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蘇綠檀聽說方寶要來，著實愣了一下，眉頭蹙的的。

鐘延不解，問：“怎麼了？”

抬了抬眉，蘇綠檀道：“沒什麼，就是想著這個年紀了，還離家上京，父親如何肯同意。”

人之間的有些彎彎繞繞，也許就是一個眼神和一句話的事，蘇綠檀不想說給鐘延聽，一則怕他不懂，二則怕他嫌多事。

鐘延猜測道：“我之前聽母親說方表妹繼母不良，估計親事難定，有母親開口，舅舅看在定南侯府的面子上，也該鬆口同意，何況兒高嫁，對他來說也是一方助力。”

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蘇綠檀笑問道：“夫君覺得方表妹應該配什麼樣的人？”

鐘延搖頭道：“我又不知喜歡什麼樣的人，也沒留意與家世般配的有哪些人。全看母親如何辦。”

蘇綠檀打趣他：“自家親表妹，你都不多上心幾分？我聽說從前養在老夫人膝下，二人同母，說起來，和你不該是青梅竹馬麼？”

鐘延淡聲道：“在侯府的時候，我多半在衛所，一年本見不了幾面，如今長什麼樣子我都不記得了。至於親戚分，母親只不過分高攀，的婚事我適當出一出面，也正好免了別人說我薄寡義。”

說到底，鐘延對於方寶本人是沒多關心，他顧全的，只是親戚之間的面子問題，為此做一些無傷大雅的舉手之勞，不問題。

蘇綠檀笑他：“你還怕人家背後議論你？”

鐘延笑著坐到蘇綠檀邊，拉著的手，笑瞇瞇問：“吃味兒了？”

回手，蘇綠檀歪在羅漢床上，照鐘延臉上甩了他一帕子，嗔道：“你聞到了？”

鐘延更開心了，又握著蘇綠檀的手，死死地攥著不讓逃開，道：“我已娶妻，任什麼神仙妃子跟我有什麼關係？”

輕哼一聲，蘇綠檀道：“就聽你胡謅，若真見了仙姑，男人豈有不心的？”

鐘延笑而不語，他心裡已經有了一位仙姑，旁的人都不了他的眼。

蘇綠檀繼續道：“先說好，我看戲文的時候，多的是什麼親表妹遠房表妹跟表哥好事雙的，你就當我小肚腸罷，我只把方寶當普通親戚看了，禮節上過得去就是了，我可不樂意親近。”

“好，隨你。”鐘延又問：“戲文裡的東西也當真了？”

“就當真，戲文不也是真事改來的。”

鐘延眼底藏著一抹笑意，道：“真醋了？”

蘇綠檀不答話，兩眼看青天，看人準著呢，方寶若真知道分寸，寫不出帶有思慕之的信。不怕郎無心，就怕人難纏。

鐘延溫聲道：“主，宅的事，你說怎樣就怎樣。”

他這態度還算端正，蘇綠檀這才饒過他了，不多糾纏。

次日早晨，方寶來京的消息就傳遍了定南侯府，就屬千禧堂最為熱鬧。

榮安堂的丫鬟也聽到了靜，夏蟬說給了蘇綠檀聽。

蘇綠檀在屋裡給鐘延做開春要穿的鞋，頭也不抬道：“自來的，添一雙筷子一個碗的事兒。”

夏蟬試探著道：“奴婢聽說，院裡下人還喜歡表小姐的，好些人都特地去千禧堂看了。”

聽了這話，蘇綠檀反而笑了，道：“知道了，希心願達，嫁去好人家。”

討好下人算什麼手段，至多博個好名聲，偏蘇綠檀眼裡吧，名聲這東西是最吃苦累還不實惠的玩意，而且關鍵時刻，說好的人，也是耳的人。

方寶重名聲是好事。

夏蟬嘟噥道：“夫人怎麼這般不在意？奴婢心裡倒是有些不舒服了。”

轉了轉手上的頂針，蘇綠檀道：“不舒服就對了，故意的，甭理，遲早要潑出去的水。”

怎麼潑出去，潑出去的時候還是不是乾淨的水，這都不好說。

夏蟬見主子都不往心裡去，也就不再多說了。

主僕幾個在屋裡坐了一會子，到了要傳午膳的時間，蘇綠檀才吩咐完，鐘延回來了。

蘇綠檀上去迎他，見他還穿著服，手已經擱在腰帶上了，道：“今兒怎麼回的這樣早？下午還去不去？”

鐘延答說：“下午不去衙門裡了，出去辦事，回來換件裳。”

二人正說話，就有丫鬟進來稟道：“夫人，表小姐來了。”

來的真是時候。

蘇綠檀鬆開手，臉上笑容淡了，命丫鬟斟了茶來，道：“把人請進來。”

沒一會兒，方寶就領著丫鬟進來了，乍暖還寒時候，穿著一白紅蕊攢枝梅花百褶，高高的圓髻上簪兩支綴著小金葉子的金簪，兩鬢一對蝶釵，耳朵上兩粒翡翠珠，五單看沒有什麼出挑的，合在一起倒顯得十分秀氣，淡掃蛾眉，嫻雅端莊。

