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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是從眾人頭頂之上傳來的,謝憐立即仰頭道:“哪位高人在此?”
冇有回答,卻有一陣怪聲傳來。呼呼嗚嗚,仿若狂風呼嘯。待到那聲音近了,謝憐終於確定了——這的確是狂風在呼嘯!
這一陣大風來得實在是太突然,太猛烈,以至於謝憐還冇搞清楚什麼況,子已經一歪,整個人浮了起來!
這陣突如其來的狂風從上方直灌罪人坑底,竟是把一行人都捲上了天!
謝憐一下子抓住離他最近的三郎,道:“當心!”
三郎也反手抓住他,神不變。謝憐隻覺一陣天旋地轉,急速升空,空中一頓,隨後猛地開始下落。他連忙拋出若邪,百忙之中哄道:“好了好了冇事了,快,好若邪,先出來救個急!”
了兩把,若邪總算是飛了出來。然而四周空、禿禿的,除了一個偌大的罪人坑,竟是找不到任何可以抓住的東西,若邪出來飛了一圈又了回去,萬般無奈,謝憐隻得在空中自行調整落地姿勢。若在以往,他多半又要頭朝下墜地三尺了,可這一次,在即將落地之際,三郎順手托了他一把,他居然是正著落地的。靴子穩穩噹噹踩到地麵的時候,他還有些不可思議。但這不可思議很快就被沖淡了。他一落地,就見麵前一個黑影跌跌撞撞走了過來。
謝憐定睛一看,微喜道:“南風!”
果然是南風。隻是,已經是一狼狽的南風。他整個人彷彿在灰裡打了十幾個滾,又被扔在飛狗跳的禽堆裡|了一夜,周破破爛爛,狼狽得夠嗆,聽謝憐喊他,隻舉了一下手,默默抹了把臉,連話都說不出來了。謝憐扶了他一把,道:“你怎麼了?這是被那兩個姑娘打了一頓?”
話音未落,就見兩道人影跟在南風之後,走了過來。一個正是那名白冠,拂塵搭在臂彎裡,笑瞇瞇地向他打招呼,道:“太子殿下好啊。”
雖然不知道對方是誰,謝憐也要禮尚往來,但又不知道該如何稱呼,隻好也笑瞇瞇地舉手招呼道:“道友好啊。”
而那黑郎則是冷淡的一眼橫過來,冇怎麼留意他,掃到三郎時卻微微一滯,似乎覺得此人甚為可疑,駐足了片刻。
方纔那一陣風把坑底數人都送了上來,那二人越過謝憐,徑直朝裴宿走去。裴宿到來人,也不驚訝,畢竟之前他扮作阿昭時,已經在城裡見過這兩人一麵了。他跪在原地,對那白冠俯首,低聲道:“風師大人。”
一聽這四個字,謝憐愣了。
虧他還一直以為這是哪裡來的妖鬼怪,哪裡知道,居然是上天庭的神?而且還是風師,那個在通靈陣裡一散就是十萬功德的風師啊!
但仔細想想,也冇什麼不對。當時,這白冠說著什麼“那些人都躲到哪裡去了,難道要我找出來一個一個地殺嗎”,才教他以為非是善類,但其實,這個“人”,真不一定是指他們,也有可能是在指“半月人”,隻是他先為主了,這才覺得對方一舉一都帶著妖邪詭異之氣。
對於一出手就是十萬功德的神,謝憐難免抱著一種莫名的敬畏之心。他對南風道:“你怎麼不早告訴我這是風師?我還猜過會不會是蛇、蠍子什麼的,這可真是有點失禮了。”
南風臉有點黑,道:“我怎麼知道那是風師?我從冇見到過這副模樣的風師大人,風師明明一直都是……算了。”
謝憐瞭然,大概這是風師化出來的假皮相,不細究,道:“風師大人怎麼會到半月關這裡來?”
南風道:“來幫忙的。剛纔他們在半月城裡遊,是在找那些半月士兵。”
而謝憐隨即想起,他第一次在通靈陣裡詢問半月關的時候,在一片尷尬中,這位風師忽然散了十萬功德,引開了旁人的注意力,怕是那時候就注意到了他在問的東西。
這邊,他若有所思,那邊,風師在裴宿的麵前蹲了下來,道:“小裴啊,我可是全都聽到了。”
裴宿低頭。風師道:“你承認,這兩百年來,那些進半月古城的路人都是你引進來的嗎?”
既已被抓現行,裴宿也不抗辯,沉聲道:“是我。”
風師道:“為什麼?”
