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鐘延花了整整一天才接醫的診斷,他得了相思病。
他可能,有那麼……一點點喜歡上蘇綠檀了。
鐘延在衙門裡度過了神恍惚的一日,回到家的時候,才覺得腳踏實地,人好像清醒過來了。
下過雪的榮安堂,皓白明潔,纖塵不染,石缸和枯枝旁,落了一地的碎瓊玉,襯得院靜謐極了。
一進庭院,鐘延便看見蘇綠檀裹著大氅兒地站在上房廊下,扶著欄桿等人,一見他回來了,老遠都看得見眼睛發出的亮。
還不等鐘延走到院子中間,蘇綠檀就已經撲上來了,倒不是真敢當著這麼多丫鬟的面跟丈夫摟摟抱抱,就是親親熱熱地上前去迎他而已。
蘇綠檀挽著鐘延的胳膊,親昵地問他不,今日在衙門有沒有什麼不順心的事,極其小心翼翼地哄著他,像是呵護著一朵花。
儘管花這比喻鐘延不是很喜歡,但蘇綠檀的態度,著實令他用。
回想起以往蘇綠檀在外人面前說大話的場景,鐘延瞇了瞇眼。
相思病的事,暫不能告訴蘇綠檀,否則知道了,將來還不知道如何蹬鼻子上眼,如今這般待遇,只怕也沒有了。
這病,絕對是一個字都不能提!
一路進屋,蘇綠檀都一直嘰嘰喳喳的,鐘延靜靜地聽著。
兩人坐在了次間裡,蘇綠檀笑道:“昨兒梅花送出去之後,們都說喜歡呢,太夫人還說早知道院裡也種些梅花,這個時節了開窗看著花兒心也好,我說這個天兒冷的很,屋裡擺幾個瓶子就是了。改明兒還給太夫人送幾束過去。”
鐘延端著熱氣騰騰的茶,道:“還給了誰?”
蘇綠檀道:“還有荔香院,掐指算來,老三媳婦懷孕都快三個月了,我瞧肚子都圓起來了,塞了半個球似的。”
說著,蘇綠檀還起肚子比劃了幾下,模樣有點兒稽,鐘延抿了抿角,倘或肚子裡塞個東西進去,也不知能不能就消停些了。
蘇綠檀又了自己的臉頰,鼓著道:“還胖了。”
鐘延隨口問:“怎麼?你也想胖?”
蘇綠檀忙捂著,意識到自己提錯了話題。想胖那得先懷孕,鐘延這樣傷了本的男人,還談什麼讓人懷孕?
看吧,就不該提吳氏的肚子,否則鐘延怎麼一聽到這個就開了口,可見是介懷的很!
眨了眨眼,蘇綠檀輕哼道:“誰要胖呢!我現在這樣就好。”
鐘延往蘇綠檀上掃了一眼,如凝脂,削肩長項,纖穠合度,窈窕婀娜,確實很好。
略坐了一會兒,丫鬟就送了晚膳進來,蘇綠檀懶得去圓桌上坐,招呼了丫鬟把東西放在羅漢床的炕桌上,親自擺的盤子。
蘇綠檀自顧解釋道:“擺那邊吃我怕風給吹涼了,大冬天的,夫君要是吃冷的吃壞肚子就不好了,就這兒吃倒也便宜。”
鐘延扯了扯角,以他對蘇綠檀的瞭解,就是懶得而已!
