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出去后,阿圓又撥了會弦。弦音很好聽,但苦于并不懂彈琴,因此撥曲不調,便放棄。
約莫又過了一刻鐘,見蕭韞還沒結束,阿圓去藏書閣找了本書來看。
.
蕭韞到的時候,夜漸漸暗下來,小軒點了燈籠。
他緩緩走上樓梯,轉眼就看見小姑娘已經躺在榻上睡著。
書蓋著臉,一只不老實地搭在榻扶手上,使得藕的煙羅擺如瀑布似的落下來,一半鋪陳在地上,堪堪勾勒了點窈窕姿。
雨連綿,夜朦朧,燈下映著豆蔻,如一幅靜謐好的畫卷。
小軒的地板是木質的,踩上去發出輕微的響聲,阿圓聽見腳步聲,立即掀開書卷。
“沈哥哥你來啦?”
“你沒睡著?”
“我在聽雨呢。”
蕭韞莞爾,走過去,坐在對面的圓凳上,問:“可聽出了什麼?”
“想起了秦觀的詩句,”阿圓說:“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雨細如愁。”
這個年紀的年們最是喜歡為賦新詞強說愁,誰都逃不過,蕭韞年輕時也曾為春風秋月作過許多酸詩。
為此,他忍俊不。
“阿圓也有憂愁?”
“沈哥哥笑什麼,”阿圓不滿,嘟噥道:“人活著,誰沒憂愁呀。”
憂愁多著呢。
“哦,”蕭韞輕笑:“說來聽聽。”
“無聊生閑愁。”阿圓說:“反正多,不說也罷。”
明艷的面龐白皙,映在燈火下俏生生的,連說愁緒都說得稚氣。
“原是覺得無聊了?”蕭韞說:“哥哥這陣子有些忙,等忙完了,帶你出去走走如何?”
阿圓不好意思:“我不是這個意思。”
過了會,蕭韞問:“找我有何事?”
“沒事啊,”阿圓聲音糯糯的:“就是有點想沈哥哥了。”
說著這話純粹是出于一種親切的依賴,但聽在蕭韞耳中......有那麼一刻,閃過一微妙的覺。
這種覺說不清道不明,一瞬即逝,蕭韞并未深究。他問:“吃過飯了?”
阿圓搖頭。
“往后不必等我,了就去吃飯。”
“嗯。我知道的,”阿圓笑得狡黠:“可我沒呢,我來之前吃了許多糕點。”
“沈哥哥,”阿圓突然起,走到博古架上取了支玉笛過來,問:“沈哥哥也會吹這個嗎?”
“會一些。”
蕭韞的“會一些”,實屬謙虛直言。他從小師從名家大儒無數,十八般武藝不說樣樣通,但皆有所涉獵。而蕭韞此人聰慧,凡事一學便會。
恰巧竹管弦中,笛是他最為擅長的。只不過,并不常吹笛。
下一刻,阿圓討好地湊過來,央道:“沈哥哥能不能吹一曲聽聽?我聽過這個聲音,比古琴好聽呢。”
陳瑜等在下頭樓梯口,兩人在小軒的說話聲窸窸窣窣地傳過來,而阿圓的這句讓他聽得清晰。
陳瑜心下大驚,褚姑娘不知道殿下的事,可他是清楚的。
殿下奏笛師從并非旁人,而是已故的嘉懿皇后,也正是殿下的親生母親。嘉懿皇后是奏笛的高手,因此殿下學得自然不差,而且殿下最喜歡的樂便是笛。
只不過,自從嘉懿皇后去世后,就再沒聽殿下吹過笛了。竟不想,今日褚姑娘問出這麼句話。
陳瑜屏住呼吸,側耳細聽。
良久,傳來陣悠悠的笛聲。
.
此時,雨已經漸漸變小,暮也漸濃,也不知是周遭過于安靜還是怎麼,阿圓聽蕭韞的笛聲,莫名有點難過。
他站在窗邊,朦朧夜幕籠罩在他上,令他原本高大的軀顯得單薄,索漠輕寒中縈繞著些許悵然和孤獨。
阿圓曾聽沈哥哥說他寄人籬下,還欠了許多債。可前程往事如何,沒有問,沈哥哥也沒說。
想,沈哥哥心里肯定裝了許多事。
過了會,笛聲在淡淡的雨中飄遠,阿圓回過神來,見蕭韞仍站在窗邊沒。
“沈哥哥?”出聲問:“你家人在哪里?”
蕭韞怔了片刻,轉道:“為何問這個?”
“沒聽沈哥哥說起過呢。”
蕭韞淡笑了笑:“我母親已經故去。”
“.....哦,”阿圓心揪:“那父親呢?”
蕭韞沒回答,而是在一旁坐下來,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
“怎麼?”蕭韞一眼就看穿心思,好整以暇地問:“心疼哥哥?”
“嗯。”阿圓老實點頭,又問:“沈哥哥為何欠債?”
“今日怎麼如此好奇?”
“就想知道嘛,我不喜歡沈哥哥剛才的樣子。”
“剛才....什麼樣子?”蕭韞不解。
“沒什麼啦。”阿圓說:“剛才哥哥的笛聲,我聽著好像有許多憂愁似的。”
聞言,蕭韞輕笑起來。
起初是淺淺的笑,而后越笑越大,口悶悶地震。
阿圓嘀咕:“有什麼好笑的,我說錯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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