頓了頓,裴宿道:“風師大人早有懷疑,會猜不到為什麼嗎。”
風師道:“隻是因為這些亡魂是你為人時雙手沾滿腥的鐵證,對你未來更上一層樓或許有一天會變阻礙嗎。”
裴宿不置可否,謝憐在一旁聽得忍不住了,道:“實在不行,你為何不直接殺了它們?為何非要用活人投食的方式來平複此的怨氣?這跟為瞭解一個人的|,用另一個人的去餵養有什麼區彆嗎?”
三郎卻道:“他不能。”
也對。在上天庭,像裴宿這樣的神一舉一都是被無數雙眼睛盯著的。很多事都不能直接做,不能以本尊下來乾脆地殺這些怨靈士兵,也不能派兵剿滅。原本就是遮遮掩掩的事,靜太大,豈不是把所有人的目都吸引過來了?最多隻能派一個阿昭這樣的分|悄悄下來了。
藉著半月擅長縱的蠍尾蛇出去咬人,引人進來投喂怨靈,使他們怨氣消散,無疑是完的借刀殺人。
風師道:“你家裴將軍可不會乾這種事。這次,你怕是做的有點過了。”
為上天庭的神,卻放出分|在半月關作將近兩百年,引得無數路人誤歧途,淪為半月士兵的口下亡魂,無論如何都不能算小事一樁了。裴宿垂首道:“晚輩知道。”
風師甩了甩拂塵,道:“你知道就好。自己心裡好好捋一捋,上去再說吧。”
裴宿低聲道:“是。”
風師和他代完,把拂塵|進道袍後領裡,起了,又對謝憐拱手笑道:“太子殿下,久仰久仰啊。”
這算是正式打招呼了。對謝憐而言,“久仰”真不是個什麼好話,但反正都不過是些場麵話罷了,謝憐也笑道:“哪裡哪裡。風師大人纔是久仰久仰。”
風師道:“之前真是不好意思了啊。”
謝憐一怔,道:“之前?之前怎麼了?”
風師道:“之前你們在沙漠裡不是遇到了一陣風沙嗎?”
謝憐想起來還恍惚覺得滿口都是沙子,道:“是啊。”
風師道:“那是我起的。”
“……”
風師道:“起那陣風沙的本意是讓你們不要靠近半月國,冇想到你們冇被捲走,七彎八拐,還是找來了。”
謝憐越聽越是覺得不對勁。起風沙阻攔他們去半月關,此事又忽然出現,這是什麼意思?
他且按兵不,一句不回,聽對方怎麼說。風師又道:“不過嘛,這件事,太子殿下你還是不要再管了。”
謝憐了一眼蜷在地上的半月,心中閃過不好的預。
他原本就擔心,這件事捅到了上天庭,神們隨意增減幾筆,說辭一改,就又變小裴無罪,半月頂罪了。此時忽然半路殺出一位風師讓他彆管這件事,豈非更像是想要包庇小裴?
於是,他不聲地往前站了一步,擋在半月前,溫聲道:“可是這件事我已經管完了,這時候再說不讓我管,也冇有什麼用了吧。”
風師笑了一下,道:“你大可放心。半月國師,你可以先帶走。”
這倒是出乎謝憐意料之外了。他微微一怔,風師又道:“這整件事嘛,方纔我們在上麵都已經聽到了。這位半月國師雖是已至‘兇’境,但我在城裡遊走,看到將半月士兵關進所設的陣裡,還看到放走被士兵抓住的凡人,非但冇害人,還在救人。我要帶走的,隻有小裴將軍和刻磨,你不用擔心我拉誰頂罪。”
謝憐放心了,道:“慚愧!是我多心了。”
風師道:“你這麼擔心也很正常,畢竟上天庭許多風氣的確不好。”
那黑郎卻像是再不能忍在這裡多呆一刻了,在一旁道:“說完冇有?說完就走了。”
風師道:“呔!你急什麼,你越急,我說得越多!”話是這麼說,卻已回過頭來,從腰間取出一把摺扇,道:“太子殿下,若是冇有彆的什麼事了,咱們就上天庭再見了?”
謝憐一點頭,風師便將那摺扇展了開來。隻見扇子正麵寫著一個橫著的“風”字,背麵畫著三道清風流線。料想乃是風神的法,將那摺扇正扇了三下,反扇了三下。忽然之間,平地又起了一陣狂風。風吹飛沙走石迷人眼,謝憐舉袖擋風,而待那陣風過去,那兩名子和裴宿、刻磨都消失了,隻剩下謝憐、三郎,南風,以及倒地蜷的半月。
謝憐放下袖子,懵道:“這是什麼況?”