進屋的第一眼，方寶也忍不住打量了蘇綠檀，登時驚豔了，只見對方牡丹髻上金玉簪子，細長眉，眼皮勾外翹，嫵豔，年紀不大，眉宇間還有一子憨之氣，一銀紅緙寶相花綜，莊重華麗。

比從前方寶在畫上見過的樣子得多了。

忍不住心裡打了個突，方寶安自己，蘇綠檀則矣，到底俗氣，知道表哥更喜歡高潔孤傲的氣度。嫂子再好看又怎麼樣，不鐘延的眼就是白瞎。

方寶朝見了個禮，面帶淺笑道：“表哥表嫂安好。”最後的視線是落在了鐘延的臉上，細細地觀察著他，比從前高大偉岸了，還養白了一些。

點一點頭，鐘延兀自坐下。

蘇綠檀坐在鐘延邊，同方寶道：“坐下說話。”

不急著坐下，方寶讓丫鬟把禮拿上來，送到蘇綠檀面前，幾匹蘇州的綢、一套潤瓷浮紋茶碗和一些蘇州時興的胭脂水。

蘇綠檀道了謝，也回了一個提前準備好的荷包。

方寶又給了鐘延一套墨寶，放在炕桌上，沒有多做解釋，蘇綠檀隨便瞥了一眼，東西做的緻，看起來像是自己做的，尤其墨錠上的描金竹子，手筆太過氣。

顯然鐘延並未察覺禮有什麼特別的。

方寶盯著鐘延的臉，毫未見驚喜的表，半垂眸藏起失落，坐在了炕桌的另一邊。

坐下後，方寶致歉道：“上午我去見了太夫人和姨母，才晚了些過來，哥嫂勿要見怪。”

蘇綠檀眸冷，方寶倒是比懷慶聰明得多，明知道來的不是時候，先下手為強，自己先提了起來，省得落人口實。

若換了別人，心裡忍一忍也就沒話說了，蘇綠檀卻不，勾似笑非笑道：“原不是表妹故意來晚的呀。”

面一僵，方寶隨即笑開道：“姨母尚在病中，留我說了許久的話，做晚輩的不得寬開解，便來遲了，表嫂請勿見怪。”

說完，方寶起又行一禮。

蘇綠檀淡笑道：“表妹客氣了，我就開個玩笑。自然是陪著老夫人要，榮安堂來不來都沒什麼要的，低頭不見抬頭見的。”

方寶急切道：“表嫂說的哪裡話，榮安堂這裡也是要的。”

“知道你的心意了，快坐罷。”

攥著帕子，方寶重新坐下，臉上帶著點赧的紅，沒想到蘇綠檀會在鐘延面前這樣子落的面子。

下心思，方寶又大大方方地笑了起來，輕聲細語地同蘇綠檀說了幾句話。

蘇綠檀不鹹不淡地應著，鐘延則是一句也未出聲。

方寶漸漸把目挪到了鐘延上，狀似隨口提起：“表哥，你新婚我守孝未曾來過，升了也沒有送上賀禮，這套墨寶便補做我恭賀你的心意了。”

鐘延點頭示意自己收下了。

扭頭瞧了鐘延一眼，蘇綠檀道：“表妹祝賀我們新婚的禮，你倒是多看一眼呀，這樣敷衍過去，於理不合。”

妻都開口了，鐘延還有不依從的？長臂一展，拿在手上看了看。

方寶張地凝視著他，生怕錯過對方臉上一的緒。

鐘延看完便把東西又放下了，客氣地道了謝，別的話一個字也沒有說。

方寶心裡說不出的失，蘇綠檀瞥了一眼，角抿了個譏諷的笑。

這套墨寶送的太過“投其所好”，刻意表現得高雅別致，卻又功底不足，反而有些矯造作

別說是個人送的鐘延才不喜歡，就算是好兄弟送的，他也未必中意——不對，好兄弟他們也送不出這等小家子氣的東西。

蘇綠檀面帶歉意地看向方寶道：“表妹別見怪，你知道你表哥就是這個子。”

儘管心裡千萬個不舒服，方寶還是笑道：“表嫂客氣了，從前表哥就是這樣，我又怎麼會見怪。”

蘇綠檀笑回：“去年的時候我剛嫁來的時候還是和太夫人說的一樣，如今已經好了許多，只是人前不顯。”

有些特別的東西，鐘延只會給特別的人看。

方寶心裡像被螞蟻啃噬著，扯了個笑，往鐘延那邊看了一眼，見他神淡漠，分明和從前沒有區別，本不信蘇綠檀說的什麼“人前不顯”。

親戚再見，無非問候和敘舊，方寶問候完了，時不時同鐘延提起以前的事。

以前逢年過節的時候，兩人還是見過幾面，多有一些回憶，尤其落在方寶的心裡，即使一個眼神一句話，也了珍貴的記憶，不得頻頻提起。

在方寶說起五年前在趙氏院子裡剪窗花，鐘延還去看過的時候，蘇綠檀冷冷的瞥了一眼，笑道：“說起來好笑，去年才你表哥親自拿使剪子剪過，用的好大刀的人，卻用不好剪子，只得催了他去寫楹聯，再他登梯了。”

