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溫淺倒下去的那一刻，周遭原本嘈雜的聲音仿佛都無所遁形了一般，聽不到刺耳的剎車聲，聽不到路上行人的驚聲尖，整個世界安靜得好似隻能聽到自己沉重的心跳聲。

睜著眼睛愣愣地看著頭頂的，正午的線清亮得有些刺眼，刺的微微瞇起眼睛，想要手去擋一擋這刺目的，可奈何就連抬起手臂的力氣也沒有。

秋後，枝葉褪去了原先的翠，隻餘下一片枯黃，慢慢地，在眼前一點點落下……

原來螻蟻始終還是螻蟻，會被人輕而易舉碾碎在腳邊。

明明是正午，的子卻越來越冷，呼吸愈漸困難，腔好似溢滿了腥味，再不到暖意。

枯葉最終落在側，喪失最後一微薄的生機。

閉上好似千斤重的眼皮，再也聽不到，再也看不到……

……

在醫院門口出的事，醫院的醫護人員急出立刻將傷者進行搶救。

榮竟何聽著後的嘈雜，轉去的時候也隻看到了一堆醫護人員匆匆離去的背影，毫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

他的眼皮微微跳，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抓著一個急診室的護士便問：“怎麽靜怎麽大，出什麽事了？”

護士著急進去，匆匆解釋說：“就在門口出的事，貨車司機也不知道怎麽開的車，一下子傷了五個人，況最嚴重的還是個孕婦，流了那麽多滿地都是，也不知道肚子裏的孩子會怎麽樣。”

說完，護士就匆忙離開。

榮竟何著自己的眉心，有種遍生涼的覺。

孕婦，滿地的，孩子……

榮竟何在心裏祈禱，那人不是溫淺不是溫淺，一定不是溫淺！

他立刻轉跑向手室，怕是別的同事看見了，也是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榮醫生，早就沒了那份冷靜自持。

剛沒到手時，榮竟何就聽著有護士高聲大喊，“快，聯係病人家屬！”

有人拿了留在現場的手機給聯係人中的家屬那一欄打了電話。

前後的時間沒有多，榮竟何等不下去了，他焦急地問其中一個護士：“裏麵那個孕婦什麽名字？”

“不久剛在程大夫那做的檢查，包裏有單子，溫淺。”

榮竟何腦子裏懵了下，他匆忙喊道：“是特殊型，快聯係庫！”

實則溫淺被送進手室的時候早就已經沒了意識，很久的以後，聽榮竟何提起這一幕，都覺得像是不可思議。

據說，對一向不管不問的父親溫霖生，在這生死一線時竟然也會匆匆趕來醫院。準備在病危通知單上拿筆簽字時，手是在抖的。

據說，父親前腳到醫院，還未簽上字，霍聿深就已經到了。

據說，最終在病危通知單上簽字的是霍聿深，以丈夫的名義。當時，他眼底的猩紅震懾了在場很多人，就連常年跟在他邊的周衍正，也從未見過這樣的霍先生。

溫淺這算是半的婚姻，再也瞞不下去，卻沒層想到，是在這樣危機的時刻。

不過這些都隻是後話罷了。

彼時，手室前的紅燈依舊大亮。

他卓然立在走廊的一頭，襯筆襯得他修長的形，低垂的眼睫似是蒙著一層霧，掩去了他眼底的深邃，也掩去了近乎噬人的沉冷。

周遭一切陳設仿佛和他無關，這些外界的紛擾都像是與他隔絕開來。

或是有醫護人員都在想，這全然不像是妻子生死不明時，丈夫應該有的反應。太冷靜，冷靜得不像是尋常人。

隻是在偶有醫生護士從手室裏出來時，霍聿深的目會隨之往那看去，依舊是沉如深海。

溫霖生在一旁等的時間很長，此時他站起走到霍聿深麵前，質問道：“我家小和你，是哪來的婚姻關係？”

聞言，霍聿深的眼皮都沒抬起，沉默。

連榮竟何和周衍正兩人都看出來，他現在的緒已經低到了穀底，這個時候哪有人敢上前去和他說什麽。

可出人意料的是，半晌後，霍聿深抬眸對上溫霖生的視線，平靜地開口：“溫先生，如你心裏所想，溫淺是我妻子。”

