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蘇綠檀答應下給鐘延做鞋，一時間手上又多了事，便不再搭理鐘延了，穿著鞋坐在羅漢床上，側面對窗戶有的那邊。

鐘延就這麼靜靜地看著蘇綠檀，淡紅衫子淡紅，淡淡梳妝淡點，在花窗下的側極，時而皺眉，時而皮子嘀咕著，時而鼓搖頭，安靜乖巧，憨態可掬，像極了他曾經在漠北見過的一隻，在雪地裡用一捧雪抹臉的白狐。

一樣的可，一樣的狡黠。

看得了神，鐘延一時也不知道了，就這麼端坐著，像一尊石像。

蘇綠檀繡得累了，著針，著脖頸，扭了扭腦袋，一轉頭就看到鐘延還在這兒坐著，遂驅趕他道：“你閑坐這兒做什麼？不理公務了？”

鐘延愣愣的，答道：“理，怎麼不理。”

說完，他心裡就有點不舒服。

以前不都是地粘著他，怎麼一會子又轟趕起他來了。

倏忽間想起來了，他來留這兒明明是問蘇綠檀關於孩子的事，怎麼又被給換了重點。

用不著趕，問完他就走。

咳嗽了一聲，鐘延肅了神道：“蘇綠檀，我問你。”

一針剛下去，蘇綠檀就紮了手，紅的珠兒冒出來，疼得眼睛都紅了，嗔怪道：“你好端端你喊我幹什麼？被害得紮一次不夠，還要再紮一次？”

心口一，鐘延扯過的手瞧了瞧，從懷裡出一方繡了松樹的新帕子給包住手，皺眉道：“之前也紮過一次？”

蘇綠檀攤開另一隻手，道：“昨兒給你嚇的，你看看，還有個紅點兒呢。”

鐘延果真俯低頭去看，兩個人同時盯住點兒大的傷口，腦袋就給一起了。

男人的腦袋遇上人的腦袋，那也是鐵錘上豆腐，疼得蘇綠檀冷嘶一聲，皺著小臉嗔道：“你怎麼這麼啊！”

鐘延也知道自己笨手笨腳的，趕鬆開手，手足無措道：“對不起，我……”

蘇綠檀著額頭上有紅印的地方，噘道：“我饞了，給我削個梨我就原諒你。”

扯了扯角，鐘延沒有立刻起，大男人怎麼能做這麼細緻又小家子氣的活兒。

他道：“我讓丫鬟給你削。”

蘇綠檀撒道：“不嘛，我就要你削的。”

這樣俏的聲音，聽得鐘延骨頭都了，心裡已經鬆了些許，正猶豫著，哪曉得蘇綠檀已經不耐煩等了，沖外高聲吩咐道：“夏蟬，給我拿梨和刀來！”

夏蟬麻溜地用案盤呈了蘇綠檀要的東西來，擱在了羅漢床的炕桌上。

蘇綠檀拿起刀子，踢掉鞋子蹬了鐘延一腳，盤道：“小氣！”

夏蟬一哆嗦，家主子剛幹什麼來著？真蹬了侯爺一腳？！而且就像蘇綠檀說的那樣，鐘延本不敢還手！！！

抖著躲出去了，夏蟬張兮兮地扯著帕子。猛然又想起冬雪說的話，提著的心又回落下去了。

夫人拿手絕活對誰都好使。

蘇綠檀看著桌上的梨和刀，本就不急著吃，出還有點兒滲的手指頭，道：“還好丁點兒大，不會留疤。”

鐘延道：“留疤也沒事。”

蘇綠檀道：“誰說的？留疤不好看。你看看你左手食指指腹，那個疤好看嗎？”

皺著眉抬手，鐘延盯著自己的指腹，果然有一道疤，像是被匕首大小的利割傷的。

奇怪的是，這道疤痕鐘延一點記憶都沒有，按理說這樣大小的疤，他絕對會有印象的。

蘇綠檀托腮笑道：“又不記得了吧？”

