

“還有村子里那些漢子……”

想的可多了，但沒有半點想起趙啟坤，也不擔心學義和泱，他們背后可是一整個興元府。

“一個坑里，還能栽兩次？你把我當什麼人？”楊老太愈發覺得生氣，宋先生都說了些啥？

楊老太皺眉：“還有，隨隨便便從邊拎一個是啥意思？”

宋太爺吞咽一口，剛剛的氣勢一下子都散盡了：“我是說……以你現在，想再嫁容易得很。”

楊老太手有些發，想要抄起一個子追打宋太爺。這把年紀了，還想著再嫁？當是啥人了？

楊老太怒氣不減反增，宋太爺這才發現自己說錯了話：“你別惱，我不是這個意思。”

楊老太從心底念叨，這是姐兒和元讓的先生。

搬遷路上給蛋，后來還幫忙畫紡車，又出那麼多主意，對他們家不錯，對洮州有大功。

得忍。

不能打，干脆就走，眼不見心不煩。

楊老太轉就要離開，宋太爺見狀心中急切，腳比往常都利落很多，一下子擋在楊老太面前。

“我說錯了，不是你想再嫁容易，是……不知有多人想要娶你進門。”

楊老太瞪著宋太爺，這話是在譏諷？這麼一把年紀了。

“誰？”楊老太道，“今日不說清楚，看我不……”

“我……”宋太爺口而出，“我想……”

院子里一下子安靜下來，兩個人互相瞪著，楊老太眼睛中是不可置信，宋太爺視死如歸般，反正老臉都不要了，還有什麼可怕的？

楊老太聲音低沉：“你再說一遍？”

“再說一遍，我也不怕，”宋太爺道，“我想娶你進門……”

宋太爺話沒說完，就“哎呦”一聲，楊老太抄起石磨上的笤帚向宋太爺打過去。

“你再說，你再敢胡說……”

“慢點，慢點，別摔了，哎呦……”宋太爺正著躲閃，從角落里沖出一個人影，握住了楊老太手里的笤帚。

“娘……大娘……慢著點，慢著點，別傷了自個兒。”

楊老太一看，原來是宋彥的媳婦徐氏。

徐氏將楊老太攔住，卻不知道該說些啥：“那個……大娘……我爹也是擔心您，眼下不是說這些的時候，等戰事平穩了，咱們再坐下來好好說，您看咋樣？到時候您想打就打，想罵就罵，媳婦們不攔著，您看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