溫霖生的神間寫滿震驚之，他以前千方百計的想讓江老先生給他們家大兒與霍聿深牽線，卻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這個不起眼的小兒，竟然這樣不聲的地變了霍聿深的妻子。

一時間很難消化這件事。

霍聿深說完這句話之後就再沒開口，後的人說什麽他也沒去理會，隻是微蹙著眉心盯著那盞依舊亮著的紅燈。

溫淺，你若是死了，甘心嗎？

……

一場手持續了十幾個小時，溫淺在重癥監護室裏，一躺又是好幾天。

在這些時日裏麵，霍聿深又斷斷續續地簽了好幾回字，他的耐心一向不好，到最後他幹脆拒絕簽字，神冷的讓周圍的人都不敢靠近。

最後還是榮竟何勸說，他才簽了字。

肋骨斷裂刺傷肺葉，雙碎骨折，包括肚子裏那四個月大的孩子也沒能保住。

隻是在這樣嚴重的況下，還能保下一條命，已經是一件在幸運不過的事了。

溫淺是在轉普通病房的三天之後，才徹底醒過來。

從百葉窗出的線使得加上水霧清晰地像是粒粒分明，適應太久黑暗的人，驟然見到明，一下子有些不了而微瞇起眼睛。

隻是從百葉窗的隙裏出來的線就是如此明亮，那窗外的該是何等明？

溫淺渾的沒有一力氣，心裏卻隻有一個念頭，活著的滋味好過一切。

護士見醒了便圍過來檢查，沒多久病房湧了幾個醫生，檢查這個檢查那個。而沒醒多久，又一次沉沉地睡了過去。

不過在場的所有醫護人員均是長長的鬆了口氣，總算離了危險。

……

溫淺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百葉窗被卷上去，一睜眼，就能看到遙遠的天際那大片的如夕，在天幕的盡頭是深藍深灰，而那抹夕出雲層，燒的火紅，燦爛而又蒼冷。

原本坐在沙發上的男人走過來，修長的手指拉下了百葉窗，也阻擋住了的視線。

繼而男人寬厚的手掌覆上的眼睛，聲線沉沉道：“閉著，別看強。”

霍聿深的掌心染著微微涼意，的眼睛卻越來越熱，越來越，慢慢的有溫熱的從的眼角落，隨著他的指落下，繼而沒。

溫淺的間幹的生疼，說不出話來，卻就是止不住從眼角不斷溢出的眼淚，明明不是哭的人，可此時此刻，清晰地覺得有一樣東西從裏消失……

那種疼痛刺的不過氣來，比渾任何一遭的傷痛還要疼上千倍萬倍。

間輕滾，好半晌才終於用沙啞的嗓音問：“霍聿深，孩子是不是沒有了？”

男人也沉默著，稍帶糲的指腹挲著的眼角，將那些熱的眼淚一點點拭去，隻不過好似永遠止不盡似的。

“你還年輕，現在隻要把養好。”

聞言，溫淺手拍開他的手，將臉偏向一邊，閉著眼睛不去看他，子控製不住的微微抖。

霍聿深看不見的神，可那的低泣聲傳他的耳中，竟然從未發覺是這般鑽心。

他臉上沒什麽表，轉留給一個私人空間，在護士來的時候仔細叮囑了兩句。

直到很久之後，病房又隻剩下霍聿深和溫淺兩人，靜的隻能聽到各自雙方的呼吸聲。

就在霍聿深以為是又一次睡著了，悄然抓起搭在沙發上的外套準備起離去，卻不想的聲音在後安靜地響起……

“霍聿深，那天上午你去了哪呢？”溫淺睜開眼睛看著他的背影，當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也會訝異於自己竟然也會說出這總矯的話，可忍不住，心裏有不知道多的思緒糾集著，找尋不到一個出口。

還沒等到霍聿深回答，便自言自語地低聲說：“那天醫生又讓我聽了次胎心，B超單上麵也可以看到的小手腳，你要是在，就能看到最後一次……”