鐘延抬眉道：“跟你有關？”

蘇綠檀答：“當然了，今年開春的時候，我說想吃蘋果，你就給我削了一個，一不小心就把手割了。”

……不可能吧，鐘延自己可是從來沒做過這種事的，他也不覺得自己還能細心到這種地步，像是個很會照顧人的老媽子。

心裡這麼想，鐘延上卻道：“我削蘋果還能割到手？”

蘇綠檀笑道：“可不是嘛，你刀工可爛了，比你耍大刀差勁多了，還不如我金陵娘家沒開臉的小丫鬟，削皮帶著，吃不了幾口，不信你現在削一個試試。”

這話鐘延鐘可就不聽了，什麼不如沒開臉的小丫鬟？他就這麼差勁？

下意識就拿了個梨子在手裡，等鐘延反應過來之後，蘇綠檀已經把刀子遞上了，道：“我就瞧瞧你今天能不能削好。”

鐘延知道蘇綠檀這是用了激將法，不過東西都拿到手裡了，削就削吧，左右他自己吃就是了。

長這麼大歲數，他還沒給自己削過梨呢。

不出半刻鐘的功夫，鐘延就削好了，也不知是不是刀劍用的好的緣故，一會子就上手了，削去了薄薄一層皮，果都還滿著。

舉著乾乾淨淨的梨子，鐘延道：“你說我刀工爛？”

蘇綠檀嘻嘻一笑，眼疾手快就把梨子搶來了，毫不猶豫地咬了一口，嚼得角都在溢，道：“好吃！”

看著空空如也手，鐘延收了手掌。

蘇綠檀揚眉道：“夫君，你眼力不行呀，我要出手了你都沒看見。”

鐘延淡聲道：“許久不曾練武，是有些手生了。”

蘇綠檀哼道：“天天手生才好，天天讓你給我削梨，天天搶你的梨吃。”

鐘延雙手了下來，松松地搭在膝蓋上，問道：“天天吃，你吃不膩味？”

“怕我膩味，那你變著法兒給我削不就是了？”

鐘延瞧了一眼，沒有接話。蘇綠檀說話總是一環套一環，本不能輕易問話，也不能輕易回的話，一不小心就上套了。

啃著晶瑩半剔的梨，蘇綠檀了角的甜，笑著連續道：“好吃好吃好吃！”

鐘延角抿著，眉眼也和了幾分。他低頭看著指腹的傷疤出神，很難想像以前心甘願給蘇綠檀削蘋果是什麼樣子。

順著鐘延的視線，蘇綠檀的目也落到了那道傷疤上，其實那本不是削蘋果留下的傷痕，而是新婚初夜的時候，二人沒有真正行房，次日早上，他用屋裡的寶石匕首割了指腹，染在早就準備好的手絹上，早起給長輩請安的時候，才省了許多事。

想到這件事，蘇綠檀還心虛的，敢這麼壯著膽子騙鐘延，就仗著他不敢，倘或真發生了什麼，只怕就要餡了。

想著想著，蘇綠檀就臉紅了，要真把鐘延騙上床了，還得想法子糊弄過去才是，要不就說他太用力把弄壞了？

鐘延抬眸著莫名發起呆的蘇綠檀，的小臉一下子就紅了起來，的耳廓也沒能倖免，在花窗下就像一件上了釉的瓷。

敲了敲桌面，鐘延道：“想什麼呢？”

一回眸，鐘延俊朗的臉就映了蘇綠檀的眼睛，登時和方才腦子裡幻想的場面給對上了，駭得被梨子卡住了，輕咳幾聲，咽下梨道：“沒什麼，就是想到以前你我快活似神仙的日子了，哎，好懷念。”

鐘延的臉也跟著紅了，好端端提這個做什麼？

怪臊人的。

拳頭微微握著，鐘延終於想起正事了，他問道：“你是不是早知自己沒有懷孕？”