眼下興致還不錯,鐘延也沒說什麼規矩不規矩的話敗興,只等著蘇綠檀布了菜,便跟著舉著開吃了。
吃飯的時候,蘇綠檀還和以前一樣,不大老實,但如今的不老實和從前不一樣了。
以前蘇綠檀都是想法子折騰鐘延,現在是想法子哄著他,一時給他夾去皮的,一會兒給他挑魚片。
鐘延碗裡堆了不菜,蘇綠檀還道:“夫君好好吃,吃好了就好了。”
鐘延心安理得地了這些。
飯罷,鐘延要回去辦公務了,蘇綠檀喊住了他,一溜煙轉跑屋裡去,拿了一對夾棉的護膝出來,塞到他手上,道:“這個夫君拿去,我今兒急急忙忙趕出來的,你先湊活用,等過兩日了,我再給你做更厚實,更好看的。”
鐘延低頭看去,掌心裡躺著的一對藍護膝,繡著細白的梅花,雖然沒有之前的那雙靴子做的,到底蘇綠檀的手藝在這兒,比針線房上做的一點也不差。
正著護膝出神,鐘延忽然被人抱住了。
蘇綠檀輕輕地抱住了鐘延,踮起腳尖,在他耳畔輕聲安道:“夫君,沒事兒的。”
……鐘延不知道該高興還是不高興,他該如何解釋,他本一點事都沒有?!
鐘延無從開口,溫香玉在懷,的某似乎已經急不可耐地要解釋什麼了。
儘管隔著厚厚的裳,蘇綠檀還是覺到了,靠在鐘延的口上,抬起眼眸問他:“誒?好像有個東西?”
鐘延登時紅了臉,道:“沒什麼,快放開我。”
蘇綠檀一下子就想起了鐘延送簪子那回,也是扭扭不肯拿出來,要不是自己出來的,還不知道他要藏到什麼時候呢!
這回還不給出來才怪!
狹促一笑,蘇綠檀放開鐘延後,便手抓了過去,扯住了他的腰帶,笑道:“是什麼呀?”
倒吸一口冷氣,鐘延如野豹一般迅速退開兩大步,瞬間拉開了跟蘇綠檀之間的距離,讓落了個空,什麼也沒到。
但,鐘延的帶也散開了,束腰長袍散著,從胳膊肘往下本分不清哪裡開始才是腰和。
蘇綠檀盯著鐘延前若若現鼓起的部位,越發覺得鐘延肯定藏了比上回還珍貴的禮,噘道:“什麼嘛,你送就送唄,每次都要人家自己拿。”
鐘延提防地瞧著蘇綠檀,紅著臉,脖子上青筋暴起,低聲警告道:“沒有東西!你不許過來,否則……”
在蘇綠檀眼裡,鐘延眼下是了傷的,而且對男之事本就不通,只是略知一二,所以本沒往那想,一心只覺得他在逗。
才不信鐘延沒有藏東西。
笑一笑,蘇綠檀故作道:“否則怎麼樣?還是說夫君是覺得奴家搶一搶才有趣嘛?那我來搶啦!”
鐘延看著虎視眈眈的蘇綠檀,頭一次覺得這個人比任何時候都難纏!
鐘延躲去了圓桌後面,防備地看著蘇綠檀,咬牙道:“我說了,沒有東西!”
蘇綠檀可不依,道:“沒有?那你腰裡放的是什麼呀?上次放的簪子好容易才我著,這回難不你還不想送我了?我送你護膝,你憑什麼不禮尚往來啊?拿來給我!”
鐘延不知道如何解釋,鎖骨以上就沒有不發紅的地方,他切齒道:“真的沒有!你再不讓我出去,我……”
哎呀,還勁兒了。蘇綠檀叉腰道:“你當我瞎子嗎?你腰上要是沒有東西,我給你做一整年的穿!”
鐘延再次到無力,嚨聳了聳,猶豫了半天才道:“……當真?”
蘇綠檀勢在必得,仰頭道:“我什麼時候騙過人!”
……什麼時候沒騙過人?
鐘延嗓音低低地道:“確實是你看錯了。”
蘇綠檀並著眉間道:“那你讓我再看看!”
鐘延微微吐了口氣,直起子,腰部確實平平的,他努力保持平靜道:“是不是你看錯了?我腰上有什麼?”