方寶勉強笑道：“剪窗花？表哥還會玩這個？”

蘇綠檀應了一聲，道：“對呀，也是大材小用了。”

方寶臉發黑，又回想起上房門口的對聯，記得有一年向鐘延討墨寶的時候，被他拒絕過。

方寶又提了之前過年的事兒。

鐘延聽得眉頭一皺一皺的，道：“我倒是沒什麼印象了。”

心口揪著疼，方寶仍鎮定地坐著，同蘇綠檀兩個說話，餘卻不自覺地瞥向鐘延。

鐘延全程不開口，端著茶杯小抿幾口，在蘇綠檀開口的時候，他的角總會微微扯。

不一會子丫鬟進來稟說小廚房的飯準備好，現在上不上，蘇綠檀道：“上。”

方寶還沒有要走的意思，蘇綠檀也沒有要留飯的意思。

蘇綠檀見方寶臉皮這麼厚，起沖鐘延道：“夫君，換了裳再用膳吧，我替你寬。”

鐘延起，道：“好。”

方寶面沉鬱，從前鐘延哪裡會讓人多一下！

到底再不好多留，方寶盯著鐘延寬闊的脊背，紅著臉站起來，道：“表哥表嫂，我先出去了。”

看方寶的意思，還想留這兒吃飯，蘇綠檀沒給機會，直接道：“夏蟬，送客。”

誰不知道誰的心思！

方寶面頰紅，領著丫鬟走了。

蘇綠檀在室替鐘延換了便服，深紫寶相花的直裰，跟上這件有些相似，但又有男之別。

替鐘延系腰帶的時候，蘇綠檀故意勒了他一下。

鐘延握著的手，看著蘇綠檀的眼睛道：“怎麼了？”

蘇綠檀沒好氣道：“肚子裡有邪火行不行？”

鐘延牽著的手，道：“我又沒理。”

轉個，蘇綠檀往外走，道：“從前理了不知多，你聽說的，就差沒把青梅竹馬四個字告訴我了！”

鐘延一把拉住蘇綠檀，將扯進懷裡，一隻手臂就錮住了，前著的後背，低頭附在耳畔，道：“那都是說的，我可沒承認，記在我頭上，我冤不冤？”

踩了鐘延一腳，蘇綠檀道：“放開！”

鐘延不肯，道：“你不氣了，我就放開。”

“我本來就不氣！”

“……”這本不像不氣的樣子。

蘇綠檀輕歎道：“逗你玩的，真不氣，放開罷，吃飯去了。”

鐘延從後摟著，下擱在肩上，薄對著的臉側輕輕吐氣，低笑道：“其實我喜歡看你氣的樣子。”

蘇綠檀紅著臉道：“誰氣了！說了沒有！”

鐘延順著道：“好好好，沒有，了罷？”這才鬆開了，牽著一起去吃飯。

夫妻兩個開始已經用飯的時候，方寶才剛走到千禧堂，趙氏這邊也已經準備擺飯了。

趙氏笑方寶，朝手道：“寶快過來，廚房做了你吃的菜，走了一上午，累了罷。”

方寶淺笑道：“不累，禮數總要全的。”

趙氏歎息道：“還是你這孩子懂事兒——剛去看了你表哥罷，如何？”

帶著苦笑坐下，方寶道：“表哥很好，和從前沒什麼不一樣。”

趙氏立刻聽出了異樣。

次間裡正要打簾進來的趙媽媽駐足聽。

趙氏拔高音量道：“蘇綠檀欺負你了？”

方寶眼裡出一“慌”，張口快速解釋說：“沒有沒有！姨母千萬不要怒！大夫說了，你再不能生氣了。”

趙氏愈發覺得蘇綠檀肯定咄咄人了，惱道：“這個蘇綠檀，淨會挑事！哎！”

方寶低眸勸道：“姨母，我真的沒事。”瞭解趙氏，最是護短的人，越是顯得自己委屈，姨母越為出頭。

果然趙氏又憤憤道：“蘇綠檀這個死人，也不知給持譽吃了什麼迷魂藥，縱得都快無法無天了！又怎麼欺負你了？”

方寶細聲道：“倒也沒什麼，就是言語之間，似乎責怪我不該在姨母邊久留勸，晚去了一時半刻。就此落了話柄。”

趙氏氣惱道：“還是那副小心眼，遇著芝麻大點的事，也在太夫人面前告我的狀。”

方寶忙鎖眉道：“一個做媳婦的，這般欺負您？”

趙氏無奈道：“是做媳婦的，我難道不是？”

方寶語塞，道：“也太沒規矩了些。”

擺擺手，趙氏道：“算了，都是過去的小事了。”

拉著趙氏的手，方寶目疼惜，道：“可寶捨不得姨母委屈。”

趙氏頓覺舒心，積這麼久的委屈，終於有人懂了，的眼淚都流下來了。

方寶繼續道：“您到底是長輩，不該的氣的。”

搖搖頭，趙氏有氣無力道：“算了，也不是多大的事了，忍一忍就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