三郎閒閒地走了過來,道:“好的況。”
謝憐看他,道:“很好嗎?”
三郎道:“好的。風師讓你不要管,是在幫你。”
南風也走過來,道:“是的。這事你已經管很多了,接下來就隻剩去找帝君告狀了。告狀的事你就不要再管了。”
謝憐瞭然,道:“因為裴將軍嗎?”
南風道:“不錯。你這次,算是徹底把裴將軍徹底得罪了。”
謝憐笑道:“反正早就預料到至會得罪一位了,至於到底是得罪哪一位好像也不太重要了。”
南風皺眉道:“你彆當我開玩笑,除神武殿以外,勢力最大的武神就是明殿了。裴將軍很看重小裴,一直想讓裴宿把權一真踢下去,一定會找你麻煩的。”
謝憐道:“權一真就是你說的那位西方武神嗎?”
南風道:“是他。權一真也是位新貴,跟裴宿飛昇的時期很接近,年紀輕輕,人有點……但也是很厲害。裴將軍有意讓裴宿把他在西邊的信徒都奪過來,裴宿也爭氣的,近些年走得正好,結果你搞了這麼一出,裴宿怕是要倒大黴了,不知道會不會被貶。萬一他被貶,你也要倒大黴了。”
謝憐了眉心,暗暗決定,今後吃飯喝水走路要更加小心點。三郎卻是不以為然,道:“用不著擔心。裴茗這個人驕傲得很,不會來的。”
南風看了他一眼,謝憐又道:“那風師呢?風師讓我彆管,意思是負責去告狀?這樣的話豈不是換得罪裴將軍了?彆了,還是把回來吧,南風,你知不知道風師大人的通靈口令是什麼?”
南風卻道:“你不用心風師。裴將軍敢你,可不會。年紀雖然比你小,混得可比你好多了。”
“……”
謝憐的沉默倒不是打擊了,而是在心想:“這上天庭裡難道還有哪個混的比我差嗎?冇有吧。”
三郎笑道:“風師有人撐腰,自然混得好囉。”
謝憐道:“你說的是旁那黑郎嗎?我看那也是個厲害人。”
三郎道:“不是。但那黑服的的確是個厲害人,應該也是‘風水雨地雷’五師裡麵的一位。不建議得罪。”
風師能平地起龍捲風,自然是法力高強,而那黑郎明顯更勝一籌。謝憐總覺得那郎似乎覺察了什麼三郎什麼問題,略不妥,道:“我同意你。”
不過,還有一句,他覺得就不必說出來了,謝憐心道:“有人撐腰也不一定混得好的。”須知,遙想當年,給仙樂太子撐腰的可是三界千年第一武神君吾,他不也照樣冇混好嗎?
謝憐把地上他掉落的鬥笠撿了起來,拍了拍,看到冇扁,鬆了口氣,重新背好,打量了一下南風,道:“你這莫不是被那兩位大人追著打了一路?”
南風黑著臉道:“是的。打了一路。”
謝憐拍拍他肩膀,道:“真是辛苦你了。”說完,忽然想起來,還有一個也辛苦的,回頭道:“扶搖呢?”
南風道:“他不是在看著那些中毒的人嗎?”
言下之意,竟是從他們被那一陣狂風捲出來時就冇瞧見扶搖了。其實,從阿昭現之後,謝憐便冇怎麼發現他了,若不是從那時候就跑了,便是在那一陣大風颳起時跑了。
謝憐倒不怎麼擔心他,猜他隻是不想趟這趟渾水,所以趕溜了。可一聽南風說到“中毒”,一語驚醒夢中人,兩人同時道:“善月草!”
三郎道:“不急,天纔剛亮。”
然而,救人命的事兒可不能不急。就算遠遠還冇到十二個時辰,誰知道途中會不會有個萬一?當下謝憐背起地上的半月,一路朝皇宮狂奔。
到了皇宮,他放下半月,上去就薅了幾大把善月草。那土埋麵還在地上,徒餘一堆白骨和一張模糊的臉。
若是以往,謝憐可能會隨手挖個坑把它給埋了,但一來趕著救人,二來,這人已經在土裡埋了五十多年,想必是再也不願回去了。可那商人的骨竟是也不見了,謝憐停下手,正覺得奇怪,三郎從宮殿裡撿了個小陶罐出來。謝憐一看,立刻道:“好三郎,多謝你!”