蘇綠檀探頭探腦地看了幾眼,腰上好像是沒有東西,難道剛才覺錯了?不對呀,明明抱著他的時候,的腰好像就被硌了一下。
略加思索,蘇綠檀就明白其中關竅,勾一笑,抱著手臂信心滿滿道:“打量我好糊弄呢!你藏裡了對不對!”揚起下,出手攤到鐘延眼前,道:“你還不快把禮給我!”
……鐘延黑著臉,蘇綠檀究竟是如何想得出來這種荒謬的事?
角往後拉了拉,鐘延道:“別胡說,沒有的事。”
蘇綠檀腳跟離地,隔著圓桌往鐘延那看去,東西沒看著,倒是把某人給看得愈發不好意思了。
無奈,鐘延只得暫且擺坐下,寬鬆的袍子遮住一切,他才好冷靜說話:“你能不能守點規矩?”
蘇綠檀這才開始懷疑,自己真的覺錯了,難道方才抱著他的那個瞬間,真的是頭昏眼花了?
嘟著坐下,蘇綠檀端著杯子嘟噥道:“真的空空如也啊?”
鬧了這麼半天,鐘延也冷靜了下來,他“嗯”了一聲,道:“本就是你看錯了,再別鬧了,容我把腰帶系起來。”
蘇綠檀道:“好吧,你系吧系吧,我不了。”
鐘延當著蘇綠檀的面,把腰帶給系上了。
蘇綠檀眼神一直就沒離開過鐘延的腰,等到他腰都束起來了,果真什麼都沒有,袍子下面就是空的,忍不住失落道:“真的什麼都沒有啊……”
總算逃過了一劫,鐘延慌忙拿著護膝起,走到門口又轉過,居高臨下地看著蘇綠檀道:“別忘了你說的話。”
蘇綠檀歪著頭看著鐘延道:“我說什麼了?”
鐘延留了個眼神給蘇綠檀便走了。
蘇綠檀會了好半天——鐘延要給他做一整年的啊?
嘖嘖,這人好生會作死,鐘延就不怕要給他量一量腰圍嗎?
這獨門測量手法,可是得一寸一寸用手指來量的呢!
……
鐘延被蘇綠檀這麼一鬧,他這相思病似有緩解,他也真的確定醫診斷無誤。
只是這病因,不能洩出去才是。
即便弄清楚這病的緣故了,鐘延還是沒能睡個好覺。
因為他想不通,想不通自己為何會喜歡蘇綠檀。
明明從前他想過要娶一個端莊能持家的人,他娶回來的夫人,應該是能當好侯府主母,能相夫教子聽他話的人才是。
很顯然,蘇綠檀本不是這種人,單單只聽話這一條,都做不到,而且看起來一輩子都做不到了!
怎麼想都想不通的鐘延決定不想了,第二天他還是去找了胡醫,他問醫相思病該怎麼治。
這問題在胡醫聽來就十分怪了,他抖著兩撇鬍子道:“侯爺,您聽下一言,千萬別信什麼家花沒有野花香這樣的渾話,養外室這種事真的是……”
鐘延恨不得扶額,角了道:“胡醫您誤會了,我沒有什麼外室。”
家裡的那一個鐘延都快治不住了,還來個外室,蘇綠檀會鬧死他的罷。
胡醫這才松了口氣,道:“那侯爺何故問我此病治療之法?”
鐘延沒明說,只道:“你只管告訴我就是了,別的不需多問。”
胡醫道:“說起來,這病是絕癥,治是治不好了。”
“絕癥?!”鐘延瞳孔,難道說他要被蘇綠檀鉗制一輩子了???