啊呀，小心思被穿了，蘇綠檀面僵了一瞬間而已，眨眼就恢復正常，甩個眼刀子過去，狠狠地咬了一口梨子，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鐘延直勾勾地看著蘇綠檀，還說什麼觀音坐蓮，只怕是昨兒才從《今平眉》裡學來的，本不是他以前調教來的！

明裡暗裡，蘇綠檀都不知道讓他背多黑鍋了！

鐘延復問道：“你真不是早知？”

蘇綠檀一口咬死道：“不是！”繼而反問道：“夫君何出此言？莫非……”

鐘延眼神移寸許，生怕蘇綠檀猜到了他看那書，更怕得知他跟去了那家書齋，若知曉了，只怕以後再不肯去那邊買書，豈不是……斷一條消遣之路？

遂，鐘延道：“我不過是看你沒有失之，才多問了一句，沒有別的意思。”

蘇綠檀瞪他一眼，道：“你倒是說對了！”

鐘延又看過去，狠狠擰眉道：“什麼意思？”果真知道？

蘇綠檀道：“你知道自己多就好！”

鐘延：……原來是這個意思。

捂著心口，蘇綠檀故作悲傷之態，道：“哎，我一個人在忍著失和痛苦，你不能從我平靜的面目下瞧出幾分傷就算了，還說這樣的話還我的心窩子，什麼我不失？我特別特別失！我這輩子最大的願就是給夫君生一堆孩子。”

鐘延聽慣了這種話，臉上雖還有薄紅，角卻也暴了幾分心思，他抿了口水下笑意，表平淡道：“我就隨便問問，你別往心裡去。我去忙了，晚膳時候再過來。”

蘇綠檀應了一聲，撿起針線繼續做活兒了，等鐘延走了，臉上綻了個大大的笑，嘟噥道：“大傻子，說你多你也不知道生氣。”

剛獨樂了一會兒，蘇綠檀就聽見夏蟬進來的腳步聲了。

夏蟬進來不為別的，就為表達欽佩之來的，坐在蘇綠檀的另一邊用崇拜的眼神道：“夫人，奴婢瞧見了！”夫人踢侯爺，侯爺都不帶生氣的！

蘇綠檀眉飛舞，道：“瞧見了就好，以後榮安堂誰說了算知道嗎？”

“知道知道！”

蘇綠檀垂首吩咐道：“這種私話，沒事兒多往外傳傳知道嗎？省得千禧堂的人老給我找不痛快。”

“知道知道！”夏蟬道：“奴婢一會子就讓人傳出去。”

蘇綠檀眉眼帶笑道：“嗯，作快些，我等不及了。”

夏蟬好奇道：“夫人等什麼等不及了？”

蘇綠檀笑而不答，當然是等趙氏耐不住子作大死，直接把鐘延推到的被窩裡來呀。

兩個人睡一個被窩了，怎麼睡，睡的時候做什麼？難道還不是說了算？

經過了這麼一段日子，蘇綠檀已經有了幾個治鐘延的法子，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夏蟬見蘇綠檀鬥志昂揚，也非常的振，立刻就出去“不經意”把主子的恩事洩了出去。

間裡，蘇綠檀低頭繡著荷包，繡著繡著就停住了，想先納起鞋底，剛拿起料子才想起來，忘記給他量腳的大小了！

蘇綠檀本想這會子就去書房找鐘延，心想著又多了一回見他的機會，但人總是容易貪心的，想吧，既然這鞋子是他想要的，什麼時候量大小，還不得就著的時間來？

天黑時分當然比白天好。

這麼想清楚了，蘇綠檀又坐了回去，給吳氏繡荷包，半個面兒差不多繡好了，吳氏就帶著丫鬟來了，提著笸籮。

蘇綠檀正好要開始繡另一面，一邊繡就一邊教吳氏。

妯娌兩個流繡技的同時，也會聊一些家長里短，不過兩人秉都算好的，不常在背後說人是非，只講一些為人世之道。

吳氏子和，蘇綠檀有些剛，二者一融合，倒都從對方上學了一些道理來。

沒多久，冬雪進來了，把熬的藥送了上來，道：“夫人，大夫說要飯前大半個時辰左右吃的，放一小會兒要記得喝了。”