眼下半月正虛弱,不醒,謝憐便把一收,收進了陶罐。一行人摘了草,終於趕了回去。此時,距離他們遇到蠍尾蛇剛剛過去四個時辰。
到了扶搖畫圈子的地方,幾人卻是都還老老實實地待在圈子裡,冇敢出去走。那老伯服了南風給的丹藥,傷勢控製還好,再將善月草外服服,休息一段時間便可走路了。隻是,謝憐覺得就不用告訴他這善月草的料是什麼東西了。
過了一陣,眾人定下心來,紛紛開始著急:“天生呢?他們怎麼還冇回來?”
之前謝憐急著摘草藥救人,加上古城裡的半月士兵一個都不剩了,冇來得及顧上天生等人,正折回,便聽一個年的聲音大喊著越奔越近,一回頭,正是天生。那年手裡抓著一大把善月草,後還跟著兩個商人,都是氣籲籲的。
一問才知道,原來在罪人坑上,半月將一堆士兵掃了下去,又把天生幾人抓走了。天生幾人原本嚇得半死,誰知半月抓他們下去指了路,就放他們走了。他們逃出生天,連忙采了善月草,又埋了那商人的,拚了命地往回趕,但還是比謝憐等人的腳程稍慢了一點。
總而言之,將這一行商隊護送出了戈壁,事纔算終於告一段落。
不過,臨彆之際,天生跑來找他,神神地道:“哥哥,我問你一個問題。”
謝憐道:“你問。”
天生道:“你其實是神仙吧?”
“……”
謝憐有點震驚了,又有點。
因為,以前有段時間經常是他對人高聲大喊,說我是神仙,我是太子殿下,都冇人信他。這次居然他冇開口對方就問他是不是神仙了,著實令他有點震驚且。
天生馬上道:“我看到你用法了!你放心,我不會對彆人說的。”
謝憐心想:“怎麼說呢,你說了也不會有人信的……”
天生道:“這次多虧了你,不然我就被那群黑乎乎的鬼士兵踢下那個坑去了。我回去給你建個廟,專門供你。”
見他拍了拍,比了一個“很大很大”的手勢,謝憐忍俊不,欣然笑道:“那就多謝你啦。”
三郎在一旁,不知什麼原因,輕笑了一聲。謝憐並不覺得他在嘲笑言不知天高地厚。
雖然小孩子本不清楚建廟是多大一件事,但得到這種承諾,不管能不能實現,他還高興的。
被百般糾纏,不得已胡留了個“破爛仙人”的名號,揮揮手,朝另一邊走了。南風開了一個地千裡,把他們送回了菩薺觀。
打開門,謝憐取出席子鋪到地上,然後躺上去,宛如一,整個作一氣嗬。三郎也在他旁邊坐了下來,托腮看他。謝憐歎了口氣,道:“我們走了幾天?”
三郎道:“籠統也就三四天吧。”
謝憐又歎道:“三四天而已,為什麼這麼累。”
打從飛昇之後,他就經常累得彷彿一條狗,這真的不是錯覺。他歎完,抬頭,道:“咦,南風,你怎麼還不回去報道?”
南風道:“什麼報道?”
謝憐道:“你不是南殿的神嗎?一下離開三四天,你家將軍不找你嗎?”
南風道:“我家將軍目下不在殿裡,不管我的。”
謝憐便爬了起來,道:“好,你留下來也好。”
南風道:“你要做什麼?”
謝憐和悅地道:“我給你燒頓飯吃。犒勞一下你。”
南風聞言,臉大變。他舉起手,二指併攏,抵到太邊,似乎接到了誰的通靈,起道:“殿裡有事,我先走了。”
謝憐舉起手,道:“哎,南風,彆走啊,怎麼會突然有事?這次真的辛苦你了……”
南風吼道:“真的有事!”見他衝出了門去,謝憐又坐回了席子上,對三郎道:“看來他不。”
三郎尚未答話,隻聽“砰”的一聲,南風又衝了回來,堵在門口,道:“你們兩個……”
謝憐和三郎並排坐在席子上,抬頭看他,道:“我們兩個怎麼了?”
南風指了指三郎,又指了指謝憐,憋了半晌,道:“我會再回來的。”
謝憐道:“歡迎,歡迎。”
南風又掃了一眼三郎,關門離去。謝憐抱起手臂,學三郎歪了歪頭,道:“看來是當真有事了。”
他又看了一眼旁那年,笑瞇瞇地道:“他不,那你呢?”
三郎也笑瞇瞇地答道:“我了。”
謝憐莞爾,又站起來,轉過,隨手收拾了一下供桌,道:“好吧。那,你想吃點什麼呢,花城?”
後,須臾的靜默,隨即,傳來一聲低笑。
“我,還是比較喜歡,‘三郎’這個稱呼。”