胡醫笑道:“是也,唯有離那人近些,方可一解相思之苦,久而久之,許就能好了。”
鐘延嗓子幹幹的,語氣僵道:“此事是我替一朋友問的,還請醫勿要聲張。”
胡醫了然點頭,道:“下明白。”
“對了,還請胡醫去我府裡替我夫人把一把平安脈,日後我夫人的平安,就全仰仗醫了。”
胡醫對蘇綠檀印象極好,便答應了,待鐘延走後,他就立刻去了定南侯府。
正好蘇綠檀近日覺得有些悶,趕著人請了醫進來把脈。
把過左手脈搏之後,胡醫鎖眉頭,嚴肅道:“勞夫人把另一隻手與我把一把。”
蘇綠檀乖乖地出右手,張兮兮地問道:“醫,我沒什麼事吧?我近來吃喝正常,沒什麼不妥之啊!”
胡醫仔仔細細,來回,眉頭從開始到現在就一直沒有鬆開過。
胡醫乃太醫院頂樑柱之一,不僅因為他擅治外傷,且十分雜學,懂一些獨門偏方,譬如看靠診脈判姑娘子清白。
定南侯夫人的脈在胡醫看來非常奇怪,完全不似經了人事的婦人,倒像是……。
反反復複確認了好幾遍,胡醫敢保證,經手了宮中那麼多位娘娘,他絕對沒有把錯,這定南侯夫人子就是乾淨的!
這定南侯府的夫妻兩個真真是奇怪了,一個得了相思病,一個還是子之。
胡醫年紀大了,弄不明白小夫妻二人這是怎麼回事,索裝傻,只道:“夫人尊無礙,平常多注意保暖護住子就是,否則寒了容易在來月事的時候腹痛。”
蘇綠檀蓋好氈,道:“這倒是了,我容易腹痛。”
胡醫笑一笑:“告辭,下月再來為夫人診脈。”
蘇綠檀讓親自起去送,還咧笑道:“下月就是臘月裡了,提前給胡醫拜個早年,祝您健康,長命百歲。”
胡醫樂不可支,回了個祝福道:“那我就祝夫人……早生貴子。”
左手無意識地搭在小腹,蘇綠檀點著頭,角含著一抹苦,道:“承您吉言了。”
鐘延那個病,這輩子還不知道有沒有氣運要個孩子了,以後該想法子勸他好生治一治才是。
……
胡醫走後,剛上馬車出了坊,就撞上了別人的馬車,他趕挑簾起來看,卻見對面馬車的簾子也打了起來,裡端坐一個白飄飄的神仙人,不是國師是誰?
兩車相會,胡醫從車窗裡見了禮。
國師狀似隨口問道:“胡醫哪兒來?”
“從定南侯府來。”
“哦”了一聲,國師道:“本座前兒不慎了皮外傷,不知道方不方便同胡醫取些藥用?”
胡醫忙道:“嚴重否?國師若得空,現下便可同我去府裡走一趟。”
國師淡聲道:“那便隨你去一趟吧。”
國師府的馬車,跟著去了胡醫的府邸。
胡醫料想國師若不是傷的十分嚴重,必不會特地跟著他上家裡來了,急急忙忙把人領去了院住,吩咐人把藥箱子和各類治外傷的用都拿了出來。
國師寬袖遮著手臂,把胡醫府陳設打量了一遍,坐下後輕聲問道:“胡醫近來替定南侯看過幾回病?”
胡醫站在大桌前,一邊低頭在藥箱裡挑最好的金瘡藥,一邊回話道:“是啊。”
國師又問:“自我上次替定南侯除了蠱毒,再沒聽他說過有何不適之,難道侯爺又復發了不曾?”
胡醫正要說,卻想起鐘延的告誡,頓一頓才敷衍道:“沒有,只是一些不妨事的小病。”
坐著的國師抿了口下人上來的熱茶,胡醫說謊了。
擱下杯子,國師道:“胡醫今日去,也是替侯爺看病的?”
“不是,今日是侯爺請下給他夫人診平安脈。”
想起罪魁禍首蘇綠檀,銀面下的男人,眼皮子垂了垂,溫聲道:“定南侯夫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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