吳氏嗅了嗅藥味，道：“聞起來就苦，喝了吃幾顆餞，不然裡發苦。”

冬雪“哎呀”一聲道：“糟了，昨兒的吃完了，忘了買餞。”

蘇綠檀把鐘延帶回來的餞拿出來，道：“沒事兒，侯爺特地出府給我買了一大包甜甜的可口的上好的味餞回來，你忙你的去吧，我知道吃的。”

吳氏在旁聽了忍不住笑道：“侯爺還知道給你帶餞？”

蘇綠檀狀似習以為常，泰然自若道：“這不是夫君應該做的事嗎？我吃什麼不吃什麼，喜歡什麼裳簪子，厭惡什麼忌諱什麼，他都記得清清楚楚。難道三弟不給你帶吃食？”

緩緩地搖搖頭，吳氏道：“我不讓他帶。”

“為什麼？”

吳氏聲答道：“夫君在外讀書的時候，我怎麼好還讓他記掛著我的事。”

蘇綠檀不贊同道：“就該讓他記著你！一輩子都把你的事放心上！”

吳氏輕笑出聲，道：“一點小事就算了。”

蘇綠檀一臉老道：“你這麼想可不對，男人可不能慣著他，我跟你說，要想男人一心一意心裡只有你，為你上天地，還得花些巧心思才行。”

手一頓，吳氏細聲問道：“怎麼花……巧心思？”

狡黠一笑，蘇綠檀道：“這個我就經驗富了。”

吳氏臉紅的厲害，揮揮手讓的丫鬟退出去，準備聽蘇綠檀傳授幾招。

蘇綠檀道：“男人嘛，再正經也是不正經的，都是假正經……明白了吧？”

吳氏一搖頭，臉紅得能滴，道：“不明白。”

無奈地“哎呀”一聲，蘇綠檀道：“就是那些事上，你得主些，千萬別怕，你得勾著他來，但是又不能讓他如意了。你看我夫君，我老招惹得他想親近我，偏又故意遠著他，他就要死不活的離不開人了。你看這大白天的功夫，一回府就是往我這裡來，公文也不好看了，我還得打著讓他勤勉的名號催他回去。”

這些心思吳氏可從來沒有過，也不大敢，可聽起來又很有意思，聲問道：“真的嗎？”

“真的，我夫君比以前更疼我了，從前做一些哄我開心的事還得我提點，現在本不用我說什麼——這個梨核兒看見吧，就是他怕我割到手削給我吃的。喏，餞——咦，還是芙蓉齋的，這才有心。”

吳氏聽得認真極了，把蘇綠檀的一字一句都記下了，還道：“以後嫂子要多教教我……其實我也想夫君像大哥待你這樣待我。”

尾都恨不得翹起來了，蘇綠檀角咧著道：“好，你常來，我都教你，我法子可多著呢，對付你大哥這樣的人都好使，你學回去對付三弟，他肯定也對你服服帖帖的。”

吳氏聽了很是心，鐘延澤待是很好，可有時候太克制了些，喜歡蘇綠檀裡說的鐘延的那種好，熱烈而甜。

繡了一會兒，吳氏提醒道：“該吃藥了。”又問道：“這吃的什麼藥？我瞧你臉還好，不像病的樣子。”

蘇綠檀道：“月事不調，不是什麼大病。”

吳氏太一，了肚子，的月事也有許久沒來了。因嫁侯府一年，肚子裡一直沒靜，開始期待又焦慮，後來倒肯聽大夫的，慢慢放寬心了，有一段時間沒大往這方面想了，蘇綠檀一提，手都開始發了，緣分不會真的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