霍聿深的眼底越來越冷，那天在醫院裏時，榮竟何也曾質問他，到底孰輕孰重？

倘若他不走，而是留在溫淺邊陪做完這次產檢，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一次的事故。

除卻五年前那樁事，這是霍聿深第二次覺到虧欠。

拋開所有不說，是他結婚證上的那個人，也是他孩子的媽媽，孰輕孰重，就算是個常人也能分清了。

霍聿深走回病床邊上，大手落在的發頂，像極了平時哄小六的那個樣子，輕的發。

“先睡一覺，我在這陪你。”

溫淺沒力氣和他爭執計較，試著了自己的，一下子鑽心的疼的臉煞白如紙，雖是這樣，可卻慶幸還好自己這一雙還有知覺。

這一切霍聿深看在眼裏，並無言語。

連著幾天的晚上，霍聿深都在這裏陪。

重傷初愈，再加上小月子，的恢複比預計的要慢上很多。

四個多月的孩子流掉，對母的傷害很大，隨著時間一天一天過去，的臉上也沒多出什麽，在懷孕期間就沒見長，此時更是在短短時間瘦的離譜。

日子一天天過去。

晚上，試著手去夠桌邊的水杯，然而還沒夠到，霍聿深走過來將床搖起，又在後背添上兩個枕頭，讓能稍稍舒服些靠著他。

最近這些時日裏，溫淺從來不會拒絕他的好意，就這他遞來的水杯小口喝了兩口。

兩人之間的話很，甚至待在一起的時間裏，經常隻會說上一句謝謝。

霍聿深也不介意，知道要給一些自己的療傷時間。

他不放開，也就這樣靠著。

兩人明明是最為親的姿態相擁在一起，可這裏麵的距離，早已變了一道無法越的鴻。

房間裏麵很安靜，靜得能清楚地聽到兩人織在一起的呼吸聲。

溫淺扯了扯他襯的袖子，出聲說：“你回去吧，小六一個人在家裏這麽長時間，他會怕的。”

“他在竟何家裏。”他沉聲說著，見溫淺皺眉，他又解釋著說：“我沒和小六說這件事，他不知道。”

“有心了。”溫淺一直在想，倘若這次沒過來，就再也沒機會看看小六，也不知道他以後會過什麽樣的生活，也不清楚他若是知道不在了，會不會難過的哭？

好在，沒事了。

後來，等溫淺能稍微扶著點東西下床時候，天氣已經轉冷下來。

榮竟何看了看打著石膏的兩條，目又停留在越發尖細瘦削的下上，搖了搖頭說道：“真不知道你吃的東西都去了哪裏，之前就沒見你長過，現在又全部賠下去了。”

溫淺了自己的下，自己卻覺得沒什麽。

越是平靜的傷口下，才是最為深刻的潰爛，之鑽心。

“不過大難不死，你已經比很多人都幸運了。你知道嗎，那臺手的困難程度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想，青城半個庫裏的RH都被用在了你這裏。溫淺，活著的覺還好嗎？”

榮竟何一邊說著，一邊拿起茶幾上的水果刀，不一會兒，一個完整的蘋果皮就被他削了下來。

完了之後他還刻意拿起在麵前晃一眼，像是炫耀一般。

溫淺聽聞這話，邊漸漸地漾開些許笑容，喃喃道：“是啊，大難不死，就是不知道，會不會有後福。”

“別瞎想，肯定有。老天爺在這種況下都沒讓你死，以後會是福澤加倍的。”

聞言，溫淺失笑，沒有再接話。

過了一會兒，溫淺才想起了一直以來在心裏的事，問道：“那貨車司機呢？”

“被抓起來了。五個傷者裏麵，你是最嚴重的一個。”

“酒駕，毒駕？”看著榮竟何，語氣間著質問。

榮竟何搖搖頭，“都不是。”

“那是什麽？”

他沉了須臾，定定著的眼睛，說道：“故意殺人。”

溫淺攥手掌，平息著心中翻湧的緒，“我沒得罪過什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